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升溫

範斯宇這才注意到她的異樣。

南詩長得顯小, 不施粉黛的面頰很白淨,碩大的眼睛水汪汪的,靥上泛着薄紅, 貝齒緊咬着下唇, 憋得渾身緊繃, 樣子又乖又可憐。

範斯宇忙把煙摁在雪中,滅了火,讪讪的向她道歉。

南詩沒忍住, 扭臉咳嗽幾聲,擺手說沒事。

偏偏聲音清甜,眼睛中水霧氤氲,讓範斯宇罪惡感更重。他環顧四周找垃圾桶, 發現在出口處, 于是淌着雪,費勁巴拉的回去丢煙頭。

這一方天地間, 慘白一片。

只剩下他們。

徹底安靜。

高大清隽的男人矗立在風雪之中,一條腿微曲, 低頭翻看手中的香煙,脖頸之後的凸棘明顯。伴随着打火機被撥動的細碎響動, 沉沉地男聲響起:“有嘴怎麽不告訴他,你聞不慣煙味。我不提, 你打算忍一路?”

狂風呼嘯而過, 南詩在雪地裏很難站穩,短發被吹得淩亂,她一手壓着翻飛的大衣衣擺, 一手摁着發尾。

雪水融化,寒意沁入鞋子, 她稍微挪了挪步子,冷不防聽到他寒涼又犀利的話,整個人打了個抖,心不由自主的狂跳起來,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吸引着擡眸。

陳嘉佑将拆開的煙盒和打火機塞回口袋,摁下鑰匙。車燈閃爍兩下,他拉開副駕駛門,黑玉一般的眼仁微轉,目光掠過她,落在雪地中虛無的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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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等。”

沒有多餘的客套,語氣寡淡到像是一道命令。

南詩血液中沒來由的狂躁在冰天雪地中逐漸冷卻。僅猶豫了一秒,她邁開腿,果斷與他擦肩而過,拉開了後排的車門,落座時,秉承着良好的教養,輕聲道謝。

——是誰說,舊情人之間最致命的不是對面不識,而是刻意保持彬彬有禮。每一句“謝謝”和“沒關系”,都在強調他們如今泾渭分明的立場。

.

陳嘉佑眸底的晦澀一閃而過,手上一使勁,副駕駛車門“砰”的阖上。

後排放着一大堆雜亂無章的A4紙,耷眼一瞧,紙上印着密密麻麻的公式,符號、英文、數字,糅雜在一起,讓她眼花缭亂。南詩小心翼翼地挪開,騰出個能容身的小地方,待暖和過來,身體上的不适感越發明顯——大概是酒喝多了,有些上頭,胸腔堵得慌,腦袋也昏沉。

南詩靠着椅背,閉目養神。

沒一會,有一小股風鑽進來。

範斯宇上車,把副駕駛的圍巾遞給陳嘉佑,被他轉手丢去後面。

南詩感覺到有東西擦過膝蓋,輕飄飄地落在地上,一睜眼,發現那條圍巾就在腳邊,心裏一刺,嘔吐感翻湧。她掌心壓了壓胸口,彎腰撿起,放去一邊。

在導航機械電子音中,範斯宇的聲音傳來:“隊長,先把我朋友送回去吧,她家在……”

“先送你。”

陳嘉佑語氣生硬,不容置喙:“你近。”

“……”蹭車的範斯宇不敢再多說,老實巴交地坐正了,也沒發覺奇怪:他明明沒說南詩家的地址,隊長又怎麽知道的誰近誰遠。

雪天路滑,車速不快不慢,每拉長一分鐘,南詩的眩暈感就深一分。

馬路上有減速,經過時,颠簸感很明顯。

南詩死死咬着下唇,生怕一個不留心吐在車上。

過了不知多久,車速減慢。

範斯宇往前指了指,“停門口就行。”

南詩強忍着暈眩感,睜開眼,望向前方陌生的別墅區。

其中,亮着燈、裝潢最華麗的那家,是範斯宇衆多私産中的一處。他平時不在隊裏就會來這兒住,遠離市區,也遠離爸媽,安靜自在。

範斯宇轉身解釋:“結婚之後肯定不住這邊,你上班不方便,我打算在你單位附近找個合适的房……啊對,明天我歸隊集訓,白天統一收手機,你有急事別發消息,我可能會看不到,直接打電話吧。”.

