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挫敗
第十八章挫敗
出乎燕國君臣的預料,納蘭大軍圍住了北郡城,卻并沒有開始攻城。已是北郡防禦使的梁王早已下令,不許任何人出城迎敵,這讓城頭上摩拳擦掌地燕國士兵們都有些不知所措。
比燕國人還着急還有林墓,他每日調動軍器營的軍匠和士兵日夜輪班組裝起從草原運過來的投石機。更抓緊時間制作雲梯。然而,一直沒有接到攻城的命令。
這一日阿勒達召集将領們在他的大帳中議事,竟然也叫林墓參加。林墓心中高興,想來是要開始攻城了。
“大汗,是要攻城了嘛?”有人和林墓一樣的激動。
“大汗,燕人如今躲在北郡城中不敢出來,他們早就吓破膽了,我們定然能一舉拿下,殺了寧令宗憲。”
“大汗,您就發令吧!”
衆人情緒激昂,可是阿勒達卻如往日一樣的平靜如水,他跟身邊的梅光玄對視一眼,梅先生微微一笑開了口:“北郡城郭堅固,燕軍固守不出,想的就是拖延時間,等待援軍。大汗決定繼續南下,将周邊城池盡數攻下,我們切斷了他們南下之路,燕皇依舊無路可逃,而且我們也絕了援兵的支援,到時候,北郡孤城一座,內外交困,再堅固的城牆也擋不住人心的潰散,我們自可事半功倍。”
聽了梅光玄的話,衆人都安靜下來,梅先生一直深知禾汗心意,他說的定然是阿勒達的意思。對于禾汗的決策,無人不是心服口服,衆人紛紛點頭,準備聽聽下一步南下的安排。正在這時,一個清澈的聲音卻突兀響起。
“大汗,此時如果我們撤離,難道不是給了燕人一個喘息的機會?”
衆人回頭,只見說話的正是林墓,他着一身喀爾喀人的箭袖短袍,頭發也梳成了一條條的辮子散在腦後,俨然一個喀爾喀少年,難怪一直沒有人注意到他。
“林博士,所言不錯,不過,如果一把刀一直懸在頭頂卻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落下來,會不會比當下即刻坎在頭上更加讓人心焦恐懼呢?”阿勒達笑眯眯地望着林墓。
“可是,大汗,軍器營已經組裝了投石機,準備好與燕軍決一死戰,難道……”林墓突然感覺身邊一個陰影籠罩,心神不免一動,分神一看,木法沙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身側。
“我叫林博士來也有重任相托。”阿勒達看向梅光玄。
“林博士,大軍南下攻陷城池,投石機是不可缺少的利器,我們準備把軍器營拆散,分別跟随幾路人馬一起。你可有什麽想法?”梅光玄接過阿勒達的話。
聽了梅光玄的話,林墓不禁躊躇。他跟随納蘭大軍南征,想的是如何制造神兵利器殺傷敵軍,分拆團隊,他還真沒有考慮過。軍器營中基本上都是軍匠,本來人數就不算多,每每行軍,都是靠木法沙調動士兵幫忙搬運武器,就這麽點兒人還要拆分。
“梅先生,屏行關投降的燕軍中有不少懂得武器裝配的士兵,不如将他們挑選出來分入軍器營,軍器營可以分成幾個百夫隊,這些投降的士兵可以被編入其中,以後無倫制造,組裝,運送,軍器營都可自成一體,不再受人手不足的限制。”沒等林墓回答,木法沙不緊不慢道。
當日,屏行關守軍數萬人,後邊有徒赤的追兵,關口已被木法沙占領,絕境之下紛紛投降,喀爾喀人一向是凡有抵抗,一律消滅,自與燕國開戰以來,所到之處對燕軍俘虜都是盡數斬殺。然而那一次投降的燕軍人數超出以往,如何處置反到成了一個問題,以至木法沙不得不為此特意趕回大營請示禾汗。梅光玄給阿勒達出了一個主意,将俘虜的燕人收編成隊,接下來攻打北郡,可做先鋒墊腳,木法沙領命照辦。如今北郡還沒有打,這些人當然也就要重新安排。
聽了木法沙的話阿勒達點頭微笑,他一向欣賞木法沙的忠誠勇猛,機敏果斷,如今他能說出這樣一番設計更有了主帥的風範,他想着當年收養的那個驚恐瘦弱,卻滿眼殺氣的孩童,如今早已是殺伐決斷號令千軍的大将軍,宛如看着他自己的親生的兒子一般欣慰。
林墓轉頭看向木法沙,誰知這人也正好看向他,他嗔怒的眼神中仿佛在說:“這回不用我撿,你這是把破爛都給我送上門來了。”
随後幾日,北郡城頭上的士兵發現,納蘭軍營裏一片安靜,幹脆,連人都不見了。這就走了?
納蘭軍兵分三路南下,林墓帶着三分之一的軍器營跟随阿勒達親自帶領的一路向着西南方向的保州出發了。這是梅光玄的安排,林墓并沒有反對,木法沙目送大汗的馬隊離開,軍器營被放在後隊,林墓有些心不在焉,自從那一日大帳中議事,林墓變得少言寡語,以前跟華都還鬥鬥嘴,這些日子只是埋頭做事,從投降燕軍士兵中挑選人頭,軍器營分營,投石機再次拆分裝車他都是一絲不茍,其他時候,他都不茍言笑,仿佛換了一個人。
離開的前一夜,木法沙去找他,華都卻告訴他:先生不在帳中。夏夜的月光下,木法沙看到林墓獨自站在樹下眺望遠處的北郡,吹起手中的短笛。月色如華,在護城河包圍下的北郡城肅穆深沉。盡管隔着距離,木法沙依然能感覺到他心中的失落,他如此的想要攻下北郡,甚至已經超過了身為喀爾喀人的自己,這到底是因為什麽呢?
