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隋斜谷再入西蜀,打鐵匠四遇劍仙

第三章:隋斜谷再入西蜀,打鐵匠四遇劍仙

“李淳罡,你在廣陵江一劍破甲兩千六,我隋斜谷不願輸你……”

兩座劍陣,兩氣呵成,百年意氣,三口吐盡!這位曾經與李淳罡互換一臂的吃劍老祖宗,含笑而逝……

西蜀地險,山川相間,峰巒疊嶂,行路艱難。

隋斜谷走走停停,在峻嶺間飛掠,不時還要辨辨方向,時間太長,都快忘記自己上次入蜀是什麽時候了,其實說長也不長,才堪堪不到二十年,只是人生苦短,一輩子又能有幾十個春秋呢?獨臂老人看着自己已近全白的長眉,不由幽幽嘆口氣,見日已西沒,又是夜至,随即在一處半山停下腳步,回頭望向來路,蜀繡河山黛峰翠,夕晚霧雲湧海金。“李淳罡,有時候也羨慕你啊,然老夫不同情你,有所愛愛己不知惜,生死見過又悔之晚矣,活該。可我呢?還不如你,只能在這老來空嘆息…唉…”

所愛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山腰之上有村落。

村子不大,也就百十來戶人家,臺階兒模樣的分成幾級,聚散在山間。可就是這樣一個村子,卻也是有富有貧,分出高低來,山溪流經,大塊平整田地旁,緩坡上是村裏最大的的一戶人家,據說是州裏哪一大戶人家的餘支,不知為何來到這偏僻地方定居,青磚灰瓦砌成的兩進院子,也只有這家有這樣的財力物力,其他人則大多是靠山吃山,用從臨近山上開采下來的石塊壘屋堆牆,木梁茅草,遮風避雨倒也堅固,至于再不濟一些的人家,草紮窩棚,也能勉強度日。山間地頭讨口飯吃,與錦衣玉食庸碌一生,細思起來,也差不了多少,怎樣過過得去過不去終究是要過去的。

老黃坐在懸崖邊,不敢離得太近,一雙粗糙的手胡亂攥着,呆呆望向山下。身後是自家三間石屋,門側就着前伸的屋檐搭了個草棚,其下爐火通紅,他家是早些年逃難進山裏來的,深山閉塞排外,立足不易,虧得祖輩傳下來一門打鐵的手藝,父親生前一杆鐵扁擔一爐火,挑出了一家人的生計,來到這偏鄉,打些農具把式糊口之餘,還蓋了幾間房,算是紮下根來。

許是早産加上自小跟着爹娘跑路流離的緣故,他長得比同齡人瘦小,模樣低眉順眼,也就是塊兒被欺負的料,盡管自小跟着他爹學祖傳的手藝,幾十斤的鐵錘能拎,有那麽一把子力氣,但以他那老實得過分的性格,啧,用他們村曾經孩子王的話說就是,“就他那三棍子打不出來個屁的樣子,欺負老子都懶得欺負。”不過多了個極為聽話的小跟班兒,倒也說不上讨厭。

歲月如煙,泛泛恍過,父母走得早,不過他也好歹算有驚無險地長大了,幾百來人的村子能有多少生意?掙口飯吃還行,這不,一貧如洗,家無餘財,眼瞧着就而立了,要說長的平平無奇也能看,卻連個媳婦兒都沒讨上,手藝不說,老實本分厚道人,終究還是抵不過那幾兩金。

媳婦兒……從小孩變成人們口中老黃,連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叫什麽了,名為黃陣圖的中年男人幹裂的嘴唇微顫,沾滿灰的臉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眼眸中忽閃映着微弱的光,山下那家大戶燈火通明,不少人進進出出吆喝忙碌着,他們在籌備着一場婚禮,據說是郎財女貌,情投意合,可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老黃小心翼翼地從腳邊壇子裏倒出一小碗酒,捧在嘴邊小口吸溜着,生怕口大了一碗酒就沒了,上颚一陣蟄灼疼痛,舌頭舔了舔,才想起自己兩顆門牙已然是沒了。又不由想起了她,她是他們村子的一枝花。

