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043

朝容剛出廳門便被喚過去,書吏遞給她一支朱筆,讓她将自己的名字圈出來,原來是在核實午後迎駕名單。

她匆匆瞥了一眼,發現圈起來的都是一起修書的雲桑官員。

雲桑和北燕仇深似海,也難怪他們如此謹慎。

庭中戒備森嚴,三步一哨五步一崗,到處都是生面孔。

朝容穿過新搬來妝點庭院的巨大盆栽,掩上面紗走到了大門口。

外邊長街已經戒嚴,一眼望去全是甲兵,當先一人銀甲朱袍,騎着高頭大馬,神色嚴峻語聲嚴肅道:“閑雜人等一律退下,可汗已經出東門了,快!”

李淑年不在,等候她的車輛也不在,想必已經攆走了。

她便不再等,一路避讓不斷飛馳而過的騎士,沿路邊小跑着往回趕去。

背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她正欲躲開,卻覺得狂風席卷而來,馬蹄幾乎挨到了後背,她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還未來得及叫出聲,雙腳已然離地,接着穩穩的落在了馬背上。

她心頭狂跳,氣喘籲籲,回肘一擊道:“吓死我了,你怎麽來了?”

殷玉塵悶笑着躲開,下巴在她腦後蹭了蹭道:“王爺派我護送你回去,我想試一下你的身手,誰知道你一點反應都沒有,一看就疏于練功。”

朝容氣息漸定,沒好氣道:“我整天忙得灰頭土臉,哪有心思練功?”

“你也沒有個防身的兵器,要是真的遇上危險怎麽辦?”他皺眉尋思着,忽然道:“今年冬天我跟王爺告假,回去給你打造一把劍怎麽樣?”

朝容回頭望着他,訝異道:“你會打造兵器?”

“六叔教我的。”殷玉塵忽然壓低了聲音道:“莊子裏的農具和平時防身用的兵器,都是我們在山洞裏自行打造的。”

Advertisement

朝容不由得想起顧若雲的話,原來她竟沒說謊,看來顧園果真有鑄造兵器的技藝和煉爐!

“慕容歸知道嗎?”她忐忑道。

“什麽?”殷玉塵不解道。

朝容緊緊抓住他橫在腰間的手臂,鄭重道:“私鑄兵器是大忌,而且你們人多勢衆……這些事千萬不能讓燕國人知道,明白嗎?”

殷玉塵點了點頭道:“我記住了。”

剛轉過街角,遠遠就看見一大隊人馬朝着這邊浩浩蕩蕩而來,街上行人紛紛逃竄,兩邊的店鋪也已經關上了門。

殷玉塵控缰拐進了一條小巷子:“從這裏走也可以回去!”

他翻身下馬,牽着缰繩往前走。

“可是,明明走大路更近啊!”朝容甚為不解。

殷玉塵有些窘迫道:“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朝容愣了一下,沒再說話。

顧若雲跟着舅舅回到了遼國,也算如願以償吧?

但她為了留下舅舅一個月,将自己的兒子賣給別人兩年,她就真的放心嗎?而舅舅真可以不計前嫌和她重歸于好?

不知為何被,她忽然想起了素未謀面的俞貴妃。

她慌忙搖頭,将腦中的思緒驅散。

小巷中靜悄悄的,只有噠噠的馬蹄聲。

“公主?”殷玉塵的聲音忽然在耳畔響起,朝容微微震了一下,垂眸望向了他。

“你怎麽突然不說話?”他納悶道。

“別再叫我公主了。”朝容有些疲憊和厭倦道。

“可是,叫雲姑娘太生疏了。”他悶悶道。

“叫我容容吧!我娘以前就這麽叫我。”想到已故的母親,她心頭便是一酸。

“好!”殷玉塵面頰微紅,長睫低垂掩住了眸中的羞澀和歡欣。

不多時便繞到了國相府的後門,殷玉塵停下腳步道:“是這裏吧?”

朝容點頭道:“是!”

她正欲下馬時,他忽然擡起雙手,将她一把抱了下來。

朝容好久沒騎馬了,颠的腿腳有些發麻,一時間立足不穩,忙扶着他穩住身形,有些不好意思道:“謝謝!”

殷玉塵猶豫了一下,一把攬住她,低聲道:“我好想你,想抱抱!”

朝容微笑着把臉埋在他胸前道:“你這不是已經抱了嗎?”

他的手臂似乎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來回換了好幾個姿勢,一會兒抱着肩,一會兒摟着腰,朝容不由得竊笑,他便不好意思起來道:“你別笑我了。”

朝容忍着笑道:“好,我不笑了。”

他忽的退開半步,一手穿過腋下一手摟住膝彎将她打橫抱起,朝容吃了一驚,不由得尖叫了一聲緊緊摟住他的脖頸道:“喂,喂,你這是做什麽?”

“誰讓你笑我?你再笑我就放手了。”他一本正經道。

朝容生怕他孩子氣發作真的放手,緊緊抱着他的脖子求饒道:“好了,好了,我錯了,再也不笑了,你快放下吧!”

