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降溫
第15章 降溫
“……”
南詩訝然片刻, 因為他蠻橫又直白的用詞臊的臉爆紅,死死咬着下唇,一副備受屈辱的樣子瞪着他, 絞盡腦汁也思索不出反駁的話。
再一次, 陳嘉佑狠狠捏住她的七寸, 輕而易舉讓她失去反抗的能力。
陳嘉佑被她撇開關系的任性行為激起怒火,耳畔不斷回蕩着她那句斬釘截鐵的‘不喜歡’,額角直跳, 一時半會兒冷靜不下來。
他沉着臉,彎腰撿起瓶子,放去一旁。
思忖該說什t麽哄一哄人。
就在此時,南詩霍然起身, 拎上外套和挎包。轉身的瞬間, 所有人都瞧見有顆豆大的淚珠砸落,滴在她外套上, 洇開深色的痕跡。
陳嘉佑眼皮一跳,當下什麽都顧不上了, 一個箭步沖上前,圈住她的腕子挽留。
“南詩……”
他想道歉:他不是故意兇她的。
可滿肚子的話一碰上她的眼淚就全堵住了。
……這小姑娘, 是淚失禁體質嗎。
情緒一有起伏就哭。
哭的他束手無措。
南詩掙脫他的桎梏,一面靜靜地掉眼淚, 一面利索地套上外衣, 系上圍巾,遮住大半張臉,反手拍拍何皎皎的肩膀, 示意她快離開。今晚出的糗夠多了,她不想再留下去給人當樂子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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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皎皎哪還有心思圍觀八卦, 忙不疊起身,卻被陳嘉佑擋住。
男生的身形高大,脊背寬厚,帶着不容抗拒的威嚴。他冷不丁地拽她,南詩踉跄一步,撞入他懷裏,驚得擡頭怒視,偏偏,一雙黑瞳被淚水泡的發軟,在他面前顯得不堪一擊。
兩人在這段感情裏的地位,孰高孰低,頓時分明。
何皎皎終于理解南詩為什麽會突然情緒失控,面對這麽有魄力的人,不害怕到腿腳發軟都算她心理素質過硬。何皎皎試圖做點什麽,先把僵持的兩人分開,免得引起服務員的注意,萬一鬧大了,不好收場。
另一邊,季爍他們也站起來準備勸說。
緊跟着,在衆目睽睽之下,看似處于上風的陳嘉佑背脊一點點彎下去,像極了犯錯時撒嬌求主人心軟的大狗,嘴唇輕輕碰了碰她哭紅的眼尾,低聲下氣地:“哭什麽,我又沒兇你……是你先說不喜歡我的,這是能随便亂說的話嗎……”
南詩捂着被他親到的地方,耳根泛起一抹潮紅,帶着哭腔低吼:“你走開。”
陳嘉佑撸下她胳膊上有些重量的包,挂在自己臂彎,然後環着她的腰往外帶,跟哄小孩兒似地哼唧:“走走走,這就走。咱們找個地方好好聊一聊……”
南詩原本維持着幾分理智,一對上陳嘉佑做小伏低的态度,委屈如滔天洪水般在頃刻間盡數爆發,扭着身體不讓他抱,還罵他裝大尾巴狼。
陳嘉佑手勁兒大,一巴掌貼在她小腹上,摁着她往懷裏倒,一句接着一句的“對不起”“好姑娘”“給個面子”,還有一些不能讓別人聽見的露/骨情話飄入耳朵,磨得她耳根發軟。
兩人你擁我擠的往外面走,親昵的讓人沒眼看。
身後目睹這一切的衆人鴉雀無聲,實則下巴快要掉在地上,個個兒內心激動的如火山爆發,發出無聲地尖叫——
這特麽……
真是蒼了天了!
他們以為陳嘉佑是少男懷春,想幫他一把,争取在今晚邁出階段性的一步。但現在看他這架勢,保不準已經和人家姑娘上本壘了。
嗯,悶聲幹大事,果然是他的風格。
不過——
說句實在話,任誰都沒想到,這兩人能處在一起。
和陳嘉佑熟悉的那夥人以為他選對象的眼光得高上天,怎麽着也得是個仙子般的人物。畢竟追陳嘉佑的那些女生,個個兒漂亮有氣質,家境還好,到頭來,他一個都沒瞧上,偏偏喜歡南詩。
乍看吧,南詩真不怎麽起眼,甚至再多看幾眼也很難給人留下什麽深刻的印象。唯獨氣質不錯,嬌嬌弱弱、溫溫柔柔的,淚水在眼裏打轉的樣子可憐兮兮,很能激發男人的保護欲。
剛才瞧着陳嘉佑的樣子,确實挺吃這套……
和南詩熟悉的那夥人以為她只醉心學習,在感情上完全沒開竅,認為她就算找,也會找個成熟儒雅型的男人。
當然,陳嘉佑倒也不混,腦袋聰明成績優秀,還是入選國家冰球隊的明星運動員,可,他身上總帶着一股來自上位者的審視,讓人毛骨悚然,襯得南詩像只誤入虎口的小白兔。
兩人站一起,就感覺,根本不是一條道上的人……
老劉先穩不住,向季爍他們打聽:“他什麽時候談上的?”