山裏人不比外界,少了許多條條框框,同齡小孩兒無論男女大多都能玩兒到一起,老黃還記得幼時初見,一群整日裏上蹿下跳的野孩子中間突然來了一個軟軟糯糯的小姑娘,那情形可想而知,孩子們的老大手足無措,而老黃自己則是盯着女孩那白淨的臉蛋兒,哈喇子不知不覺流了老長。是她,沒有嫌棄過他,反而還阻攔了許多男孩兒為在她面前表現沒來由對他的許多欺負。是她,出落愈發亭亭,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是她,曾叫過他一聲“圖哥兒”,成了他記憶中為數不多的一抹亮色,而如今,她要嫁人了。

他喝光碗裏的酒,又忍不住多舔了兩下,放下酒碗,從她定親以來,這幾天自己就像丢了魂兒一樣,不知道自己是咋了,幹啥都幹不下去,只覺着心裏頭堵的難受。這堵着堵着,日子就近了,直到今天早上,他不知哪來了鼓勇氣,直接找上了她的未婚夫,他曾經的老大,結果磕磕巴巴話沒說完,那人不知是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還是根本不想聽他廢話,一拳頭打掉了他的兩顆門牙,打得他不敢再多說什麽想什麽,是啊,他又算個什麽東西呢?每天都饑一頓飽一頓的,又能給她什麽呢?老黃放下酒碗,也是恨吶,不恨他,更不恨她,只是恨自己無能罷了。

Advertisement

眼前影子一閃,酒壇沒了去向,再擡頭時,身前崖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迎風而立,發袍飛揚,隐約獨臂,正拎着自己那壇酒往嘴裏灌,老黃連忙揉了揉眼,那人仍在,原來不是看錯。

他還未開言,便聽獨臂老人已經“呸呸”出了聲,甩手将那酒壇丢下了山崖,“這是什麽破酒?兌的跟清水似的。”

“別,別,”老黃上前兩步,又慌忙退開,暗自可惜着自己的黃酒與壇子,雖說兌了些水,可也是自己跟前村老許花了十多文錢買來的,說好了還得還壇子呢,這回怕是要挨頓熊了,忍不住提醒老人,“你別站那裏,容易掉下去。”記得小時候母親經常對自己說些“危崖不立,亂邦難居,”之類的,自己也聽不太懂,大概也就是這個意思。

隋斜谷不為所動,抹抹嘴,斜撇一眼身後,“老好人。”輕聲把這三個字翻來覆去在嘴裏嚼了幾遍,望向山下的燈火碌人,目光悠遠。

老好人,不動氣,自然事事好。

“喜歡的姑娘,不要了?”

“喜,喜,不是……我,我不配,什麽都沒……”老黃被點破心思如遭雷擊愣在當場,又語無倫次慌忙辯解。

隋斜谷沒有理會他,自顧坐下,獨臂從懷裏摸出一截斷劍扔進嘴裏,拂拂衣袖,笑意淺淡。

喜歡之事,談何不配?只恐怕,她連知道也是未曾知道的吧。可知道了又能如何?

想當年,他還是個初入江湖的愣頭青,獨特路數,标新立異,自诩要問盡天下最強手,吃盡天下最好劍,卻又不愛惜羽毛虛名,不輕易出手。一方面心志頗大,追求似比劍道更高的武道天道,一方面又年少熱血,以家國天下為己任,放豪言道終有他一人在,讓諸國莫敢犯!

也是那時,他游歷至南地,遇見了她,切磋言談,頗為投機,兩人武學砥悟竟有契合之處,他食劍養氣,悟及天道,以道演劍。她出身觀音宗,寓氣凡運力于體,所循天道。天道二字,見有數分。他情愫暗生,她心思卻是純淨無比,讓他糾結猶豫。當時她剛離開宗門沒多久,言語之間常常提到自己的師父,頗為崇慕,他也未多想,雖然是前輩,但還是覺得有些刺耳,不禁稍加試探,沒成想會得到一個令自己難以接受的答案。

隋斜谷無奈搖搖頭,現在想想還是欲哭無淚,她竟然天真地對自己的師傅懷着那種心思,可讓他怎麽辦?

