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相遇
相遇
沈敏一瘸一拐踉踉跄跄地走近人群中,她知道自己現在的這副樣子一定是糟糕透了,她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麽會突然之間就魂不守舍沖出人行道,當那輛挂着龍城牌子的車子停在她身前的時侯,她的心裏只有一個聲音,她好像又看到了那個多次出現在她夢裏的人,那個她再也找不到的人。
沒錯,她找不到他了。他好像如煙一般從她的生活中消失。她忍着疼痛站起身四處尋找,眼前卻全是一張張一般無二陌生又暗淡的臉,全都不是他。沈敏仿若幽魂一般垂着眼,漫無目的地走着,她耳旁嘈雜紛亂的人聲、車聲統統化為那個人出現後的背景聲,讓她無暇顧及其他。
站在馬路另一側不遠處等着沈敏的向寧南對着沈敏招了下手,沈敏視而不見,向寧南對着沈敏大吼,沈敏也仿若未聞,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罷了。向寧南連忙跑下臺階奔過馬路沖到沈敏面前,待她走近,才驚呼:“我的老天啊!你這是怎麽搞的?”向寧南本以為沈敏今天一改常态穿了一身白底紅花的連衣裙,她剛剛還在心底誇獎了一番呢,誰知那紅花并非染料點綴,仔細一看就發現是鮮血造成的。沈敏望着不知從那突然冒出來近在眼前的向寧南笑了笑,她好似剛剛回魂一般,說:“寧南?你怎麽在這裏?”
“我怎麽在這裏?”向寧南反問,她們不是約好的今天這個時候一同去給許規買禮物的麽?向寧南看了眼頭發亂七八糟,衣服上全是血漬和塵土的沈敏,在向寧南過往與沈敏的相處了解中,沈敏可不是一個糊裏糊塗容易受傷的人,恰恰相反,她成績優異,品學兼優,善良熱情又樂于助人,除此之外,她還有着妩媚靈動的雙眼和攝人心魂的相貌。不開玩笑地講,向寧南敢說沈敏是全校所有少男們心目中的缪斯,是美麗與神聖的化身。
向寧南是沈敏的同桌,也是她的好友,她倆親如姐妹感情自然要好,她摸了摸沈敏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确認她和沈敏的體溫差不多,看起來不像是發燒燒壞了腦子,向寧南就蹲下身撩開沈敏的裙擺,她清晰地看到沈敏受傷流血的小腿,還有那一直往下流淌的血痕。向寧南頭皮都開始發麻,幸虧她沒有暈血症,否則先暈倒的就是她了。
向寧南急切地說:“我的小祖宗呦,你這是怎麽搞的?走走走,趕緊去醫院包紮。”向寧南拽着沈敏就要走,然而沒走兩步她又停了下來,她說:“我怎麽也腦子抽了?你怎麽能走呢,你就站在這裏不要動,我去去就回!”
向寧南先是跑到路旁攔了一輛車,她讓司機下車幫她一同攙扶着沈敏上車,司機見到沈敏受了傷,二話沒說一腳油門就給她們送到了最近的醫院,沈敏又被向寧南攙扶着送去急救處理,護士給沈敏清創帶來的疼痛令她逐漸清醒,她抓着向寧南的手,說:“寧南,我這是怎麽了?”
向寧南哪裏知道她這是怎麽了?她也想問她啊!好一會後,沈敏揉着太陽穴,說:“我應該是被車撞了。”
向寧南身子一頓,就連給沈敏清創的護士都停下動作将眼前的漂亮少女上下打量,猶豫着要不要幫她們報個警,畢竟面前的兩個女生看起來年齡都很小。沈敏倒是沒有将很多的思緒停留在被車撞了的事情上,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沖着向寧南笑了笑,她說:“我好像是耽誤了給許規買禮物的事情了。”
向寧南在大腦短暫短片之後就像個連珠炮一樣給沈敏抛出一堆問題,她沒有任何責怪沈敏的意思,恰恰相反,她很心疼,甚至比沈敏更心疼她受了傷的一雙美腿。她說:“你還有心思想這個?你看看你這腿!不好好處理是會留下傷疤的,到時候可怎麽辦?還有,你怎麽被車撞了?那個撞你的司機呢?他跑了?”
沈敏一直揉着太陽穴,她溫吞的目光看的向寧南都不忍心再對她大聲詢問,沈敏腦海中的那個人影在慢慢消失,随之而來的就是她的所有意識與思考的能力在逐步回歸,她看着向寧南說:“寧南,我真的沒什麽事,就是破了皮而已,會好的。你看,我還能……”沈敏想站起來證明自己沒有傷到筋骨,只是向寧南太了解她了,向寧南在沈敏還沒站起身時就扶住她的雙肩,命令她老老實實的待着。
向寧南:“你怎麽會被車撞?”
沈敏:“我……我可能是不小心吧,當時在想一些事情。”
向寧南:“想什麽事情?”
沈敏:“想……一個人。”
向寧南:“……?”
向寧南再次摸了沈敏的額頭,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她還想問是什麽人,可是沈敏卻閉口不提,向寧南便問:“那麽那個撞你的司機呢?”