季爍攤手,“完全不知道啊。陳嘉佑藏得忒嚴實了,我們都以為他還在暗戀期,才想幫他一把的。這下完了,好心辦壞事,給人鬧得不愉快……”
賀然擔憂:“他倆,不能真吵起來吧。”
那姑娘都哭了,怪可憐的。
何皎皎和徐堯一聽,同樣擔心的往門口瞭。尤其是徐堯,他還記得之前南詩提到有個朋友遇到不願意公開戀愛的渣男,會不會,真的是指她和陳嘉佑的事兒……
“不能,”季爍篤定說,“你也不看看陳嘉佑那樣兒,把他女朋友當心肝護着的。咱們少操心人家的事兒,繼續玩游戲,剛剛轉到誰……哦對,轉到的人出去哄女朋友了。來,賀然,從你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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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并不算太晚,因為天氣寒冷,行人稀少,路上略顯空蕩。
陳嘉佑原本想帶她去羅森,店裏暖和清淨,适合聊天。可出了門,南詩怎麽都不肯再走了,拉高圍巾沉默地掉眼淚,哭得他肝腸寸斷。
陳嘉佑忙認輸:“行行行,就在這兒說。”
他把人從圍巾裏剝出來,指腹揩去她面上的淚珠,整理一下思路,先從今晚的事情講起:“我請宣傳部的人吃飯,是為了見你。到火鍋店遲遲不見你出現,問徐堯才知道你已經不在部門了。但是話都說出去了,我也不能撂架子走人,至于齊若涵,她是跟着張箐來的……”
“我們之間有問題,和別人沒關系。”
南詩緩了緩情緒,睫毛上挂着晶瑩的淚珠,顫着音說:“剛剛擅自揣度你和其他女生,是我不對。”
“你沒有不對,詩詩。是我沒有考慮周全,也不夠了解你,都是我的不好,”陳嘉佑彎腰,和她直視,眸子漆黑又晶亮,态度很誠懇,語氣比那晚理智多了,“但你說,我們之間有問題,這一點我不認同。你喜歡我,我喜歡你,兩情相悅,哪裏有問題?”
“……”
南詩一時緘默,心想,他又在詭辯了。
她其實很生氣,那一晚沒爆發的情緒在此刻得以延續,可惜南詩沒有與人争得面紅耳赤的經驗,否則她一定要再給他一記耳光。
南詩眼中含着淚,揪着他的衣領,鼻尖蹭過他的面頰,胳膊向上環住他的脖頸,整個人都壓入他懷中,嗅着他身上清冽的香味,淚珠嘩啦嘩啦地掉。
分明是親密無間的姿勢,南詩吐出的話語卻格外凄涼,“你每次都道歉,然後下一次,繼續惹我傷心。你為什麽不承認,你其實根本就不喜歡我,你只是喜歡和我睡,喜歡我乖乖的被你揮之即來招之即去……”
陳嘉佑一下擰起眉,呵斥:“不許胡說!”
南詩渾身一抖,轉而,倔強地直視他,“你兇什麽?”