當時年輕心氣高傲,喜歡之人喜歡別人,怎能不讓他羞惱?一時氣不過,不辭而別。可如今四十多年過去了,依舊忘不了那抹白色倩影,她身材高高的,美得清新脫俗不染紅塵,似九天仙子臨凡,讓人不忍亵渎。

隋斜谷閉眼輕喃:“可她還不知道呢,肯定是會怪我的。”她的眼睛很大,卻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而他的心很小,也就只能裝下一個她。這麽多年來,也常常後悔,當初為什麽就不願不敢去争一争呢?萬一……“傻大個喲。”如他師傅那般呼喚。

空有遺憾慨嘆,悔之已晚,再縱有一萬,終是讓人求不得啊。

星移鬥轉,斜月沉沉,這眼看就要天亮了,隋斜谷坐在崖邊,看似自在潇灑,身後的老黃卻一直在提心吊膽,生怕一個不好,這人就摔下去了,那還得了?可就是他這一眼沒看見,獨臂老人卻一下子不見了。

難不成……掉下去了?老黃心中暗驚,急忙爬到崖邊向下望去,崖高千仞,不見蹤影,等他再轉過身,卻見酒壇酒碗完好地放在不遠處,走近再看裏面的酒确實是沒有了,今天這是見鬼了不成?

他身後,天亮了,紅日噴薄,光芒萬丈,山下鼓樂起,他們,該成親了。

老黃些許落寞地走回自己的房子,也顧不上什麽鬼不鬼的了,爐中火光微弱,他麻木地加着木炭,拉起風箱。

“老黃,我前天要的耙頭做好了沒有?等着急用呢。”有人路過問道。

老黃聞言咧嘴,露出缺了門齒的兩排黃牙憨笑:“還沒呢,今天做好後晌給你送過去。”說話漏風,稍顯含糊。

“那行,喲,你瞅你這賣相。”那人樂了兩聲又問道:“老黃,今天村花跟老財子成親,不過去蹭頓飯?不沾財氣也沾沾喜氣呀,你就不想着将來娶個,給你老黃家續點兒香火?”

老黃不可置否,應付道:“我瞅瞅吧,能弄完活兒就去。”

那人好像突然反應過來,“對對,我的東西可不能再耽擱了,那你忙,我先過去湊個熱鬧,有空就去啊。”說着也走了。

“曉得。”老黃又答了一句,揉揉臉開始幹活,畢竟村下熱鬧,接下來這一日的鋪子倒是冷清,他也習慣了,打着鐵嘟囔着自言自語,外人也聽不到。

或與爐為伴,愁緒得分說。

相思如炭火,燃滅何焦灼?

是夜,又是崖畔。老黃望着這個不知何時又出現的獨臂老人,卻不敢再靠近了。夜沉星爍,尋常人家為省些油錢,早早滅了燈火,至于蠟燭,更非一般人能用的,山下那戶熱鬧一天也慢慢歸于寂靜,大喜新婚,春宵良刻。

“想不想跟老夫學幾招劍把式?”隋斜谷知道人來了,沒有轉身也沒有稱呼,只是自顧說道。

老黃微怔,看着那人腳下的淡影依舊覺得是人非鬼,略松口氣,聞言局促道:“我太笨,怕,怕學不好。”

隋斜谷冷哼一聲,似帶怒火,“老夫的劍,別人求着學還學不來呢,咋滴你還不樂意?學不好,哼,你這是在質疑老夫的眼光還是老夫教徒弟的本事?”

老黃見人生氣,慌忙解釋,“不,不是這個意思,是我太笨,不是……”半天沒說清楚也才弄明白老人的意思,“我,我真能學好?”跪倒在地,只是磕頭。前些年村裏來過一個途經的說書人,也曾聽說過外面的那叫什麽江湖逍遙,劍仙風流,那些人如同神仙仿佛太遙遠,劍他倒是見過,山下的大戶家裏有幾把名貴的,看着都精致,村裏的獵戶經常進山,也讓自己打過兩把鐵劍,跟說書人講外面的相差太多,那人走後,村裏的小孩兒也曾掀起過一陣練武習劍的熱頭兒,可不見成效,也就漸漸丢到腦後了。說實話,他自己也幻想過,哪個青年沒有自己的江湖夢呢?而如今的這個人,既然非鬼,想必是仙,竟然要教自己?。

隋斜谷終于轉過身,見老黃磕頭也不阻攔,緩步走過來,似是開懷道:“盡聰明底是盡昏愚,盡木讷底是盡智慧,老夫的劍啊,聰明人想學還學不會呢,再說了,就你昨個知死守生那幾步,哪是笨,行了行了,別磕了,老夫還沒到死了讓磕頭的那一天呢。”

老黃直起身,額頭上已經磕破皮了,還渾不在意地傻笑着。

“起來吧,”隋斜谷走到一邊盤腿而坐,捋捋眉毛開口:“練劍,先要搞清楚什麽是劍。”說着輕輕呵口氣,凝結成一柄小劍飛到剛站起身的老黃眼前,老人笑問:“這是劍嗎?”