沈敏有些尴尬,她說:“我讓他不要管我,我就自己走了。”
向寧南簡直是無語到極點,她恨不得戳戳沈敏的腦子,她想問問她,為什麽要放司機走,可她看到沈敏濕漉漉的蘊含着些許無助和乞求的雙眼時又忍住了。沈敏吞吞吐吐地說:“是我自己的原因,我當時太恍惚了,沒看到車子。”她接着說:“他也只是個司機,我不想為難他,又不是他的錯,其實是我自己摔得……車子都沒碰到我。”
向寧南倒吸了一口冷氣。
沈敏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她兩只手抓着向寧南的一只胳膊在空中晃了晃,不無讨好的說,“南南,你別生氣了,我知道錯了。”
向寧南壓着火說:“你哪裏錯了?”
沈敏:“我錯在自己不小心,我還耽誤了咱倆的事……但是我現在已經沒什麽事情了,我也不疼了,你看……”
沈敏作勢就要走下地去,向寧南眼疾手快的拽住了沈敏。
“你別再亂動了!”
沈敏十分聽話的點頭,她換了個姿勢繼續晃着向寧南的另一只手,繼續讨好地說:“南南,我覺得我走的慢一點還是能和你一起去挑禮物的……要不許規會……不開心的……”
向寧南一個眼神打斷沈敏的話,她忍着生氣說:“不需要!許規也不用你這樣!我就納了悶了你怎麽還想着挑禮物的事?”
沈敏怯怯地望着向寧南,她好看靈動的狐貍眼此刻更像是充滿着懵懂的小鹿眼,她低聲說:“這不是咱倆之前就說好的麽?說好了一起給許規挑個生日禮物。我當然會想着……”
“真是服了你了!怎麽就這麽一根筋了?你平時也不這樣啊!”,向寧南忍不住吼道:“你怎麽不看看你現在是什麽樣的情況,你受傷了!”
沈敏被向寧南吼得不知該如何應對,這時她又想到了誠川哥哥,他雖然沒有吼過她,但是他對她的态度也像向寧南一樣,也是從不把她當成一個特殊的存在。
只是向寧南會妥協,在她發完火之後,她還是答應了沈敏,帶她一起去書店給許規買禮物。向寧南小心謹慎地扶着沈敏,生怕她痛,也生怕她再受傷。剛剛護士交代過,患處不能碰水,慢一些行走倒是無礙的。
向寧南本想給沈敏的父母打個電話告知一聲,卻被沈敏攔住了,向寧南知道沈敏的家裏情況,嘴上也沒再說什麽,她扶着沈敏一步一步慢慢的走,沈敏還有心開玩笑活躍氣氛,她說:“南南,你看我們這樣慢慢的走,像不像咱倆老了的樣子?”
向寧南剛想點頭,卻發現沈敏站住不動了,她原本扶着自己胳膊的手也改扶為抓。
沈敏眨了眨眼,眨眼過後,她的眼中還是他,她的唇角慢慢像上彎曲,她想都沒想就沖着不遠處的那個身影喊道:“誠川哥哥!”
雖然面前的身影比心中出現多次的身影要高大、健壯、寬闊許多,雖然他脖頸處露出的皮膚已不再是黑黝黝的顏色,然而沈敏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因為他是明亮的,他就像一盞散發着溫暖光亮、指引着夜晚迷途之人的明燈。他不需要做什麽,在沈敏眼裏心中,他只要站在那裏,他就能勝過一切。
沈敏是後悔的,也是自責的,在每一個夢到他的夜晚裏,睡夢中不論多麽滿足,夢醒時都是難以撫平的落寞。只有在下一次夢境中,她才能将看不到也找不到他的傷口慢慢填滿,她不止一次後悔那一天為什麽要帶他去見爸爸,如果她騙他說爸爸不在家,他是不是就不會消失,如果她那時有陪着他回家,是不是他就不會離開?沈敏找過他很多次,她還去過他的家,當大富叔叔親口對她說“誠川已經離開了,不知道去向。”時,沈敏就病了。
現在,她好像又生病了,她有些暈暈乎乎。
因為,她又見到了。
沈敏面前不遠處一身得體西裝,身着考究的男人正是餘誠川,不過他沒有回頭,因為他的手裏正拿着随身電話,而且,他壓根兒都沒想過再這樣一個偏僻的小地方,會有人認出他。
他正在和響哥通話商量着一些事情,他的助理則站在一旁,靜靜等候。放下電話後,餘誠川便面露微笑的看着從遠處走來的女人。那是一個十分顯眼的女人,尤其是在這家看起來有些破舊的醫院中,女人穿着一身紅色如火焰般的高開叉吊帶裙,在這個已經有些涼爽的氣溫下,她就像是一團行走的燃燒着的火焰,吊帶裙勾勒并很恰當的展現了她火辣曼妙的曲線,腳底的高跟鞋巧妙地拉近了她與将近一米九的餘誠川之間的距離,女人所行之處不像是泥污不堪的磚地,而像是閃亮潔淨的t臺,餘誠川不疾不徐地等着女人一步步走近,女人飛揚的波浪與洶湧的溝壑全都落入餘誠川的眼中,他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滿溢,助理彎着腰後退,女人則貼近餘誠川。