南詩溫吞地問:“可以接到嗎?”

“當然。”

範斯宇:“領隊會轉告我。”

南詩掃一眼駕駛座面無表情開車的男人,有顆小石子在心髒軟肉上來回碾磨,她忍着情緒,沒下範斯宇的面,貼心地勸:“你只管安心準備比賽,其它的,我會和雙方長輩們商量着來。”

範斯宇不是不懂得體諒人的纨绔,婚姻是彼此的責任,他再忙,也不能讓南詩一個人忙前忙後的操心,而且,他這不是想着,和這個即将攜手相伴餘生的女人再熟絡一下感情麽。他撓撓頭,怪難為情地哼唧:“不要緊,你盡管聯系,我不嫌煩。”

話音未落,車猛地剎住。

南詩毫無防備,借着慣性往前撲倒,手機掉在地上也來不及管,趕緊抓住前排的椅背穩住身影。

範斯宇反應迅速,扶住她的胳膊,緊張地問:“沒撞到吧?”

南詩一雙杏眼瞪得滾圓,一側的短發從耳後滑落,幾縷發絲勾在唇角,驚恐之餘,有幾分我見猶憐的美感,聲音也弱:“嗯,沒事。”

範斯宇一聽,心下發抖,本想收回的手又收攏了,輕輕扣着她纖細的胳膊,思緒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接觸亂作一團麻,面上卻維持淡定。轉頭囑咐陳嘉佑:“隊長,你回去路上慢點開啊,安全第一位。”

陳嘉佑下颚線緊繃,抓着方向盤的手因過分用力血管微突,黑眸中風雨欲來。熄了火,他不冷不淡地撇下句“我去買東西”就下了車,孑然一人踏着積雪,步伐緩而沉重,進入一家尚在營業的藥店。

“那個……”

南詩掃一眼還搭在胳膊上的手,輕聲提醒:“車已經停了,你放開吧。”

“抱歉,抓疼你了?”話音落下的同時,範斯宇收回手,殘留的細膩觸感讓他忍不住品味:看上去纖細的一個人,摸起來卻有肉,軟的像沒骨頭。

南詩回了句沒事,眼睜睜瞧着他耳廓漲紅,不明所以:“你不回嗎?”

“不着急。”範斯宇這下連她臉都不敢看了,腦袋木然,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忘了給你介紹,開車的這位是冰球隊的隊長,姓陳。”

頓了頓,他毫無征兆抛出一句:“你應該認識他吧。”

南詩心下一駭,搭在膝頭的手猛地攥緊,面部肌肉不自然地抽動了下,俨然沒料到他會知道他們之t間的舊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聲線發抖:“嗯……”

範斯宇沒注意到她的慌張,語氣中充斥着驕傲:“隊長是明星運動員,經常接商務代言。有個國民牛奶品牌的代言人就是他,大大小小的超市都有賣,你沒注意過嗎?”

——原來是指這個。

南詩懸着的一口氣頓時松懈。陳嘉佑不止代言了牛奶,還有很多其他的日用品,碰上他的生日或者比賽勝利,粉絲們還會買大屏慶祝。有一整周,她為了避開地鐵上處處可見的“陳嘉佑”,硬是早起,蹬共享單車去辦公。

但這些陳年舊事已經沒有再提及的必要了。

南詩淡然一笑:“我很少喝牛奶。”

話音将落。

她目光觸及某處,方安穩的心又失控地吊起,嘴角的最後一抹笑意消失殆盡,全部的力氣都用來維持在前任跟前兒那份可笑的淡然。

漫漫雪幕中,身材挺拔的男人迎面而來,風帶起他的衣擺,長腿一邁,宛如披荊斬棘出現的神明。走得近了,還能聽到衣料和狂風碰撞的飒飒聲。

他往面前一站,眼皮耷拉着,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她,侵入感令人膽戰心驚,熟悉的氣場将她籠罩,輕易勾起她對于曾經纏綿日夜的回憶。