老黃盯着近在咫尺晶瑩的光劍動了動喉結,難掩震驚之色,在尋常人看來,這可不就是神仙手段嗎?他瞪大眼睛看了良久,由外及內。光劍氣機流轉,圓融迅疾,卻又懸浮空中,看似頗為穩定。隋斜谷也不催促,看着自己新收的徒弟神色越來越平靜,可是那眼睛卻是愈來愈亮。不知從哪又掏出來一截斷劍,扔進嘴裏那是嚼的嘎嘣脆。

“師,師父,這個是劍,也不是。”老黃猶豫着,生怕答錯。

隋斜谷微微挑眉,“明白了?”

“不明白。”老黃誠實答道。

隋斜谷稍稍擡手,那小劍圍着兩人左右盤旋,頗為靈動,“老夫之前收過一個徒弟,名叫蘇茂,是這西蜀皇帝的弟弟,他說的‘不是劍,也是。’老夫教了他四劍,說起來你比你師兄的胚子要好,老夫就教你三劍吧,這個,就是第一劍。”說完召回小劍,屈指輕輕一彈,光劍貼地平直飛出,釘在一塊兒石頭上,瞬間整個沒入,石頭炸開,氣劍變石劍,一劍變兩劍!繼續前行,兩劍變三劍,三劍變四劍,阻擋盡碎,增劍換材,以此類推,劍極盡時,不遠處一座山巒被削平炸開,看得老黃是目瞪口呆,連聽完剛才的話想跪下謝師父的念頭都抛之腦後了。

隋斜谷瞄兩眼自己徒弟的吃驚模樣,微微一笑,淡然道:“劍不以多寡為良妙,然舉手投足,世間萬物皆可為劍,天下萬事亦皆可磨劍,被稱為劍神的李淳罡說我根本算不得一名劍士,非知我者,老夫劍術劍意不輸任何人,但從不佩劍,反喜以天下名劍為食,用意正是想與世人點破這一層,因為無論是隕石鑄鍛,金木道符加持,還是那精血孕養飛劍,在老夫看來,終不脫俗物,落了下乘,豈不聞劍為凡間鐵,怎斬天上人?!李淳罡,老夫倒是想看你是如何劍開天門斬天人的啊!徒兒記住,無劍無不劍,自己好好練吧。”

“師父,”老黃壓住心緒努力理解半晌,才小心問道:“我知道了劍,明白練劍,可都是俗劍,能打得過天人嗎?真的有神仙?”

隋斜谷不知從哪尋來一柄整劍,劍身古樸,飾有暗紋浮着寒光,他正饒有興致地将寶劍一點點掰折塞進懷裏,估計是想留作口糧以後慢慢吃,看得老黃膽戰心驚,聽到疑問失笑瞪眼道:“有沒有不知道,就是真的有,一劍斬之又何妨?老夫都不慌,你急什麽?明天再教。”說完一閃身,又不見了人影。

老黃在原地又愣了一會兒,才慢慢走回鋪子,暗自擔心是不是因為自己太笨惹師父生氣了呢?先不管,無劍可練。

這一日,西蜀境內一座普通半山之上,破敗的石屋內生劍氣,龍蛇若隐。

“第二式,止在一個‘道’字,道者,路也。道生于無,看不見摸不着,然發用萬端,終有跡可循,簡而言之,就是人走于路上,劍出行天道,老夫自問做不來那逢山開山事,可若言老夫不能超古也不盡然,先輩行過處是路,難道未經的地方就不是路了嗎?天地造化,自有其道,又何必去開?他開山就不遵循天道了?逆行也須得先認道。依老夫看,開山翻山,孰是捷徑孰是歧途尚要商榷,徒兒記住,出劍飛劍,順馳之道,尚待一尋,尚需一行。”

還是一柄小劍盤旋四周,光芒閃處,時緩時急,随行随止,劃空留痕,妙不可言。

老黃看得目不轉睛,隋斜谷也不再開口,等他回神兒時才丢擲過去一柄尺餘短劍,落地入石半尺,解釋一聲,“拿去耍。”老黃緩緩拔出,短劍不知什麽材質,入手很沉,竟一時間揮舉不動,隋斜谷一笑置之,不再去看他,盤坐崖邊,自顧失神。

李淳罡,在老夫看來,你同那齊玄幀比什麽劍道天道,純屬吃飽了撐的,就這還輸得境界大跌,分明是先自亂了陣腳,姓齊的挖坑你就跟着往裏跳,到頭來覺得道不如人,說什麽從此再無劍道,可笑不可笑?

