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秦佳茜
秦佳茜
這通電話之後兩個月,秦佳茜沒有再收到孟修白的消息。
彼此躺在對方的好友列表中,像有過短暫交際就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西北的沙漠浩瀚無窮,風沙獵獵,幹燥的風吹得皮膚瞬間失去水分,很痛。
但這裏的落日是她一生中見過最好的,被無數旅客贊嘆的維港落日尚且不及這兒十分之一。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她開始理解這句詩是很孤獨的。
拍戲的行程很緊湊,劇組一天當兩天用,要抓緊時間把西北沙漠的戲拍完再去湘城拍深山和竹林的打戲。她的戲份打戲最多,感情戲少,有時候一天五個小時,她身上的威亞一直吊着,小腿時常青一塊紫一塊,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撞的。
媽咪說,拍打戲很辛苦,但容易出成績,她從小就學芭蕾,有舞蹈功底,武術動作不愁練不好。出道的第一部戲就是陳珂大導演的“龍城江湖”系列,這是多少新人夢寐以求的機會。
每次和媽咪視頻的時候,她都會哭,因為太辛苦了。吃不好睡不好,最難受的是皮膚幹得受不了,只要卸妝後,就得不間斷敷面膜,吃飯的時候都是撩起來一角,上半張臉貼着面膜,不這樣,第二天皮膚就幹到沒法上妝。
但哭過之後她又會繼續練動作,争取讓導演少罵她幾句。
沒戲的時候,她會看Anna姐帶來的那幾本言情雜志,或者在酒店的陽臺上放空。這裏的網很慢,還經常沒信號。
沙漠上的駱駝很慢,落日的速度很慢,她習慣了港島繁華熱鬧的生活,習慣了和一群塑料閨蜜比來比去,習慣了拍照P圖發社交軟件等粉絲點贊誇獎,習慣了在奢侈品店裏刷爆信用卡,習慣了絞盡腦汁要壓過秦佳彤。
如今這些生活都不再,她兩點一線,一日兩餐,簡單得像返璞歸真。
一切都很慢,很冗長,像沙漠,望不到頭了。唯有她拍戲時,握着那把刀,揮舞的速度是快的。
刀沒開刃,但依舊鋒利,逼真,斬下去,耳邊能聽見唰地一下,空氣斷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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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偶而會想到孟修白。想到在會所的那天晚上,她喝醉了跌進他懷裏,第一次是無心,第二次是故意,後來賴上他的車也是故意的,她當時突發奇想,覺得他冷酷的外表之下一定有一顆溫暖而柔軟的心。
但她不該貪戀一個溫暖的懷抱,就認為他是溫暖的人。
他就是很冷酷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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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青後,秦佳茜抽空去了一趟秦公館。她和媽咪還有弟弟住在淺水灣,但秦公館留有她們的卧房,是用來過年的時候住。
一年中只有除夕和大年初一兩晚,她和媽媽,弟弟能在秦公館過夜。
這還是媽咪為秦家添了男丁之後,爺爺給的獎勵。
去他的獎勵。秦佳茜現在只覺得很搞笑。
曾經因為過年要去秦公館住,她會提前一周盤算要穿什麽衣服,背什麽包,要說什麽好聽的話,要如何如何.....總之還會因為要去秦公館小住而緊張和雀躍。
但現在她不會了,她不指望爸爸和爺爺能真正把她放在心上。
人一旦看破了什麽,枷鎖和鐐铐都将自動解開,秦公館再也不是她期待的地方。
若是有朝一日,她能擁有這棟華麗的房子,少時雀躍的心情也不會再有了。
粉色保時捷一路往半山而去,藍天幹淨,綠樹成蔭,秦佳茜遠遠看見一棟華美的白色房子就伫立在半山。
保安見是熟悉的車,直接放行。
她繞過中央的棕榈林綠島,直接将車停在地上的停車坪。
白頌卿有一條澳白項鏈留在秦公館,去年過年的時候佩戴過,卸下來後放在保險箱,一直忘了帶回淺水灣。
她是來拿這條項鏈的,拿完就走不逗留,所以懶得開進地庫。
下午,秦公館的傭人都在忙碌,晚上似乎要宴請客人,餐桌上擺了兩支名貴的紅酒。
沒人注意到她這個淺水灣的二小姐回來了,她也懶得跟這裏的人打招呼,高高昂着下巴,一臉拽樣。
尤其在看見黃媽時,她哼了聲,擦肩而過,真是看着就煩。
順利拿到項鏈,她迅速從秦公館出來,正要上車,被一道聲音叫住。
“你來做什麽?”
