第7章 夜空

夜空

顧逢清呆愣愣站在營地中央,一時拿不定主意。

她不是沒有脾氣的泥人,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切突然且迅速,打得人措手不及。

可是現在該怎麽辦,都快十點了,打電話叫人來山裏接她?

不太合适吧。

而且這是她期待了兩三個月的露營,好不容易等到了,卻落得這麽個結局。

不行,她不願意。

顧逢清做了個大膽的決定,她給剛認識的男人發了消息。

——你好你下山了嗎?要不要來我這裏玩?

那邊幾乎是秒回。

——好啊

高幫馬丁靴踩在落葉上,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

露營燈就是最好的指明燈,它在這凄靜的深夜裏撐起一片不合時宜的光明。

原野披着寒深露重走進光明裏,像只在夜裏降臨的神靈。

顧逢清把燒烤架重新點燃,本就沒吃飽,這下接着吃。

原野靠近她的身後,在社交距離處堪堪停下,緩緩出聲道:“餓了?”

顧逢清回頭,暖黃的光灑在她眼裏,是比夜空更璀璨的星星。

“店沒事吧?你過來。”

她以為他是守店員。

“沒事。”

原野不多做解釋,從桌上拿了瓶沒開的科羅娜,問道:“能喝不?”

“你喝呀。”

“給我也拿一瓶。”

饒是如此,連原野都有些忍不住了,他憤憤撬開瓶嘴,遞到她面前,帶着不滿問道:“在剛認識的男人面前喝酒,你心那麽大嗎?不怕我是壞人?”

“那你是嗎?”

顧逢清從他手裏接過酒,喝了一口,明明沒有什麽多餘的動作,但一颦一笑間就是勾人。

酒瓶一遞一接,手指不可避免觸碰到,原野微微一驚,耳根立刻就紅了。

他嘴上卻不饒人:“你覺得我是不是?”

将反問繼續丢給她。

顧逢清卻不按套路出牌,沒回答這個問題。

“好了,吃吧。”

剩下的食材全部烤好,兩個人把折疊桌收了腿,直接放在地面上,食物和酒擺在上面,人盤腿坐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還是這樣暢快。

兩個人以風卷殘雲的速度解決完剩下的食物,顧逢清啤酒一瓶一瓶地喝,她其實很能喝,啤酒而已,就跟果汁似的,壓根不會醉。

她心裏有譜。

吃飽喝足,她用濕巾擦了手和臉,直接往後一躺躺在了毛茸茸的草上。

啊,舒服。

睜開眼,第一次以平行的視角凝視天空,它似乎變得前所未有的寬闊,像一張無邊無際的大網,罩在每個人的頭頂上。

月上中天,本來昏聩的夜空在這一刻晴朗起來,雲朵散盡,露出清亮的明月。

“原野,你也要考研嗎?”

她看他每天準時出現在圖書館。

“是啊。”

原野學她一樣,直接躺在了草地上。

“你要考哪裏?”

“還沒決定好。”

笑話,她沒決定,他能決定嗎?

“那你每天還那麽認真學習。”顧逢清不屑。

“你不也是嗎?”原野回嗆。

兩個人開始說垃圾話,從午夜說到天色漸白,一夜沒睡,等天光大亮後,就是該說再見的時候了。

反正朋友們都不在了,這個營地她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清晨來臨,她喊管家阿叔帶幾個人來把營地收拾收拾,東西直接轉手送給來的幾人,任由他們處置。然後讓司機開車把自己送回了住所。

到市中心複式後,顧逢清先洗了個澡,然後拖着一夜沒睡的身/體打車去了醫院。

她得去看看路平卿。

好在,送醫及時,路平卿并沒有大礙,留院觀察一夜,沒什麽問題就可以走了。

說來也怪,她這反應看着特別吓人,但幾乎沒什麽傷害,藥剛入口就退下去了,連緩沖都沒有。

李妍兒和任曜等人守了她一夜,早上顧逢清趕到,看見人沒事也松了口氣。

她沒來得及看見路平卿臉色通紅全身起疹的樣子,見人依舊面色如常,還以為只是一般的過敏反應。

她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站在路平卿床頭,低着頭實誠道歉。

“對不起啊卿卿,我沒注意你的忌口,害你平白無故遭了趟罪。”

