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孟修白
孟修白
她把酒杯重重放下的一瞬間,包廂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那些目光讓她很不舒服,仿佛她得罪了什麽可以瞬間碾死她的大人物,甚至有幾道目光中摻雜着惋惜。
她秦佳茜是什麽螞蟻嗎?孟修白有什麽好怕的,憑什麽她要敬酒?
她又不靠他活!她堂堂正正掙自己的錢!
孟修白玩籌碼的手指頓了頓,擡眸看了她一眼,不鹹不淡的一眼,幽深的黑眸中沒有情緒。
秦佳茜的臉已經是一片通紅,但沒怕,翻了個白眼。
這男人看個屁。
一旁的肖益瞠目結舌,冷汗都要滴出來,心想這算是完了,這簍子桶大了。
連帶他都要完。
他到現在才明白,白頌卿把這丫頭交給他時為什麽要說一堆的場面話客氣話,說什麽她女兒脾氣不好性子嬌,要他照顧着點,敢情這不是場面話啊,這分明是對他的忠告!
肖益一把将秦佳茜拉過來,在她耳邊小聲說:“你知不知道你得罪的是誰,我的姑奶奶,我算是求你了,別把場面弄得下不來臺。就敬一杯酒,給你叔一個面子。孟先生不是能得罪的人!”
秦佳茜:“我就不——”
肖益想鑽地縫的心都有了,只能白着一張臉跟在座的各位大佬賠罪。
“不好意思,孟先生,小茜她年輕,不懂人情世故,您大人有大量,別跟她計較。”肖益讪讪笑着。
孟修白看着手中的雪茄寂寂燃燒,聲音沉沉:“她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話一出,周奇和大衛都饒有興趣地望着孟修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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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秦佳茜半點面子都不跟他留,輕哼:“要你允許。我本來就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孟修白:“.........”
肖益快哭了,這丫頭發起脾氣來真是寸草不留啊。
事已至此,被孟修白一打岔,秦佳茜也不知道來這裏是為了做什麽,她壓根就不想呆在這裏,看見孟修白,她就想起那日被他和秦佳彤羞辱,渾身都如針刺。
她還會想到他和秦佳彤牽手,擁抱,也許還會接吻,上床。
他這樣冷漠無情的男人也會對一個女人溫柔嗎?會在淩晨的某個瞬間醒來,看見身旁熟睡的女人,然後缱绻地擁緊她?
她不知道。
但無論會不會,都與她沒有關系。
秦佳茜眼眶驀地一酸,那種澀然的滋味湧上來,霸道地侵占她所有的情緒。明知道不能在他面前露出軟弱,但還是想哭。
她深吸氣,把眼淚憋回去,低聲:“肖總,我先走了。”
迫不及待地轉身離開。
肖益真是被這死丫頭坑大了,她求他帶她來,現在捅了簍子就開溜大吉?
他一個人站在貴賓包廂,和周圍的大佬都不是一個圈層,就像是來硬蹭的小醜,又走不了,只能尴尬賠笑,心裏狠狠給秦佳茜記了一筆。
回去再收拾她!
