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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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後,顧若雲正坐在窗前卸妝,侍女輕手輕腳進來禀報:“夫人,少主來了!”
顧若雲詫異道:“他跑來幹什麽?”
“奴婢也不知道,看樣子好像不對勁!”侍女輕聲道。
“讓他進來。”顧若雲起身整了整衣裙,緩步出了內室。
殷玉塵神情落寞,失魂落魄地走上前見禮。
她不由冷笑道:“你整天跟着那瘋丫頭瘋跑,不是挺開心的嘛,怎麽這會兒蔫了?”
殷玉塵在她面前跪下,聲氣虛弱道:“娘,救救我!”
顧若雲心頭‘咯噔’一下,不由緊張道:“怎麽回事?把頭擡起來?”
他緩緩仰起臉,慘白的面上淚痕斑駁,通紅眼眸中滿是慘傷。
“傻孩子,什麽事難過成這樣?”顧若雲原本想斥責幾句,可看到他這副模樣到底于心不忍。
殷玉塵努力平複着心神,哽咽道:“三叔派人送來消息,說在雪峰山下看到形跡可疑的人,多半是燕兵找過來了。娘,怎麽辦?”
說到這裏,他驚恐地抓住了顧若雲的袖子,苦苦哀求道:“您下令吧,我這就帶人把他們都趕走好不好?”
顧若雲不覺大喜,眼神一下子亮了:“我以為天塌下來了,這就把你吓了個半死?他們找來又怎麽樣,我就是等着他們找過來。”
“什麽?”殷玉塵驚駭道:“可他們會把雲姐姐帶走的,我、我實在舍不得……”
顧若雲面色一寒,冷冷盯着他道:“什麽時候對她這麽上心了?你以為我會把她一輩子留在這裏?剛才你說讓我救你,你怎麽了?”
殷玉塵牙關微顫,将手腕放在她膝上,忐忑道:“娘,幫我看看,我是不是生病了?”
顧若雲雖覺得莫名其妙,卻還是把手搭在了他腕脈上,閉上眼睛聽了一會兒,皺眉道:“哪裏難受?”
殷玉塵神色痛苦,抓扯着衣襟,喃喃道:“我的心突然變得很軟很軟,動一下就疼,已經難受了半天。”
他抽了口氣,瑟縮着道:“我不能想她,只要一想她心口就疼。娘,我會死嗎?”
顧若雲神色逐漸凝重起來,這才察覺到他唇色發紫,氣息不穩。
她遲疑了一下,摸了摸他的頭發柔聲道:“你尚未足月便出生,嬰兒時期百病纏身,最嚴重的是心衰之症。好在後來穩住了,這些年都無大礙。別怕,只要你乖乖聽話,死不了的。對了,那丫頭跟你說了什麽?”
殷玉塵肩臂微顫,像個孩子般伏在她膝頭,壓抑着悲傷道:“她說她需要的不是一把刀,而我只會殺人,我什麽也不會做,她不要我……”
顧若雲不禁失笑,沉吟道:“她還挺有見地的,你的确是我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別難過,這世上女人那麽多,何苦非要招惹她?即便她願意,我還不答應呢!”
“娘,”殷玉塵緩緩擡起頭,一臉心碎神傷:“您也覺得我一無是處嗎?”
顧若雲搖頭:“你刀法精湛,內功渾厚,假以時日必能成為當世一流,怎麽會一無是處?你和她不是同類,她在琢磨什麽,你想破腦袋也不會明白,別再去招惹她了。”
殷玉塵辯解道:“是她先招惹我的!”
“怪你定力不行,”顧若雲惱火道:“竟看上那個醜丫頭。”
殷玉塵不自覺地皺眉,低聲道:“她很好……”
“你懂什麽呀?”顧若雲嗤笑一聲,沉吟道:“你如今長大了,也該曉事了,回頭我就挑兩個溫柔懂事的,讓你體會一下什麽叫女人的好。”
殷玉塵一臉迷茫,搖頭道:“我那邊不需要婢女。”
到底是母子,也不好點破,顧若雲無奈地嘆了口氣,輕聲道:“有些刺激你經受不起,一旦發病可有的罪受。那丫頭是禍水,等她走了,你的心境便能回到從前,不要再想她了!”
殷玉塵神思惘然,沉沙河上驚鴻一瞥,他記得那翻飛的紅衣和飄揚的黑發,甚至連正臉都沒有瞧見,便跟着她一頭紮進了水中。
從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要追随她的命運吧?
殷玉塵走後,顧若雲回頭招了招手,貼身侍女挽香躬身上前,輕聲問道:“夫人有何吩咐?”
顧若雲朝門外瞟了一眼,淡淡道:“你安排一下,他也該開竅了,等他嘗到做男人的妙處,就不會再傻乎乎地圍着那個醜丫頭打轉了。”
挽香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難為情道:“少主素來不近女色,從小更衣洗漱也不要人侍候,這樣……會不會太突兀?”
顧若雲挑眉道:“沒試過怎麽知道?”