南詩緊咬下唇,坐得端正,目不斜視,努力不去關注窗外的人。

範斯宇見他抱着兩箱橙子,納悶問了一嘴。

陳嘉佑氣定神閑地道:“拿回隊裏榨汁,一人一杯,補充維生素。”

範斯宇笑了,遞給南詩一個安撫的眼神:你瞧,我們隊長真的是個面冷心熱的好心人。

南詩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接這茬,一想到接下來的路程要和他獨處,她從頭到腳就沒一處得勁的地方。一邊祈禱快些回家,一邊懊悔不該在頭腦不清醒的情況下坐他的順風車,早知如此,還不如去做姚芙和湯家明的電燈泡。

陳嘉佑餘光一直在她身上,沒有錯過她一絲一毫的反應。察覺到她躲閃的意圖,他的逆鱗被觸碰,眸光立馬轉冷,托着沉重的箱子,竟然還能騰出一只手拉開後排的車門。

淩冽的寒風灌進來,南詩凍得打了個激靈,匪夷所思地盯着他。

陳嘉佑卻品出了深層的意思:她在害怕,怕範斯宇察覺他們有舊,怕她得之不易的婚姻被破壞。

——也是怪了。

這麽多年過去,陳嘉佑脫胎換骨,變成了全新的一個人,任誰見了都要稱贊成熟穩重理性,唯獨在感情上一點記性沒長,因她吃醋仿佛成為本能,占有欲更是刻在血肉中的條件反射,一見到南詩,滿身的反骨都控制不住發顫。

在短短兩三秒鐘內,陳嘉佑壓抑住發狂的心思,不冷不淡地道:“你去前面坐,我放箱子。”緊跟着,趕在她出聲之前,補充:“後備箱滿了。”

表情之坦蕩,語氣之從容,南詩找不出半點破綻。她一不能要求他打開後備箱查證,二不能占着座不起身,只能認命的下車。

經過陳嘉佑身邊時,他不知有意無意,彎腰湊在她耳畔低喃:“謝謝配合。”音色沙啞,厚實有質感,全然沒了七年前少年的清冽味道,是一種讓她陌生又熟悉的男人魅力。

溫熱呼吸落在耳後肌膚上的一剎,南詩擡手捂住耳朵,随即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多容易讓人誤會。像是,被他撩到了。

于是她匆匆收回手。

陳嘉佑斜她一眼,輕笑了聲,仿佛在說,此地無銀三百兩。

那股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恥辱再次發作,南詩氣得頭腦發懵,殘存的醉意讓她胸口發惡。她轉過身,發誓不再看他。

範斯宇已經讓出了位置,抄着手,在冰天雪地裏凍得跺腳,對他們之間的暗流湧動沒有察覺。“你到家記得給我報個平安。”

“嗯,”南詩攏了攏被吹亂的頭發,看他凍得嘴唇發紫,擔心地催,“你快回去。”

範斯宇應聲,又和陳嘉佑說了幾句,三步一回頭地跑遠了。

天地之間重新歸于沉寂。

嘎吱嘎吱的踩雪聲響起,很快,車門被拉開,陳嘉佑落座,把圍巾往脖子上随意一搭,稍微側身,從口袋裏掏出解酒藥,打開礦泉水,一并遞過去。

“謝謝,我不渴。”

南詩看也沒看,一口回絕。

陳嘉佑擡了擡手腕,語氣中摻雜着示好的意味:“給你買的解酒藥。”

南詩意外的同時,伴随着強烈的抵觸。

這份關照放在他們之間顯然不合時宜,她還是拒絕,将車窗落下一小條縫隙,冷風吹進來,驅散一些胸口的悶痛。

陳嘉佑沒有固執,擰上瓶蓋,将藥盒放在兩人中間的收納倉。

沉默在車內蔓延。

南詩靠着椅背,閉上眼睛,忍耐嘔吐的欲望。但陳嘉佑似是故意和她作對,時不時來個急剎和提速,她感覺自己仿佛飄搖在暴風雨中的一葉扁舟,細小的浪花也能讓她傾覆。

南詩忍無可忍,主動開口:“能麻煩你開穩一點嗎?”