“……”
是啊。
他一個犯錯的人兇什麽。
看把人家小姑娘委屈的……
陳嘉佑閉了閉眼,努力把身段放低,無奈至極,“你覺得我是那種爛人?我如果真的這麽浪蕩,随便哪個女人都行,為什麽偏偏是你。”
南詩沒覺得他在自嘲,當真了,苦澀地扯了扯嘴角:“是吧,我一開始也很疑惑,現在才明白,因為我聽話呀。誰不喜歡聽話的人?就算鬧掰了,我也不會到處說閑話抹黑你。畢竟沒人相信,大名鼎鼎的陳嘉佑,竟然和這麽不起眼的我有糾葛,更沒人相信我跟了你三年……”
“不是這樣的,詩詩,你不能用‘跟’這個字。我們是正兒八經的戀人,你是我追了大半年追到的姑娘,将來……我也會娶你。”
陳嘉佑攥着她的手,只覺得真涼啊,怎麽都捂不熱。他幹脆不再哈熱氣了,把人摁在懷裏,緊緊抱着,恨不得把胸膛剖開,将她融入骨血。
上天入地找不出第二個姑娘讓他這麽撕心裂肺的喜歡了,十五歲那年的怦然心動,延續到現在,剝開甜蜜的外殼,內裏竟然這麽酸澀。
陳嘉佑心口絞痛,疼得他頭腦發懵,恐懼感席卷全身,逼得他毫無章法地啄她的面頰,央求:“我們要繼續互相喜歡下去,再來個三年,三十年,三百年,遇上天大的困難,只要我們在一起,就都能解決。”
“你說什麽我都願意去做,去改,但你不能對我灰心。”
“我不是哪個女人都t可以的,詩詩。”
“只有你,我真的只有你。”
南詩聽他說過太多諸如此類的情話,心都麻木了。
以前,每到這個時候,她必然會頭腦一熱抱着他說原諒,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繼續喜歡他。可是,好多個孤寂的黑夜帶給她的心理陰影太大,讓她覺得自己在陳嘉佑眼裏就是個随意發洩的玩意兒,他只在意剝開之後的她幹不幹淨、敏不敏感、好不好擺弄姿勢,從不在意她也長着一顆心,更遑論,這顆心忠誠的追随他這麽多年。
南詩哭久了,累得夠嗆,倒在他懷裏,嗫嚅:“我真想把這些話錄下來,倒轉時間,在那些你做完就離開的晚上,放給你聽。”
陳嘉佑一滞,環着她的胳膊漸松。
他滿臉愕然:“什麽……?”
南詩凄然地笑:“要我算一下嗎?你有幾回把我叫去公寓,二話不說就直奔主題,做完把我丢在那兒,轉身去忙自己的事情。第一次在酒店,我明明告訴過你別關燈,我怕黑。到半夜,我做噩夢醒來,發現房間裏伸手不見五指,旁邊沒有人,你知道我當時有多害怕嗎……”
“所以我說,不想去你那裏過夜,可你從不聽。我不去,你就生氣。”
南詩隐藏的情緒太激動,指尖發麻,什麽時候被他攥住的都沒發現,也沒力氣抽出來了。就想着,兵荒馬亂的那一晚,她無助地攀着他的肩頭,看到映在天花板上的星空投影,最初是他買來哄她高興的,兩人躺在一塊兒談天說地,氣氛好到極點再順其自然的發生關系,轉而一切都變了模樣。
南詩覺得滿牆的點點星光無比可怕,湛藍色像無邊無際的海洋淹沒她的求救。連他後來喂的藥,也苦的舌頭發麻……
“你有沒有考慮過,這麽做,萬一我真懷孕了怎麽辦?家裏人,還有身邊的同學會怎麽看我。我的前程,就全完了。”
南詩仰着小臉,被火鍋熏出來的紅暈還沒完全褪去,嘴唇被辣的微腫,哭得梨花帶雨,頭上冒出汗珠,黏住了幾縷發絲,狼狽至極。拳頭砸在他胸口,也砸入他心裏。
陳嘉佑啞口無言。
他恨不得捅自己兩刀,又覺得,南詩那天的巴掌打得還是輕了。
陳嘉佑沉默地給她擦淚,想解釋,這些天外出是為了正經事,卻不知道該從何講起。
陳氏在商場屹立上百年,恩怨摻雜,實在太複雜了。陳嘉佑作為這一代的獨子,更是一個關鍵的存在,發生在他身上的事兒,三天三夜都說不完,而且,她原本也不需要委曲求全的體諒他。
陳嘉佑追她的時候,懷着極大的信心,以為自己能寵着她,讓她一直高興。結果,三年過去,他卻把人養成這樣了。瘦的厲害,滿臉淚珠,沒有安全感。脾氣這麽溫柔的一個小姑娘,被他欺負的滿臉通紅,手一個勁兒的發抖。
……一盞燈而已。
他怎麽就忘記打開了呢。
臨了,陳嘉佑從她冗長的一段話中,挑了個最不能回答,又不得不回答的問題,給出答案:“不會有那樣的意外,有,我也會負責。”
“……”
南詩嘆氣:“我想要的不是你負責。”
陳嘉佑長睫低垂,抖得厲害,聲音低不可聞:“嗯,我知道。”
尾音消散在冷風中,兩人沉默地對望,眼中交雜着濃烈的愛意和恐懼。說分手,誰都不舍得,說繼續,又覺得累得慌。
就算再次和好,他們之間也是有裂痕的。
在兩條分叉路口徘徊一會兒。
