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很可愛

他很可愛

“為什麽啊?”炆池轉頭問着紅柳,似乎不太理解。

他的人生,一直都很小,早年生活在不富裕的鲛人州,沒什麽特別的見識,往後便一直在風塵中被人欺辱發賣,能見到的世界就更小。

他對雲鏡這個人,是一知半解的。

“你的主家,你自己都不了解?”

炆池低下了頭,有些羞愧,說:“其實,我們并沒有認識多久,才認識了幾天而已。”

這話一說,紅柳的內心泛起了一股子得意,心裏面莫須有的心思油然而生,問:“才認識了幾天,就把你送過來學習啊?”

“嗯,對。”

“哦………原來是這樣。”紅柳似乎有些頓悟,吊梢眉都彎了起來,笑得極其妩媚勾人。

想來……是在禁足前幾天,臨時去鲛奴那裏找了個漂亮的男人當男寵,确實也能理解,畢竟漫長的三個月時間,每日都在枯燥的房間裏面抄寫經書,帶一個男人在身邊,是個排憂解難的好辦法。

雲鏡這個年紀,又有這樣風光的功績,圈養個男寵,也在情理之中。

這個炆池,除了漂亮一無是處,不僅看不穿主家心思,連吃飯行走都略顯笨拙,又怎麽能服侍得好雲鏡呢?

正在紅柳空餘的時間檔,炆池走上來,一雙眼睛無辜稚嫩,輕聲問道:

“紅柳公子,你還沒有回答,為什麽殿下不生氣呢?我想不明白。”

“哦……一時間忘了。”紅柳轉身看着炆池,修長的手指輕輕蓋住了他的臉頰,來回摩挲,像是欣賞一個完美的物件:

“因為,你只是個鲛奴而已,自從鲛州被邴州拿下後,所有人全部都并入了奴籍,更何況你還是個入了風塵中的奴籍,更是至賤之人,殿下是天之驕女,是人中鳳,你覺得你配讓她生氣嗎?她有必要和你一個低賤的奴來計較嗎?”

炆池一怔。

眨巴了眼睛,有些尴尬無措,奴的身份,連他自己都已經認同,任人踐踏,到了刺史府,他勉強體會了片刻貴人的人生,并不會時時刻刻尴尬。

但這番話,突然間像是棉花裏的針一樣,毫無預料地刺痛了他,讓他心裏生出的微薄自尊心再一次被壓制了下去。

“我……我知道,我知道我是奴……是卑賤之人……”炆池不自覺攥緊了衣袖,柔順的絲綢被攥起了褶皺,他尴尬地轉過身說:“所以我在認真學習啊。”

紅柳是男寵,卻也發自內心看不起炆池,內心那隐隐約約的優越感油然而生,他手指往下,摸到了他那天絲蠶的面料。

炆池沒有見識,并不識貨。

這面料,是天山正宗蠶絲,柔順輕盈,保暖無比,此面料稀少,只有貴族能用。雖然他們布料都不厚,但炆池的手卻是極其溫熱。

而其餘男寵們,雖有過冬衣物,但那些衣物厚重并不輕盈,為了能讨到大人歡心,都會在大雪天穿得極其輕薄露出誘人姿色,這樣冷的天氣穿着這樣少的衣服,他們不敢在外面走動,一雙手涼涼的,毫無暖意。

雲鏡,當真是個品行端正,出手闊綽之人。

“像你這樣的卑賤之人,只需要守好本分就行了,好好讨大人歡心就夠了,殿下日理萬機,并沒有太多的時間來與你交談,了解你,小心觸怒了她。”

炆池憋紅了臉,點點頭,說道:“嗯嗯,好。”

紅柳定定的看着他,把自己衣衫裹得更緊,眼神裏面的妒火熊熊燃燒:

“炆池,是你的名字?誰給你取的?”

“別的侍衛長,殿下給我賜了姓,姓冉,說這姓不張揚,讓別人都叫我冉公子。”

……

紅柳冷了臉色。

當真是偏愛啊……

雲鏡這人,誰又不知曉呢?放眼天下,但凡想要做男寵之人,多多少少都會打聽雲鏡的喜好,幾個月前,他才打聽到雲鏡正在攻打邴州。

那時候的雲鏡,與少時一般模樣,只道是閻羅冷血。

沒想到短短幾個月,就轉了性子……或者說,一直都是這個性子……只是在禁足的歲月,無人知曉,放開了而已。

“冉……哼……有意思。”

“紅柳公子,這個姓有什麽特殊含義嗎?”

“沒有啊?就你,還能奢望着殿下為你花心思,起個有含義的名字,咱們這些人,最重要的是本分。”

那點莫須有的心思被看破,炆池有些尴尬,紅柳說的每一句話,讓他有些不适,但是他也不知道怎麽去拒絕。

他向來都習慣,把別人的話語,照單全收,無論是良言還是惡語,他都通通記下,奉為圭臬。

“我知道了。”他卑微的将手放在身前,完全是屬于局促的防禦姿态,這樣的姿态,紅柳早已經洞破。

他連忙上前去拉住炆池,說:“你可別誤會我的意思,覺得我很嚴厲,我這不也是希望你過得更好嗎?嚴厲些也是應該的,有什麽問題啊,你就多來問問我,我都給你解答。”

“謝謝。”炆池忽然間笑開,潔白的臉上兩個小小的梨渦,很是勾人心魂,連紅柳都看呆了。

說不清楚,炆池身上有一種氣質,難以言說,但就是怪溫煦的,像是幽蘭般清香嬌貴又溫柔。

“那我來教你吧。”

