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陷阱

第58章 陷阱

◎迎熹和紀敏骞的婚事◎

迎熹與紀敏骞一齊跪在福寧宮的殿外, 身後的月亮像一只船漂浮在半空中,樹葉在初夏的夜空中沙沙晃動,婆娑的光影投射在院子裏的地面上, 鳳凰花的花朵紛紛飄揚到它們身上。

太後被碧霄扶了出來, 她剛要睡下, 頭發已散了下來, 神思是倦怠的。

可看到門外跪着的人時,她眼底的困倦一掃而光,取之而來的是深不見底的幽暗。

迎熹看到太後出來了, 便跪着向前挪了兩步:“太後娘娘, 求您成全臣女。”

她沒有忘記自己“江柍”的身份。

太後一笑:“你哪是在求哀家成全, 你是在逼哀家點頭。”

迎熹猛搖頭,淚水飛濺而下:“臣女從小到大都聽從太後安排, 唯有此事, 想自己做一回主。”

“若哀家不答應呢。”太後問道。

迎熹目光一凜, 就義般說道:“臣女願以死明志。”

“你……”太後心一沉。

紀敏骞聽到迎熹已表明心志,便也說道:“微臣冒死進宮,早以為江小姐把命豁出去了,太後也年輕過想必能體會微臣之心, 還望太後成全。”

他重重朝地上磕了個頭,“嘭”地一響, 迎熹心疼地轉過頭扶他。

太後把一切都看在眼底。

她掃了眼紀敏骞身上的內侍服, 點點頭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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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哇,原來宋琅就是這麽解決這件事的,二人一明一暗, 就這樣在她眼皮子底下把她的女兒給挾持了, 真是兵行險着, 出奇制勝。

她是年輕過,卻沒有愛過。

更不會理解這種拉着人一道去死的愛,到底有什麽好。

可她也知道,以迎熹的性子,若非已經被紀敏骞忽悠的魂兒都丢了,是不會這樣莽撞求她的,事已至此,無論她是苦口婆心的勸說,還是心狠手辣的拆散,都是沒用的,迎熹聽不進去。

太後來回踱步,噙着淡笑時不時看地上的二人一眼。

真是可笑,她英明一世,從不把任何男人放在眼裏,連先帝也不過是她晚上爬的跳板,怎麽生了個女兒卻是個糊塗鬼,三言兩語就被騙了。

“哀家答應你們的婚事。”踱步許久之後,太後停下來,看着他們說道。

迎熹與紀敏骞都是一怔,二人都沒想到太後會如此果斷便答應,這反倒讓二人心裏都隐隐不安起來。

太後像是看穿了他們,說道:“你們不用不安心,柍柍是哀家養大的,如同親女兒一般,哀家總不至于眼睜睜看自己的女兒去死。”

說到這她屏退宮人,待人都退下之後,她看着紀敏骞說道:“紀敏骞,哀家不喜歡說廢話,你要娶迎熹可以,但條件是

紀敏骞聞言,一顆心就如風吹樹葉似的顫抖不止:“太後始終是微臣的主子。”

他說了句模棱兩可的話,太後居高臨下看着他,笑道:“你不願也無妨,但哀家警告你,最好不要利用迎熹來對抗哀家,她是哀家的女兒,身上流淌着哀家的血脈,她現在單純可欺,那是因為哀家不忍她體會苦難,但你若讓她經歷了那些,她必定有覺醒的一天,到時候你們倆就回不了頭了。”

太後看向迎熹:“你跪在為娘面前,娘才懂,我就算有滔天的權力也無法護你一生的周全,我畢竟是要死在你前頭的,我如此疼愛你,恨不得你永遠不要接觸這人間的陰暗面,即便我深知總有一天那些陰暗會親自找上門來。當你跪在我面前,這一刻,我知道,它已經找上門來,我不能再護着你了,迎熹,你去經歷,去感受吧。”

迎熹茫然地眨了眨她的眼睛,她很努力去感受,卻還是不懂太後所說何意。

但她知道太後是這世上最疼愛她的人,連紀敏骞也比不了。

然則母女之愛,與夫妻之愛終究是不一樣的。

對于前者,她得到的太多了,多到如洪水般快要将她淹沒,可對于後者,她得到的又太少太少,好似山窮水盡處毫無生機般貧瘠荒蕪。

紀敏骞聽到太後的話心裏也生波瀾,卻沒有怎麽放在心上。

他是絕不可能投靠太後的。

他在宋琅身邊尚且能做個有頭有臉的人,可若跟在太後身邊,就只能當一條嗟來之食的狗了。趙家會一直壓在他頭上,太後對他的防備也會束縛他的手腳。

而就算沒有這些,他也不會投靠她的。

他恨她。

從兒時離家進宮當質子,無數次在森然的宮殿裏哭醒時,他便深深恨她。

至于迎熹……

她這樣的軟骨頭,饒是覺醒又能怎樣?他們之間就是回不了頭,又能如何?

