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洛程（2）

洛程（2）

“你大三那年，想過和他一起出國的吧。”洛程乜了一眼顧嶼陽，問得很篤定。

顧嶼陽眼中的光亮像是被點燃了，震驚過後，滿心是期待地望着洛櫻，亟待求證。他一直以為洛櫻并沒有這麽愛自己的，分手、出國，洛櫻從來沒有挽留過自己，可是原來，洛櫻也曾為了和自己在一起默默做過努力嗎？

洛櫻有一瞬的怔愣，她從來就沒有想到這件事會被洛程知道，連她自己都快忘記了那一時的異想天開。

不過洛櫻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笑着否認：“沒有的事，你不要多想。”

“我見過你填好了的申請表。”洛程的聲音有些顫抖，為了不讓自己表露出任何脆弱，他頓了好久才繼續說，“出國要不少錢，那個時候媽媽生病了，我又馬上要讀高中了，所以你才會放棄的吧？”

話已至此，洛櫻也不再隐瞞：“我承認，我曾經想過要申請國外的學校。”

顧嶼陽覺得自己的心裏好像燃起了絢麗的煙花，原來從來都不是自己剃頭挑子一頭熱，原來看似冷靜的洛櫻也會有為自己沖動的時候。

“我那時想出國，既是為了提升自己的能力，也是為了追求那個時候我認為的愛情。而後來放棄的原因，有那麽一部分是因為現實因素，你和媽媽是我生命當中最重要的人，其中肯定也有你們的因素，還有一部分原因，”洛櫻看了一眼顧嶼陽，沒有避諱，繼續說，“是因為我發現，原來我認定的愛情如此不堪一擊，我的愛情失敗了。”

洛櫻的一番話說得很理智很清晰，洛程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顧嶼陽則是皺着眉，滿眼心疼地望着洛櫻。

洛櫻雙眼直視着洛程，坦蕩地剖析着自己的內心：“洛程，我說這些話，不是讓你愧疚的。我沒有你們以為的那麽高尚，我也有過很多陰暗的小心思，現實的包袱時常把我壓得喘不過氣來，那個時候我也會想逃跑。有時候我還會想，你和媽媽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如果你們對我差一點，我說不定就可以毫無負擔，心無芥蒂地遠走高飛了。”

洛程從來沒聽洛櫻說起過這麽直白的話，他怔怔地喊了一聲：“姐。”

洛櫻也是第一次這麽毫無遮掩地正視自己的陰暗面，她輕嘆了口氣，繼續說：“你看，我有這麽多的想法。但是迄今為止，我做的每個決定都是我深思熟慮，自願選擇的。人生在世，總有那麽多的不确定，這些不确定是每個人都要學會面對的，和別人有關，但更多的是和自己和解。”

“那你呢？”洛程擡頭，聲音有些嘶啞。

洛櫻不解：“什麽？”

“你說了這麽多人生哲學，看起來活得通透明白，其實還不是做不到。這些年你活得這麽辛苦這麽累，還說什麽和自己和解？其實你心裏還是覺得虧欠了我和媽媽，對嗎？”

洛櫻啞口無言，她張了張嘴，什麽也沒說出來：“我……”

洛程打斷了洛櫻未成形的狡辯：“你別騙我了，我了解你，我們是一樣的人。”

于是洛櫻便不再說話，片刻靜默後，她有些惆悵道：“我有時候當然也會想，如果不是我當初任性，我們每個人都不用活得那麽辛苦的……”

“可是，人生沒有如果。”洛程望着洛櫻，眼睛裏閃着淚光，“姐姐，你放過你自己吧，你真的要和自己和解。”

洛櫻輕嘆了口氣，像是無奈，更像是釋然：“好，我已經在努力了。”

洛程抿了抿唇，眼角還挂着晶瑩的淚滴，嘴角卻綻出一個笑來。

洛櫻正色：“那你也不許再想這麽多，你是我弟弟，是我的家人，家人之間彼此付出是理所應當的。你高考前都不許再出來打工了，先好好準備高考，成年以後的生活才是你自己的生活，到時候我就不會幹涉了，你別想着再騙我。”

洛程用力地點了點頭：“嗯。”

這時候，服務員也敲了門，進來上菜。

“先吃飯吧，我點的都是你愛吃的。”洛櫻招呼洛程吃飯。

顧嶼陽這會兒反應很快，立即在洛櫻面前讨巧：“我點的都是櫻櫻你喜歡吃的。”

洛程瞥了一眼顧嶼陽，眼神中帶了些嫌棄：“姐，你和他是怎麽回事？你又和他在一起了？”洛程回想起前段時間洛櫻的不對勁，“嘶，你上一周回家的時間突然變晚，不會也是因為他吧？”

洛櫻拿餐具的手微頓了頓，又看了一眼還在一旁的顧嶼陽，才斟酌着道：“這件事情有點複雜，我回去再和你說。”