周奇看着小姑娘離開的背影,熱鬧不嫌事大地說:“我說修白啊,你平時雖然冷冰冰了點,也不至于把人家小姑娘得罪這麽狠吧?你看她,壓根就不怕你,也不待見你。”
孟修白收回視線,喉結滾了滾,聲音壓得很底,像是在跟自己說:“她不待見我才好。”
他們之間的交際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她不該撲向他,他也不該由着她放肆。
說不清是男人的劣根性作祟,還是老天爺就喜歡開玩笑,他應該在最開始就推開她,不管她,她就是被誰欺負了,亦或爛死醉死在那間會所,他都不應該管她。
但他居然管了,還把她帶回了酒店,讓她躺在他睡過的床上一整晚。
她是秦家的女兒,他們之間隔着的何止一個微不足道的秦佳彤。她的父親秦世輝是害死他媽媽的元兇,即便她是無辜的,但他不能不介意。
他很介意。
他可以愛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女人,不可以愛秦家的女人。
媽媽在天上看着他。
現在這樣就很好,她讨厭他,總比對他抱有希望來的好。這條項鏈就當送她的補償,她是賣了也好,送人也好,任她處置。
周奇到底老練,看出來孟修白心情不好,于是充當調節氣氛的人,招呼肖益也坐過來一起玩牌。
“來來來,先玩幾局再說。等會兒底下有表演節目的,我們再下去湊個熱鬧。”
玩牌的時候,周奇問肖益來這是做什麽,肖益擺擺手,壓根就不想提,“嗐,那小妮子求我帶她來找大衛先生,說是想毛遂自薦,能不能和Bariya搭上線,你看她,脾氣嬌得很,一點小事不如意就甩臉子走人,也不知是誰慣的。您別怪,就是個孩子。”
周奇笑:“多好,有人肯慣她才能保持天真,這是一種福氣。”
孟修白全程沒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玩牌,最後一把,他推了面前全部的籌碼。
不過一分鐘,就将之前贏的所有輸得幹幹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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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秦佳茜氣呼呼地沖出來,一個人跑到甲板上吹冷風。此時天色早已黑透,夜色浸染了萬物,海水也不再是白天的藍色,而是一望無際的墨黑。
沉冷,幽暗,又寬廣得令人害怕。
這裏沒有人,她能夠肆無忌憚地發洩情緒,眼淚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滾落,她對着海風大喊一句:“我讨厭你!”
是的,讨厭他。
讨厭他在她面前高高在上,讨厭他從不拿正眼看她,讨厭他寧願喜歡秦佳彤那個壞女人都不肯喜歡她。
“你就是個瞎子!沒品位的叉燒!”
“還想讓我卑躬屈膝跟你敬酒!想的美!”
“拽什麽拽!你這個黑臉鬼!我看上你是我眼瞎!你一點都不帥,沒有細妹的男朋友一半帥!”
罵夠了,也發洩夠了,秦佳茜滿腔的熱血也逐漸平息下來,冰冷的海風吹在身上,她這才感覺到砭骨的冷,從皮膚透到心窩子。
打了個寒顫,她環抱住自己取暖,快步跑回了船艙內,根本就沒有發現這黑漆漆的甲板上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孟修白把籌碼輸的一幹二淨後出來醒醒酒,沒想到正好聽見秦佳茜在罵他是沒品位的叉燒。
他唇角的笑意被黑夜掩埋,就連他自己也難以察覺。
不過她說他沒有細妹的男朋友一半帥?那她是真夠眼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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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船艙後,秦佳茜發現自己迷路了,只能請侍應生帶她回晚宴廳。
等她回到晚宴廳,才發現這裏早已換了一幅場面,不再是衣香鬓影地端着香槟,彼此寒暄,而是一個紙醉金迷,聲色犬馬的世界,是撕開了假面後,上流社會真實的樣子。
舞臺上有幾個穿着暴露的女郎和裸着上半身的帥哥在跳舞,音樂迷離,五光十色,鼓點躁動。
在酒精和音樂的催化之下,那些衣冠楚楚的男人女人們都變得和之前判若兩人。
舞池裏,有人跟着節奏瘋狂擺動身體,有人搖晃手裏的香槟,然後“砰”地一聲,酒瓶裏的香槟噴射出來,噴到了女人的身上,打濕她們的裙子,惹得尖叫聲連連,還有男女在沙發上熱辣擁吻,旁若無人糾纏。侍應生們各個都是看慣了這些場面的,能做到目不斜視。
場面流光溢彩又混亂無章。
秦佳茜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場景,懷疑自己走錯地方了。
但沒有走錯。
娛樂性質的晚宴就是這樣的,那些平日裏風度翩翩的男人私底下各個都是風月場的熟客,又是在公海,在郵輪上,更是百無禁忌。
秦佳茜在心裏臭罵Anna,給她弄得什麽晚宴啊!這壓根就是動物園啊!猴子都比這群人正經!
