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四十四章】
同樣一句話,他不用猜,都知道莊靜音會如何回複,知道她習慣退後的步伐,躲閃的眼,回避性質的語言,因為她總在精心調試。
後來大概覺得被發現沒意思,她不再那麽做了。所以某一刻起,更狡黠靈敏的部分,變成了屬于她的真實。
但連這層,也是假的。
莊靜音——
不,莊靜檀。
她連那點靈動神态都懶得維持了,站在原地思索了幾秒,走到窗前,伸頭往外看去。
談行簡這處別墅,單層層高不到兩米五。
“這裏太矮了。”
莊靜檀語氣淡靜,“我跳下去可能連骨裂都達不到,你要不找個再高點兒的地方。”
斯珩看着她,沒說話。
良久,才低低笑出聲,聲線微啞。
“莊靜檀,你真厲害啊。”
他逼近一步上前,冷不丁擡手捏住她下巴,輕聲道。
“有什麽是真的嗎?沒有。是因為真實的你拿不上臺面嗎?光看你們的行動軌跡,差了好遠。也對,不是她,你根本走不到這裏。”
如何利用語言如用森冷寒刃,一向是斯珩擅長的區域。
“斯珩,我很抱歉。”
莊靜檀避也不避的回視他,開口,似有一聲輕嘆。
“你想玩兒的拯救小白花游戲,提前結束了。”
這句話仿佛火星點燃了剩餘的怒火。
她離得近,看得清斯珩神色眼眸變化,心下一沉,下意識後撤了半步。
但斯珩直接扣過她手腕,将她倒置挂在肩膀上,結實有力的手臂卡進莊靜檀膝窩裏,對一旁的制止置若罔聞。
談行簡看他上了手,才真正着急起來:“斯總……你怎麽能對女生使用暴力?!”
斯珩人都走到門口了,聞言又側了側頭,面無表情地掃了眼談行簡。
“談教授,今天多有得罪,下次再聊。至于莊小姐,你應該不是她什麽人,你管不到。”
莊靜檀食指在唇邊抵了下,對着談行簡示意。
斯珩盛怒之下,依然注意得到這些無聊小動作,箍住她膝窩的掌心更緊了兩分,随即甩門離開。
-
她被扔回了一開始住的別墅,門窗連夜加固派人看守版。
斯珩扔下她以後,連狠話都懶得放了,轉身就走。
莊靜檀知道他去幹什麽,有句老話叫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他對她目前了解肯定不夠,了解不夠就沒法對症下藥複仇了,總不能跟影視劇似得,抓着她翻來覆去多操幾遍還債吧?
斯珩這種人的精神水平不太穩定,對這種原始暴力級別的複仇估計不感興趣。
而且人氣狠了,是不會滿足于這種低級報複的。
不過,要找出她的弱點和軟肋,恐怕沒那麽容易。
莊靜檀靠在沙發裏,邊啃黃瓜邊掀了掀眼皮,客廳這攝像頭還多了仨。
她興趣缺缺的收回視線,繼續看着随便點開的紀錄片。
斯珩這種人生,從金貴的少爺變成金貴的斯總,恐怕很難理解,什麽叫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莊靜檀看了會兒電視,實在太催眠了,幹脆趴在沙發上睡着了。
人縮成一團,懷裏抱着條枕。
前段時間就像高壓鍋瀕臨爆炸,又遲遲捂着,她那時就期待炸來着。
按理說這一天真來了,她會更釋懷松快。
現在怎麽覺得,也不是想象中那回事兒。
*
臨近年關,斯珩周圍的氣壓低而緊繃到極點。
他在辦公室住了快一周了。
晟康上上下下都在猜測,到底是黃了什麽大案子,給斯總氣得連家都不回,連斯家有人要找他找不到,都只能來總部跑一趟。
斯珩本來以為,那天傍晚,就是他這輩子最可笑的時刻。
有什麽謊言,比莊靜檀這三個字本身更大?
有。
有關她的資料,雪山露出龐然真面目似得,一點一點出現在他眼前。
每進一封新郵件,斯珩都坐在椅子深處緩很久,才願意擡手點開。
蔣臨來勸,其實也差不多了,不用再看細節,莊靜檀的人生軌跡其實很簡單,作為被帶走的雙胞胎之一,她的生活已經要比莊靜音辛苦很多了——
結果斯珩直接打斷他。
指了指屏幕上自動滾動的字幕,語氣漠然:“哪種辛苦?她的約會名單比康氏合作方還長的辛苦。還是她打過的鐵——”
斯珩話頭戛然而止,垂眸注意到那枚戒指,簡直像在嘲笑他。
他幾乎失笑。
很快,斯珩擡手把它取下,狠擲了出去。
有倒黴蛋剛好推開辦公室門,是新的助理小方,他被戒指砸個正着,有些驚慌地看向蔣臨:“……”
蔣臨用眼神示意他先出去。
小方趕忙點頭,腳尖觸到那枚批發戒指,趕緊撿起來,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斯總,那這個……?”
“扔了。”
斯珩頓了頓,語氣沒有起伏。
“順便去整理禦景裏跟她沾邊的東西,都一起扔了。”
小方的職責範圍是偏生活類的助理,最近工作少得讓他心慌,聞言趕忙點頭應下,退了出去。
蔣臨猶豫着要不要提起下午四點的會議,他這狀态不知道還開不開得了。
斯珩把電腦屏幕關掉,往椅子深處重重靠下去,阖起黑眸。
“你先出去。三點五十叫我。”
公私分明,是他最後的底線。
告訴自己,他絕不會被滿口謊言的騙子輕易影響的底線。
蔣臨忙到晚上九點半,突然想起什麽,驅車去了趟禦景,結果跟動作輕快的小方撞個正着。
“……你在幹嘛?”
蔣臨皺眉,盯着小方手裏的黑色垃圾袋。
“那個,您聽見了,斯總吩咐我的任務。”
小方眼睛裏帶着勞動的亮光。
“……”
蔣臨沉默了很久,頭痛欲裂。
“你——”
“啊。”
蔣臨長嘆了口氣,第一次覺得自己該退休了。
“別的不說了,那戒指,你哪兒扔的哪兒撿。”
蔣臨囑咐道:“如果你不想看到斯總發瘋。”
*
莊靜檀在家心神不寧地躺了七天,到第八天,這種安靜又斷網斷信號的生活她實在過不下去了。
下廚房煲湯,這次是真花了三個小時。
對着管家威逼利誘了五分鐘,對方聽她是去找斯珩,權衡之下還是把司機給她找來了。
從郊區開到市中心的路一個多小時,莊靜檀本來想睡一會兒,但半天沒睡着。
斯珩見她的可能性很小,她當然知道。
但如果放任他這把火靜靜地滾動燃燒,那她日子就真難過了。
她決定見人一面,把話說開。
莊靜檀額頭抵在窗沿上,面上滑過迷惑。
而且他到底為什麽反應這麽大。
完完全全,在她意料之外。
“莊小姐,要過年了,您到時候有什麽安排,要提前告訴我的。”
司機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提醒道。
“嗯?哦,好的。”
莊靜檀說:“我知道了,謝謝。”
她還有年過呢。
莊靜檀擡手揉了揉眉心結。
先活過年關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