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秦佳茜
秦佳茜
“小茜!快點快點!燈光馬上布好了,周導喊你試管光!”
嘈雜的聲音傳到聽筒裏,那端的秦家偉立刻說:“姐,你是不是要忙了?快去吧,我這裏沒事,你別擔心!”
秦佳茜心疼地看着視頻裏的弟弟,才一個月,他就瘦了一整圈。
可她也不能抛下劇組裏的事,跑去港島,只能先點頭。
“好,你在公司裏好好的,有什麽拿不定的,你先別着急,和他們耗着,我就不信,他們還能把你趕出董事會!等我回去收拾他們!”
秦家偉憔悴又疲憊的面容終于露出一絲笑意,“嗯,姐姐回來收拾他們。”
視頻挂斷,秦佳茜都來不及把手機放好,就被一群人架去試光。她根本無暇分心,拍周小立導演的戲,不止人要入戲,心要入戲,連靈魂都拉進去,否則他不滿意随時就要重來。
一場戲NG二十遍是家常便飯。就沒有哪個演員的戲能在他手上三遍之內過,甭管是影帝還是影後。
“秦佳茜!你吃這個蛋能不能別把蛋黃沾牙齒上!我要的是溫婉的江南閨秀!重新來!”
“你吃的時候眼神,眼神呢!”
“你吃蛋的時候不要哭,是吃完了,咽下去的那一瞬間,眼淚掉下來!”
“重來!吃的不漂亮!”
一個吃茶葉蛋的戲,拍了十五條,煮的茶葉蛋都用完了,戲還沒過,助理只能跑去附近的粉店買茶葉蛋。
秦佳茜喝了一口水,試圖把嘴巴裏茶葉蛋的味道咽下去,吃了十五個蛋,她快要吐了。
“還好嗎,茜姐。”小助理擔憂地看着她,小聲問。
Advertisement
秦佳茜嘟嘴,委屈地哼了聲:“好什麽好,吃了十五個蛋,膽固醇都要升高了。”
小助理笑出聲。
半小時後,茶葉蛋買回來,趁着太陽還沒下山,戲是要繼續接着拍的。都分不清今天吃了多少個茶葉蛋,秦佳茜終于過了這場戲。
周小立滿意地看着鏡頭裏,我見猶憐的女孩,可對秦佳茜卻并不誇獎,只說:“還行吧。”
秦佳茜嘴巴撅到天上去,“明明就很好,您不誇我那是因為您不好意思。”
周小立那張嚴肅的臉,居然罕見地蕩漾出一絲笑意。這丫頭片子,和他以前合作過的女演員都不一樣。
她一點也不怕他。
她身上有一種幹淨的氣,像稚子,像山泉水,也像深山裏沒有見過人間險惡的小靈獸。
“少在我這飄!”周小立板着臉。
秦佳茜環抱雙臂,悶悶地哼了聲,收工回住所去了。一回酒店房間,她馬不停蹄奔向廁所,把胃裏翻江倒海的,沒有消化的茶葉蛋全部嘔了出來。
太難受了。她吃最後一顆蛋時,那眼淚是生理性的。
“怎麽回事啊,寶貝。”Anna敷着面膜,還沒來得及跟秦佳茜打招呼,就見她一陣風似的蹿到了廁所。
秦佳茜抱着馬桶,疲憊地笑了笑,“吃了二十三顆茶葉蛋。”
Anna:“........周導瘋了吧?”
秦佳茜:“是,他絕對瘋了。”
洗完澡,秦佳茜終于可以放空地坐在沙發上,她抱着膝蓋,對着桌上的花瓶發呆。
Anna看着她這副了無生氣的樣子,心裏湧過一陣陣疼惜。
秦家如今三天兩頭上港島的娛樂新聞,想不知道都難。
秦老爺子如今還在重症監護室,秦大夫人進了監獄,判決書兩個月後下來,秦家大少爺秦家澤被剝奪了所有的權力,而二少爺秦家偉被緊急任命為總經理,進入董事會。
一幫股東誰都不服一個二十一歲的男孩能領導秦氏集團,紛紛給秦家偉出難題,逼他讓出秦氏的領導權,集團各自為戰,亂成了一鍋粥。
“茜茜,別想了。”Anna坐過去,手臂用力攬住她,想給她一點支撐,“你不是最樂天派嗎?你這麽有福氣的寶貝,一定能把這關給熬過去。”
“我有福氣嗎?”
