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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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夫病重時,阿玉還未足月,為了讓他看一眼孩子,我冒險用了催産藥,所以他生來孱弱,脈率不齊,時有中止,跟他父親一樣有心衰之症,能活下來已是奇跡。他要不是我的兒子,我何必費盡心思将他養這麽大?公主這話問得可真是奇怪。”顧若雲旁若無人道。
“可你怎能出賣他?”朝容心如刀絞。
“阿容,你為何這麽激動?”慕容歸眉頭微皺,疑惑地望向她。
朝容背後冷汗直流,讷讷道:“我……我沒有。”
“阿玉雖然是我的兒子,可他到底長大了,男子漢大丈夫還是應該去外面闖闖。梁王殿下文韬武略當世無雙,我讓阿玉跟着他歷練,到底有什麽錯?”顧若雲帶着幾分得意道。
朝容幾乎喘不過氣來,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她有什麽資格質疑?
“你真的願意去盛寧?”她終究不願死心,急忙走過去拉起殷玉塵問道:“那是虎狼之地,弱肉強食,王爺不是什麽人都能跟的,你可能随時都會喪命,整天在刀尖上舔血,再也別想過一天安寧的日子,你真的想好了嗎?”
不僅顧若雲和慕容歸面露驚訝,就連殷玉塵也不明白。。
他當然願意,既然朝容要跟慕容歸走,他一個人留在顧園也沒有意思了,顧若雲讓他追随慕容歸他自是求之不得,怎麽會反對?
“我想好了。”他決然道。
朝容如遭雷擊,差點站不住腳。既然連顧若雲都能利用殷玉塵,那慕容歸又豈會手軟?
殷玉塵對她的心思如此明顯,瞎子都看得出來,她不知道他會利用她來牽制他,還是會有別的手段?
“阿容,你臉色很不對勁,”慕容歸端詳着她,關切道:“現在很晚了,先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們再出發。”
“不,”她使勁搖頭,尖叫道:“我不要休息,現在就走,我一刻鐘也不想留下來。”
她心裏難受的要命,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湧出了眼眶。
“你怎麽了?”慕容歸扳過她的肩膀,皺眉道:“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話還沒說完,寒着臉的殷玉塵忽然抽刀朝他腕上砍去。
慕容歸微驚,忙收回手掌,冷笑着望向顧若雲道:“令郎好像不太懂規矩。”
顧若雲忙賠笑道:“這孩子自幼孤僻,與外界甚少接觸,的确不明事理,往後還請王爺多多費心。”
殷玉塵收刀,取出帕子旁若無人般幫朝容擦眼淚,有些無措道:“你別哭,我是不是哪裏做錯了?”
朝容劈手奪過帕子,用牙齒撕開一條縫,使勁扯兩半丢在了地上,哽咽道:“既然你執意如此,那我們以後……以後再也不是朋友。你不要找我,也不要再同我講一句話。”
殷玉塵慌了神,俯身撿起殘破的手帕緊緊攥在手裏,無助地望向了顧若雲,卻見她唇角含着譏諷的笑意,像是在看一場鬧劇。
慕容歸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轉身吩咐開拔。
朝容一想到慕容歸可能會因此誤會朝華,便愈發忐忑。
此刻對于殷玉塵,除了恨鐵不成鋼,再也沒有別的感覺了。
“阿容,你在這裏等我,我去去就來。”慕容歸忽然開口道,朝容忙不疊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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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顧若雲打了個招呼,轉身大步離去。
朝容不知道他是否刻意回避,無論出于何種緣由,她心裏都很是感激。
“你認識慕容歸?你們究竟什麽關系?”顧若雲咄咄逼人道。
朝容狠狠回瞪着她道:“難道你看不出來?”
“俞慕憐的女兒,果然不敢小瞧,到了敵國陣營竟也能找到靠山,厲害,不愧得了她的真傳。”她不屑道。
“我尊重你是個長輩,也感激你這段日子的指點和提攜,但我實在想不通,你為什麽要出賣他?”朝容盡力忽視她話中的諷刺,怒聲道。
“出賣?真好笑,我自己的兒子,替我辦事有什麽不對?”顧若雲撇了撇嘴,擡手輕輕一招,“阿玉過來。”
殷玉塵乖乖走到了她身邊,擡起眼睛小心翼翼的瞧着滿面怒意的朝容。
“不用向我證明你的控制權,我一點兒都不稀罕。我喜歡一個人,不會剝奪他的自由,更不會将他收為己用。盛寧城中局勢複雜,兩派對立,你讓殷玉塵跟着慕容歸,他除了替人擋刀和殺人還能做什麽?你一點兒都不顧念母子親情嗎?”
