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照片還是油畫

照片還是油畫

“錦雨小姐,你快放開!我怎麽能把腳放在你的腿上呢?”

姜繡寧慌張的把腳移開,身前人卻輕輕按住,仰起頭望向她的眼睛。

“作為朋友,我想我有義務幫你按摩一下。”

說着,趙錦雨伸出手,繼續揉動腳背紅腫的地方。

初夏的晚風吹動卷曲的發梢,腳上的動作無比專注,姜繡寧呆呆看着面前人,思緒不知飄去了何方。

“早上我沒有騙你,今天你穿這身裙子,真的特別好看。”

身前人突然說出這麽一句。

姜繡寧這才回過神,拽了拽貼在身上的裙子,面頰立即泛上發燙的紅暈,心裏在想幸虧錦雨小姐此刻正低着頭,否則自己一定又會被她看穿。

“我……我知道你不會騙我,謝謝你的誇獎,我很開心,錦雨小姐。”

但随即,一陣無力的失落感湧上心頭。

“可是今天過後,我就再也穿不到了。”

“嗯?誰說穿不到的,以後我們還要參加各種舞會和宴會,而且只要你喜歡,平時也可以穿。”

“不,等老爺回來,一定不會讓我出府的,更別說穿這樣的裙子了。”

語氣裏是藏不住的遺憾,周圍店鋪陸續傳來打烊關門的聲音。

趙錦雨循聲望去,好像想到了什麽,轉頭放下姜繡寧的雙腳,小心穿在鞋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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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試看,還能不能走路,要是還嚴重的話我就背你走。”

“能的,錦雨小姐。”

“好,那我們再堅持一下,很快就到家啦。”

“嗯。”

姜繡寧輕應一聲,然後和身邊人重新踏上歸程。

“以後的事情一定有辦法解決,但今晚,我想留下穿着裙子最美的你,獨一無二的你。”

身邊人的話卻讓姜繡寧感到疑惑,她不明白錦雨小姐究竟是什麽意思,但接下來,回府的路途被打斷,趙錦雨帶着姜繡寧突然拐彎,向路邊的店鋪走去。

“錦雨小姐?”

她們在一家還亮燈的店鋪前停下。

“福鴻照相館。”姜繡寧生疏的念出店牌名字,不解的問道,“什麽是照相館?”

“進去就知道了。”趙錦雨神秘一笑。

推開店門,照相館老板正在收拾照相的機械,趙錦雨走上前詢問。

“老板,我們想要拍一張照片。”

“明天再來吧,我要關門了。”

“我們明天沒有時間,想現在拍照片,我們會支付您兩倍的費用,麻煩您遲一點關門。”

老板回頭看了看她們,“好吧,你們要拍合照嗎?”

“是的。”

“那行,你們先坐下,我整理一下相機。”

“太好了,謝謝老板!”

環視一圈照相館的陳設,頗具現代化風格。背景布是風和日麗的江南風景畫面,遠方連綿隐約的青山上寺廟聳立,近處小橋湖水泛着碧影,岸邊一條條柳葉彎垂。

趙錦雨滿意的拉過姜繡寧,坐在背景布前的椅子上。

“錦雨小姐,我們這是要幹什麽?”

“照相。”趙錦雨耐心為她解釋,“我們就坐在這兒,看着前面的相機,稍微忍一會兒,不要眨眼,等老板按完快門,我們現在的影像就會被永遠留在相片裏了。”

姜繡寧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好了,二位小姐,可以開始了。”

老板掀開罩着的紅絨布,一個落地立式方箱相機映入眼簾。

“是它!”姜繡寧看到相機,突然大叫一聲,“我認得這個東西,之前在廟會上我看到過,一個洋人擡着它到處走。大家都說這是西方的鬼物,眼睛千萬不能直視它,否則會被吸走魂魄的!”