陳嘉佑眉宇間凝了許久的冰終于有融化的跡象,語氣閑散的欠揍:“想吐?勸你趕緊吃藥,別弄髒我的車,不然還得賠清理費。”

南詩噎的不輕,也怕自己真吐在人家車上弄得難堪,拿起藥盒翻看說明,聽他悠悠地道:“兩粒。”

“……喔。”

南詩就着礦泉水吃了藥,問:“多少錢?”

按照陳嘉佑以往的性子,百分百不會在意這點小錢,這回卻出乎意料地報了價:“微信轉賬。”

“我,掃碼吧。”

微信早就删了,怎麽轉。

陳嘉佑同意:“手機在你旁邊。”

“密碼?”南詩一拿起來,屏幕感應亮起,壁紙是一張風景照。

朝陽在群山之中羞怯地探出頭,金色的薄光還不足以照亮天地,在晨霧的籠罩下,山水朦胧,如詩如畫。左上角有一塊地方模糊不清,南詩一下子記起來,這張照片是出自她手。

他們戀愛的第一個暑假,相約去鄰市爬山。出發之前,南詩還雄赳赳氣昂昂的,結果沒到半山腰就體力不支,由陳嘉佑拖拖拉拉地拽着,從早爬到晚才登頂。

因為時間不早,索道停運,兩人只能在山上的酒店過夜。南詩累得手腳發麻,倒頭就睡,迷迷糊糊中,聽到陳嘉佑說第二天叫她起來看日出。

最終,也切切實實是看了日出的盛景——她站在酒店最高層的落地窗前,潔白的人兒就是承接清晨第一縷金光的最上乘的畫布。陳嘉佑自後進入,摸過手機,興致極好的叫她拍照留念,南詩一個沒拿穩,手指糊住了鏡頭一角。

回去的路上,南詩惦記着退房時多收的那筆費用,還有他把沒用完的東西塞進口袋的那副坦然自若的樣子,簡直無地自容。

陳嘉佑卻不以為然,喜滋滋的把照片設成鎖屏壁紙,調侃說他們在神仙眼皮子底下行魚水之歡,真是天大的罪過。

南詩哪聽得了這個,惶恐地捂住他的嘴,整個人羞得幾乎暈厥。

曾經荒唐的浪漫再回憶起來,比世界上的任何酷/刑還要傷人。南詩變了臉色,這手機拿着比碳火塊還燙手,放下不是,繼續拿着更不對。

陳嘉佑打了把方向盤,拐入通往她家小區的主路,車速逐漸放慢。

這場大雪驅散了路上的行人,街道空空如也,車內的氣氛同樣冷清,因而,他含笑的語調聽上去格外刺耳:“密碼沒改過,還是你的生日。”

南詩沒再猶豫,把手機放回原處,低頭在帆布包裏扒拉,說:“我付你現金。”

她今天出門着急,随手拿了個包,裏面裝滿了她跑外勤要用到的東西。錢包應該是壓在最底下了,這會越着急,越找不到。南詩只能把拉鏈徹底拉開,恨不得化成一小只鑽進去尋。

在嘩嘩啦啦的動靜中,陳嘉佑停下車,轉頭看她,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一些。

南詩嘴角抿緊,樣子十分急切,手上翻動的很快,一不小心,帆布包從腿上掉落,東西灑的到處都是。

南詩沒顧得上撿其它的,打開錢包,把百元紙幣全部抽出來,壓在他手機底下,語調軟綿,話卻刺的人心寒:“多出來的,算補給你的油費。”

陳嘉佑抵腮,一眯眼,語氣不善:“真把我當順風車司機了?還塞小費……老朋友見面還得問候一句呢,你就這麽煩我?”

南詩俯身撿東西,速度很快,一股腦往包裏塞,從腳墊子縫隙處摳中性筆時,手指都是抖的。她深吸一口氣,再開腔,聲音軟綿無力,态度卻很堅定:“該有的禮節我都做到了……”

“t我稀罕你的禮節?”