路平卿沒說什麽,躺在床上吃任曜給她削的蘋果。

“沒事,逢清姐姐不要太過自責,也是我自己忘了告訴你。”

她倒是說得大度,在場另外三個人面色各異,也不知都在想什麽。

竹子澗輕咳一聲,率先開口:“那既然卿卿沒事了,我先走了,公司還在起步,事多。”

李妍兒也跟着他告辭,病房裏只剩下任曜、路平卿,顧逢清三人後,任曜想起自己系統的話——“她就是惡毒女配,你看到了吧?還不信吶!”

然後他摸摸鼻子,扶路平卿去辦出院,在經過顧逢清身邊時輕輕說了一句:“下次注意點,別再冒冒失失的,逢清,你不是小孩子了。”

——

生活繼續,事情結束後,就該放下了。

她好好睡了一覺,将熬了大夜的虛補回來,第二天如常去圖書館,果然又在原位碰見了原野。

顧逢清将準備好的兩杯奶茶送過去,她早想好了,要是原野來了呢,就分他一杯,要是沒來就自己幹掉。

顧逢清最讨厭喝咖啡等一切苦的東西,她能喝的下去很甜很甜的熱可可,但是加了糖的咖啡卻一口也咽不下去。

原野擡頭,斂起冰凍的神情,沖她粲然一笑。

“來啦?”他用氣音問道。

嗯嗯。

顧逢清點點頭,沒發出聲音。

她今天看的藝術史,雖然每個學校考的專業課科目書不一樣,但大部分知識是貫通的。

認識了之後,顧逢清特意注意了下對方在看什麽。

看看他在學什麽,也就知道對方要考什麽專業了。

結果她就看見原野捧着一本科幻小說看得津津有味。

——你不學習?

她遞過去一張紙條。

那邊甚至連筆都沒帶,長臂一伸,撈過她的筆,“唰唰唰”寫道——今天放松一下

還加了個微笑的小表情。

顧逢清伸手把筆奪回來,心裏疑惑,這人好奇怪,既然要放松,幹嘛還來圖書館?

跑出去玩,或者擱家看手機不香嗎。

認識了之後就是不一樣,中午,對面的人當着她的面發過來一條消息。

——去不去吃中午飯?

顧逢清瞥見一旁的手機亮了下,擡起一看,回道——行啊

——吃什麽?

那邊很快回複——火鍋怎麽樣

——誰大夏天的吃火鍋啊

顧逢清發了一個“嫌棄jpg.”的表情包。

那邊沉吟片刻,又提出新意見——吃面怎麽樣?我知道這附近有家不錯的川味館

顧逢清擡起背包,直接跟着他走了出去。

兩人逐漸形成了一種默契,顧逢清不是每天都去圖書館,一個星期去四天大概,只要她去,就一定會碰見原野。

而只要碰見,兩個人中午就會一起約着吃頓飯。

慢慢的,相處久了,她知道原野是在北城上的大學,學的計算機,還很巧跟她是同一屆的。

只不過原野比她大一歲。

——

顧逢清窩在複式裏,這幾天天漸漸冷了,到了該穿外套的季節。

她一向不拿自己身體當回事,有病就忍着,心裏爽就行,果不其然,一換季就生病了。

好在只是簡單的感冒,她就沒管,任由這病自己好,她對自己的免疫系統抱有百分百自信。

任曜是不怎麽來這棟複式的,這棟房子距離他的大學近,當初上大學時買的了,現在工作後,公司地點在另外一個區,他只有偶爾路過才會留宿一下。

而房子借給顧逢清住後,他就鮮少夜晚過來了。

天氣轉冷的标志就是下雨,所謂一場秋雨一場寒嘛,顧逢清窩在二樓沙發上,她剛洗好澡,穿着睡裙用投影儀看電影。

突然樓下一陣響動,顧逢清聽到開門關門的聲音,很明顯,是任曜來了。

她匆匆忙忙從二樓跑下去,就看見任曜頂着水汽風塵仆仆地站在玄關處換鞋,聽見聲響,擡頭望向樓梯。

見是顧逢清跑了下來,便沖她搖搖手裏的點心盒。

“今天跑工地真好路過明記,你不最愛吃她家的雪花酥了嗎,買了點給你帶來。”