這番話一下把身邊的趙錦雨搞懵了,她連忙搖頭道,“不是的,這不是什麽吸人魂魄的鬼物,而是用現代機械和技術制成的照相機,不用害怕的。”

旁邊老板也無奈的跟着附和道,“我說你這姑娘年紀輕輕的,穿得也挺洋氣,怎麽思想這麽迷信落後?要是你說的是真的,那我這照相館幹脆關門得了。”

“在倫敦的時候,我都和同學朋友們拍過幾十張照片了,現在還不是生龍活虎的坐在你身邊嗎?”趙錦雨不斷鼓勵安慰着,頓了頓,她湊近身邊人,低聲道,“最重要的是,我想……留下你的相片,保存你最美好的瞬間,可以嗎。”

“我的……相片嗎?”

姜繡寧愣了片刻,既然錦雨小姐想要,哪怕被吸走魂魄,自己也心甘情願。

“對不起……錦雨小姐,是我沒有什麽見識,擾了你的興致。”

“我只是比你早一點接觸照相機,現在你也見識到它啦。”回應的話音親切又開朗,趙錦雨從沒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也沒覺得沒見過世界的人就是井底之蛙。

趁老板重新整理器材的時候,她一邊替姜繡寧整理微卷的裙領,一邊小聲提醒,“對了,一會兒老板按下閃光燈的時候,會發出一道比較刺眼的白光,你不要害怕,那只是一種叫做鎂粉的物質燃燒後産生的效果。”

趙錦雨怕姜繡寧心裏沒有準備,待會兒照相的時候又會害怕,于是提前講出科學原理。

姜繡寧也配合的回答。

“我明白了,錦雨小姐。”

二人重新坐好,老板也架好相機準備拍照。

“二位小姐,你們靠近一點。”

老板探出頭,朝她們擺手示意。

“噢,好。”趙錦雨借着老板的指示,将頭歪向身邊人,外露的胳膊也和她緊緊貼上,餘光瞟到身邊人悄然握緊的雙手,嘴角挂出藏不住的開心,接着心滿意足的看向鏡頭。

“好,來,準備!”老板一手拎起長長的膠皮快門線,嘴裏喊道,“三,二,一!”

“啊!”

閃光燈亮起的瞬間,姜繡寧本能的擡起手臂阻擋,盡管有趙錦雨的事先提醒,但鼓起的勇氣卻難以抗拒身體和意識的躲避。

“喂!我說你到底拍不拍?”

老板不耐煩的催促,讓姜繡寧更加內疚緊張。

“對不起,我……我剛剛沒準備好,我拍,我拍的。”

接着又試了好幾次,不是拍照時忍不住眨眼,就是拍下來的表情如死物般僵硬,眼看窗外所有店鋪都已打烊,路上已經漆黑一片,可她們連一張像樣的相片也沒有拍成,姜繡寧的臉色愈發蒼白無力,額頭不斷浸出細小的汗珠。

老板露出徹底無語的神情,坐回椅子上,故意大聲嘆氣給姜繡寧聽。

“我們不拍了。”趙錦雨突然站起來,從包裏拿出一張銀票,毫無表情的遞出去,語氣冷冰冰的說道,“老板,沒有人生來就會拍照,不好意思耽誤你的時間,這是付給你的酬勞。”

以為趙錦雨是在生自己的氣,姜繡寧連忙拽住她,“錦雨小姐,對不起,再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吧!”

“沒關系,你今天第一次看到照相機,就當适應一下,改日我們再來拍。”

面對自責不已的人,趙錦雨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微笑安慰,拉着她走出照相館,走回家中。

第二天,姜繡寧早早起床,換上清漢女子的裝扮,像許多年來的一樣,向姨娘請安,去祠堂祭拜,然後又回到房間裏,坐在椅子上,看窗外天空的雲一點點從最東飄到最西。

然而和以往不一樣的是,這次姜繡寧的心再也無法平靜,她把鎖起來的紅色長裙拿出來,一遍遍撫摸,疊放,鎖住,又打開。

她知道自己惦念的不是這條裙子,而是那個送她裙子的女孩,自己死去丈夫的妹妹。

接連幾日,姜繡寧都沒有看見趙錦雨的身影,之前錦雨小姐總會出現在周圍,要自己和她一起在餐桌上吃飯,拉着自己離開房間在外散步,或者讓自己彈琵琶和鋼琴給她聽。

難道她不在府裏,出去教鋼琴課了嗎?

