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何為正義（完結篇）

全校迎新晚會是在軍訓後舉行的，在淩海大學最有名的情人坡上，校學生會宣傳部搭建了舞臺，各院學生将上臺展露的十八般武藝，以向新生展示美好的大學生活，這場晚會向來是全校學生聚集最全的一次大型會議。

校領導的慣例發言後，主持人上臺道：“下面有請校學生會副主席、刑偵學院學生會主席上官輕雲同學，代表全校學生發言。”

在全校師生的掌聲中，輕雲拄着拐杖上臺了，她在衆人的注視下，走到演講臺前，将手中的拐杖靠在講臺一側，然後清了清喉嚨，緩緩開了口，聲線清晰、語調平緩，卻堅定不移、正義凜然：“大一那年，我做過一個調查，問，你人生至今最幸福的事情是什麽？有一個答案吸引了我，說考上大學的那天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去年我又做了一個調查，問，你為什麽要來上大學？回答我的全是心靈雞湯，什麽出人頭地，什麽對父母有交代，甚至還有為中華而崛起這種高逼格的答案。”

聽輕雲說到這裏，全場師生都笑了。

“其實吧，說的腳踏實地一點，你為什麽要來上大學，大多數人的想法，不過是為了找一份體面的工作。”輕雲笑着說，“我知道才開學沒多久，校園就流傳着各種各樣的流言，有好的有壞的，有積極向上的，有低沉抑郁的。很多人都想從我這裏得到一些事情的答案，各院文學社都在向我約稿，我都避而不見，不是因為我不願意談關于校園販毒案的整件事情，而是我并沒有找到很好的機會。”

此話一出，全場都靜默了，校園販毒案，這種極致的罪惡事件，居然出現在這個前身是全國最出名的警官學院中，□□裸的諷刺。案子一破，全國媒體嘩然，哪怕這起案子中有孤身犯險的寒若冰、寧死不屈的朱帆、不向惡勢力低頭的罪案分析工作室、直面兇手的上官輕雲，也無法抵擋來勢洶洶的媒體。一下子，淩海大學被推上了風口浪尖，各種評判大學生無腦的言論甚嚣塵上。

“但是，今天是個很好的機會，我作為這起案件的核心人員，作為一個直面真兇的、被真兇用槍指着腦袋的人，想給大家說說我的想法。”輕雲道，“在所有人的心目中，大學，是一個純淨聖潔的地方，是傳播高等知識的殿堂，也是許多人揮散青春和夢想的地方。但凡事皆有反面，近年來頻發的各種校園惡性事件讓世人知道，高校不止是美好，或許還隐藏着陰暗、邪惡。”

她看向坐在離舞臺最近一排上，吊着手臂的寒若冰、裹着頸托的朱帆、額頭貼着紗布的術靈藍和映水秋月等人，他們紛紛對她回以一笑。

“但是，陰暗邪惡、熱情善良，是需要你去做出選擇的。上高中時，我曾經和同學争論過一個問題，我同學說，如果你明知道這個社會對你不公正，你遭遇過冷眼嘲笑，甚至惡意的攻擊，那你為什麽還要選擇做一個善良的人？為什麽還要對其他人滿懷善意？難道不應該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更好嗎？

當時，我沒有找到非常好的理由來解釋，為什麽自己要選擇做一個善良的人，善良這件事，為何會成為大多數人的通常選擇？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想不透答案，直到這起案子，我終于想通，我為什麽要選擇做一個善良的人，而非同流合污。

因為我們生而為人，尊重，信任，喜愛，才是配的上我們被稱為‘人’的東西。

善良常常限制了我們的想象力，可是那些滌蕩我們心靈的事情，卻總是讓我們知道生活的意義。

每個人的背後都有秘密，每個人的身後都有故事，有些人的故事并不一定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邪惡，有些人也并不像我們所想像的那般善良，但是我依舊堅信，絕大多數犯錯的人，也許都只是走錯了方向，迷了路。

人必須要迷路，不迷路的話，就不會努力去尋找人生的方向，努力去尋找人生的答案。

同學們，你們花了多少時間，迷了多少路，才找到自己的答案？

也許天下不公，但是，人并不由天，如果有一天，我們在黑暗中迷失，我希望我們依舊能找到光明，因為光明之火，永不熄滅。我們依舊可以在地獄裏尋找天堂。請不要把世界交給地獄，請不要把世界交給那些肮髒的人。”