他們就像是這間醫院裏的一幕從未出現過的令人一見就眼紅心跳的絕美風景。餘誠川很自然的摟住紅衣女人如蛇般纖細的腰肢,他毫不示弱的靠近女人,輕嗅着女人身上妩媚動人的女子香。女人的紅唇離餘誠川越來越近,餘誠川只是挑了挑眉,他默許女人的動作,也想看看她有沒有這個膽量。
餘誠川和紅衣女人的公開調情全無保留的落入沈敏的眼中,就連一向大大咧咧風風火火的向寧南都看紅了臉,向寧南拉着沈敏想帶她趕緊離開,她口頭上還開始嘟嘟囔囔地說:“少兒不宜、少兒不宜。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沈敏站住不動,她掙脫開被向寧南拉住的手,像個筆直站立的雕塑,她将眼前男人的所有動作和神情全部看在眼裏,她只看着餘誠川,壓根沒有分出一點容量給那個賣力勾引餘誠川的女人。沈敏忍不住雀躍與激動,她認得果然沒有錯,真的是他,是他的誠川哥哥。她還想多看幾眼,将已經是男人樣子的餘誠川計入腦海。餘誠川摟着女人的手在一點點下滑,沈敏瞪大了眼,眼見着餘誠川就要領着女人走出醫院。沈敏怕自己再也見不到誠川哥哥了,她忘了冷靜,忘了克制,忘了淑女形象,甚至忘了自己還受着傷。她将兩只手放在嘴前,做出了一個喇叭的形狀,她使出了自己的全力,用從未用過的音量,大聲喊道:“誠川哥哥!誠川哥哥!”
餘誠川聽見有人叫他,還是個女人,他對身旁的女人笑笑,繼續談論着什麽沒有轉身,還是助理上前,提醒他身後有個一身血痕的小姑娘,看起來年齡不大,并詢問餘誠川如何處理。
餘誠川收回女人身上的手,他皺着眉想斥責助理,不要什麽小事都拿來問自己,沈敏就在這時一瘸一拐地跑到他眼前。沈敏剛剛包紮好的傷口又在滲血,但是她根本來不及,她忘了疼痛,只想叫住眼前的人。沈敏眼中是如何都藏不住的笑意欣喜,多年前她要仰着頭才能看清餘誠川的臉,她這些年一直有多喝奶多補鈣,她原本以為這一次她可以與他平視,沒想到她還要仰着頭才行。
原來,他還是比她高出那麽多啊。沈敏站在餘誠川的面前,她雙眼的歡喜藏都藏不住,可她一身的血漬與泥污更是無需掩藏,餘誠川皺着眉看着面前的少女,他不記得自己見過這樣一張臉,雖然這張臉長得無可挑剔,但他依舊想不出哪怕是一星半點。助理也回過味來上前攔住沈敏,倒是被餘誠川擱置在旁的紅衣女盯着沈敏看了又看。向寧南沒抓住沈敏又看到沈敏冒冒失失地攔住一個高大男人,她在助理想隔開沈敏時連忙沖了過去,她對着助理大喊:“拿開你的髒手,別碰我們敏敏。”
餘誠川微眯了下眼,用清冷幹淨的嗓音說:“敏敏?”
向寧南兇巴巴的瞪着餘誠川,她有一點怕這個危險又有些邪氣的男人,她将沈敏嚴絲合縫的擋在自己身後,而自己則像是一個護犢子的老母雞。然而她身後的小雞仔卻絲毫不配合,沈敏用手拉開向寧南,她臉上還是挂着明豔動人的笑容,她如靈動狐貍一般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餘誠川,然後她輕聲喊了句:“誠川哥哥。”便又略帶羞澀地低下了頭。
少女含羞帶臊的嬌羞姿态在紅衣女子眼中十分生澀,紅衣女子輕笑出聲,紅衣女做着美甲的長指輕輕勾了勾餘誠川胸口,她說:“呦,誠川哥哥?餘總倒是……品味獨特。我這樣叫你你覺得如何?”
餘誠川斜眼瞅了紅衣女子一眼後,就盯着沈敏一眼不眨,當他将面前的少女與八年前的女孩重合以後,他才輕輕舒了一口氣,幸好是她,不是哪個仇家派來的美人計。餘誠川讓助理和紅衣女人先去車上,他見倆人都沒有回頭張望,才俯下身子,對沈敏笑了笑,他說:“一晃多年,我們小沈敏已經長這麽大了啊?”
“誠川哥哥,你認出我了?”
沈敏臉上的笑容仿若璀璨星河般渲染奪目,令餘誠川都差點深陷其中,但他還記得自己是誰,也記得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麽,他收起笑容,站直腰杆,他對着沈敏點了點頭,說:“自然記得,但是哥哥現在還有事要忙,改天哥哥請你吃好吃的。”
餘誠川說完這話,修長的腿就毫無眷戀的離開了醫院,走去了停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