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季铮在做一個重要的實驗，他要驗證自己到底怎麽看林卻。
他向來把林卻當成一個自己被迫關照着的拖油瓶小尾巴——自高中起，他真正放在心上喜歡和欣賞的一直是宋子維。
當年那個少年漂亮、冷漠、高傲、叛逆、耀眼，這所私立高中家世優越的二代很多，宋子維一個貧困資優生考進來的，卻永遠踩着他們的臉拿第一名。
他們這部分人向來自我優越感很強，自诩天之驕子，被看不起的人踩臉，心底自然會滋生戾氣與陰暗。
有人不懷好意地把少年堵在巷子裏再正常不過，季铮趕到時卻只看到——少年正把比自己高一頭的人利落地過肩摔到地上，狠狠踩上對方時，那張帶了血痕的臉上是嚣張又漫不經心的冷笑，那雙桃花眼泛着冷光、亮得驚人。
他像一匹淩厲漂亮又野生不馴的獵豹。
季铮清清楚楚記得，他為宋子維着迷的心髒就是從那天開始跳動的——沒有人不會喜歡這樣的宋子維，沒有人不想征服這樣的宋子維。
林卻呢，林卻從小到大都只是個被林家養在溫室的、美麗易碎又平庸的花瓶。
一直以來，他都認為他對林卻的感情裏，厭煩占了絕大部分。
但今天看到林卻穿着浴衣出現在好友的房間，聽到好友說想染指林卻，那一瞬間他像頭被侵犯了領地的獅子，抑制不住地想要暴怒。
離開那間房間後，他鬼使神差撥通了他養了兩三年卻從來沒碰過的男孩兒的電話，帶着他來到他和林卻宋子維都度過了三年時間的校園——他和宋子維相似的點在，同樣出身貧困。
但是……直到今天，他才驚恐地看清，比起宋子維，這個男孩兒的臉明明更像……林卻……
季铮像被魔鬼蠱惑一般在這裏吻了這個男孩兒……
這時他突然聽到後門那邊傳來異響，他瞳孔一縮，猛地把男孩兒推開，轉身便隔着層層疊疊的座椅、先是看到了宋子維，宋子維并未看他，卻眸色冰冷地看着那個此時驚慌失措的、眉眼有些像林卻的男孩兒……
季铮再向林卻看去，卻看到，宋子維已經站在林卻身後，伸手遮住了林卻的眉眼……
那動作太過親昵，季铮猛地睜大了眼睛——
……
當林卻看到眼前的一幕時很想罵人，他真的不明白，怎麽會有人在學校的禮堂裏打啵！
這是正常人能幹出來的事麽！
主角攻現在難道摳門得都舍不得開房了嗎！
這時青年伸手輕輕遮了他的眉眼，那讓人不适的情景被這只溫柔的大手整個隔絕在外。
青年的指節修長、指腹柔軟，關節處卻有薄繭，林卻眨了下眼，眼睫蹭了下青年的手心，他快要炸毛的情緒幾乎霎時消散得一幹二淨。
他一怔，正要說“我們走吧小宋這個渣男不值得你難過”，青年另一只手卻已經握在他臂上，幾乎把他攏在懷裏，推着他往門外走去。
一旁被迫吃瓜吃到飽的導演整個瑟瑟發抖——特麽的剛剛大魔王看向下面時的眼神太可怕了！他好多年沒見過了！
他一邊感嘆豪門真亂啊竟然在這裏亂搞，一邊又在心裏碎碎念真希望季總以後有點眼色以後離他們劇組遠一點，不然誰頂得住大魔王的低氣壓啊！
宋子維這時候已經帶着林卻走了，根本沒管他，導演沒忍住又抱着吃瓜的心看了眼整個人僵在那裏面上一片空白的季總，又看了眼縮在一邊長得有點像宋老師心肝的男孩兒，才不慌不忙地轉身出了門，還不忘幫忙把門帶上。
……