顧逢清歡快地跑到他身邊,從他手裏接過點心,但嘴上不免埋怨:“費那個勁幹啥,可以點外賣啊,還讓你拐那麽遠給我送來。”

任曜自然地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笑着接話:“那有什麽麻煩的,看見明記就想到你了,想到你我就來了。”

兩個人又有大半個月沒見面,以前上學的時候每天都能見到,那時還不覺得什麽,現在每個人都桎梏于事業和工作後,就顯得曾經的日常是多麽難得。

顧逢清捧着手裏的雪花酥,想告白的沖動又湧現了。

她們從小到大都在一塊,人人都說她們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家長們也時常打趣,把任曜看成顧瀾早已內定的女婿。

從高中到大學,大家都默認她們是一對,即使沒做過親密的動作,但眼神裏的情誼明明白白告訴衆人,她們的關系是不同的,不局限于友情,而應該更進一步。

大家都默認顧逢清該是任曜的女朋友,所以即使顧逢清如此優秀,也沒什麽人追求。

哪怕有人對她一見鐘情,在稍微打聽之後,看見同樣優秀的任曜,也會望而卻步。

可只有很少的人知道,顧逢清和任曜這些年一直保有一種詭異的距離,友情以上,戀人未滿。

明明包括她們自己在內,所有人都知道她們互相喜歡,哪怕窗戶紙已經薄成一觸就破的糯米紙,但她們仍舊未越雷池一步。

任曜沒有主動坦白心跡過,顧逢清等啊等,等到大學都畢業了,她真的等不下去了。

是時候要一個結果了。

但她畢竟是注重儀式感的人,确定關系的時間拖的越久,她越在意,越覺得不能輕易說出口。

要慎重,要浪漫,要有鮮花和美酒,還有熱烈的歡呼和掌聲。

她要讓表白儀式變成任曜八十歲還能記起的浪漫。

所以今天還不行。

“今晚要在這裏睡嗎?”顧逢清改了口。

落地窗外,雨絲有漸漸變大的趨勢。

面前高大英俊的男人搖了搖頭,嗓音裏透着疲憊:“項目還沒核對完。馬上我還要回去。”

“都八點多了,還沒下班啊,任老板。”

任曜無奈一笑,又摸了摸她的腦袋。

“我也不想啊,誰沒事想加班。”

“那,好吧。”顧逢清想和他多呆一會,明明才見面,就要匆匆分離。

好想他,想天天和他見面。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男人寬闊挺拔的胸懷,因為感冒而有些發暈的腦子變得有些不靈光,于是少見地做出個大膽舉動。

她直接撲進了任曜的懷裏。

“抱一抱再走吧。”她給自己找了個借口。

男人的懷抱果然如想象的那般溫暖,但顧逢清還沒來得及細細感受,就被一雙大手推開了。

顧逢清還沒來得及疑惑,就見任曜眉頭緊鎖,仿佛很不耐煩的樣子。

她一下愣了,任曜在反感她?

這是他們長大後的第一個擁抱。

結果任曜在對上她的臉後,扯出一個笑來:“工地灰多,你剛洗好澡吧,別粘上灰了。”

原來是這樣,顧逢清又放下心來,連擁抱時好像聽見的一個怪聲也沒多想。

任曜只是來看看她,工作還沒落實完,馬上還要趕回去辦公。

看到顧逢清的笑臉他就滿足了,太長時間不見就是會想,陪她聊了一會,連沙發都沒有坐,就匆匆出門走了。

哪怕這是他自己家。

他剛一出門,系統的聲音就飛快響起:“你不能這樣,宿主,你怎麽能讓女配抱你呢?這太不道德了!”

剛剛顧逢清抱上來的時候,系統就發出一聲尖叫,這絕對不允許!

任曜眉頭緊鎖,他一方面嫌系統吵,一方面又驚訝于顧逢清的舉動。

其實系統說的對,他不該給顧逢清機會,兩個人不會有結果的。

可他就是忍不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