隋斜谷閉上眼睛輕嘆口氣,人生于世,難過情關,輸贏勝負,一字記之曰心,實是可悲呀,記得自己那姑娘從前愛說一句話,也不知是不是從她師尊那裏學來的,每次說起來都一本正經:

“大逆行事,天道難容。”兩人同行,等她說完自己再出劍斬不平,而後往往能見美人低頭笑,隋斜谷嘴角含酸楚,不為他,只為她。

“道與劍之間有隔,當以一氣貫之!用氣控劍,亦是以氣來行。劍氣之盛,滾滾神霄下天庭,罡芒射鬥牛,劍氣之韌,可以一絲系萬鈞,氣機流轉洶湧,大江入海,轉瞬千百裏,氣機之繁,依托天道,且不失律法。旁人都是習劍以合道,唯有老夫乃是以道演劍,不是誇口,只要是超越不了天道的,老夫便能一戰,這也是老夫的底氣所在。這世間只知龍虎武當的道劍精妙,哼,卻不知我比他們的道劍更似道劍。徒兒要明白,這第三招嘛,不在于一‘演’,還在于一‘道’字,若能悟習圓融,有了第一劍,自然就有了以後的千萬劍,而這千萬劍的第一劍,還得你自己琢磨喽。”

隋斜谷說話間,氣息吞吐,氣機所及,無數劍氣交織,如星辰周轉軌行,精絕無雙,照亮暗夜,映襯他高大的身影恍若神佛臨世,在森然劍光中模糊不清。

年少意氣老來吐,芳華不在黯然傷。

昔時郎君慕仙子,而今軀殘兩鬓霜。

鐘晷流光何其速也?!

山崖上,還是兩人,一坐一跪。

老黃恭敬地将一小壇酒遞給老人,捂着青腫的臉憨笑,“師父,黃酒,這回沒兌水,好喝。”就為這,說了一句不讓兌水,還被賣酒的老許結結實實揍了幾下。

隋斜谷灌了一口,揮手似不耐煩道:“這又是跪什麽跪?老夫呢,先去西蜀皇宮,看看你師兄,然後再去中原,興許還能經過這兒,劍我教了,你也學了,看你這傻樣,估計能練好,有機會也去那江湖上走走,可不能再任由別人欺負了哈,這兒的人頂多打你兩下,江湖上,可是要命的,看今天的天下是要亂,不過這麽多年來,也沒幾天消停的,我去跟個也姓黃的老頭兒做幾筆交易,換幾把名劍解解饞,這老不死的,到處挑事兒,不過也扯不到老夫身上,你以後出去啊,別提老夫的名字,也不求你能混多好,不給老夫丢人就行了,這江湖上算是沒了李淳罡,往後啊,也就真沒意思了……”

老人仿佛打開了話匣子,等壇中酒喝完才反應過來,晃了兩下沒見響,又扔給自己徒弟,“這黃酒好喝是好喝,就是沒什麽勁兒,難求一醉,到了這把年紀,可沒什麽心思人自醉了。”瞅了老黃兩眼撇嘴道:“說了你這條光棍兒也不懂,行了,老夫走了。”隋斜谷拂衣大笑而去:

“世間言我非劍客,教爾嘗識神人威。

天上劍仙三百萬,遇我也須盡低眉!”

老黃望着老人離去,又俯身重重磕了兩個頭,起身依舊樂呵,他又在這山村裏呆了十年,直到聽聞西蜀國破,師兄戰死,才收拾着下了山。

師父來了又去,對他而言,生活依舊沒有什麽變化,整日打鐵糊口,學劍與否,老黃還是那個老黃。記得師父曾對自己有過評價,好像還摘自什麽道門典籍,四個字:

見素抱樸。

四劍,三劍,兩劍,一劍。

千萬劍,一口吞之。

百年積食意氣,兩口吐之。

白眉劍道等身,君生于世,或為良師。

去言平生未嘗敗,孤寂亦為無情癡。

——作者按

*注:均參照自雪中。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