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次見面
初次見面
從安置鲛奴的房間走出來,空氣陰冷異常,岑玉京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跟在雲鏡後面,抱怨:
“沈都尉這個龜孫子,鲛州可是著名的盛産美人之地,鲛州之人,咋可能長的歪瓜裂棗,我看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缺鼻子缺眼睛,還缺胳膊。”岑玉京呵斥一聲,咒罵一句。
整個天地間髒話連綿。
“那個滿臉麻子的,吓得我幾晚上都得做噩夢,這個龜孫。”
雲鏡玩味似的彎着嘴角,負手走在長廊上,寒風夾雜着雪在空中來回翻騰,迅風馬腳上鐵釘嘀嗒,馬夫牽着馬恭候在房外,見雲鏡來了,兩行人恭恭敬敬低頭行禮。
“不行,我就不信沒有好看的。”岑玉京氣不過,準備回去一探究竟。
“當心吓出了魂。”她聲音冷,語調裏的戲谑不減半分。
“那是沈都尉诓我,他竟然诓我!”岑玉京罵罵咧咧,咒罵間恍惚一瞟,才看到雲鏡驟然冷了臉色。
她心下好奇,順着雲鏡那目光向遠處看去。
遠處,鲛奴隊伍正在排隊入庫房,一個男奴,正挂在一個士兵的腿上,谄媚讨好。倆人偷偷摸摸靠在一塊,雙手摸摸搞搞,有傷風化。
她皺起了眉頭,有些刺眼。
“放肆!”
岑玉京厲聲出言呵斥。
聽到聲響,男奴立馬放開了手,匍匐在地,哆哆嗦嗦,扭捏姿态,本就在冰天雪地中,加上畏懼,看着像一頭顫抖的小獸。
士兵也立馬跪倒,“拜見大人!”
往日裏,雲鏡不屑于管這樣的事,國破家亡的亂世之下,燒殺搶掠已是正常,自己手下若是有看上了的俘虜,她會直接賞賜了。
就算看見了這類事情,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聽說了,也當沒聽見。
但今天不一樣,王兄才訓斥她多看看《道德經》,時刻警示着她做人要懂得收斂鋒芒,在《道德經》的熏陶下,她忽然,想當一個好人,或者,聖人。
“去看看。”
雲鏡不怒自威,極其具有壓迫感,走過去的時候,墜着沉重絲線的衣物緊貼着雪地,留下一道道溝壑,她氣勢極強,匍匐在地的隊伍,都被氣勢逼退,齊刷刷地往後跪爬了幾步。
在京城裏面,哪怕是家裏的三歲稚童,也都聽說過這位赫赫威名的皇家子弟。
她是護國将軍,曾一連拿下四州州域,從無敗績,人如閻羅,所到之處,屍橫遍野,頭骨為盞,以胫擊鼓。
她也是皇室宗親裏面的裕王,是當今楚國陛下,一母同胞的妹妹,自古以來京城面聖,皆要搜身限制刀劍硬物。
只有她,敢帶着兩行暗衛大搖大擺地從正門進去,連楚王的禦林軍也不敢攔她,甚至連檢查都不敢,直接便放行。
在大楚,她除了在一人之下,她就是天。
走到了炆池面前,停下,冷冷看着他。
一雙繡着緊密圖騰的黑色靴子停在眼前,沉默,炆池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生怕惹了這位大人物,把頭低的更低,直接埋在地上。
她輕蔑擡起腳,腳尖挑起他的下巴,示意他擡起頭。
她太有壓迫感,顫抖的少年極其害怕,心髒提到了嗓子眼,順着挑逗的靴子,他擡起了頭。
少年衣衫破碎,露出潔白的手臂,在冰雪天下,凍得粉紅柔嫩,雖然他身處在奴隸堆裏面,生活條件不好,但這皮膚一看就是天生,又白又嫩,鞭子觸碰的地方,生出一層薄薄的粉暈。
不能遮蓋的衣物下,露出半截小腿,那腳踝精致粉紅,骨骼與皮肉之間,組合的極其微妙。
那張臉,有些看不太清楚,被抹了泥巴,但依稀可見清晰的眉骨,還有那高挺精致的鼻骨,無可挑剔。
“哇……”岑玉京忽然捂住嘴巴,不敢出聲,斜眼打量着雲鏡,觀察她的表情。
她表情微妙,方才還一臉冰山,如今眼神裏卻多了柔波,
“我要看仔細些。拿盆水過來。”
小厮立馬回頭去打水,不敢松下一刻,匆忙跑進了院子裏面。
“張嘴。”
炆池屏氣凝神,不敢看她,張開了自己的嘴,一口白靜整齊的牙齒露在面前,他舌頭蜷縮,卻仍看出很香甜。
“齊整,不錯。”
岑玉京這可開心的不得了,這雲鏡,難不成還開竅了,她和她相交了十幾年,她第一次見到雲鏡對一個男人多停留片刻。
從前,她都是很冷漠的,就連她帶她逛青樓,雲鏡依然坐懷不亂,甚至嫌惡地推開小館,求個清淨。
她可以做到在房門外,聽着裏面香甜纏綿的聲音,面不改色地站一柱香,然後打趣說道,這個質量不行。
而如今?
