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梁王妃

第二十五章梁王妃

木法沙眉頭微蹙,林墓知道他想的和自己一樣,如今最要緊的是得到最确切的消息,兩人對視一眼,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芳菲閣。想要在都城裏站住腳的瓊樓花館自然少不了朝中的靠山。可是如今全城戒嚴,如何出門都成問題,又何談出門作樂。

不光是木法沙一行,客棧裏的客人也都被困在了裏邊。然而這一大票人每天吃喝可不是一丁點兒,所以每日采買夥計還是可以在白天出去的。林墓安排了侍衛跟随采買的夥計出門,回來時禀報,城中別說花館,就是酒肆飯店都沒有開門營業,怕是什麽也做不成了。

就這樣挨到了五日,戒嚴解了,貼出了告示:前幾日有逆臣作亂,如今一切平複,陛下為安撫百姓,特出此告示。

城中百姓議論紛紛,逆臣賊子為何人告示上并未提及,但消息靈通一點兒的自然知道指的是寧令兩叉。難不成這位叱咤北境半輩子的風雲人物,已經吹燈拔蠟嗝屁着涼了?

表面上城中戒嚴已解,可是各道城門卻盤查極其嚴格,稍有可疑立即抓走。有人傳聞,這是在防備北大營的官兵嘩變南下。一時之間謠言四起,人心動蕩。這個消息對于北郡君臣來說是壞事,可是對于木法沙他們來說簡直是再好不過的好消息。木法沙與林墓商議,要盡快離開北郡返回草原,将燕國的情況禀報禾汗。

然而,在這個時候出城着實不易,更何況他們這群人都是清一色的青壯男子,勢必更加困難。幾日來木法沙和林墓跟着錢掌櫃早出晚歸,想要找到一個穩妥的方法。

這一日,兩人又去了芳菲閣,終究毫無收獲,午夜時分,兩人行走在夜色中都有些身心疲憊。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街巷口上擺着個角兒攤子,一盞小小的油燈,白色的水蒸氣萦繞左右,顯出十二分的暖意。突然一聲咕嚕嚕的怪叫,兩人彼此對視,又看看對方的肚子。在芳菲閣只吃了幾口下酒菜,此時已然饑腸辘辘。

擺攤子的是個須發花白的老頭,老頭說自己做的就是這晚間的生意,清湯大角,冬日的寒夜裏最是相宜。可是,現在盡管戒嚴已解,晚上出來的人少了許多,他的生意并不好做。木法沙和林墓在老頭簡單的攤子旁坐下,點了兩碗十香角兒和一碗三鮮角兒。老頭很是高興,一邊煮一邊跟兩人聊天。

“我家那邊還流行一種丁香角兒,祛病除味,吃完了,嘴裏留香不散。”

“為何我在牌子上沒有看到?”

“這裏是北地,丁香金貴,我這樣的小本生意用不起。”

林墓輕輕嘆了口氣,的确,他在樂安的時候也吃過這種丁香角兒,出來這一年多卻再沒有吃到過。

老頭見林墓神色,只覺他與自己有了同樣感慨,忍不住又道:“我那女兒活着的時候最喜歡吃了,可惜,唉……”

“老爹原來是哪裏人呀?”

“我生在越平,後來去了豐都。那一年我們來到北郡,天寒地凍,我女兒發高燒,守門軍愣是不讓我們入城,最後她就病死在城外了,連北郡的城門都沒進來。”老頭将兩碗熱氣騰騰的角兒端了上來。

林墓心頭一動,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冬天發熱也是尋常的事情,這守門軍好生霸道。”

“唉,後來我才知道,北郡城中發生過一場瘟疫,所以從那以後凡是外來之人,生了病都不許入城。”

“這也太不近人情了。若是皇城中有人生病,那又如何呢!”

“據說皇城之中如若有人生病的宮人,會被送去郊外行宮。”老頭搖頭。

攤子上的三個人聊着吃着,卻見街道盡頭駛來一輛馬車,馬車行的快,車旁跟着一隊官兵,為首一名軍官騎在馬上,其餘人都是一溜小跑地跟着,因為聲音齊整,簡直不能被忽視。林墓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湯勺,舉目望了過去。

那馬車由四匹馬拉着,車轅寬闊,很是氣派。馬車越行越近,突然從街角竄出個黑影,後邊還追着一個聲音:“別跑!”

打頭的一匹馬受到了驚吓,長嘶一聲,前蹄擡起,綁在一起的另外幾匹馬不知所措,緊跟着亂嘶亂踢起來。馬車驟然停住,車身打橫,車帳亂晃。

身在兩丈之外,林墓都聽到了車帳裏的人發出的尖叫聲,似乎是個小孩。

林墓不覺捏緊手指,人卻沒有動。

駕車的馬夫用力扯住缰繩,口中不住吆喝,馬車終于停穩,那為首的軍官跳下馬來疾步跑到馬車旁躬身行禮:“驚吓到王妃和世子了,卑職的罪過。”

随即兵卒将一個少年揪扯着提到了馬車前:“大人,就是這個小孩兒。”

少年手中抱着一只小狗,委屈地扭動着身體,可是無倫兵卒如何推搡拍打他,他都用自己的臂膀護着小狗。

“驚吓王妃,阻礙公務,就地處決。”軍官厲聲。

幾名兵卒立即将少年按倒,馬上就要拖走。少年已經吓得不能動彈,口中哭喊着“饒命”。林墓側目正看到木法沙繃緊的臉,如同夜叉出海,眼看就要掀起一場風暴。他心中清楚,此時若與官兵發生沖突,全身而退或許不是問題,可是要想盡快出城就更加難了。然而,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刺目,從小經歷過的那些又如何能讓這個草原漢子眼睜睜看着一個小孩兒就這麽被當街斬殺呢。

林墓正要伸手去抓木法沙的手腕,卻聽見馬車裏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且慢!”