北郡城中的君臣剛剛松了口氣,不到十日,有信來報,西南面的保州已被攻陷了。緊接着是衡州,深州。寧令宗憲剛剛平穩落下去的一顆心,再一次提起,心中痛恨:“阿勒達,這是不給朕留一條生路呀!”
納蘭大軍南下一個月,深入北郡以南,所到之處攻城掠地,趕盡殺絕,本來期待着南面支援的燕皇徹底斷絕的念頭。如今唯一能夠指望的只有遠在東面的尚都留守兵馬,然而東面臨海,尚都路途遙遠,遠水解不了近渴。
納蘭大軍再次兵臨城下。木法沙見到林墓時,他正帶領着軍器營的士兵在護城河邊架設投石機。林墓黑了也瘦了,臉上卻多了幾分硬朗,他全神貫注于自己的事情并沒有注意到木法沙的到來。
納蘭軍并沒有立即發動攻勢,每日除了在護城河邊架設炮臺,就是沿着城牆來回巡視,看的城牆上的守軍毛骨悚然,惶惶不安。寧令齊每日上城頭觀看,只是讓士兵們固守監視,并不多說其他。士兵們只覺得這個主帥是不是已經吓傻了。
攻擊是從天剛放亮的時候開始的,首攻選在東門,軍器營的上百臺投石機同時發射,氣勢滂沱,聲陣四方。立馬掠陣的納蘭軍不覺興奮不已,在草原上縱馬拼殺的漢子們,從沒見過這樣的陣勢,看的熱鬧,心中也生出了幾分佩服:那小白臉也不是白吃飯的。
北郡城頭的士兵自然也吓得抱頭藏身,只怕一個不留神,飛石就把自己的腦袋砸爛。然而,一個時辰的炮轟過後,所有人都愣住了。太陽升起來了,晨輝照在北郡的城牆上,那城牆盡管在炮石的撞擊下嘩啦嘩啦地直落牆土,卻依然紋絲不動,屹立不倒。
站在投石機陣地裏的林墓有些愣怔地望向那片城牆。就在一個時辰之前,他還是信心滿滿,一個月以來,這些巨獸将一個個城池砸的體無完膚,可是,眼前的北郡卻完好無損。之前的自信與驕傲一下子灰飛煙滅,他不由地回頭看向陣地外嚴陣以待的納蘭士兵。
投石機攻擊完畢,下一步便是登城。太陽已經升起來了,陽光炫目,正照在東城的牆頭,刻不容緩,主将一聲令下,納蘭士兵撲向護城河,早有士兵在剛才的攻擊時将沙包草包推進了護城河,士兵們扛着雲梯,踩着這些搖搖晃晃的簡易浮橋沖向城牆。
初夏的清晨帶着陽光炙熱的溫度,炙烤在林墓的背脊上。他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所向披靡的納蘭騎兵丢棄了戰馬宛如失去的有力的雙腿。盡管他們依然英勇,依然紀律嚴明,北郡城頭上轟隆而下的滾石,密密麻麻的箭雨,還有瘋狂射向浮橋的火箭都不能阻擋士兵們的沖鋒。
耳畔響起隆隆的火炮聲卻讓林墓的身體發僵,雲梯被轟斷,士兵們從高高的牆頭墜下,浮橋四分五裂,戰士的鮮血染紅了河水。看着眼前自己的“傑作”,林墓恨不得将它們砸的粉碎,北郡的護城河太寬,投石機的射程不夠,石頭的重量不夠,所有的這些都是他沒能預料到的。戰鬥依然激烈,納蘭軍沒有敗,可是他林墓敗了,而這失敗要用別人的血來彌補,這叫他如何能夠忍受。
林墓沖向護城河,他拾起一把彎刀,一只腳已經踩上了岸邊的沙袋。一把彎刀突然從他眼前劃過,同時耳畔急速的破空聲驟然而止,一支飛箭在林墓的眼前斷為兩節。
“林墓,回去!”木法沙的吼聲幾乎破了音,他一手提刀,一手狠命抓住林墓的肩膀。
林墓想要掙脫,這個時候他真的不能不服,自己真是個小白臉,木法沙的手抓住他的衣領往後托。
“你管我幹嘛?你不去管你自己的人!”
再怎麽喊也沒用,林墓被拖出河岸,随即摔倒在地,他意欲爬起來。
“把他拖下去。”木法沙怒吼,臉上被煙火熏得漆黑,一雙鳳目眼角赤紅仿佛要噴出烈火,如困獸般猙獰。
林墓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木法沙,終于顧不上掙紮,被拖下了陣地。。
連續十來日,持續的攻擊,時間似乎都是預定好的。一早東門,正午南門,傍晚西門,投石機開道,大沙包添河。仿佛一部合奏曲,按照聲部,樂器分了方陣。甚至守城的士兵都排好了班,還能輪流睡個午覺。
然而這一日傍晚,納蘭軍對西門攻擊到太陽落山的時候都沒有停歇。守西門的主将心中咒罵,今日趕上自己倒黴,連帶晚飯都要開晚了。暮色四合,天色昏暗的已經看不清城下的護城河了。突然,北門城上大亂起來。出乎預料,一向平靜無波的北門下,納蘭軍發起了猛烈的攻式。北門的主将閑了這許多日子,一下子被打懵了頭,立即向其他幾個門的守将請求支援。
西門也正打的激烈,不能支援,另外兩個門的守将心中害怕,只怕自己剛剛派走手下,神出鬼沒的納蘭軍就會攻擊自己,支援始終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