他舉着她歡快的轉了個圈,笑道:“我是逗你玩的,我才不會放手呢,我怎麽讓你摔到?”

朝容好不容易落下地來,靠在他肩膀上緩了口氣道:“好呀,長本事了?”說着踮起腳尖在他頰上咬了一口,笑着跑開了。

殷玉塵滿面通紅,有些失神的摸了摸臉頰上小小的齒痕,緩緩低下頭甜甜的笑了。

**

夜幕降臨時,外邊響起一陣騷動。

李淑年腳步踉跄,急急奔進來失聲道:“公主,出事了……”

朝容原本在打坐,聞言連忙收功。

“一隊官兵朝這邊來了,奴婢覺得不對勁。”李淑年氣喘籲籲道。

朝容緩緩吐了口濁氣,站起來道:“我去看看!”

她剛走到門口,就聽到铿锵有力的腳步聲,只見一隊鐵甲武士魚貫而入,很快便将院門封堵起來。

“發生什麽事了?”朝容匆匆步下臺階,大聲問道。

“可汗在天寶閣遇刺,刺客雖已伏誅,但你們這些雲桑賤民都難逃幹系,帶走!”當先一人厲聲道。

“遇刺?”朝容大驚道:“怎麽會?天寶閣內外守衛森嚴,刺客根本混不進去。再說了,我今天并未出府門,不信你們可以去問管家和守衛。”

“哼,帶回去再說吧!”那人大手一揮,立刻便有人湧上來将朝容和呆若木雞的李淑年押出了院子,一路浩浩蕩蕩的往外走去。

穿過前院時,朝容看到老管家心急如焚的踱來踱去,忙大聲問道:“國相大人回來沒有?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老管家忙跑了過來,回道:“大人至晚不歸,老奴擔心的厲害,公主要是遇到了,就給捎個話,讓大人快些回府吧!一大家子可都擔心壞了……”

“知道了。”朝容回頭應聲道。

剛跨出院門,兩人就被塞進了囚車中。

只聽得車馬蕭蕭,人聲鼎沸,整個內城似乎都轟動了起來。

哭喊聲尖叫聲不絕于耳,好像到處都在抓人。

朝容攀緊了囚車木欄,心思飛速轉動着,能讓北燕朝廷如此大動幹戈,慕容翟會不會已經身受重傷危在旦夕?

如果慕容翟死了,繼位的會是誰?

是他的子嗣還是慕容顯那一脈?

如果北燕易主,接下來對雲桑會是什麽态度?

**

天牢外站了兩列手持火把的官兵,她們剛一下囚車就被戴上鐐铐,推搡進了陰森的甬道。

在她們身後,還有絡繹不絕的人不斷被押進來。

甬道兩邊的壁上插着火把,但卻照不亮漆黑悠長的前路。

盡頭是一扇鐵門,進去之後是兩列牢房,此刻早已人滿為患,狹窄逼仄的空間裏盡是尖叫和哀哭。

“別吵了,別吵了,再吵明天把你們全都推出去砍了。”領路的獄卒不耐煩的吼道,一邊揚起手中鞭子,朝兩邊的栅欄門狠狠抽去,将那些伸出手喊冤叫屈的全都驚叫着收回了手。

朝容第一次看到真正的牢獄,以往只是在說書人的故事裏聽過。

烈風堂也有囚牢,專門關押觸犯幫規的下屬。

但那囚室卻是設在廣場中央的高臺上,像一個巨大的籠子,與其說是□□,不如說是展示。

她幼年貪玩,常跟着哥哥們攀上高臺,從栅欄間鑽進去嬉戲……

“進去……”她正神思恍惚時,被人猛地一推,整個人都摔了進去。

“公主?”李淑年也是披枷帶鎖,根本無法扶持,同樣被推倒在地,膝蓋磕在冷硬的石板地上,疼得直吸氣。

朝容掙紮着起身,有雙溫軟的手伸出來扶住了她,原來裏面還有人,她忙道:“多謝。”

‘咔嚓’一聲牢門已經上鎖,“老實呆着,今晚挨個提審,沒事的就可以回去,要是跟叛黨有半點關系,都等着人頭落地吧!”獄卒警告了一聲,提着鑰匙大步而去。

李淑年挪到朝容旁邊,好奇地望着角落裏那個人,小聲道:“你是哪位?”

囚室中光線昏暗,根本看不清臉容。

那女子并未回答,而是反問道:“兩位如何稱呼?”

李淑年苦笑道:“想必都是故人吧,這位是朝華公主,我是尚宮李淑年。”

那女子吸了口氣,激動道:“六妹?李尚宮?竟然是你們?當日你們并未與我們同行呀……後來竟也未能幸免?”

朝容心頭疑惑,難道她是朝華的某個姐姐?

“大公主?您是大公主?”李淑年猛地一震,忍痛爬了過去,摸索着握住那女子的手臂,激動萬分道:“奴婢見過大公主!”

“快請起,這種地方,還講什麽禮數?”那女子淡淡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