陳嘉佑重重的向後靠着車椅,黑眸陰鸷,氣場比從前更加犀利,單一句不鹹不淡的問句,便無端讓人覺得呼吸困難。

今晚他心底一直有股火噌噌地燒,語氣愈發強硬,也有幾分感慨:“南詩,坦白講,我們分開的這些年,我沒死過心。”

話題突然跳轉,南詩心跳停止一拍,渾身僵硬,根本不敢去看他,保持彎腰撿東西的姿勢,半晌,緩慢地坐直,扭臉看向車窗外。

很久之前,同樣的雪夜,他送她回家。他們在樓下親昵地接吻。

他說:“不會讓你久等的。”

他也說,當然不會娶她。

直到現在,南詩還是分不清他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虛情假意和缱绻纏綿交織在一起,險些逼瘋她。南詩強制自己遺忘這些,以為分開之後一切皆成往事,直到聽到他這句話,滿腹愁腸又被勾起,才渾然發覺她的傷根本沒有愈合,一提及,還是撕心裂肺的疼。

南詩舔了舔幹澀的唇,讷讷地提醒:“我要結婚了。”

陳嘉佑充耳不聞,像是掉進了怪圈,執拗地說:“這幾年,我努力培養勢力,已經從家裏獨立出來了,現在沒人能左右我的人生,兩位教授擔心的那些都不會再發生……我心裏的人從來都是你,反正你心裏也沒別人,我們再試試,行不行。”

“……”

舊事重提就沒意思了。

南詩不欲再聽,拎着包要下車,卻發現他不知道什麽時候上了鎖。

她一咬牙,氣急敗壞的沖他低吼:“你聽不懂人話嗎,我說我要結婚了。”

陳嘉佑回答的很快:“你想結婚,可以。我娶你。”

他振振有詞:“比起嫁給一個毫無感情基礎的陌生人,我這個選擇才更靠譜,不是麽。”

南詩瞪大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仿佛在問他: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陳嘉佑也意識到他現在的狀态很瘋——這并非他的本意——忍了七年沒去打攪她的生活,久別重逢,他原本打算坐下來和她敘敘舊。

偏偏,一對上她愛搭不理的态度,親耳聽見她說要嫁給範斯宇,又想到一樁接着一樁被他暗地裏攪黃的相親,什麽理性和耐力,頃刻間蕩然無存。

他還是非她不可。

十幾年了,這心思從沒變過。

可她說完分手,痛痛快快就放下了,還能心安理得和別人談婚論嫁。

憑什麽,為這段感情發狂的人只有他。

盡管昔日感情不再,南詩還是不得不承認,陳嘉佑就是一顆埋在她生命中的定時炸/彈,不管何時何地,一碰上準要出岔子。

靜了半晌,她氣漸漸消減,索性把話挑明了:“過去太久,你也許忘記了,我不介意再強調一遍。我們之間的問題,不在第三人、不在家庭背景,在于你我的三觀真的不匹配。至于你提議的試一試,完全沒必要,從前錯過一次,傻子才會選擇再摔一跤。”

“你和範斯宇是一個隊的隊友,礙于兄弟情分,他肯定會邀請你來參加婚禮,所以,我把醜話說在前頭,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就別再提了,以免搞得彼此都不高興。”

南詩一邊解安全帶,一邊保持最後的禮貌,客套:“謝謝你的解酒藥,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話音未落,一抹黑影向她壓來。

南詩刻在靈魂深處的陰影發作,以為他又要故技重施,用強硬的手段逼她就範,當即揚手推開他,卻忘了手上還拿着錢包,挂在拉鏈上的裝飾物邊角鋒利,正巧刮過陳嘉佑眼下的位置,劃出一道細小的傷口,冒出顆顆血珠。