又想到孟修白,她罵得更髒了。
果然這男人就是髒東西!被舉辦這種晚宴的主人奉為座上賓,不用說也是和這些人同流合污,鬼知道他是不是玩得最兇最髒最狠的那個!
氣死了。
秦佳茜抓起甜品臺上的一杯雞尾酒,咕咚喝下去,降燥。喝完之後沒過多久,她就察覺這酒喝起來甜,後勁卻很大,加上耳邊的音樂吵得她頭疼,整個人暈暈乎乎的。
她捂住跳得急切的心髒,攔住侍應生,問他要一杯水。侍應生讓她稍等一下,很快,這人折返,為她端來一杯溫水。
“謝謝。”秦佳茜端過水,找了一個還算安靜的地方坐下,一口一口慢慢喝。
侍應生确認她喝了進去,方才離去,往不遠處的吧臺走去。
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坐在吧臺上,笑着從口袋裏摸出幾張鈔票,侍應生連忙接過,囫囵往衣服兜裏塞,低聲說:“我看着她喝了,先生,您放心。”
男人滿意地點點頭,揮手讓他下去。
這樣的晚宴,不認識的男女發生什麽,根本不足為奇,也不足為懼。來這種晚宴的女人,能不知道會發生這些?不可能。
而這個女人,是他今晚見過最美麗的,他從秦佳茜進來的那一刻就注意到了她。
問了禮賓,得知她不過是一個沒有男伴的十八線小明星,沒有靠山,也沒有倚仗,是最好的獵物。
就算是明天一覺醒來,他大可以推到這杯酒上,說她故意勾引他。
若是她很乖,他也可以一年花幾百萬幾千萬養着她。
秦佳茜喝了半杯水,非但沒有緩和酒勁,反而更暈了,身體也隐隐在發熱,頭昏腦脹。
她不能再繼續呆在這,不被音樂吵死,也要被搭讪的男人煩死。
她撐着扶手站起來,腳下的高跟鞋沒踩穩,踉跄了一下,正要跌下去,一只手臂環住她的腰。
“小姐,你還好嗎?需不需要帶你去休息?”
秦佳茜眯了眯眼,看向來人。是一個長相周正,西裝革履的男人,看上去年歲不小,都可以當她叔了。
她推開他,“不要你扶。”可推開的瞬間,她發現自己手臂軟綿綿的,使不上力氣。
男人微笑地握住她柔嫩的小手,“你喝醉了,我帶你回房間休息。”
下一秒,她被男人半扶半摟在懷裏。她嗅着這陌生的香水味,不知道為什麽,腦中模糊地回憶起一種感覺。
是被他抱在懷裏的感覺,還有香味。
他身上不是香水味,而是冷冽的金屬的味道,令她牙齒酸楚打顫。還有他強勁的手臂,他懷抱炙熱的溫度,都在她腦中模糊地閃現。
耳邊的音樂逐漸遠去,聲色犬馬的世界變得安靜。
秦佳茜被男人抱着,高跟鞋一下磕絆着一下,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裏,但她依稀有意識,她離開了晚宴廳。
“去哪.....”她暈暈地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扶你去房間,小姐。”男人溫柔地說。
秦佳茜想推開這一道不喜歡的香味,但越想使勁,身體越軟,像個廢人,“不要你,你滾啊.....”
男人眯了眯眼,笑:“比我想象的烈。”幸好用了藥,不然只會弄得彼此都狼狽。
男人幹脆用力拽住她,把她半拖到電梯處,讓她靠着牆,然後騰出一只手去按電梯鍵。
電梯打開,男人正要把秦佳茜拖上去,發現電梯裏還站着一個男人。
孟修白掀起眼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男人打了個寒顫,當即把秦佳茜摟在懷裏,“不好意思,女朋友喝醉了,兄弟,借過一下。”
秦佳茜還有殘存的意識,軟綿綿說:“不是....”