盡管遇到點兒意外，但今天的戲講完了，情境也熟悉完了，便沒什麽事情可以回家了。
宋子維提出開車送林卻，林卻很樂意地答應了。
車子很快穩穩停在林宅，林卻看着家門口熟悉的香樟樹，終于徹底開心起來——果然還是家裏最舒服了。
明明才過了一天多，他卻總有種好久沒回家的錯覺。
這時他看向駕駛位的青年：“你要到我家坐下嗎？”
看到剛剛那一幕，即使已經下定決心不愛季铮，宋子維心裏肯定也不好受。
他們家花房面積特別大，他母親和奶奶種了好多漂亮的花，去看看心情一定會好一些。
宋子維手肘撐在方向盤上，單手托了腮朝男孩子看過去，桃花眼一如既往溫溫柔柔：“不會打擾麽？”
林卻很肯定的保證：“不會的！”我媽超喜歡你的！
宋子維彎了眼眸：“那就，卻之不恭。”
林卻聞言唇角便也浮起淺淺的渦旋。
……
只不過，他帶着人回家還沒來得及去花房，便被客廳的林夫人拉着坐下來。
她放下手裏一厚摞不知是什麽的打印紙，嗔怪又心疼地念着林卻以後碰到壞人得硬氣點啊家裏什麽底都能兜的以後再有人遞酒就直接潑他臉上，又念林卻都敢在外面過夜了，再小聲罵了句秦老頭兒真不是好東西只會倚老賣老欺負人，活該家族不睦幾個兒子打得不可開交。
最後她親昵笑着看向宋子維：“那晚真謝謝你啊小宋，多虧有你在。我們小卻難得交到朋友，以後在外頭他和你一起，阿姨放心的呀。”
宋子維得體又溫和地微笑着：“是我該做的，小卻也幫了我很多。”
林夫人聞言更是笑得像朵花一樣，她這時拿起桌上那摞厚厚的打印紙，笑得更加燦爛：“小宋你今天來我們家正好的呀，阿姨給你們辦的party有眉目了，”她得意地晃了下手裏那摞紙，嘩啦啦作響：“看，這麽多人報名呢。你們可以先從這些簡歷裏海選下挑挑看的呀——這都帶照片的！”
“咳咳咳！”林卻剛喝的青檸檬水差點噴出來。
他瞠目結舌地看向林夫人，憋了半天只憋出句：“媽……”
親媽，還簡歷，您這是要為我和小宋開家備選男友公司嗎！
這時林卻又突然想起，宋子維算是剛剛失戀，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party好像也能讓他轉移轉移注意力？
于是他抽了抽嘴角，還是硬着頭皮問林夫人：“媽，你準備什麽時候辦……那什麽party……”
宋子維依舊微笑着，只是放在膝上的握了一瞬又松開。
林夫人聽見兒子松口眼前一亮：“這周六晚上？這樣大家都有時間的呀，”說着她更加熱情地看向宋子維：“小宋，你那天晚上方便嗎？”
宋子維看了眼林卻，得體地點了下頭：“阿姨，方便。”
林夫人這才滿意地拍拍青年的肩：“放心，肯定讓你們兩個都滿滿意意的！”
林卻：“……”
林卻已經不想說話了。
這時家裏阿姨端了盤洗好的新鮮蛇果過來，家裏的水果都是特定産地直線供應運輸的，幹淨得很，林夫人習慣直接用牙簽插了切好的果塊帶着皮吃，林卻卻拿了顆完整的——吃這類水果他習慣削了皮整顆吃。
正要拿起一旁的水果刀，身旁的青年卻先一步将水果刀拿在手裏，林卻一怔，青年卻已經拿過林卻手中紫紅的果子，娴熟地開始削皮。
林卻眨了下眼：“謝謝。”
宋子維專注地垂眸看向果子，漂亮的手更加漂亮地在果子表面玩着那把刀子：“不客氣。”