變故發生的太突然,兩人都愣住了。

南詩胸口劇烈起伏,一臉驚恐地盯着他,僅滞了幾秒,打開車門,頭也不回地跑開了,背影中充斥着倉皇和狼狽。她甚至沒發現,他并沒有靠近的征兆,只是為了将藥盒遞給她。

……畢竟是她花錢買的。

副駕駛的車門沒關,冷風吹得陳嘉佑發麻,眼下的疼讓他皺了皺臉,指腹揩去一抹嫣紅。傷口不深,卻比匕首插在心窩子上還疼。

陳嘉佑總算知道,她沒撒謊。

以前喝口水都要親自喂,現在下手不帶一點猶豫。是真不疼他了。

驟然之間,陳嘉佑臉色蒼白如紙,眸光沉寂,落魄萬分。他探身過去,關了副駕駛的車門,撤回來時,餘光瞥見墊子邊角壓着一張‘紙’,應該是她遺忘了。

陳嘉佑像個遲暮的老人,動作遲緩的把‘紙張’抽出來,這才發現是一張照片。背面寫了三個數字:【1.28】

一月二十八號?

他的生日。

這一下,死寂的眸光又漸漸亮起來,失去活力的心髒也重新工作,咚咚咚撞擊胸膛。陳嘉佑舔了舔唇,沒來由的緊張,臉上細微的痛也可忽略不計,鄭重又緩慢地翻轉照片,像在開一個關乎性命的盲盒。

猜測得到映證的那一刻,陳嘉佑徹底笑出聲:是他,沒錯。

說不愛他。

說不要他。

說和別人結婚。

可包裏還放着他的照片。

這又該怎麽解釋?

陳嘉佑揚眉,像個得了糖的小孩,驕傲中帶着顯而易見的稚氣。他把照片妥帖的放在胸前的口袋內,隔着茫茫雪幕,凝視她離開的方向,目光如同一泓幽深的洞穴,讓他陷入無盡的狂戀中。

-

大雪結束之後,溫度一下熱起來,似是一夜之間進入春日。

南詩懶得出門欣賞春光,在家挺屍兩天,白天還算正常,一到晚上,尤其是入眠之前的那陣子,控制不住的咂摸和陳嘉佑的争論,還有他站在走廊中吞雲吐霧的樣子。

那是完完全全陌生的一個他,氣度淩厲又具有壓迫感,讓她想到動物世界裏耐心捕獵的野獸。

醒來之後,背脊上出了一層薄汗。

心跳也不規律。

甚至于,靈魂深處蠢蠢欲動。

南詩苦惱地揉了揉頭發,起床去沖個澡,換了身幹爽的衣服。

吃早飯時,難得南庭和楊雪都在,她趁這個機會提了與範斯宇訂婚的想法。出乎意料的,他們沒有急于表态,欲言又止。

南詩納悶:“怎麽了?”

楊雪用手肘搗了一下南庭,後者喝完最後一口豆漿,斯文地擦擦嘴,不疾不徐地道:“這個不急,你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互相深入了解一下再做之後的規劃。”

楊雪幫腔:“婚姻可不是兒戲。”

南詩沒有片刻猶豫,應承了。

放下飯碗,一起身,楊雪突然叫住她,沒頭沒腦地問:“如果爸媽不同意你和範斯宇結婚,你怎麽打算?”

“再換一個你們滿意的。”

南詩答案給的很幹脆,不見一絲怨言。她規規矩矩地站在桌前,保持和煦的笑意,這麽溫文爾雅的一個人,仔細一觀察,卻沒有半點活力,反倒像一具被抽幹生氣的軀殼,披上了一張人見人愛的皮。

楊雪心裏頗不是滋味,啞了聲。

南庭勸導:“我們的意見只占一部分,你的想法才最重要。”他推了推眼鏡,掩蓋住眸底那一抹不自然,試探:“你現在回景川工作,沒和老同學、老朋友聯系?”

“……”

南詩眼前浮現出那張帥到離譜的臉,還有與記憶中如出一轍的,狂傲不可一世的姿态——

“你想結婚,可以。”

“我娶你。”

南詩眉尖微蹙,垂下眼睑,內心天人交戰。

時隔許久,她又因為同一個人,向爸媽撒了謊:“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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