Anna:“那必須的啊,寶貝。你看啊,現在有這麽多人喜歡你,你是大明星,福氣滿滿!”
秦佳茜面無表情地看着花瓶裏盛開的玫瑰,這個世界上人人都喜歡玫瑰,但他不喜歡。
她輕飄飄地笑了聲,聲音像一根悠悠往下墜的羽毛,“可是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這世界上所有人都喜歡我,也不叫滿。”
她這一輩子,孟修白将會是她的遺憾了。
Anna一時愣住,為她這樣沒心沒肺的女孩也會說出這種悲涼的話。
她把秦佳茜抱進懷裏,輕柔地拍着她的後背,“寶貝,難道他的喜歡對你來說真的這麽重要嗎?”
秦佳茜深深吸了一口氧氣,鼻腔在不知不覺中凝滞了,沉默了好久,她才說,其實不重要。
“我現在根本就沒空去想他,我有好多事啊,我要拍戲,我要維護粉絲的喜歡,我要跑通告,我要拍封面,我還要擠出時間安慰媽咪,我還要絞盡腦汁去想如何能幫家偉,我的人生從來沒有這樣焦慮過,我不能把時間花在一個男人身上......”
“對,我今天還吃了二十三顆茶葉蛋!我!”
她越說越委屈,越崩潰,到最後,蓄積的眼淚像爆裂的火星,炸開了。
“所以我憑什麽還要分出時間來想他喜不喜歡我?我憑什麽!”
秦佳茜淚流滿面,繃緊的背脊驀地松弛下去,她倒在沙發上,把臉埋進抱枕裏。
Anna呼出一口氣,不知為何,眼圈居然也紅了。
這姑娘,是太累了。
“我讨厭茶葉蛋.......”
“也讨厭孟修白.......”
秦佳茜如夢般呓語着,淩亂的發絲貼在她潮紅的臉頰,一時間分不清什麽是人生,什麽是夢。
Anna抱不動她,只能讓她在沙發上睡一晚,去卧室把被窩拿過來,蓋在她身上,聽見她說了最後一句呓語——
“......可我知道不是他的錯。”
她千怪萬怪,不該怪他。
他們其實都不容易。
-
五一勞動節,片場放了兩天假。
秦家偉發燒在家裏吊水,秦佳茜代他出席了一場金融酒會。在酒會上她碰見了鄭時樾。
鄭公子依舊貴氣逼人,在名利場上如魚得水,一身矜貴的棕色西裝襯出他風流倜傥的氣質。
秦佳茜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幾秒,翻了個白眼,挪開了。
酒會上的男人隔三差五過來搭讪,都被秦佳茜用冷臉趕走。
鄭時樾不請自來,一雙桃花眼笑着看她,“又是誰惹你生氣了?”
“你。”秦佳茜冷哼。
鄭時樾失笑,“茜茜,你這樣,怎麽談得好生意?想跟你們秦家合作的,看見你這樣,都要被你吓跑了。”
秦佳茜直言不諱:“他們本就沒有合作的意圖,全都是見我長得漂亮,想來泡我。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鄭時樾伸出大拇指,“我服你了,Sissi。”
秦佳茜翻白眼,根本就沒空跟他唠嗑,“走了,鄭公子。”
鄭時樾笑着攔住她,“有事跟你說,大小姐,就三分鐘可以嗎。”
堂堂鄭家三公子,人人讨好奉承的對象,現在居然這樣做小伏低地要她的三分鐘。
秦佳茜咬了咬唇,不懂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那你說。”
“那我長話短說,茜茜。”鄭時樾斂去了嬉笑的神色,認真起來的模樣倒是讓秦佳茜有三分怵。
她畏懼他并不丢臉。鄭家是港島頂級豪門之一,和易家,陳家旗鼓相當,不止如此,鄭家也是秦家最大的合作商之一。
“我知道你最近因為秦家的事焦頭爛額,你和你弟弟孤立無援,就算是有秦老爺子的遺囑做保,想拿到真正的話語權,也難。”
秦佳茜蹙起眉,“你說這些是什麽意思,嘲笑我嗎?”