岑玉京畢竟不是正面看這個男奴,只隐約看了個側臉,覺得确實是人間絕色,但看到雲鏡這個樣子,不禁也開始好奇起來,想要看看男奴長什麽樣子。
“大人,水到了。”
“倒上去,把臉沖幹淨。”她後退一步,生怕髒了自己的衣衫,打量着炆池。
兜頭的冷水,徹骨的冰涼,從頭頂直接澆灌而下,本就刺骨的大冷天,加上這冰水,炆池咬緊了牙關,嘴唇都冷得和身上一起顫抖。
雙手環抱得更緊。
“冷……”冷水順着鼻梁,蜿蜒而下,滴滴答答。
有的進入了嘴裏,他只得咽下,緊閉着嘴唇,顫抖着睫毛,試圖緩解寒冷。
他冷得直喘息,抱着身子發抖。
“看着我。”雲鏡繞有興趣的打量着這個鲛奴,實話說,她見過很多好看的男人,但這樣脆弱好看得渾然一體的,她第一次見。
睫毛上挂了水珠,炆池眨着睫毛把水珠眨去,才敢擡頭看着雲鏡。
正對上那狠戾不怒自威的眼神,立馬又低下頭,繼續顫抖。
“你怕我?”她淡淡笑道,對自己這與生俱來的威嚴感到滿意,又說:
“饒你死罪,擡頭。”
他這才敢擡頭,對上雪地的反光,雖然臉上還有一塊泥污沒有洗幹淨,但是……
雲鏡呼吸一滞,眼神松動了片刻,看呆了眼神。
拿着一旁的冷水,繼續給他潑過去,他扭頭閉眼,任憑着水花肆虐,此時臉上才完全洗淨,炆池微皺着眉頭,擡頭,認真的看着雲鏡。
四目相對。
天光一亮。
那真是極其好看的一張臉,媚眼如絲,勾人中帶有一絲鹿眼般清純,鼻梁高挺卻又秀氣,鼻尖折角清晰,呈倒三角,面部平整沒有一絲溝壑,一張臉又小又輪廓清晰,下巴尖尖的又不鋒利,為這張臉的清貴感增加了成色。
他嘴唇微張,在風雪中不填脂色,卻依然泛紅綿潤,那唇,那舌,那開合的弧度,讓雲鏡也停滞了呼吸。
雪落入口中,化掉。
炆池舔去那化在唇上的雪,濕漉漉地看着雲鏡。
“好看,确實好看。”
她滿意的點了點頭,低下了頭,斜瞥了一眼侍衛,爽朗說到:
“把他洗幹淨,好好的仔細洗幹淨,明天,送到我房中來。”
“屬下明白。”
“對了,玉京,我記得官師銜是不是在你城中,今晚上書信一封,明天下午,我要見到他。”
“哦哦,好。”
語罷,她眼神拉絲地看了看炆池,沒有多做停留,轉身就踏上了迅風馬。
岑玉京正在被美貌震驚中,還沒緩過神來,看了一眼炆池,心中一喜:
“操,開竅了啊。”
人群退開,給岑玉京留了道,岑玉京蹲在風雪中瑟瑟發抖的炆池面前,指尖挑起他的臉,來回仔細欣賞,尚在震驚:
“确實,确實好看,确實是人間絕色。可惜被收了後,我就不能用了……”
她懊惱,咬牙切齒,忍痛割愛:“但開竅了就是好,這麽一看,我送的,确實是凡品。”
正在驚訝之餘,一旁瑟瑟發抖的士兵引起了她的注意,侍衛上前拱手行禮道:
“岑大人,這人怎麽處理?”