“我不同意你和他在一起！”洛程眉頭一擰，反對的态度出乎意料地堅決。

還沒等洛櫻說些什麽，顧嶼陽先坐不住了：“這是我和你姐之間的事情，有你什麽事兒啊！再說了，你憑什麽不同意？”

洛程不甘示弱地回嗆道：“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你除了會讓我姐傷心，什麽也做不成，幼稚得要死！”

像是為了尋求洛櫻的支持，洛程回頭，眼神定定地望着她：“你自己剛剛說過的，那時候你的愛情失敗了，你現在又想重蹈覆轍嗎？”

洛櫻暗自在心中感慨，洛程不愧是自己的弟弟，完全能拿捏自己的心理。

顧嶼陽聽了這話，也轉頭對着洛櫻，一雙桃花眼裏滿是急切和企盼。他以前是做了很多很幼稚的事情，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洛櫻的，洛櫻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怎麽舍得讓洛櫻傷心？

可惜洛櫻并沒有給出他想要的回應。

洛櫻只是溫柔又堅定地這麽對洛程說：“我都知道，我自己會看着辦的，你就放心吧。哦，這件事也不要告訴媽媽。你的事情我也不會和媽媽說的。”

姐弟倆倒是達成了某種默契。

洛櫻的話像是什麽都沒有說明，卻又像是把一切都說明白了。

于是洛程就把心放回肚子裏了，還不忘挑釁地看一眼顧嶼陽。

顧嶼陽半垂着頭，神色恹恹的。

他突然覺得有點頭疼，所以他不自覺地摸了摸額頭。

洛櫻很快就注意到了，緊張地問道：“怎麽了？你是不是又頭痛了？我帶你去醫院。”

顧嶼陽最擅長順勢而為：“我沒事，可能是有點餓了，總覺得胸口悶悶的，不大舒服。”

“可是你不是捂着額頭嗎？你應該頭痛才對吧？”洛程冷着臉，淡淡地戳穿。

“好了，他還是病號，你少說兩句吧。”洛櫻及時制止了洛程的毒舌，又對顧嶼陽關切道，“确定沒事嗎？”

顧嶼陽聽到洛程奚落的時候，已經悻悻地把手放了下來，而此時聽着洛櫻的關懷，他心裏又泛起了甜蜜的感覺，他嘴角帶着些克制地微抿了抿，才有些延遲地回答：“哦，沒事，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快吃飯吧，吃完飯，我帶你去老板那道個歉，然後結賬回家。”洛櫻催促着洛程，又對顧嶼陽說，“你也好趕緊回去休息。”

*

洛程神色恹恹地從培訓機構出來，告別了自己的同學。

“我送你們回去吧，我今天開車過來的。”顧嶼陽主動獻殷勤。

“你的腿好了？”洛櫻還記得前幾天顧嶼陽還一瘸一拐地來診所，不由得有些懷疑。

“前天剛拆的線，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顧嶼陽有點心虛。

“我給周安發個消息，讓他來接你。我和洛程坐地鐵回去就行了。”還沒等顧嶼陽想出理由來拒絕，洛櫻已經在低頭刷手機了。

洛程跟在洛櫻身後，朝顧嶼陽投送了一個挑釁的眼神。

“好了，我們先回去了，今天麻煩你了。”洛櫻打點好了一切，對顧嶼陽告別。

顧嶼陽回想這半天，好像自己什麽也沒幫上，他感覺到了深深的挫敗感，同時又有點不甘心：“那明天，我們還約會嗎？”

說這話的時候，顧嶼陽有些幼稚地關注着洛程的表情。

“嗯。”想了想，洛櫻還是點了頭。

發現洛程的臉色一下子變黑，顧嶼陽的心情莫名高漲了起來。

*

第二天清晨。

母親王燕一大早就出門買菜了。

洛程起得早，見洛櫻打算出門，便叫住了她：“哎，等一下！”

自姐弟二人昨天把話說開以後，關系算是親近了不少，只是在稱呼上，洛程快有十年都沒有叫過姐姐了，總覺得有點別扭的肉麻感。

所以現在洛程喊洛櫻總是含含糊糊的，洛櫻倒是也不怎麽在意。

洛櫻在玄關處低頭換鞋，頭也沒擡：“怎麽了？”

洛程糾結了半天，還是問出了口：“你真的要去和那男的約會？還打扮得這麽好看？”

洛櫻停下動作，深吸了一口氣，神色鄭重：“最後一次了。”既是在告訴洛程，也是在告誡自己。

洛櫻欠自己的青春一個完整的告別，最後一次和初戀對象的約會 ，她怎麽能不盛裝出席。

洛程的不解在接觸到洛櫻的嚴肅表情後煙消雲散，至少洛程知道洛櫻這次是認真的，他不再多說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