*

夜色已深,主殿的書案上燭火微恙,忽閃忽閃,娟秀的字跡慢慢拓印在宣紙上,雲鏡的面色已經冷到了極點,仿佛随時都能把人給掐死在殿中。

整個大殿內更加陰森,充滿着怨氣。

雲鏡的人生,一直很無聊,少時在皇家接受着皇家的教育,不敢有一絲一毫地松懈,有時還要處理一些父王的怒火以及嫔妃們的挑釁,自己和王兄兩個人,雖是皇子,卻活得謹小慎微。

父王是個徹頭徹尾喜怒無常的瘋子,稍有不慎,就真有可能會沒命。

長大了些,便來到漳州地界學習領兵,雖然和岑玉京混在一起,但她沒岑玉京那麽多的愛好,岑玉京去逛紅樓,在裏面翻雲覆雨,她就在外面屏氣凝神聽着,督促她動作快一點,聽着煩。

再然後,便是帶兵打仗,立下赫赫戰功,戰場之上,稍有不慎便是千萬人的性命,她更沒有多的時間去調節自己的心情。

就這麽一直壓抑着,一直壓抑着,壓的喘不過氣來。

毛筆一扔,她癱坐在椅子上。

終于寫完了。

抄寫的經文每天一遍,她不喜歡這樣的日子,每天被束縛着,于是今天從早上抄到了晚上,終于勉強寫完了三遍。

拿着字跡比對了一下,第一遍的字跡還可以勉強算是書法,筆鋒強勁有力,到第二遍的時候,就已經少了許多的筆力,第三遍,楷中帶行,後期行中帶草,又被強行扳正成楷書,整個字跡完全把她的心境給一五一十展露了出來。

出去走一走,散散心。

真想找個人掐死………

打開了房門,房外仍在下雪,晚間小雪并不大,雪零碎幹燥,地上只有薄薄的一層。

擡腳便踏了上去,在地上留下一些痕跡,她準備到後院子裏面去轉轉,賞賞景。

好吧,其實也不是,後院子裏面樹很多,如果心情不好了,可以一腳踹上去,發洩一下心中的怨氣。

主殿的後院子比一般院子規模大上許多,完全已經屬于園林的景致,假山處種植了迎客松,被松針上被冰封了一層晶瑩的薄層,從假山處望過去,一片白色,一汪已經凍住的池塘,塘上一個白玉橋,塘兩邊與客家住的院子不同,并未修建長廊聯通府邸,而是青石板路,穿梭在假山草坪之間。

雪天地滑,下人們特地鋪設了防滑毯子,與雪地融為一體,錯落的竹林松柏,灌木寒梅,讓後院更添奢華。

走了沒幾步路,便聽見了石頭叮咚的聲響,雲鏡自然是不怕的,她的武功雖稱不上天下無敵,但一般人難以抗衡。

朝着聲音的源頭走過去,炆池正蓋着披風,蹲坐在幾處假山中央,拿着筷子在地上夾着石子。

像一只瘦弱的兔子。

“怎麽坐地上?”

她對炆池的到來并不覺得驚訝,懶得去質問,來就來了,只是為什麽有房屋在附近,卻選擇在假山處躲着風雪。

炆池聽着聲音,立馬坐起,假山山洞洞口狹小,他差點撞到,還是雲鏡及時摁住了他的肩膀,他才從裏面出來。

“大人……我是特地來找你的,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回來,這個假山真不錯,還可以躲避風雪,一點也吹不着。”

“有屋子為什麽不去坐,你若不敢,至少屋檐下也可以避風雪。”

炆池看了看遠處的屋檐,有些慌張,說道:“屋檐終歸也有風,這地方挺好的。”

他沒說實話,雲鏡住在主殿,主殿的設施配置一直都是上乘,這個地方風水選的極好,主殿卧室四周很難有刺骨的寒風,外加下人們無論主殿有沒有人都會時時刻刻燃燒着木炭,以防雲鏡想要休息。

他不敢去……

紅柳說的對……他只是一個卑賤之人,低到了塵埃裏,能有幸見到雲鏡都已是天大的恩惠,更何況去主人住的房間外候着呢?

“下次別在這裏等着,怪冷人的,你來找我做什麽?有事?”雲鏡拉着他的手往房間走去,手有點冷,看樣子在雪中等了些時候。

如果雲鏡不拉着,他那擰巴的性格,走路都會蹑蹑縮縮。

“殿下,你等一下。”他停住,又不敢大力停住,生怕弄摔了雲鏡,擰巴地一頓。

雲鏡停下,放開手看着他。

他好像很開心的樣子,一雙眼眸裏染着盈盈的微笑,明媚動人,他迫不及待的從袖子裏面抽出筷子,期待表揚一樣的看着雲鏡,拿着筷子夾了夾。

随後蹲下身子,把碎石子扔在地上,一個一個夾了起來。

“殿下……你看,我會用筷子了。”

“你等這麽久,就是來告訴我這個?”不知道為什麽,或許覺得他怪可愛,眼角開始有了淡淡地笑意,興致有些濃厚。

軍中,所有能與雲鏡見面的人,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要上報到雲鏡做決斷的軍情,都是極其嚴肅的,她的人生所收悉到的信息,全部都是篩選了後的重中之重,只有官師銜,岑玉京會和她講一講廢話。

但他們倆人,離得很遠,也有自己的事業要做,無暇以雲鏡為中心。

只有炆池,他雖然知道雲鏡是大人物,卻對雲鏡的身份、要處理的事情沒有一個明确的概念,會用一些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叨擾她,用笨拙的方式,試圖讨她歡心。

她并不喜歡不聰明的人,但此刻,她倒覺得他挺可愛。

她繞有興致,忽然蹲下身子,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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