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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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歸徐徐起身,抱臂緩緩走了過來,朗聲笑道:“素聞顧老先生學識淵博,名滿天下,本王一向心存敬仰,不敢冒犯。夫人作為顧園唯一的繼承人,為何就不能安分守己?教書育人也好,種田歸隐也罷,這都是你們的自由,可夫人為何甘冒奇險救走雲桑公主?這份居心,實在令人費解。”
顧若雲冷哼道:“你想不通的事情還多着呢,不錯,雲朝華是在我手裏,你們想來要人,那也得憑本事。”
慕容歸濃眉微挑,唇角流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夫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顧若雲神色一凜,警惕地握住了腰間的劍柄:“你想做什麽?”
慕容歸笑意更濃,“大庭廣衆之下,何況是在夫人的地盤,本王又能做的了什麽?莫非……你不敢?”
“我有什麽不敢的?”顧若雲面含薄怒。
朝容悄聲對殷玉塵道:“你娘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像個壞脾氣的小姑娘?連激将法都頂不住。”
“你認識那個人?”殷玉塵答非所問。
朝容默默道:“你怎麽知道?”
殷玉塵道:“他看了你好幾眼,你都沒有發覺?”
“啊?”朝容有些不可思議,他們此刻站在高牆邊的樹影下,按理說應該看不到形貌吧?何況到處都是人,慕容歸縱然眼力再好,也不可能一眼就看到吧?
“夫人,不要聽他的,達奚人歷來詭計多端,您可不要上當啊!”
“是啊,夫人千萬不要聽他的。”
……
顧若雲制止了大家的好意勸阻,緩緩步下臺階,領着慕容歸進了旁邊的小門。
殷玉塵滿面擔心,正欲過去查看卻被朝容扯住了袖子。
“你不相信你娘的實力?”朝容壓低聲音道。
“可你不是說她中了人家的激将法?”殷玉塵皺眉道。
朝容悄聲道:“這種情況下,他不會當着所有人的面暗算。”
“他?”殷玉塵眉頭緊皺,酸溜溜道:“你們好像很熟。”
朝容尴尬得清了清嗓子,沒有接話。
“你會跟他走嗎?”他反手握住她的手道。
朝容下意識道:“會!”
“雲姐姐,”殷玉塵心裏滿是驚恐和不安,順勢拉住了她的手,懇求道:“不要走好不好?”
朝容對這個稱呼深惡痛絕:“別再叫我姐姐了,我才十七歲。你娘一定糊塗了,才會說我二十。她可能認錯人了,一會兒就會放我走。”
她想了想,拍了拍殷玉塵的手背,戲谑道:“說不定她放我走了後,就會派你去找那個真正想要找的姐姐。到那時候,你就會發現,你真正該喜歡的另有其人。”
殷玉塵一把甩開她的手,懊惱道:“難道你不喜歡我了?”
“我當然喜歡你,跟你在一起很快樂。如果有機會,我願意天天和你在一起,帶你去闖蕩江湖,去看外面的大好河山。”朝容由衷道。
見他神采飛揚,滿眼憧憬,她連忙話鋒一轉道:“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活得随心所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擔當和責任。我說這些,如果你不能明白我會很難過。”
“我的确不明白,”殷玉塵滿臉激動,低喝道:“你有什麽非做不可的事?你跟我說,你跟我說呀,我什麽都可以幫你做的。我也可以乖乖陪着,不會随意打擾你的。”
朝容狠下道:“我需要的不是一個殺手。外面的世界不适合你,而我也不适合永遠留在顧園。”
“那你到底需要什麽,你說呀?”殷玉塵急的面紅耳赤。
“噓,小點聲。”朝容急忙捂住了他的嘴巴。
看他痛苦,她心裏也異常難受,并且充滿了迷惘,她是真的喜歡殷玉塵嗎?喜歡到願意嫁給他的地步嗎?
以前跟着哥哥們去茶樓酒肆聽書,盡是些才子佳人英雄美人的傳說,無不轟轟烈烈驚天動地,令人肝腸寸斷唏噓不已,恨不得毀天滅地只為有情人能成眷屬。
若她真喜歡殷玉塵,應該是奮不顧身願抛下一切和他在一起才對,可為何她能夠如此冷靜?
她的确為他心動過,甚至願意和他共度餘生。
如果早點相遇,在朝華還活着的時候相遇。
可人生沒有如果,只有結果。
他傷心欲絕,拿起她的手貼在頰邊摩挲着,低聲下氣道:“你如果要走,把我也帶走吧!”
朝容慌忙搖頭,“你不是說害怕人多的地方嗎?”
“我更害怕你不要我了。”他像是下定了決心,毅然決然道:“我就是要跟你走。”
“阿容,過來!”忽然聽到有人喚她,朝容猛地回過頭去,看到慕容歸正含笑朝她走來。
朝容既尴尬又緊張,忙抽回手,抱包袱朝他走去。
如果此刻朝華在,她會怎麽做呢?