南詩吸了吸鼻子,先問:“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是在拐着彎問他的決定。
陳嘉佑避而不答:“我送你回學校。”
南詩懸着的心咚咚地跳了兩下,砸得骨頭疼,一口憋着的氣始終沒提上來。
她任由他十指相扣,光明正大地走入人群。
這會兒晚課剛結束,學生們從教學樓各個小門湧出,主幹道上人來人往。
南詩下意識要甩開他的手,可陳嘉佑攥的很緊,在察覺到她掙脫的意圖時,還刻意把她攬入懷中,锢的很緊。
南詩愕然,擡頭去看他的表情,結果陳嘉佑一把掀過棉服的帽子,蓋住了她的視線。
南詩:“……”
盡管天氣寒涼,宿舍樓前的主幹道上總有成對的小情侶在難舍難分。南詩從前只有羨慕的份兒,從沒敢幻想過,有朝一日,陳嘉佑也會親自把她送到樓下,牽着她的手不舍得放她離開。
他帥的太惹眼了,兩側宿舍樓進進出出的男女生頻頻側目,認出是陳嘉佑,驚訝地低嘆一聲,立馬小跑着回去傳播八卦。
南詩往圍巾裏縮了縮下巴,眼睛因為剛才哭得厲害還紅着,甕聲甕氣地提醒:“你再不放開,明天戀愛的事就要在學校裏傳開了。”
“沒關系,我不介意。”
陳嘉佑漆黑的眸子盯着他,讓南詩莫名萌生出一種天地快要崩裂,在生命終點也有他陪着的錯覺。
浪漫又虛幻。
像他這個人。
陳嘉佑拉下她的圍巾,指尖細細地擦過她的面頰,神色淡的分辨不出情緒,可他的眼睛是紅的,分明脆弱的厲害——從沒有人能把他逼到這份上,還甘之如饴。
陳嘉佑甚至覺得,給她跪着也比形同陌路要強。
半晌,他低低地抱歉。
南詩心中一咯噔,那口堵着的氣一下散出去,刺痛頃刻間蔓延至四肢,內裏有什麽東西嘩啦嘩啦碎一地,在天崩地裂般的難過中,她強撐着揚起一抹苦笑:“有什麽可對不起的……”
你情我願的戀愛,就算到最後,也該好聚好散才對。
陳嘉佑又去摸她的眼尾,仿佛在努力把眼前這個人的面容刻入腦海中。他很誠懇的自我反省:“我做錯了很多事,惹你傷心。”
“……原諒你了。”
南詩還在笑,淚已經翻湧。內心祈禱:晚一些放手吧,再讓她看一看,這個承載着她全部青春萌動的少年。
陳嘉佑低下頭,眉間微蹙,表情中摻雜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望向她的眼神缱绻眷戀,停頓一陣,低低地,道:“我很糟糕,是個失敗的男朋友,讓你經歷了一段不算美好的戀愛。”
“沒……”關系。
南詩一眨眼,險些落淚。
她哽咽,說不下去了。
陳嘉佑看出她的不舍,嘆息:“詩詩,你聽過一個詞嗎?”
“什麽?”
“白月光。”
陳嘉佑胳膊橫在她腰上,強制她踮起腳,鼻尖貼着鼻尖。方才的失意和落魄一掃而空,眸中猩紅的光點點,盛氣淩人的那一面完全爆發。他沉沉地說:“你就是我心頭的白月光。”
“……”
南詩直直地望入他眼睛,淚水一下咽回去,突然覺得,散出去的那一口氣又回來了,碎片在慢慢地歸攏,回到身體裏原本該待着的位置,撲通撲通直跳。
“你感受不到快樂,那麽這段感情就失去了最大的意義,分手也許是最好、最體面的結局,但我考慮很久,還是覺得做不到。除非我失去生命,否則無法不愛你。”
周圍有人在吹口哨,起哄快親,陳嘉佑無暇顧及,捧着她的臉,渾身發麻,好像又回到高中那一年,他一步步走上講臺,靠近暗戀的女生,緊張的話都說不利索的狀态。
“你再試一次,行嗎?”
“陳嘉佑不會總讓你失望的。”
“……”
有輕柔如羽毛的東西落在鼻尖上,很快化為水珠。
有人在喊:“下雪啦——”
南詩下意識扭頭去看,卻被他扣住臉,征求意見:“能接吻嗎?”
“……”
南詩心跳聲震耳欲聾:“會被看到。”
“不怕,我們以後大大方方的談戀愛。”
他道:“初雪,就應該和最愛的人接吻。”
——這是獨屬于他的儀式感。
南詩從韓/劇裏學來的招數,說在初雪接吻的愛人能得到上天庇護,然後就被他固執的當成重大節日過了。
陳嘉佑,好像……
一直非常迷信那些‘一生一世’的說法。.
南詩在他炙熱的目光中點頭,順從地閉上眼睛。
潔白的雪花紛紛揚揚的落下,在交纏的唇舌間化為溫熱的水一并吞下去。南詩耳朵被他捂着,聽不到一旁的起哄聲,沉溺于他的溫柔中。
初雪降臨,天寒地凍,萬籁俱寂。
他們的愛情,卻在這一刻,撥開雲霧,等來了第一縷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