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醫院風波
醫院風波
走到酒館外,她們發現貝爾納完好無損的站在面前,剛剛哭喊的是另一個小孩。
小孩穿着一身日式傳統服飾,看見有大人出來,哭得更厲害。
“這是租界裏日本銀行行長的孩子,藤岡輝伊。”
瑪麗莉亞認出了小孩,連忙蹲下身關切的問道,“輝伊,你怎麽啦?”
問了好幾遍,但無論怎麽問輝伊都不肯說話。瑪麗莉亞只好轉頭問她的兒子,“貝爾納,你告訴我,剛剛發生了什麽事?”
貝爾納指着身旁一個紮着領結西方長相的男孩說道,“剛才我們在踢皮球,威廉不小心踢到玻璃上,還碰到了輝伊。”
她們這才注意到輝伊下巴的血跡,仔細查看,傷口并不深,只是磕破了皮而滲出血跡,但嬌養慣了的孩子無法忍受這種疼痛,站在原地嚎啕大哭,周圍不少人都好奇的走過來查看。
“是皮球自己飛出去的,我沒碰到輝伊,沒有!”
威廉氣憤的大叫一聲,轉頭跑開。
“威廉,你別亂跑啊!”瑪麗莉亞着急追上前,但輝伊還在哭,她只好把輝伊托付給趙錦雨照看。
“Zhao,威廉是英國公使夫人的兒子,今天他和貝爾納一起出來玩,我得把他安全送回去。現在這裏沒有認識的人,只能麻煩你把輝伊送去醫院了。”
面對朋友的請求,趙錦雨卻不想答應,因為輝伊的父親,租界裏的藤岡行長,據說背後有非常大的勢力,暗中蒙騙國人放高利貸,還經常用暴力威脅逼人還債,害得無數家庭家破人亡,人們悲憤填膺卻不敢聲張,連剛回國不久的趙錦雨都有所耳聞。
瑪麗莉亞看出這一點,于是轉換了話術,繼續請求道,“不論他的父親如何,但輝伊只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我想你不會眼睜睜放任一個受傷的孩子站在這裏,對嗎?”
“好吧。”想了想,最終趙錦雨還是松了口,獨自帶輝伊去醫院,瑪麗莉亞帶着貝爾納去找威廉。
剛要坐上汽車,那個罪魁禍首的皮球突然滾到趙錦雨腳下,一個穿着補丁布衣,灰頭土臉的小男孩也跟着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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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膽怯的盯着發現了自己的趙錦雨,看了一會兒,見她沒有制止,于是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拿起皮球,十分開心的跑開了。
趙錦雨沒再理會其他,默默坐上後座,關上車門。
……
醫院裏,趙錦雨坐在長廊的椅子上等待,沒過一會兒,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帶着輝伊從治療室走出來。
“醫生,他怎麽樣了?”椅子上的人起身詢問。
“小姐放心,孩子沒什麽大礙,我已經給他的下巴消了毒,又用醫用棉布包紮好,現在您去收費處交治療費就可以了。”
“好的,多謝醫生。”趙錦雨禮貌的點點頭,接着跟輝伊囑咐,“輝伊,你先待在這裏等我一會兒,我去收費處交錢。”
雖然聽到了趙錦雨在對自己說話,輝伊并沒有回答,而是扒開面前人的胳膊,徑直跑開,爬到椅子上坐下。
面對如此沒有禮貌的行為,趙錦雨也懶得理會,拿出錢包向收費處走去。
“輝伊?輝伊!”
剛走到收費處,身後突然傳來大聲的呼喊。
回頭看,一個身穿和服留着小胡子的男子,帶着烏泱泱一群人,在看到輝伊後立刻朝他跑去。
“藤……藤岡先生?!”輝伊旁邊的醫生認出了氣勢洶洶的來者,吓得退後好幾步。
“輝伊,你這是怎麽了?告訴我,是誰把你傷成這樣的?!”藤岡一邊質問着,一邊抓住輝伊的胳膊,查看他下巴上的棉布。看到自己的父親來了,輝伊又大哭起來。
“都怪你,這個庸醫!怎麽把輝伊治成這樣!”
心裏的氣兒沒地撒,藤岡将無辜的醫生揪上前,一巴掌扇倒在地,旁邊的醫生和護士看到這身衣服,都不敢上前。
“醫生!”趙錦雨無比震驚,憤怒的跑回去扶起被打倒在地的醫生,然後站起來與藤岡對質。“藤岡先生,剛才輝伊和別的孩子踢球,不小心被踢到下巴,是我帶輝伊來醫院治療的,你沒必要遷怒于別人!”
“踢皮球?”藤岡更加暴怒起來,用帶着口音的中文吼道,“是哪個混蛋踢的皮球?”
正當趙錦雨思考如何回答,瑪麗莉亞氣喘籲籲的跑進醫院。
“是他!”
瑪麗莉亞拽着一個穿着補丁布衣的小男孩,甩到藤岡面前。
這不是……剛才撿皮球的小男孩嗎?
“藤岡先生,剛才是我通知您來醫院的,就是這個小孩,他玩皮球的時候踢到了輝伊。”
說完,瑪麗莉亞心虛的咽了咽口水,小男孩更是早就被吓懵,抱着剛才撿來的皮球,傻傻的站在原地。
“不,不是的,他是在輝伊受傷之後才出現,撿走了皮球。”
趙錦雨替小男孩解釋,瑪麗莉亞卻把貝爾納叫了出來。
“貝爾納,你一直和輝伊在一起玩,你告訴我們,倒底是誰踢到了輝伊?”
貝爾納垂下頭,看起來十分緊張,但在瑪麗莉亞的指引和藤岡的壓迫注視下,他突然擡起頭,指着抱球的小男孩大叫,“對……就是他!不知道從哪裏出現的小孩,非要搶我們的皮球玩,然後他就踢到了輝伊!”