她恨他還是愛他?若只是恨,為何還願千裏迢迢來見他?
若只是愛,當年為何又會不辭而別?
她胡思亂想着走到了他面前,小心翼翼擡起頭。
他比她高出了一個頭,又披着寬厚的大氅,襯托得愈發偉岸高大,影子輕而易舉便将她罩在其中。
“我來晚了,這些日子讓你受委屈了。”他身上仍帶着種攝人的氣勢,不怒自威,但冷峻的眸中卻含着濃濃情意。
他擡起手,想要摸摸她的鬓發,在看到她眼中的抵觸和警惕時忍住了。
對朝容而言,其實他們也只見過兩回。
他此刻眼中看到的是朝華,可是朝華已經死了。
她感到莫名的悲哀,生怕被他察覺,忙側過頭去躲開了他的眼神。
他的手從她頰邊滑落時,朝容看到他是右手食指上的紫紅傷痕,不由得想起了禍水紅顏。
對他而言,毀的是朝華的臉,所以他心裏定然很痛,這才用手指去蘸藥,是想與她的感同身受吧?
可朝華永遠回不來了,她眼眶一熱,定了定神道:“我很好。”
“放開他!”便在此時,忽聽一聲怒叱,朝容忙擡起頭,只見眼前寒光一閃,殷玉塵已經出刀了。
“王爺,小心!”後面官兵們都吓壞了,不由得大喊道。
朝容心驚膽戰,啞聲道:“殷玉塵,你在做什麽?”
殷玉塵手中的刀此刻正架在慕容歸的脖子上,他握刀的手并不穩,朝容看得出來,他心裏定然翻江倒海般。
“阿玉,把刀放下。”後面的顧若雲寒着臉走了過來。
慕容歸似乎有些驚愕,但卻并沒有恐懼,緩緩擡起眸子斜斜打量着面前這個殺氣騰騰的黑衣少年。
“好快的刀,”他挑了挑眉,帶着幾分贊許:“假以時日,定然能成為當世罕見的少年英雄!”
“王爺過獎,犬子無禮,讓您受驚了!”顧若雲有些不好意思,撥開殷玉塵的手腕,柔聲道:“乖孩子,把刀放下。”
殷玉塵神色間滿是掙紮,下意識望向了朝容,看到她一臉的緊張和擔憂,不由滿腹酸澀,抿了抿嘴道:“公主是我的,我不許你帶她走。”
慕容歸像是看到了世間最可笑的事,眉眼含笑道:“小兄弟也太狂妄了,公主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她是雲桑的。她有自己的使命和責任,可不能一直陪着你在這深山裏玩鬧。凡事以和為貴,你把刀放下,本王不僅恕你無罪,以後公主有空了,還會讓她過來看望你,如何?”
朝容面紅耳赤,窘得無地自容。
殷玉塵信以為真,神色松動,緩緩放下刀時,她又覺得無比傷心。
他太單純了,誰能夠騙他,他根本分辨不出。
殷玉塵還刀入鞘,半信半疑地轉向顧若雲,見她臉色陰沉,眉目間隐含怒意,心頭一慌,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般低下頭去。
“犬子多有冒犯,還請王爺見諒。”顧若雲拱了拱手,很是抱歉道。
“夫人客氣了。”慕容歸擺手,含笑道:“他的功夫本王算是領教了,很滿意。”
“這麽說來,你答應了?”顧若雲欣喜道。
慕容歸點頭道:“互惠互利,本王何樂而不為?答應夫人的事,本王定會做到。也希望夫人不要食言。”
朝容一頭霧水,隐約明白過來,他們倆剛才應該達成了什麽秘密的協議。
“阿玉,跪下。”顧若雲忽然轉向殷玉塵道,神色凝重而肅然。
殷玉塵愣了一下,還是轉過來對着她斂衣跪下。
“我要你發誓,從今以後效忠于梁王殿下,聽他吩咐,任憑差遣,絕不能有二心。”顧若雲肅然道。
朝容吃了一驚,不可思議的望着顧若雲,又轉頭望向了慕容歸。
“這……怎麽回事?”她顫聲道。
慕容歸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柔聲道:“顧夫人跟我做了一個交易,我答應幫她做一件事,而她讓她的兒子效忠于我兩年。阿容,我看這位小兄弟身手不錯,很劃算,你覺得呢?”
“我……”朝容心頭狂跳,握着包袱的手指不由得捏緊了,顫聲道:“我、我不知道。”
出乎她的意料,殷玉塵竟然想也不想,立刻舉手立誓,毫不含糊。
“你這是做什麽?”朝容忍不住沖着顧若雲喊道,“他到底是不是你兒子?你明明說過他不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