這個人膽子是真的大,竟然敢當着衆人的面,行如此放肆之事,不過如果是對着炆池這張臉,倒也不難理解。
她站起身來,拍拍手,放在脖子間,示意了一下:“懂?我不喜歡看見血,悄悄處理了。”
“是,大人。”
“對了,那男奴,帶到刺史府,我派人來幫他清洗,你們不太懂這個,我更懂,定讓他媚态橫生。”
她随口叮囑,侍衛已心領神會,
“有勞大人了,屬下感激不盡。”
岑玉京忽然想起了什麽,疑惑問道,“對了,怎麽今日就你們幾個出來,那個?雲鏡的左侍衛呢?一天天板正個臉,還敢攔我?”
“她守在院子裏面,看護刺史府,自然不會多叨擾大人。”侍衛溫柔笑道。
“還不錯,細細想來,不見她,還怪想念的。”她翻身上馬,繼續和身邊的侍衛打趣,說道:“攔我?也只有她攔我?怪忠心死板的。”
*
威嚴莊重的刺史府,正飄着雪,微光的書房裏面,雲鏡端坐在書案面前,看着一閃一閃的燭光,看不清楚眼裏面的神色。
這麽多年,她一直想要拿下梁洲。
楚國一直都是郡縣制度,但是到了後期,各地勢力逐漸壯大,已經出現了對楚天子不敬的情況,終歸是天高皇帝遠,京城稅負問題嚴重自顧不暇,外京的刺史擁兵自重不受控,京師鞭長莫及沒法管轄,楚國雖是一國,實際上名存實亡,分崩離析。
楚天子,需要一個能夠重新統一的人。
這麽多年,楚國子嗣,一個個蠢的蠢,享樂的享樂。
包括他們的父君,那也是個奇葩貨,整日醉心于後宮中,大修水利,勞民傷財,百姓哀聲載道,這樣的成長環境,她與王兄自小謹小慎微,變得膽小易怒。
彼此依靠,又彼此害怕。
痛苦的生活了十幾年,終于,王兄繼位,她成功獲得兵權,立志要為王兄開疆拓土,這大楚的江山,她要全部收回,那些兵權,她也要全部握在手中。
但梁洲,是一個積重難返的陳年老問題。
梁洲封地很大,當初楚國開國的時候,為了安撫一些被收回兵權的土勢力,便将梁洲州域劃分的很大,雖說能夠安撫,卻也給後續京師控制帶來了隐患。
那些軍隊本就是立居于梁洲的土勢力,對梁洲熟悉不過,軍隊強悍,軍權也是在本地,當初開國時畏懼,更何況如今?這麽多年,也不知道軍事實力究竟如何?
再加上梁洲是一個物産豐富之地,存糧多少,實力如何,全部都不知道,梁洲報上來的財報,只怕全部都是假賬。
父君在的時候不敢查,也不想查。
王兄在的時候,自然也不必查,應該要直接打。
如今找了錯處由頭,收了這麽多州域,梁洲只怕早有準備,必然不會像表面上那麽和諧,她還是有些畏懼的。
憂心的點,就在這兒。
但今天,她憂心的事情少了一半,梁洲的刺史,與京師的子嗣一樣,都犯了一個錯誤,驕傲自大。
這梁洲刺史,首先,不是個厲害角色,第二,有一個致命的弱點,愛好美男。
想到這兒,她會心一笑,眼神陰鸷,在微光下,看着嚴肅且駭人。
她順勢癱在了椅子上,看着面前的卷宗還有地圖,揉了揉眉頭,想着今日那香豔的場景,那豔麗的美,實在是……
希望,那鲛奴,不要讓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