秦佳彤還以為自己看錯了,院子裏居然多出一臺粉色的保時捷,不就是那蠢貨的車?
她來做什麽?難不成是知道孟修白今晚來秦公館吃飯,故意來搞破壞的吧?
秦佳茜回頭望過去,對上秦佳彤冷漠的神情。
對方明顯是盛裝打扮過,妝容精致而美好。秦家的三個女兒,秦佳彤不是最漂亮到,但她的的确确長得最溫柔。
外頭的人如此評價她們——大小姐最溫柔優雅,二小姐勝在混血,美豔風情,最勾人的其實還是那名不見經傳的三小姐。
可最溫柔優雅的一點也不溫柔也一點也不優雅,只是一張娴熟的面具。
秦佳茜其實沒必要和秦佳彤吵架,直接走人就行,但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孟修白就是被這張面具騙了嗎?
“我不能來嗎?你姓秦我也姓秦,細妹也姓秦,你能來的地方,我和她都能來!”
秦佳彤笑了聲:“看來你現在和秦佳苒關系不錯啊,怎麽,她有謝先生撐腰,你就上趕着捧她,想分一杯羹啊?我是你姐姐才給你忠告,秦佳苒沒你想的那麽單純,小心被她蟄。”
秦佳茜狠狠瞪她:“你一天不講別人壞話會死啊?”
“在我面前講細妹的壞話,在她面前講我的壞話是不?”
秦佳彤嫌惡地看她一眼:“你有病吧?在白頌卿肚子裏光長肉沒長沒腦子啊?”
秦佳茜捏緊手裏的珠寶盒,一字一頓:“你嘴巴這麽髒,你那男朋友知道嗎?”
秦佳彤愣了下,眼神當即陰暗下來,低聲警告:“秦佳茜,別管太寬。”
“我就是要管的寬呢?”秦佳茜看着她。
秦佳彤眯了眯眼。平時不回秦公館,偏要挑今天回,是知道孟修白今晚會來秦公館吃飯?
她這才正眼把秦佳茜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見她過于豔麗的面孔畫了幹淨明麗的妝容,穿着凸現身材的裙子,無一不搶眼。
“看來你準備的很充分呢。”秦佳彤雙臂環抱,歪頭笑了聲。
秦佳茜不懂她在說什麽,“有病?”
“知道我今天會請修白來家裏吃飯,所以才打扮得漂漂亮亮過來?怎麽,你要學你媽那一手,專搶別人的男人?勾引謝琮月不成,現在又要故技重施,勾引孟修白?你想男人想瘋了吧,秦佳茜。”
秦佳茜的指甲狠狠摳進珠寶盒,在聽到她說,孟修白今晚會來秦公館吃飯時,眼中有剎那的恍惚。
他今晚來秦公館?他為什麽要來?是和秦佳彤談婚論嫁了嗎?
在西北的兩個月,她以為她忘掉了他,但聽到他的名字,心裏還是會失落,會疼。
“我不知道他今晚來。”秦佳茜沒有還口,而是選擇解釋。她迫不及待撇清關系,其實有什麽好撇清的?
秦佳彤根本不知道孟修白和她的那些小插曲。
“我會信你?你那小三媽還說沒勾引我爹地呢。”秦佳彤冷笑,“當媽的做小,生個女兒也是小三。”
“滾回淺水灣去。這裏是秦公館,不歡迎你,你媽,還有你弟。”
秦佳茜雙眼陡然泛紅,把珠寶盒一扔,擡手就抓住秦佳彤的頭發。她這兩個月天天跟着武術老師學武術,力氣又大又蠻。
“bitch!”
