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賠罪

第16章 賠罪

◎“你究竟是不是公主?”◎

沈子枭微頓,随口問道:“誰在車上?”

高樹垂首恭順答道:“近身宮娥皆在。”

竟是連奴才都比他配坐她的車。

沈子枭眼皮抽動一下,卻不覺氣惱,竟還覺出幾分意趣兒來。

“告訴你家主子,孤已經教訓過妙儀了,讓她不要生氣。”沈子枭的聲音不大不小,确保車裏的人能聽到。

高樹把腰彎得更低,聲音卻不卑不亢:“是。”

沈子枭又淡淡瞥了一眼車窗,才轉身離去。

待他走遠,高樹才直起身子,轉身對車裏人說道:“公主,殿下已經離開。”

江柍淡聲道:“知道了。”

霧燈則一臉擔憂:“公主為了奴婢得罪那撷華公主便也罷了,現下又拒絕殿下同乘,奴婢只怕您與殿下因此生出嫌隙。”

江柍卻不在意:“沈妙儀那個草包,我願意教訓她一下,都算擡舉她,至于殿下……”她輕嗤一笑,“我便是故意要讓他知道我受了委屈。”

都說氣大傷身,江柍在回擊洩憤之後,心情已然明朗。

只是少不得要榨幹此事最後一絲利用價值,讓沈子枭對她上心。

“奴婢倒認同公主所為,撷華公主處處針對,實屬無理,合該教訓一下,霧燈你就不要多慮了。”星垂正給霧燈擦藥,見她擔憂,不免勸上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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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燈聞言便垂淚。

江柍不由正色道:“霧燈,我大婚之夜見你不在,便差人送了你一支金簪,你可知為何?”

霧燈茫然,想了一會兒,終是搖了搖頭。

江柍目光裏滿是平靜而給人安心的力量:“因為我想讓你知道,你的忠心和用心,我都看到了。”

“公主……”霧燈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挂在下巴上,随着她一起定住了。

江柍不免語重心長:“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單論你自己,你是從不在意臉上的傷,而你但凡在意了,都是為了我,怕丢我的臉。”

江柍伸出手把霧燈下巴上的淚水擦掉,一笑:“可今天我明明白白告訴你,我不需要你這樣做,你在我眼裏并非是個有缺憾的人,相反,正如畫龍點睛,你這個人,正是因為臉上這道疤才完整。”

一個貧窮的幼女,為了不願被賣為娼妓,便毅然決然自毀,來對命運進行一場決絕的、剛烈的、永不原諒的反抗。

她的疤痕便是從呱呱墜地之後,長出的最後一縷胎發,最後一顆牙齒,最後一根骨頭。

從此,她才變得完整。

所以江柍想告訴她:“別人都是漂亮,而你是美。”

霧燈久久沒有回過神。

她沒想到公主會把她看得這樣透徹,又對她如此欣賞,頓時心裏泛酸,既覺得感動,又覺得踏實。

公主都這樣說了,她若還是鑽牛角尖,豈非不識好歹?

霧燈淚痕未幹,卻努力扯出一抹笑來:“奴婢知道,公主是不肯輕易舍棄玉簫之人,奴婢都知道……”

她容貌有損,可江柍卻未曾有一絲一毫棄她之意,反倒事事為她做主,她如何能不感恩?

江柍想起謝緒風棄簫之事,一笑,也對星垂月湧說道:“你們都是舍家伴我而來的,我絕不會讓任何人折辱你們分毫。”

星垂月湧聽罷,無不動容。

主仆之間,自是一片溫情。

然後月湧驀地想到什麽:“那個晁家女,我瞧她似乎對殿下有意。”

連月湧這傻丫頭都瞧出來了?江柍自嘲一笑。

“何止!”星垂氣惱道,“我瞧着在場所有人似乎都知晁家女與殿下的情意,而殿下也并未避嫌,難不成是想納她為妃嗎?”

“……”江柍的嘴角不由繃緊。

這話戳到了她的心口上。

她今日拒絕沈子枭與她同乘,表面看來是在生沈妙儀的氣,實則是因看出了沈子枭有納晁家女為妃之意。

她回想起席間的細枝末節來,抿唇不語,心裏卻一點點梳理着,不由陷入沉思。

江柍回到東宮時,沈子枭還未回來。

她下了馬車,便往扶銮殿走。

穿過一個垂花門,迎面遇見宋瑾。

宋瑾一瞧見江柍,便停下來行禮問安,又瞥見霧燈和高樹,不由吓了一跳,問道:“這是怎麽了,出去一趟,娘娘身邊竟有兩人負傷?”

江柍掃了眼霧燈的雙頰,轉而又看了高樹的額頭一眼,搖搖頭說道:“你們兩個下去敷藥,今日就歇息吧,不要來伺候了。”

霧燈和高樹相視一眼,都沒有動。

江柍便冷了聲:“如今連本宮的吩咐都不聽了?”

霧燈和高樹這才行禮退下。

江柍又對宋瑾說:“他們無礙,只是不小心沖撞貴人所致。”

宋瑾暗自思忖,沖撞了什麽貴人能傷成這樣,誰又敢給新晉的太子妃這樣大的下馬威,一時默默,很快便看到了江柍手腕上的傷痕,不由倒抽了口氣問道:“娘娘怎麽也受傷了?”