不知怎地，林卻看着這一幕莫名有點眼熟，他眸子裏浮出點點細碎又困惑的懷念：“我小學一年級還是二年級的時候，好像有個哥哥，好像也在小公園這麽為我削蘋果來着，他的刀子用得和你一樣漂亮。”
“滋”地一聲輕響，宋子維快要削完那顆蛇果了，這時不知怎地切到了手，鮮紅的血立刻冒了出來，林卻瞳孔一縮，猛地站了起來，林夫人正要叫家裏阿姨趕緊拿醫藥箱，卻被林卻打斷了。
林卻對青年道：“你等下，我去拿醫藥箱！”說罷便着急忙慌往樓上跑去。
林夫人一邊念着“你慢點跑”，一邊擔心地查看青年的手：一個小口子，不深，但冒了很多血。
她道：“很疼吧小宋，不好意思啊讓你在我們家受傷了。”
宋子維放下削好的果子，直接抽出紙巾随便擦掉那些血跡，他安撫性地笑了下：“沒關系的，阿姨。是我自己不小心。”
林夫人從心底裏更加喜歡宋子維，便開始念叨些心裏話：“哎，我們家小卻就容易關心則亂，本來讓阿姨拿醫藥箱不是更方便麽？”頓了下，她眸子裏浮起些懷念，她輕輕道：“我們小卻直到高中身體都不是很好，他的書包裏，總是放着書本牛奶食物和簡易醫療包……他會下意識去他房間拿，也是因為他和這些東西太熟了，他下意識就覺得只有他有這些東西。”
宋子維聞言垂眸看着食指指腹上滲血的口子，不知怎地，他清淺又溫柔地笑了下，桃花眼裏仿佛盛滿了悠遠的春光，他道：“我知道。”
他讀高中時才重新回到這座城市，但那個小孩兒已經不認識他了。
進了那所學校，他被找過很多次麻煩，也打了很多次架。
那天是個春天的傍晚，他教訓完找他麻煩的人後，在巷子口碰到了那個小孩兒的“季铮哥哥”，他很想把那人連帶着教訓一頓——憑什麽呢，小朋友都不記得他了，卻叫這種貨色哥哥。
但到底沒動手——他不想那個小孩兒認為他是個很壞的人。
但是吧，他在那天到底還是碰到他了。
回學校拿書包的時候，正撞見林卻背着很重的書包，穿過小花園朝他走過來。
他那時臉上有傷，一看就是剛打完架，他有點想躲——但一想其實也不必躲，反正林卻又不認識他。
就這樣就要擦肩而過時，高一生林卻小朋友叫住了他，一臉面對陌生人的拘謹：“額……我書包有藥，你、你要用嗎？”
少年宋子維挑了眉，毫不客氣地道了聲“好啊”。
于是在快要落幕的夕色裏，他們坐在青色銀杏樹下的長椅上，林卻小心翼翼地為少年處理臉上手上的擦傷，在外頭張牙舞爪又高傲冷漠的少年此時像是收起了全身的利爪和尖刺，簡直溫順得像家貓。
那天林卻沒有問他任何問題，只是把那個醫療包送給了他。
倒是少年拿着醫療包問了句為什麽，林卻小朋友那時候笑得眸子都彎起來：“因為我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你。然後你又比較需要。”
那天宋子維獨自站在噴泉旁，一手拿着醫療包，一手很拽地插在褲兜裏，在将沉的暮色裏看了林卻的背影很久很久。
……
宋子維自悠遠的回憶中回籠，林卻已經從樓上拿了醫療包坐到他身邊，認真又專注地夾了碘伏擦青年指上的傷痕。
宋子維像那日般斂去渾身的鋒芒，只是安靜又認真地注視着他，任男孩子動作。
野生不馴的獵豹在更早之前，就被徹底馴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