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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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淑年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終于累了,放開朝容的手腕呼哧呼哧喘氣,眼中滿是憧憬和希望,神情則有些扭曲瘋狂。

朝容嗤之以鼻,盡量隐藏住嘲諷和不屑,“雲桑皇室純正血脈?可笑,我身體裏流着一半外族的血,尚宮大人不可能不知道吧?”

李淑年怔了一下,頓時啞口無言。

荒唐至極,若神靈可以随意幹擾世間萬物衰亡更疊的秩序,那自然天道又算什麽?

預言?不過是前人編出來的謊話罷了。

雲桑歷史上只有一位女帝,便是開國皇後。

之後數百年江山更疊,繼位的都是男人,從沒有一個女子。

就算女主中興的預言,附加條件也是純潔之身,簡直可笑至極,難道失貞的公主就不能複國了?

“別太荒謬了。”她轉身走進房間,很快便出來了,将上回見到程曦時,他交還給她的玉牌遞給了李淑年:“你可認識此物?”

李淑年定睛一看,驚喜交加道:“新帝已經派人來聯絡公主了?”

朝容翻了個白眼道:“聯絡倒是沒有,不過是想取我性命罷了。你可知為何?”她也不等李淑年回答,徑自道:“他們想殺我的理由,跟尚宮大人方才的警告有異曲同工之妙。他們怕我和姐妹們一樣失身于北燕人,玷辱了雲桑,想讓我以死保全名節,成為天成之恥中唯一清白的公主。我終于明白雲桑這麽強大,卻為何能滅與蠻族之手了,就是太迂腐太虛僞太惡毒了。”

“公主……”李淑年臉上白一陣紅一陣,讷讷道:“奴婢也是女人,奴婢從沒有瞧不起過受辱的族人,更不會……更不會想要殺害您。”

她的手開始發抖,那塊玉牌‘咚’的一聲跌落在地。

朝容心中的不忿漸漸平息,拍了拍她的肩道:“我并沒有懷疑你,只是跟你說一個事實而已。以後請不要在我面前說什麽女主中興之類的,雲桑已有新帝,你若真的有心,便祈禱他早日收複故土。我是個平凡之刃,擔不起那樣的大任。”

“可是皇後說了,破城之日您不在城中,卦象已破,正應了預言……”李淑年執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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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朝容有些疑惑,印象中很少聽到雲桑皇後相關。

“對呀,就是那位深居冷宮的皇後娘娘。”李淑年補充道。

朝容對雲桑宮廷之事并無興趣,便也沒有打聽,笑了一下道:“不要再迷信那些有的沒的了。雲桑皇室幸免于難的并不是我,而是新帝。你與其對一個淪為賤籍的女奴抱有幻想,還不如寄希望新帝更實際一點。好了,記得幫我買東西。”

“可是,公主……”李淑年心有不甘。

“你放心,我不會與任何一個燕國人有瓜葛的,我向你保證。”她鄭重道。

**

仲夏的一天,朝容和李淑年像以往一樣回府。

車子剛拐過主街時忽然停了下來,如今的車壁不像冬日那麽厚重,外邊動靜聽的一清二楚。

“有人在喊我?”朝容擡手指着自己,疑惑道。

李淑年轉身掀開了窗簾,就見一個衣衫褴褛的女子在車前哭喊哀求,車夫正揮着鞭子驅趕怒罵。

“朝華公主、朝華公主,救命,救命啊……”女子凄慘尖銳的哭聲如鋼針般紮入了耳膜。

“我下去看看。”朝容提起袍角跳下了車,李淑年也急忙跟着下去了。

“怎麽回事?”她奔過去,看到那女子跪伏在地不停的磕頭哭喊。

車夫仍在咒罵,朝容瞪了他一眼,他便收起鞭子不說話了。

李淑年匆匆過去扶起那哀哭的女子,神色忽然大變,轉過頭道:“公主,您快過來!”

朝容剛準備過去,車後尾随的四名武士齊齊走上前來。

朝容心裏也有些蹊跷,但夏日晝長夜短,此刻街上還有來往行人,就算是刺客,也不可能這麽明目張膽。

“我會小心的。”她示意侍衛們放心,徑直走了過去,就見那枯槁憔悴的女子正滿臉期待和激動的望着她。

“六姐、六姐,救救二姐吧,求你了,求你了……”那女子掙開李淑年的扶持,突然沖過來抱住了朝容的腿。

“什……什麽?”朝容慌得手足無措。

“她是賢嫔娘娘的女兒,您的八妹啊!”李淑年道。

朝容愈發困惑,她來到盛寧快一年了,從沒見過朝華的哪個姐妹來,怎麽今天突然來了?

忽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擡起頭就見一群兇神惡煞的大漢咒罵着追了過來。

那女子吓得一個哆嗦,急忙藏到了朝容身後,戰戰兢兢道:“六姐救我,不要讓他們抓我走!”