她像一只惡鬼。
秦佳彤沒想到秦佳茜居然敢在秦公館動手,一時沒有防備,被她揪住頭發,疼得眼冒金星。
這個粗野的蠢貨!!
兩人很快就扭打在一起,混亂不堪,因為在停車坪,所以秦公館裏的傭人都沒來得及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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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修白阖目坐在賓利後座,車緩緩駛入秦公館大門。
這裏是苒苒生活的地方。
他十七歲的時候,曾偷偷來過這裏,就想親眼看看妹妹生活的地方到底好不好。那天太陽很大,悶熱潮濕,他一路乘地鐵,再轉公交車,最後沿着山路走上來,才看見這棟華美的房子。
那時少年瘦弱,被太陽曬得滿頭大汗,但看見這棟房子的時候,他笑了。
不愧是大家口中說的富貴窩。苒苒住在這麽好的地方,她會幸福的。
比跟着他們住鴿子籠強多了。
後來,他才知道,這裏是另一種鴿子籠。
“先生,秦小姐在和秦小姐打架?”阿永驚訝地看着遠處的場景。
孟修白睜開眼,“誰?”
賓利車開過去,孟修白才看清楚,在地上扭打一團的兩個女人。算不上打架,是單方面的揍人。
那騎在秦佳彤身上的女人像一只野性十足的小老虎,細胳膊細腿卻有力量極了,就是打架毫無章法,都不敢拿拳頭揍頭,就連抽耳光都沒有,只敢弄些虛頭巴腦的把式——扯頭發。
秦佳茜。
她真是每一次登場的方式都讓他耳目一新。
“讓你罵我媽咪!讓你罵!今天我就治治你這張臭嘴!”秦佳茜把人摁在地上,去揪她的嘴巴。
“再敢說小三,我就抽你巴掌!”
從小到大,秦佳彤連磕着碰着都一大堆傭人圍着她,在學校裏也是受人追捧的queen,哪裏受過這種氣,她哭得稀裏嘩啦,胡亂蹬着腿。
“夠了。”
秦佳茜正在興頭,頭頂忽然傳來低冷的兩個字,她一腔熱血化作烏有,打了個寒顫。
擡眼望過去,對上一雙寒潭深目。
孟修白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臉上喜怒難辨。兩個多月不見,他仍舊英俊,挺拔,宛如一棵長在陡峭山崖上的大樹,破石而出,巍峨而堅毅。
秦佳彤見身上的人呆住,她終于能反擊,哭哭啼啼地把秦佳茜從身上推下去。她食指的美甲被折斷一半,邊緣沒有打磨,是很鋒利的,在秦佳茜胳膊上劃過,頓時留了一道血痕。
孟修白抄在褲袋裏的手攥緊。
“修白.....”秦佳彤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楚楚可憐。
孟修白神經繃了下,為自己一瞬間的分神而懊惱。
秦佳茜沒有感覺到疼,只是跌坐在地上,呆呆看着孟修白把秦佳彤半抱着扶起來。他全程沒有看她一眼,即使她也很狼狽,也需要人扶一下。
秦佳彤抓着孟修白的手臂,撲進他懷裏,邊哭邊說好丢人。
秦佳茜的目光像是被燙着,猛地收回,心頭一陣眩暈。她撐着地,自己站起來。
她一句話沒有說,擡起胳膊擦了擦下巴,無聲地從他們身邊而過,走到車邊上,拉開車門,坐進去。
保時捷駛出很遠,秦佳茜還是不争氣,從側視鏡往後看。
看見男人半摟住女人的腰,似哄似安慰,兩人一同走進秦公館的大門。
她咬唇,不讓自己再看,踩油門加速。
孟修白喉嚨幹澀,有說不上來的悶沉,心底的野獸在暴躁地撞着栅欄,一下又一下,都不顧疼。
在看見她受傷的瞬間,他幾乎沒忍住,要伸手去扶。
是絕對強大的理智将他幼稚可笑的念頭鎮壓。
他在做什麽?他瘋了嗎?
他只能扶秦佳彤。
在進門的那瞬間,他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眼。
保時捷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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