馬車裏小孩兒的哭聲似乎已經平息,車簾被掀起一角,隐約露出女人的側影。“他還不過是個小孩子,我與世子無礙,大人若為這點兒小事嗜殺性命,豈不是我母子的罪過,傳出去,梁王殿下又當如何自處呢?”

那軍官似乎有些不悅,卻也沒有搶白。

“你這小孩兒,怎麽這麽晚還不回家,在街上亂跑,難道不怕家中的長輩親人擔憂嗎?”王妃的聲音恬靜中帶着嚴肅,一字一句,清晰而溫和。

“我,我,我的小狗跑了,我是來找它的。”許是還沒從剛才的驚吓中緩過來,少年還是抽抽噎噎的。

坐在不遠處的林墓正盯着馬車,臉色卻已變得慘白。

王妃:“小狗找到了嗎?”

少年:“找,找到了。”

王妃:“那就快回家吧!”

少年:“是。”

“王妃,卑職奉命護送王妃和世子入宮,時辰一刻都不能耽誤,不然太後娘娘怪罪下來,卑職吃罪不起。”軍官已經不耐煩了。

王妃不為所動:“你放了這孩子,咱們就走吧。”

“遵命。”

車簾放下,官兵跟在馬車旁繼續向前,少年抱着小狗呆呆地跪在街邊,目送着馬車轉過街口。

林墓豁然起身,朝着馬車的方向追了過去,木法沙被這突如其來動作驚住,随即掏了錢放在小桌上也跟着林墓追了過去。馬車轉了幾道彎,走上了一條寬敞的大道,夜幕籠罩下,遠處是一座森然肅穆的皇城。

馬車繼續向前,夜幕凝重,林墓小心地走在路兩旁建築的陰影之下。馬車在紅漆宮門前停下,遠遠看着,馬車上下來了兩個婦人和一個小小的孩童,林墓忍不住又向前走了一段,已經再無東西遮擋,他只得停住,卻見一個宦官打扮的男人對着其中裝束華麗的婦人躬身道:“梁王妃可算是到了,太後娘娘正等着王妃呢!”

婦人腰背挺直,稍許平靜道:“那就煩勞公公引我去拜見太後娘娘吧。”

林墓看着婦人的背影,只見她一步一步向宮門內走去,禁不住又往前走了幾步。

“什麽人在那?”有人斷喝一聲。

林墓還未反應過來,只見宮門口一隊官兵集結成組向着他的方向走了過來。

林墓的手腕被一只粗大的手抓住,随即身體也不受控制地被拽着奔跑了起來。身後追趕的人也加快了步伐,同時還不停地叫喊着,可是林墓的耳朵裏只有風聲掠過,就像是有人還在他的耳畔訴說。

“你阿姐讓我們照顧你,她跟了韓國公一家南下了。”

“她為什麽不帶我一起走?”

“這話說的,她韓國公家的媳婦,帶着弟弟算怎麽回事呀?”

“你騙我,我阿姐不會丢下我不管的,她不是這樣的人。”

“這是什麽時候呀?大難臨頭各自飛,她若帶上你,人家韓國公家怕是連她也不帶了。”

“嗚~嗚~嗚~,阿姐,阿姐,嗚~”

……

“林家大小姐沒有來過呀!林小公子,是誰跟你說的呀”

“我,我正生病,照顧我的汪阿婆跟我說我阿姐被你們韓國公家帶去江南了。”

“胡說八道,林大小姐跟我們三公子的婚約不是早就解除了嘛?怎麽還能跟着我們家呢?林小公子,你可不要亂說了。”

“騙人,你們還給我阿姐!”

“你這小孩兒血口噴人,我們老爺早就帶了家眷南下了,哪裏還會等到現在。我一個看家的下人到哪裏給你變出一個阿姐來,快滾!”

……

“她為什麽要騙我?”

“你阿姐怕你也出事呀。”

“她讓我們瞞着你,是你阿姐走的時候囑咐我,若是她回不來,必是兇多吉少,讓我們就說她跟着韓家去了南邊,免得你知道了要找那狗賊報仇。”

“官府簡直就是畜生,但凡家中有年輕女兒的都逃脫不了。我那日在拉貢女的馬車上看見你阿姐也是被他們……”

……

這麽多年,茫茫人海,本以為希望渺茫,可是蒼天有眼,終究可憐我們這對孤兒。林墓恍恍惚惚,深一腳淺一腳地被拉扯着向前跑,前邊是一片街坊,木法沙拽着林墓奔進了街巷,七拐八繞,終于聽不見身後追趕的人聲,在一處牆根下,兩人終于停了下來,木法沙一松手,林墓便癱倒在地上,沒有人說話,只聽見急促的喘氣聲。

好一會兒,木法沙蹲在林墓面前:“你還好嗎?”

林墓只是喘氣卻不吭聲。木法沙搬起林墓的臉,此時月亮已經升起來了,蒙着一層雲,模模糊糊的,月光下,林墓清瘦的一張臉更是蒼白的沒有顏色。

“那王妃是……”

木法沙還沒問完,林墓的眼眶已經潮濕一片,淚水像決堤的洪水,漫過他的眼睑,在臉頰上肆意流淌,可是卻沒有哭聲。

“阿墓!”木法沙看着林墓的眼睛,一把将他摟在懷裏,他沒有說話,就這麽摟着懷裏的人,林墓冰涼的臉頰貼在他的下颌上,他恨不得把自己懷中的熱度都給了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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