從那幾人的裝束來看,應該是哪個高門大戶家的護院。

“臭娘們,出來,你還敢跑?這回不打斷你的腿才怪呢!”為首那人怒吼道。

朝容皺了皺眉,面上已有不忿之色。

“長眼的就給我讓開。”那壯漢揮舞着手中的馬鞭,朝朝容吼道。

“你們是什麽人?”朝容揚眉道。

“老子是魏王府的護院教頭,這個臭娘們是府裏的賤奴,不管你是什麽人,招子放亮點,可別惹上不該惹。”那壯漢瞪着眼睛粗聲道,其他幾個則不遠不近地跟着。

魏王慕容談?慕容翟三子,為人貪財好色,殘忍暴虐,但在軍中威望挺高,當年攻打雲桑時的先鋒官,據說立下過汗馬功勞。

“六姐,二姐快不行了,求你,快想辦法救救她,好不好?”背後那女子扯着她的袖子,哀聲道。

“八公主,到底什麽事?”李淑年一臉焦急道。

“李尚宮,二姐快生了,但她被王妃關進了柴房,我是偷偷躲在送菜的板車裏跑出來的……”那女子帶着哭腔道。

“臭娘們,還不過來?”那壯漢見朝容若有所思的樣子,以為她被魏王府的名頭吓住了,當即面露得意之色,大步走過來伸手就要去扯她後面的女子。

朝容冷笑一聲擡臂去擋,那壯漢順勢抓住了她的胳膊。

“放開!”朝容怒喝道。

壯漢握着她纖細的臂膀冷笑一聲道:“打抱不平也要看本事。”說着将她一把扯到了旁邊,朝容跌倒在地。

“公主?你沒事吧?”李淑年忙撲過來去扶。

便在此時,原本袖手旁觀的四名武士倏忽出動,手中鋼刀齊齊指向了那名壯漢,他身後的屬下齊齊退出了

“你們……你們是宮裏的人?”那壯漢驚愕道。

朝容徐徐站了起來,拍着身上的灰塵道:“此人惡意沖撞,居心叵測,為防萬一,你們還是把他帶回去審問一下吧!”

“屬下正有此意。”其中兩人躍躍欲試道。

他們都是宮中高手,被派出來充當侍衛,整日無所事事,早就快憋瘋了,眼看着終于有架可打,哪能不摩拳擦掌

兩撥人說話間就打了起來,朝容趁亂偷偷使了個眼色,三人繞過牛車跑了。

天寶閣位于內城,這條街上大都是官邸之類。

官邸兩邊是府宅,國相府位于東邊,所以每次都要向東轉。

但是魏王府位于西邊區,所以要穿過長街往西走。

“她叫什麽名字?我好像沒有印象了。”朝容側過頭小聲問道。

“除了皇後、貴妃和四夫人所生,其他公主都沒有封號。八公主閨名盛錦,繁盛的盛,錦繡的錦。”李淑年低聲道。

“雲盛錦?名字聽着挺氣派的!”朝容低聲道。

“您別磨蹭了,咱們快點吧!可憐的二公主,她可是皇後娘娘唯一的骨肉,老天保佑,千萬不要讓她出事。”李淑年急的滿頭大汗,恨不得拉着朝容飛奔。

“可是,咱們上哪裏去找接生婆?”朝容反問道。

“不用找了,奴婢見過怎麽生孩子,興許能幫上忙。”李淑年抱着死馬當做活馬醫的心态道。

“公主,李尚宮,你們快點!”前面那女子回過頭急切道。

“還有多遠?”李淑年問道。

“順着這條巷子就可以走到王府後門,”雲盛錦道:“但這個時辰,仆人們大都去前面吃飯了,門可能會上闩。”

“交給我了,”朝容揚眉一笑道:“流落民間的那幾年,我遇到過一位高人,學了點功夫傍身。”

很快就到了魏王府的後門外,朝容擡頭望了眼丈許的高牆,尋思着怎樣上去才不會讓李淑年起疑心?忽然施展輕功怕吓到她,還是得循序漸進。

她尋了處墊腳的石鼓踩上去道:“還差一點,你們快來幫忙。”兩人便跑過來,将她抱起來往上送。

朝容在心裏暗自叫苦,這樣子爬牆應該還是平生第一次吧?

裝作吃力地攀上去後,她伏在牆頭打手勢,示意她們去門口。

朝容剛落地,就聽到有人大喝:“什麽人?”

她疾掠過去,迅速點住了那家丁的穴道,另一個家丁轉身就跑,還沒來得及喊出聲,便被她從後打暈。

“得罪了!”朝容将那兩人拖到牆角隐蔽處,找東西蓋住,這才跑過去開門。

“是不是被人發現了?我聽到有人在喊?”雲盛錦神色焦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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