江柍不願多言,答非所問:“你這是要去哪裏。”

宋瑾回道:“本想和歡兒去千鯉池喂魚。”

江柍只見歡兒手中确實捧着魚食盒,便說:“那你去吧,本宮先回扶銮殿了。”

聞言,宋瑾自知不好再問什麽,就側過身為江柍讓路。

待江柍走後,歡兒說道:“真奇怪,怎麽出去一趟,太子妃主仆三人都受了傷?”

宋瑾也覺得詫異,想了想便說:“不去喂魚了,回去備些藥膏,我們去看一看娘娘。”

歡兒不解:“太子妃娘娘要什麽藥膏沒有。”

宋瑾便白她一眼:“你可真是蠢鈍,她有自然是她的,我送的再不好,那也是我的心意。”

歡兒聞言眼睛便亮了亮:“奴婢知道了,公主理應前去,畢竟日後的恩寵,還要看太子妃是否成全。”

宋瑾見歡兒是個一點就通的,不由笑了笑,只是笑意很快便淡:“日後不要叫我公主,我只是一個陪嫁而已,喚我主子或姑娘即可。”

歡兒聞言便點頭說:“是,奴婢記下了。”

江柍回到扶銮殿,先命月湧去備飯菜,才去寝間換衣裳。

她脫下衣裙,才知手臂與腿上竟有幾處瘀青和擦傷,卻不疼,只是她玉體白皙,才襯瘀痕可怖。

惹段春令連連嘆道:“何止白璧微瑕。”

江柍不在意:“無妨。”換下衣服便去暖閣了。

星垂早命人把火爐燒了起來,湯婆子也煨得熱熱的,江柍坐在羅漢床上,靠着錦緞引枕,任星垂替她擦藥膏。

這時宋瑾來了。

江柍不願見人,卻也沒有推脫,便讓她進來了。

宋瑾拿了玫瑰膏子及一應丸散膏丹前來,江柍笑着接下,又讓她到羅漢床上坐,宋瑾不敢坐,便推辭着半坐在一張玫瑰椅上,虛虛倚着青緞椅袱。

江柍笑:“原是自家姐妹,不用如此守規矩的。”

宋瑾只說:“便是知道娘娘疼愛,瑾瑾才不能壞了規矩。”

江柍暗想,這倒是個謹慎的人。

便喚人拿來閃緞坐褥給她坐。

二人一番寒暄。

少焉,月湧傳膳進來。

只聽衣裙窸窣,十二個宮娥捧着大漆捧盒漸入殿內,為首的二人是此前沈子枭賞的青雨和藍雨。

墨雨和紅雨二人此前被江柍安排在殿內伺候,幹一些奉茶或侍弄花草等閑散的活。

見江柍要用飯,宋瑾便欲告退。

恰好殿外傳來:“太子殿下駕到。”

宋瑾忙起了身,只見猩紅氈簾被打開,一襲藍袍的沈子枭進了門,她忙低下頭去,請了個安。

江柍倚在羅漢床上,并未起身,說了聲“問殿下的安”,卻是敷衍不耐至極。

宋瑾見她如此無禮,饒是大氣也不敢出。

可那沈子枭卻無半點不悅,甚至并無半分意外,仿佛對江柍的态度已是習以為常,只問她:“你的傷上過藥了嗎。”

江柍說:“還未。”

沈子枭已走到她身旁,說道:“我正好拿了藥膏來。”

他竟自稱為“我”,宋瑾更覺不可思議,不由擡頭看他一眼。見他從進門起便只注意江柍一人,竟連半個眼神也沒給旁人,便知江柍是極得沈子枭寵愛的。

一時既生羨慕,又覺嫉妒,感慨萬千。

她并非沒有眼色之人,福了福身子,頃刻間便無聲告退了。

待宋瑾離開後,沈子枭也把其他人盡數打發了出去。

江柍便問:“你把人都打發出去,誰來伺候我上藥。”

沈子枭斜觑她一眼,無奈道:“我來伺候娘娘可好。”

江柍一哂:“受不起。”

她态度冷淡,沈子枭知她心裏不痛快,頓了一頓,拿過藥膏在她身旁坐下。

她早已換上寝袍,因見客的緣故,外頭另披了一件襖子。

此刻客已離開,她便脫了襖,拿起玉箸開始吃飯,絲毫不管沈子枭還眼巴巴等着為她上藥。

桌上擺着紫蘇魚、三脆羹、水晶鲙、三鮮棋子、細料馉饳兒等若幹碟熱氣騰騰的吃食,另有金絲黨梅、香枨元、滴酥、木樨餅等馃子。

沈子枭便說:“也好,你吃完我再幫你上藥也是一樣的。”

江柍也不搭話,自顧自地用飯,仿佛餓壞了,只看着餐食,擡眼都不肯。

擺明了鬧脾氣。

沈子枭無絲毫不悅,靜靜等她吃完。

江柍沉得住氣,細嚼慢咽,一頓飯竟吃了半個多時辰。

待她吃飽了,便喊月湧來收拾碗筷,又從羅漢床上起身,對沈子枭說:“殿下請回吧,臣妾要歇息了。”

說完話也未等沈子枭表示,便去往寝間。

沈子枭跟了過去。

眼見她脫鞋上床,正欲把床幔放下時,他輕輕從身後擁住她,問:“你究竟是不是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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