輕雲看向臺下的朱帆，向他點了點頭表示敬意，同時又說道：“面對罪惡，我們無需大義凜然的聲讨，也不要孤膽英雄式深入，作為一名學生，你需要的是做好自己珍惜當下。面對罪惡，我們不能退縮，因為制止和揭露罪惡是每一個有良知的公民應盡的責任和義務。但是面對罪惡，我們也不能激進，我們要學會曲線救國，知曉如何動用身邊的力量，将打擊罪惡交給國家機器去執行。在面對罪惡時，我們首先要學會的是如何保護自己，這點尤為重要，因為你的生命，高于一切。”

朱帆不好意思的用手撓撓腦袋，輕雲這段話說的就是他，從他醒來時，他就覺得自己這條命簡直就是撿來的。

“我不知道在座有多少同學是刑偵學院的，我只想說，從你們踏入這所大學開始，你們面對的困難和責任就比普通人更重，因為你們将來很大一部分人，都要面對極其黑暗的時刻、極端可怖的犯罪分子，你們會面臨無法想象的險境和危險，甚至你們中的一些人很可能會犧牲。

是的，以身殉國發生在任何時代任何時期，所謂的和平，永遠都是相對的。我們國家現在的繁榮盛世、錦繡家園全部都是因為有人在為我們守護，有人在為我們負重前行。而你們，也将成為一名守護者，你們中的大多數都會成為一名無名的守護者，所以，在開始你們的大學生涯之前，請你們先做好決定，然後再做好準備。

我曾經的歷史老師對我說過一段話，她說，我們學習歷史、銘記歷史，不是為了去回顧曾經的□□上國是多麽的強盛，是多麽的受各周邊小國崇敬，我們最應該銘記的應該是那些歷史上罪惡的事情，那些戰争、那些滅絕人性、那些喪心病狂的罪惡史。我們還要記住那些泯滅科學、盲目迷信的落後史。只有了解戰争，你才會憎恨戰争，你才會珍惜和平，你才會尊重生命。

導師的這些話一直伴着我走到現在，我相信，我只有了解罪惡，才會知道世界的黑暗。我們不能只做象牙塔裏的一只與世隔絕的珍稀動物，國家、社會、父母培養我們，不是為了來将我們圈養，而是希望我們走出自己的人生。

各位大一新生們，你為什麽選擇這所大學，為什麽選擇你所學的專業？也許在填寫志願的時候，你并沒有想清楚，但是我希望你們能在大學四年中仔仔細細的想清楚，你是誰？你要幹什麽？哪怕你無法為這個社會、這個和平的世界帶來非常大的改變，那麽你也可以為你身邊的人帶來一些改變。”

木子晨的頭微微低了下去，因為他其實真的是沒想過這些。

“在座各位大二大三甚至大四的同學們，我不知道你們當年是因為什麽原因選擇自己現在所學的這個專業的，但是我想告訴大家，我選擇這個這個專業，是因為我相信正義，因為相信正義，所以我選擇了刑偵系，因為相信法律，所以我的夢想是做一名警察，鏟除所有惡勢力，還公正與清白給世界。”

上官輕雲，她從不放棄希望，她敢愛敢恨、一身正氣、重情重義、熱愛生命，強大的氣場讓她在刑偵系無往不利，寒若冰相信，她将來會是名好警察。

“但是我知道，成為一名刑警，從來不是為了發現人性中的‘罪惡’，而是為了在黑暗中尋找到名為‘善良’的光明。英雄不是沒有黑暗的時刻，而是從不被黑暗所主導罷了。所以，那些因為這起惡性案件低沉抑郁的同學們，請你們振作起來，從黑暗中尋找光明。”輕雲目光如炬的掃過一片安靜的情人坡，現場靜的都能聽到知了的叫聲，“我很慶幸，這起案件中，除了主謀，沒有其他人員蒙受不白之冤，這是正義的彰顯。曾經，法律界有一句話叫做，正義可以遲到，但是永遠不會缺席。但是今天，我想告訴大家，遲到的正義并非正義，遲到的正義毫無意義，正義，從不允許遲到！”

這一瞬間，全場在座的3000多名學生，爆發出熱烈的掌聲，久久不散。

校園販毒案終于在這個金秋的晚夏結案了，主謀全數服罪。朱帆醒了、術靈藍也醒了，除了上官輕雲和寒若冰兩人一個傷了小腿、一個傷了胳膊外，沒有其他人員傷亡。

這一年，上官輕雲22歲，大三，寒若冰23歲，大三。

所有人都會記得他們的名字，還有山石瞬、術靈藍、張雨奇、鐘佳傑、朱帆、木子晨，所有人都會記得他們為了伸張正義所奮鬥的一切。

千載弦歌，芳華如夢。

一切都會成為過眼雲煙，但是淩海大學不會忘記，所有淩海人不會忘記，那一年的夏天，有這樣一群人，他們用生命和鮮血告訴世人，正義，從不會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