不是你女朋友。
但她雙頰緋紅,呼吸不穩,連話都說不全。
孟修白看着秦佳茜,抄在褲兜裏的手捏緊。
不要管。
不要管她。
不要多管閑事。
她不關你的事。
孟修白強迫自己離開這部電梯,冷靜地擡腳,一步一步走出去,和這男人,和秦佳茜擦肩而過。
男人見孟修白走了,松了一口氣,他順利把秦佳茜帶進電梯,按下樓層。
銀色的電梯門緩緩合攏。
孟修白最後回一次頭,透過狹窄的縫隙,看見秦佳茜豔若桃李的臉呈現一種詭豔的緋紅,她緊緊蹙着眉,張着嘴,難受地要推開那個男人。
不要多管閑事,孟修白。
不,是宋律柏。是媽媽的兒子。
你不要管閑事。
就趁着今日,徹底斷了心底那愚蠢又可怕的念想。
她是生是死,和你沒有關系。
你要做自己的事,走自己的路,完成自己的計劃,她只會是麻煩,是障礙。
電梯門即将關閉。
男人的手迫不及待摸上秦佳茜的脖子。
孟修白繃着下颌線,耳邊不知道是什麽聲音,他聽到大腦中“叮”地一聲,有什麽弦斷了。
他飛快地抽出手,猛地扣住即将關閉的電梯門。
哐當一下,電梯被攔截,感應到障礙,又重新打開。
男人錯愕地看着眼前的人:“兄弟,你這是——”
孟修白大步流星走進來,一腳踹在他的膝蓋,冷淡說:“你有幾條命跟我稱兄道弟?”
男人哪裏見過這樣狠戾的架勢,他發出痛苦的哀嚎,半邊身子都麻了,不受控制地跪在地上。
秦佳茜沒有了支撐,整個人東倒西歪,好在電梯不大,她扶着轎廂,歪歪扭扭地站着,然後慢慢滑下去。
孟修白沒管她,只是一只手扯住男人的衣領,将他拽出電梯。一百五十多斤的男人,像條死魚被他輕松拎在手裏。
解決完男人,他回到電梯,按下頂層。
電梯門關了,将他渾身上下散發的恐怖氣息鎖住。
秦佳茜坐在電梯角落,艱難地擡起頭看孟修白,眼淚從眼角落下去,她像回光返照的人,突然變得好清醒。
黯淡的美眸看着他,“.....你不是不管我?”
孟修白:“是不想管你。你很麻煩。”
秦佳茜哭出來,哭得好難過,她渾身上下都沒力氣,又熱又難受,身體冒出一茬又一茬的熱汗。
孟修白深吸氣,蹲下身,虎口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擡起頭,深冷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因為你是秦佳彤的妹妹,我才管你。你聽懂了嗎?”
他其實不該說這種戳心窩子的話。
也不知道是戳她的心,還是戳他自己那顆千瘡百孔的心。
他下颌線緊繃,每一寸肌肉都在緊繃。
秦佳茜哭得崩潰,她感覺身體裏有上千上萬只密密麻麻的螞蟻在啃噬她,瘙癢,躁動,渴望什麽,這種失控的感覺讓她崩潰。
下巴被他鉗住,很疼。
她忽然擡手勾住他的脖子,整個人像渴求甘霖一樣貼住他,嘴唇胡亂地湊過去,吻住他幹燥的唇瓣。
“混蛋。”
她一邊吻一邊胡亂哝,舌尖劃過他的牙齒,纏住他溫熱的舌,氣息抵死糾纏,結成一簇。他唇齒的味道好令人沉淪,那無盡的荷爾蒙裹住她,令她舒服地蜷縮腳趾。
其實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她覺得自己在做夢。
因為他居然沒有推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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