“貝……貝爾納?!”趙錦雨不敢相信這樣理直氣壯的謊話會出現在一個小孩子的口中,他剛才明明說是威廉踢的。
她想上前保護小男孩,下一刻卻被瑪麗莉亞着急的拽到一邊。
“Zhao!” 瑪麗莉亞在她耳邊低聲道,“難道你要告訴藤岡,是英國公使夫人的孩子傷害了他的孩子嗎……你清醒一點好不好!”
趙錦雨愣了一下,随即全都明白了,為了避免藤岡和公使夫人之間發生矛盾,現在竟要拿一個無辜的小男孩來擋槍。
“該清醒的人是你啊,瑪麗莉亞。”
趙錦雨想要掙脫抓着自己的手,奈何被瑪麗莉亞帶來的保镖緊緊攔住。
藤岡走到小男孩面前,憤怒的将他手中的皮球搶過來扔飛,接着肆無忌憚揪住他的衣領,把他小小的身體提了起來,用力的左右甩動着。
男孩難受到眼球充血,劇烈晃動中,他伸出手試圖反抗,但根本沒力氣碰到藤岡。
“放開我!”趙錦雨拼命制止,“藤岡!這裏不是租界,你沒資格在這兒撒野,趕快住手……”
“哐!”
話音未落,小男孩的頭突然磕到走廊的櫃臺角,當場倒地。
周圍是一片還沒反應過來的安靜。
藤岡試探性踢了踢倒地的小男孩,沒有一絲反應。
“哼,活該。”
見鬧出了人命,藤岡終于作罷,他整理自己被弄亂的衣服,随後帶着輝伊大搖大擺離開醫院。
藤岡走後,保镖們才松開趙錦雨。
趙錦雨趕緊跑到小男孩的位置,看着他身下滿地的血,聲音不自覺變得顫抖,“醫生……醫生呢……快來人啊!快救救他啊!”
這時終于有一位醫生上前,在簡單查看了小男孩的情況後,無奈的搖搖頭。
瑪麗莉亞也走過來,拍了拍趙錦雨的肩膀,“Zhao,你先回家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來處理。”
保镖們把小男孩的屍體擡到擔架上,醫院的清潔工趕來将血跡清洗掉,周圍的人也慢慢散去,只有趙錦雨久久不能相信的坐在原地。
那個撿皮球的小男孩,十分鐘之前還活蹦亂跳的,怎麽說沒就沒了呢?
走廊裏彌漫着還未消散的血腥,摻雜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讓她的腦袋一陣脹痛,胃裏也不斷翻湧作嘔。
緩緩站起來,她突然聽到耳邊一聲嗡鳴,随即眼前天旋地轉,整個身子徹底栽了下去。
……
天空一陣電閃雷鳴,雨點從天上傾洩而下,不斷拍打着醫院病房中的玻璃窗。
趙錦雨躺在病床上昏迷了很久,直到被越來越大的雨聲弄醒。
“Zhao,你終于醒了。”瑪麗莉亞正巧推門進入,走到床邊。
“剛才那個小男孩呢?”
床上人醒來的第一句話,便是詢問小男孩的情況。
“我已經找到他的家人,讓他們把他拉走了。”
“拉走了……然後呢?”
“我給了他們封口費,叫他們不要生事,沒想到他們居然跑去警局要說法。”瑪麗莉亞瞧不起的說道,“不過你放心,沒人敢處理這件事,等他們折騰累了,自然就會識相離開了。”
“警局……”趙錦雨低頭念叨着,而後吃力的翻身,從床上下來。
“Zhao!現在下着大雨呢,你要去哪裏?”
不顧身後人的阻攔,她徑直走出病房,走出醫院。
街上灰蒙蒙的,瓢潑大雨将沒拿傘的人澆得渾身濕透。
趙錦雨跑到警局門口,一眼就看到地上蓋着白布的擔架,旁邊一位婦人用僅有的一把破傘為她死去的孩子擋雨,面無血色的臉上只剩下麻木,背上還背一個睡着的嬰兒。
婦人的身前是一個衣衫褴褛的男人,他疲憊又絕望的跪在地上,時不時敲打着面前的大門,但門裏的人卻無動于衷,甚至透過窗戶戲谑的看着這家人。
再走近些,趙錦雨認出了這個男人,他好像是自己剛回國那天,拉自己回家的黃包車夫,應該也是死去的小男孩的父親。
胸腔發出一陣無聲的悲鳴,她看着雨中的他們,卻無能為力。
她拿出上午瑪麗莉亞給自己的工資,把錢全部塞到男人手中。
男人深陷的眼眶突然有了活色,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牢牢抓住趙錦雨,“小姐,你是警局的人嗎?我不要錢,我……我只想要我的孩子活過來……今天是他的六歲生日,他最愛玩皮球了,家裏的皮球已經爛到不能再玩,我早上還答應給他買一個新的皮球,現在他們卻告訴我孩子死了,死在了醫院裏……
有人說是藤岡先生失手害死了我的孩子,我要問問他倒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他要害死我的孩子?我跟警局的老爺們報了官,可他們卻把我們趕出去,不肯讓我見藤岡先生,小姐,我求求你,帶我去見那個藤岡先生吧!”
男人斷斷續續的懇求着,痛哭着。
趙錦雨也不受控制的落下眼淚,她讀了十幾年的書,學了十幾年的道理,此刻竟不知該如何開口,來安慰這對突然間失去孩子的父母。
“Zhao!你來這裏幹嘛,你跟他們有什麽好說的!”
身後陰魂不散的瑪麗莉亞再次追來,将趙錦雨一把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