挽香不敢再多言,躬身道:“奴婢這就去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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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容早起梳洗,蘇荷走過來,嘀咕道:“少主真奇怪,一大早就在外邊站着,院門開後,又扭頭走了。”
“大概是路過吧!”朝容敷衍道。
以往她都是第一個去藏書閣,今日過去後卻看到大門洞開
她輕手輕腳上了樓,一片死寂中,隐約有翻書聲。
她循聲走到東邊書櫥後,竟看到殷玉塵席地而坐,邊上胡亂攤着幾冊卷,他手中還捧了一卷,正皺眉翻閱。
她探頭悄悄掃了一眼,看到他腳邊那冊扉頁上寫着《三十六宮春》,下面壓着的一本書名只露出房中二字……
‘轟’一下血氣上湧,她整張臉便紅透了。
殷玉塵竟躲在這裏看這種書?他到底受了什麽刺激?
她呼吸一重,殷玉塵立刻覺察,擡頭看到她時吓了一跳,書卷脫手而飛,正好跌落在朝容旁邊。
朝容心慌意亂,舔了舔嘴唇,垂眼瞥到書名,春宵秘……戲圖?
雖不知道具體是什麽,可也猜到幾分,以前她曾翻到過哥哥們偷藏的畫冊,有些倒還賞心悅目,可大多都粗俗不堪,她可是過了好久才緩過神。
“你不用不好意思,”她清了清嗓子,想化解尴尬,“這種東西……大家都會看的……”
話還沒說完,眼前風聲簌簌,殷玉塵已經不見了人影。
她擡手捂住滾熱的臉龐,想着以後怕是沒法直視殷玉塵那張純潔幹淨的臉龐了。
一想到他還幫她換過藥、路上背過她、共騎過一匹馬,頓時尴尬到想挖條地縫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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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挽香将失敗的消息禀報給顧若雲時,她并沒多意外,淡淡一笑道:“看來定力不錯。”
“那……”挽香請示道:“還要繼續嗎?”
顧若雲摩挲着杯盞,唇角微彎,輕笑道:“試試百媚千嬌。”
挽香暗暗吸了口氣,憂心忡忡道:“藥性太烈了,少主怕是吃不消……”
“這種事情,哪有心疼男人的?”顧若雲觑了她一眼,沒好氣道:“你知道別人有多舒服嗎?”
挽香讪讪道:“奴婢受教了。”
“去調配吧!”她朝着外邊揚了揚下巴,挽香躬身告退。
這天晚上,朝容被喚去陪顧若雲用飯,末了還破天荒地留她住下,并指點了半夜劍術。
天還沒亮,朝容便被挽香推醒,說外邊下雪了,要喊她去打雪仗。
朝容一咕嚕爬起來,想到蘇荷說的冬天池子會冒泡,便欲親眼看看,于是辭別顧若雲,興沖沖趕了回去。
外邊草木凋零,四下裏白茫茫一片,院門還關着,她飛身跳了進去,正在整潔的雪地上踩腳印時,卻看到對面檐下有個雪人。
誰這麽早?
她小跑過去,走近了才看清那是個盤膝而坐的真人……
“殷玉塵?”她失聲喚道。
他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滿頭滿臉都是雪花,像是睡着了般一動不動。莫不是練功走火入魔了?
朝容蹲下身出觸他的鼻息,緊閉的眸子霍然睜開,他面如霜雪,但兩頰緋紅,待看到她時,漆黑的眸中驟然煥發出詭異的光芒。
朝容覺察到不對勁,正欲起身卻被他一把抱住,她失聲驚呼道:“殷玉塵,你怎麽了?”
他喉中發出壓抑的低喘,忽然将她撲倒在地。
就在她的後腦勺快要磕到地面時,卻被他用手掌護住了。
他是清醒的,他一定是清醒的。
朝容拼命掙紮着,顫聲道:“殷玉塵,放開我,快放開……”
寒意透過重重衣衫滲入肌膚,她像是躺在冰面。
可他的身軀卻是火燙的,幾乎要灼傷她的肌膚。
他呼吸急促,緊張而無措的擁抱着她,想搓雪團一般,幾乎要将她的血肉揉碎。
俊秀的臉容緩緩的靠近,原本澄澈的黑眸此刻渾濁淩亂,瞳孔中像是燃起了兩簇幽暗的火苗,正一點點擴散着、蔓延着,要将他整個身心都吞噬。
朝容心亂如麻,四周萬籁俱寂,她分不清那擂鼓般的心跳聲究竟是她的,還是殷玉塵的。
他的眼中有掙紮和迷惘,卻還是不受控制般湊過來胡亂嗅着。
也不知道是太緊張還是太冷,她的身體不由的自主的顫抖起來。
他的臉龐和手掌一樣的滾燙,柔軟的唇瓣摸索着親吻她的額頭、臉頰和下巴,朝容下意識的掙紮,右臉的傷疤被他蹭得生疼,她不覺淚流滿面,軟下嗓音哀求道:“殷玉塵你別這樣……你先放開我……有話好好說,你快點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