見她依然不為所動,朝容心頭怒意橫生,壓着嗓子道:“慕容歸大抵已經看出來他對我有意,你覺得他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你不是好奇我們是什麽關系嗎?我們曾是生死不渝的戀人,只是礙于國仇家恨沒能在一起。可他并未死心,不然也不會費盡千辛萬苦找到這裏了。”
顧若雲緩緩擊掌,笑道:“精彩,真是精彩!這樣一來,我更放心把阿玉派到他身邊,我看得出來,根本不愛慕容歸,但你對阿玉有感情,所以你一定會想方設法護他周全。我呀,就愛看人疲于奔命。”
“卑鄙!”朝容火冒三丈,擡手指着她顫聲道。
顧若雲不置可否道:“真是遺憾,你娘沒有告訴你我到底有多卑鄙。”
“娘,你們不要吵了。我願意跟他走,一來是順應您的心意,二來是可以……保護公主。”殷玉塵開口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你閉嘴!”兩人異口同聲斥道。
殷玉塵啞口無言,默默看着她們不敢再說話了。
只聽隆隆的車馬聲,朝容轉過頭,看到一輛寬闊華麗的馬車沿着大路緩緩駛來。
車前挂着兩盞燈籠,燈籠上映出‘梁王府’三字。
她心頭一急,忙轉過頭來,抓着殷玉塵的手腕道:“以後很難再見面,既然你決定了,我再說什麽也無濟于事。保護好自己,誰的話也不能相信。還有,不要向任何人透漏我們的關系。”
“你們什麽關系呀?”顧若雲挑眉笑道。
朝容狠狠剜了她一眼道:“夫人也好好保重吧!”
“呵,放心,我肯定比你們好。你跟阿玉這輩子只會成為仇人,不會成為愛人,不信你等着瞧。”她看到朝容生氣煎熬似乎很高興。
“事在人為,現在說什麽都太早了。”朝容反駁道。
“對,事在人為。”顧若雲笑着應聲。
馬車駛到了近前,車簾被人從裏面掀開,慕容歸走出來道:“阿容先上車吧,我跟顧夫人還有幾句話要說。”
朝容點了點頭,也沒敢再看殷玉塵,轉身走向了馬車。
“公主,我記住了。”殷玉塵眼見她要上車,想到以後可能真的很難再見面,不由得悲從中來,扯着嗓子喊道。
朝容沒有回頭,也沒有應聲,只是微微頓了一下便上了馬車。
車廂裏極其寬敞,可容五六個人乘坐,壁上鑲嵌着一盞琉璃燈,寬約三尺的矮塌上鋪設着厚厚的錦墊和絨毯,想必困倦時還可以舒舒服服的睡覺。
車壁和車頂都很厚實,釘着一層青底暗紋的防潮油紙,靠背處圍了數尺高的薄氈,所以即便外面天寒地凍,裏面乘坐的人也不怕靠到冰冷的廂壁。
朝容将包袱放在膝上,坐在了車角。
她剛坐好馬車就就開始上路了,她悄悄掀起簾角從車窗望了過去,看到慕容歸正和顧若雲說話,殷玉塵正眼巴巴的望了過來,她的手一抖,急忙放下了簾子。
馬車緩緩行駛了約莫一刻鐘忽然停了下來,朝容心頭一緊,慌忙抱緊了包袱,抿着唇緊緊盯着車簾。
簾子悠悠一晃,慕容歸高大的身影便已經鑽了進來。
朝容忙往角落裏縮了縮,有些緊張道:“你跟我同坐一車,就不怕別人知道我們的關系嗎?”
慕容歸頓時失笑,蹲下身來掀起矮塌上垂落的蓋斤,朝容才發現那底下竟有兩扇櫃門,他拉開櫃門拿出兩個蒲團又拉出一個小箱子,道:“此行都是我的心腹,你大可以放心。”
他說着脫下身上厚重的風氅折疊了幾下塞進了櫃子裏,然後靠着車壁坐在蒲團上,将兩腿并在另一個蒲團上,伸手打開箱子拿出一本書閑閑的翻着。
朝容漸漸放下了心,暗暗籲了一口氣。
慕容歸倒是真的挺安靜,一直在車壁上就着那盞昏黃的燈看書,可朝容性格向來活潑,一個人的時候就不說了,此刻明明有人同車,卻一句話不說實在悶得慌,憋了一會兒,忍不住輕聲問道:“你跟顧若雲到底達成了什麽協議?她為什麽願意把兒子借給你用兩年?”
慕容歸從書頁上擡起了視線,眼中帶着幾分玩味的笑意。
朝容忙道:“我知道你不會說的,這樣機密的事,當然不會說給我這個外人聽,我就是随便問一下。”
慕容歸緩緩合上了書,眸中透出些許困惑,朝容慌忙把頭低下了。
“阿容,你如今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他默默道,“過去的事你絕口不提,我也不知道應該難過還是高興。當年你出賣我,原本我并不理解,甚至傷心欲絕,也恨過你。但是後來知道了你的身份我便明白了,你那樣絕情的對我,是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