她只不過是一個有利用價值的女人而已,性子軟弱又不夠貌美,若非是太後之女,他對她怕是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迎熹與紀敏骞都向太後深深叩頭深拜。

太後默然轉身進殿,紀敏骞察覺到了,直起了身子,又把迎熹扶起來。

随後迎熹回她的寝殿,而紀敏骞則來到宋琅宮中。

紀敏骞進來就見宋琅躺在軟榻上,明黃色的寝袍衣領大開,他的長發披散着,剛清洗完的樣子,曲瑛在身後為他瀝發,輕羅則輕輕捶着他的腿。

宋琅瞭起眼皮看到他進來,便屏退她們二人。

曲瑛離開時與紀敏骞悄然對視一眼,很快便移開目光。

“陛下,太後同意我與迎熹之事了。”紀敏骞說道。

宋琅并不意外:“朕知道。”

紀敏骞猶豫一會兒又說:“太後試圖拉攏微臣,不過微臣仍然站在陛下這一邊。”

“她哪是真心拉攏你,不過是借着你來敲打朕,想讓朕安分一點,不要再搞拉幫結派的小動作。”宋琅随手拾起曲瑛方才拿的棉布,接着擦發。

紀敏骞嘆道:“陛下聖明。”

宋琅忽然說道:“日後你和江家那邊走動就方便多了,江棣江樓兄弟手下有不少忠臣可用,另外趙新的那個庶弟趙辭,被調到錫州在他二哥趙迎手下當差了,此人因是庶子極其不被重視,曾多次向朕投誠,想來個富貴險中求,他固然能力平平,可趙家兄弟阋牆,若他能與朕裏應外合,倒也是一樁功勞。”

紀敏骞說:“是,微臣明白。”

話剛落,外頭有人傳話道:“陛下,皇後娘娘求見。”

宋琅與紀敏骞對視一眼,宋琅回道:“告訴皇後,朕今日已宣了榮妃。”

少頃,祁世親自進來了,說道:“回陛下的話,皇後娘娘說……”他看了眼紀敏骞,躊躇幾下才說,“娘娘讓奴才告訴陛下,司天監說這幾日……容易懷皇子。”

紀敏骞聞言,忙把頭低下去。

宋琅卻哈哈大笑,說道:“那好,你讓皇後先回去,等會兒朕去她的寝宮安歇。”

祁世無聲退下。

紀敏骞問道:“榮妃不生氣嗎?”

宋琅輕描淡寫,說道:“生氣也好,榮妃和皇後鬥,不就是孫家和趙家鬥?”

紀敏骞心裏自然是明白這一層的,微頓又試探着問道:“陛下同意皇後生下您的孩子?”

“她不會有孕的。”宋琅說。

紀敏骞微怔:“……”

此前太後執着讓皇後先有孕,暗中賞了榮妃許多避子藥。而宋琅也并非坐以待斃之人,太後和皇後身邊都有他的人,他讓太後那邊的人把給榮妃的避子藥暗中給了皇後那邊的人,時間已久,皇後的身子早已壞透了,下輩子也生不出孩子來。

宋琅的精力沒有放在這些小事上,他想起什麽,說道:“五月的最後一天是愛愛的生辰之日,朕決意去錫州出巡,見見那個趙辭,錫州十五萬的兵呢,若能通過他将兵權握于朕手,豈非再不用畏懼太後?”

紀敏骞聞言,連連點頭,自是認同宋琅所言。

然而宋琅忽然又道:“到時候,朕再順便去赫州一趟。”

他說着已起了身,把濡濕的棉布放到一旁,走到檀木櫃前,從抽屜裏拿出一沓信來,上面是星垂的筆跡,上面彙報了江柍與沈子枭是如何恩愛相處的,而最上面那一封寫明江柍從赤北受了傷回來。

雖是傷在肩膀,且已基本痊愈,可他還是不放心,總想親自去看一看。

紀敏骞下意識便想勸宋琅打消這個念頭。

開口只道:“恐怕太後不會答應您去出巡。”

“朕在太後身邊安插眼線,這長樂宮裏更是遍布太後的人,朕會想法子透露自己要去見愛愛,她若知道朕出宮只為女人,便不會多想了。”宋琅似乎早已想好一切,“左右她一早便知愛愛是朕軟肋,偶爾讓她知曉朕的色令智昏,倒是給她吃定心丸了。”

紀敏骞忽然不知宋琅出巡,是為他的皇權還是為江柍。

但這二者并不相悖。

這時皇後又派人來傳話,問宋琅何時過去。

紀敏骞一笑,揶揄說道:“皇後心急了,微臣不便久留,先行告退。”

宋琅把那些信收起來,背對着他也笑:“宮門已下鑰,你就住在朕宮裏吧。”

紀敏骞退下了。

宋琅喚輕羅來替他梳頭,紀敏骞出了殿門,往他平日所住的清涼殿走,走到半路便命跟在身後的小黃門回去了。

進了清涼殿,一盞茶的工夫,曲瑛忽然而至。

紀敏骞擡眸看她,有剎那間錯愕,還以為見到了江柍,可她走近了,走到燭光之下,他便看清她并不是江柍。

曲瑛跪在他面前,說道:“爺。”

“你來了。”紀敏骞挑眉看她,“我有事想要你辦。”

曲瑛恭敬說道:“爺吩咐便是。”

紀敏骞說道:“從今往後,每十日你便要把陛下的事說與我聽。”他強調,“旁人不知道,只有你知道的事。”

曲瑛擰眉:“奴婢不明白。”

“你不需明白,只需照做。”紀敏骞說道,“你日日在他跟前伺候,自然能察覺他情緒的變化,感受到他的喜怒哀樂,我很需要知道這些。”

曲瑛茫然聽完這一切,雖還是一頭霧水,卻還是點頭照做了。

她還沒有當上主子,不知多少人在背後笑話她,她哪裏能放松警惕。

再說,哪怕日後她當上了主子,沒有母家在身後支撐,也不免要靠紀敏骞扶持,她是無論如何都要抱緊他的大腿的。

紀敏骞揮揮手,讓她下去了。

曲瑛乖覺離開。

他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現在的陛下高深莫測,行事陰狠,有時連他都心生戚戚之感。

伴君如伴虎啊。

提高警惕,總是沒錯。

作者有話說:

你們提醒我,等下個月更得再多一點時,在圍脖上給配角們寫小作文,想單獨聊聊這些人物,我好怕我會忘記。應該每個人我都會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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