房裏的人再也坐不住,姜繡寧推開房門,心事滿滿的在府中晃蕩着,不知不覺走到趙錦雨的門口。

小心翼翼靠上前,窗內的人影若隐若現,似乎是在忙碌着。

錦雨小姐就在府裏,卻一直沒有找過自己,準确來說是那天舞會之後,她們就再也沒有見面了。

難道是因為照相館的事情嗎?她們好不容易一起出去一回,卻連張照片都沒有留下,所以她才會生氣,才不願再理一個連拍照都不敢的人吧。

姜繡寧懊悔又自卑的轉過身,丟了魂似的走回房。

悶悶不樂直到傍晚,又到了該準備祭祀的時候了,姜繡寧整理起身,死氣沉沉的向祠堂走去。

“姜繡寧!”

突然,身後熟悉的聲音将她攔住。

只見趙錦雨小跑上前,遞給姜繡寧一張被卷起來的紙,上面還系着粉色的蝴蝶結絲帶。

“這是什麽?”姜繡寧驚訝看着手中之物。

“打開看看。”

“好……好的。”

在身前人忍不住透露的興奮目光裏,姜繡寧疑惑的解開絲帶,紙上的內容赫然眼前。

這是一幅還未完全幹透的油畫,畫上青山連綿,小橋圓拱,柳葉彎垂的岸邊長椅上,兩個年輕的姑娘并肩而坐。一位身着純白洋裙,将頭靠近身旁,另一位身着紅色長裙,低肩的裙領露出迷人的鎖骨,嘴角微微揚起笑容,一對溫柔的月牙眸注視前方。

“這……這不是我們那天在照相館……”

“嗯,那晚從照相館回家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其實能留下瞬間的不只有相片,還有很多種方法,所以我畫了這幅油畫,想給你一個驚喜。”

說着,趙錦雨面色愧疚道,“那晚是我考慮不周,只顧着留下合照,卻忘記你沒有用過照相機,一定會感到恐懼……”

“油畫。”

姜繡寧打斷了面前的歉意,一邊嘀哝着這個陌生的詞彙,一邊落下雙眸。

視線在畫紙上來回流轉,不舍得移開半分,“畫得真好,像我們就在油畫裏一樣。”

“嘿嘿,是嗎?你喜歡就好。”聽到誇獎,趙錦雨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我的美術不是很好,白天還要去上鋼琴課,所以躲在房裏畫了好幾天。”

“謝謝你,錦雨小姐。”感動之情溢于言表,姜繡寧擡起頭,不敢相信的再次确認,“這幅油畫,是送給我的嗎?”

“當然……不一定。”霎時眸光一轉,“你得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錦雨小姐盡管說。”

“別再叫我錦雨小姐,就叫我錦雨,好嗎?”

趙錦雨認真看着面前人。

面前人站在原地,攥着畫紙怔了許久。

“好,錦雨。”

終于,姜繡寧念出她的名字,随即露出和畫紙上一樣的笑容。

眼前嚴肅認真的人,也開心的松了口氣。

“我陪你回房吧,先把畫收起來。”

“嗯。”

姜繡寧點點頭,二人攜伴回走,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來。

“錦雨,你的臉上好像粘了什麽東西?”

“啊?啊,不小心粘上了油彩,畫畫的顏料。”

“原來是顏料。”

“姜繡寧,我消失這幾天,你有沒有好奇我去哪了裏?”

“我……有一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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