鄭時樾搖搖頭,笑她幼稚,他想嘲笑一個人,用得上如此低級的手段?
“謝家是不會管秦家的事了。茜茜,你還看不明白嗎,這些人敢作踐你和你弟弟,就是知道你們沒有靠山。”
秦佳茜握緊手中的酒杯,死死咬住下唇。他說的沒錯,那些曾經在爺爺面前馬首是瞻的人,如今都敢來踩一腳,不就是知道她和家偉沒有靠山嗎?
一個在娛樂圈裏演戲,一個大學剛畢業沒有社會經驗,再加上一個當了幾十年姨太太的母親,這樣的一家人,如今走狗屎運,在繼承大戰中撿漏,得了秦氏集團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既沒有靠山,又沒有手腕,不就是那些豺狼虎豹眼裏最香的獵物?
秦佳茜擡起頭,冷冷地看着他。
“如果你願意留在我身邊,我保證,不會再有人敢欺負你們姐弟。”鄭時樾深吸氣,說這句話時,居然罕見地緊張起來,心跳也逐漸加快。
“我需要一個未婚妻。秦佳茜。”
秦佳茜其實已經猜到他要說什麽,但當他說出未婚妻的那一刻,她還是有片刻地恍惚。
不是情婦,不是女朋友,是未婚妻。
“鄭時樾,我——”
“不用着急回答。”鄭時樾倉促地打斷她的話,“我等你想清楚。”
說罷,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秦佳茜,然後轉身,紳士地走遠。
酒會結束,秦佳茜失魂落魄地回秦公館。
這裏已經是她和弟弟、媽媽的新家了。他們所有的東西都從淺水灣那搬了過來。
沿着稀薄的日光,保時捷順着山路往新家的方向而去。其實在二十四年以前,秦公館都不能稱之為她的家,那是一個神秘的,帶着權威,不容挑戰的地方,是她和弟弟望而卻之的禁區。
在港島,有很多她這樣的孩子,一出生就被媒體們貼上幾房之子的标簽,嫡庶尊卑的規則,在這個地界,不論過去多少個世紀,都将永遠适用。
他們享受着平常人一輩子都享受不到的財富,平時花幾十萬買個包稀疏平常,大了就會被家裏人送去國外留學,鍍金,無所謂你成績好不好,他們其實并不希望你優秀。
一個庶出的孩子,就該平庸一點,笨拙一點,性格讨人喜歡一點,做一個毫無威脅的“吉祥物”。
她二十四年的人生,就是用來做這樣的“吉祥物”。
秦佳茜開車的時候有些分心,腦中不停想着冗雜的事,想到過去,想到如今,再想到未來,又想到鄭時樾的那個提議。
亂。前所未有的亂。以及前所未有的羞恥。
當她聽到未婚妻時,腦中的念頭是多麽的荒誕。
她其實想過和孟修白的婚禮。
山路蜿蜒,天邊的夕陽漸漸西沉,整個天空都被燦爛卻短暫的金色籠罩,她心底一陣空過一陣。
就在她分神的間隙,車前面忽然沖出來一個男人。
她猛地踩剎車。
男人敲她的車窗,“小姐,你知道秦公館往哪走嗎?”
秦佳茜蹙眉,大腦有些短路,一時間都忘記了比起回答這個陌生男人,保護自己的安全會更重要。
她不該停下來。
可她恍惚地降下車窗,“秦公館就往上走,一座白色的房子,門牌號是9——唔——”
男人飛快地掏出一方帕子,手臂從車窗裏伸進去,捂住她的口鼻。
不過幾秒鐘,她就失去了意識。
男人确定她昏迷過後,給上頭發了一個短信:【老大,人到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