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063
剛下過雪，天寒地凍，幾個小不點在雪地裏漸漸變大。
走在最前面的，身着榴紅色的棉襖，紮着一個像兵士樣的頂上髻，走得大搖大擺，虎虎生風。
待走近了，露出一張猶如仙童般的臉，烏黑水瞳炯炯有神，邊走邊對跟在身後的小姑娘說，“雙兒姐姐別怕，我去會會他！敢欺負女孩子的混蛋，看我不抽死他！”
說着的話，和嬌俏一張臉，有些違和，但是看她的神采，又覺很有說服力。
跟在她身後的“雙兒姐姐”，看着倒比她還高上大半個頭，卻諾諾點頭，一副馬首是瞻的模樣。
“石榴兒，就是他！”
遠遠看到一個男孩子在牆角觀望，雙兒伸手一指，有些膽怯地停住了腳步。
跟在身後的幾個小不點，也慌裏慌張撞在一起。
石榴兒亦有些膽怯，不過看着身後已經有人建議逃走，心裏瞬間湧起一股不能做“逃兵”的膽氣，把手裏折成幾折的鞭子打開，揚聲道，“我去教訓他！”
她大着膽子往前走，眼看那個男孩子越來越近，而且看着，人家還要更大些，心裏發慌，腳步卻仍努力穩住。
“我爹爹是威武大将軍海良隆！”
眼看再不停步，很快就要走到跟前，海榴先聲發制。
虎父無弱女，她就是想讓對方覺得：別看我小，我可厲害了！
石榴兒也是急中生奇招，沒想到，竟很見效。牆角的那個男孩子，一下子躲到了牆後，然後聽到騰騰騰的淩亂腳步聲。
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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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了哎！
石榴兒猶豫起來。
窮寇莫追。可是，轉身回頭看，身後的幾個小姑娘，還在眼巴巴看着她，顯見仍有期待。
石榴兒捏了捏鞭子，打算作勢再往前走走，至少讓人知道，她海榴是一往無前的勇将。
正要轉頭，聽到身後喊，“你就是海将軍的女兒海榴？”
海榴一驚，因為她注意力都在後面，竟沒留意，對方請的幫手已經到了她跟前。
海榴後退一步，揚起鞭子，下意識在雪地上抽了一下。
“啊！”
她竟然抽在了來人的身上。
引得身後的小姑娘們啊啊大叫出聲，并逃竄而去。
海榴心裏發慌，因為來的少年雖然很瘦，但是看起來就不好惹的樣子。
“我是！”
海榴忍住逃跑的本能，“你又是誰。”
“我是程昱。”
對面的少年回答。
他果然因海榴鞭打到他而十分憤怒了，語氣激動到幾乎發顫。
海榴忖度了下，打贏他看起來不容易，于是，決定“故伎重演”。
“我爹爹是威武大将軍！”
程昱聞言，緊張到漲紅的臉漸漸放松，綻放笑容。
他長得黑瘦，笑起來卻極為好看。
可是海榴卻不高興。
他這是嘲笑她嗎？
海榴板了臉，語氣嚣張。
“我一鞭子就能抽死你！”
海榴說着做好戰鬥的準備，卻看到程昱笑着道。
“好。”
他這麽說的時候，竟有些像父親每回答應海榴的語氣。
“爹爹我要騎馬。”
“好。”
于是堂堂威武大将軍，趴在地上馱着女兒爬來爬去。
“爹爹我要騎馬。”
“好。”
于是海榴有了千金難換的汗血寶馬。
她雖然出生就失去了母親，可是父親對她百依百順，無比寵愛，倒是從未覺得缺失過什麽。
對面這個程昱說“好”的感覺，竟就像父親每次的語氣。
海榴每次聽到，都會高興得要跳起來。
而且，這聲“好”讓人無端覺得，海榴說什麽，都能得到這個“好”。
怎麽可能？
他是聽岔了吧。
“我說我要拿鞭子抽你。我鞭子……”
海榴揚了揚手裏的鞭子，“可厲害了！”
“我知道。”
程昱回答，眼圈竟有些發紅。
海榴向來是嫉惡如仇的性格，但是最大的弱點便是見不得別人可憐。
所以雙兒姐姐說被欺負了，她便跑來這裏，要為她出頭。
“算了。”海榴瞧着程昱的眼睛，有些讪讪起來，“你們以後別欺負小姑娘，這次就算了。下次，我可就不會這麽放過你們了。”
“好。”
他的語氣越真誠，海榴越別扭了。
她眨巴着大眼睛，從程昱身上掃過，在他腳上定住，然後又往上看了一回。
“你怎麽穿這麽少？”
“石榴兒！”
身後忽然傳來喊聲，原來是逃走的雙兒她們又回來了。
海榴就轉身朝她們跑回去，嘴裏還喊到。
“男子漢，應該保家衛國，不能欺負小姑娘。”
石榴兒和小夥伴們彙合，拉着手往回走，一邊走一邊接受小姑娘們的誇贊，不免有些得意，又忍不住回頭看了幾看。
回到家，海榴将偷拿的馬鞭放回父親書房，然後跑去庫房裏翻。
好容易翻到一身比較小點的棉衣，用包袱裹起來正要往外跑，秦副将跑來找。
“今晚将軍要去明州，小姐準備下，晚點我們就出發。”
“啊？”
海榴抱着手裏的棉服，答應了下來，想了下，抱着往外跑。
她想去将包袱給雙兒，跑出大門，才要左拐，赫然看到了程昱。
“你？”
程昱撓了下頭，有些讪讪，露出一點少年的青澀，面上的嚴肅之氣，一下子就散去了。
“我，我想跟你說。我沒欺負別人。你別讨厭我。”
他斟酌着，一字一頓的打着磕巴，倒像是在說謊。
海榴皺皺眉，“你沒欺負別人，我就不會讨厭你。”
于是程昱正色道，“我絕對沒有。我可以發誓！”
大門內，似乎有人在問小姐去哪了。
海榴于是走上前，将懷裏包袱塞給程昱，然後轉身就又要往回跑。
“石榴兒！”
海榴被這聲呼喚定住，門口的守衛也瞧了過來。
程昱面上漲紅，忙解釋：“我聽那天有人這麽叫你。”
原來是如此。
海榴轉身又要走。
“等你回來我可以來找你嗎？”
程昱問。
海榴疑惑，“你找我做什麽？”
“我，我看你那天拿着鞭子，我會耍鞭子的鞭法，可以教你。還有射箭騎馬，我也可以。”
海榴又走回來，上下端詳了一番，審視的目光，有點像是将軍審判兵士。
“用的着你？你會這些，那去找我爹爹入行伍好了。”
“好。”
程昱一口答應。
海榴又盯着他，然後皺着眉頭訓斥道：“你不要老是這麽說好。”
“好。”
“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海榴終于還是被惹怒了。
“我們素昧相識，你這樣回答總讓我覺得怪怪的。”
“嗯……好。”
“你！”
又有人來催問小姐回府收拾東西了。
海榴終于跑進了府門，邊跑邊嘀咕，“真是個讨人厭的家夥！”
将軍府的門都已經關閉了，程昱還在門外，伸着脖子探望。
半晌終于收回目光，嘆了口氣，“怎麽搞得？又被石榴兒讨厭了？”
“不過石榴兒心疼我，給了我棉衣呢。”
他扯了下懷裏的包袱看了，又喜孜孜笑裂了嘴。
隔壁門縫裏，雙兒對妹妹說，“石榴兒家門口那個傻子，看着有點眼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