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浴室門打開, 房間裏彌漫着清爽的沐浴液香味。
頭頂的燈光是暖黃色的,亮度不算太高,給偌大的卧室添了幾分朦胧意味。
“啊…”
溫書瑜迅速轉身, 離開床頭櫃這個“是非之地”,吞吞吐吐地小聲說:“我、我在找那個, 身體乳。就是之前我搬過來的那些行李裏的,你知道阿姨放在哪裏了嗎?”
陸知讓看着她, 安靜兩秒, 總覺得她的狀态好像有點奇怪…
難道是, 偷偷背着他幹了什麽壞事?
他掃了一圈, 卻又沒發現什麽端倪。
“我也不太清楚, 所有東西都是阿姨收拾的, 不然你去雜物間找找看?”
陸知讓也是婚禮之後才搬來這邊住,對這套公寓不算熟悉。
“好…”
溫書瑜咬緊嘴唇, 快步走出卧室。
陸知讓不明所以地看向她的背影, 繼續擦頭發。
其實, 同居後的這一周, 他晚上也都沒怎麽睡好。
他和溫書瑜沒有任何感情基礎, 乍然同住一個屋檐下,而且同睡一張床,肯定會不習慣。
雖然主卧的床很大, 他們蓋着同一張被子,但中間永遠隔着八丈遠。
只要不在被子裏打太極拳或者滾圈圈,大概率就不會跟對方有任何身體接觸。
……
一會兒後,溫書瑜回來了, 頭發已經吹到全幹,自然披垂在肩側, 身上帶着另一種清甜的香味。
陸知讓靠坐在床頭,只留了兩盞閱讀燈。
他微微擡頭,“找到了嗎?”
溫書瑜點點頭,“嗯,就在雜物間的櫃子裏,阿姨分門別類整理好的。”
暖黃的燈光照在他臉上,側臉輪廓利落流暢,鼻梁挺直。
他睡衣領口不高,露出一小片冷白的皮膚,鎖骨清晰有致,光影下的喉結更加分明。
溫書瑜有些不自然地別開頭,從另一側上床,保持跟他最遠的距離,輕輕掀開被角躺進去。
陸知讓垂眸看着平板,低聲問:“要睡了嗎?”
溫書瑜:“嗯,關燈吧。”
她下意識把被子往上扯了扯。
“砰”地一聲,卧室陷入一片漆黑。
放小盒子的床頭櫃就在她這一側,幾乎半臂遠的距離。
溫書瑜又開始緊張,身子躺得很直,聽到身邊窸窸窣窣好像在翻身的響動,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往臉部湧。
她靜靜躺了一會兒,聽到身邊的響動停止,沒過多久,也只剩下很輕的呼吸聲。
看來,也不是今晚。
其實今年夏天,溫書瑜結婚之前,她媽媽曾把她叫進過卧室,神秘兮兮地塞給她一本書,讓她有空記得認真看。
那本書叫《新婚醫學指南》,一九八幾年出版的,紙頁但泛黃了,像圖書館裏存放很久的那種老課本。
溫書瑜也确實專門抽出時間來看過那本書。
內容類似于小時候學過的生理衛生,開頭一章講的是男性和女性的身體構造。
再往後,就是指導夫妻生活的部分,有一些用簡單線條畫的小人圖,配合文字講解。
溫書瑜大概還記得,書裏說,新婚夜氣氛到了,如果女方沒有在生理期,就可以嘗試初次夫妻生活。
這部分細節很多,甚至還講到雙方可能會出現的問題,比如時間短、找不對,再比如疼痛感…
更具體的,還包括男方如果有身體上的缺陷導致夫妻生活不幸福,何種情況需要去就醫。
但溫書瑜現在細想覺得,書裏的講解還是不夠嚴謹和面面俱到。
比如,她和陸知讓都已經走過“新婚夜”這個流程了,而且,“氣氛到了”是什麽意思,具體要到什麽程度?
周末,外加洗完澡躺上床,再加上床頭櫃裏還備有安全措施,這算是氣氛到了嗎?
溫書瑜閉着眼,懷裏抱着她的毛絨玩偶,想了很久也沒想出結果。
最終,她把這些問題歸為實踐類的困境,認定純靠思考是無法解決的。
-
元旦假期将至,農業大學的考試周也馬上就要到來。
清早起床,溫書瑜就收到趙院長的消息,問她講座的事考慮如何,如果考試周前沒有準備好,就只能安排在下學期開學。
溫書瑜很快選擇了下學期開學這個時間,這樣的話,她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可以準備。
趙院長:【行,下學期也要給你安排教學工作了。】
趙院長:【小溫,你面試的時候我們都看過你的材料,科研和文章寫作能力都沒得說,就是試講存在一些問題。】
趙院長:【畢竟是教職,講課水平也要到位才行,每學期末都有教評,學生評價不好也會限制你之後的發展。】
溫書瑜看着消息內容,頭皮有些發麻。
她試講時的表現确實不太好,沒想到趙院長現在都記得,而且似乎在擔心她以後從事教學工作的能力。
溫書瑜腦中警鈴大作,回複完就收拾東西出門,去往學校圖書館。
她檢索之後,找了幾本與“演講”“發言”“表達能力提升”相關的書籍,坐在書桌前開始逐本翻看并做筆記。
……
另一邊,陸知讓醒來之後,身邊又沒有人。
他基本已經習慣了這種狀态。
他不需要固定時間上班,但也基本算是自律,每天早上八點左右起床,堅持每周幾次鍛煉。
陸知讓慢悠悠洗漱完,出發去陸明禮家裏。
陸明禮住在CBD附近,離開發區很遠,他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才到。
今天周日,陸明禮也難得在家。
小動物和人類的關系也是遠香近臭,快半個月沒和主人見面,陸知讓一進門,兩只貓和一只狗就沖到了門口。
貓咪還相對矜持點,在他腳邊緩慢地繞圈圈,小腦袋往上揚起,兩只眼睛瞪得像玻璃彈珠。
狗子就不一樣,見到他開心得不得了,一邊汪汪叫一邊往他身上撲。
陸知讓彎下腰,挨個摸摸頭安撫。
“是不是都想我了?”
“汪汪汪-汪汪!”
“喵~~~”
陸知讓愉快地揚起唇角,打開玄關處的櫃子,從裏面取他帶來的航空箱和狗繩。
“現在就帶你們回家。”
陸明禮站在一邊,語氣冷漠道:“趕緊帶走。”
但與此同時,他看向特特的眼神有些依依不舍。
別別向來不聽話,進航空箱需要費好一番力氣。
由于被陸知讓欺騙的次數太多,現在它只要看見航空箱,蹭地一下就會跑走,藏到沙發最裏面,連貓條的誘惑都能抵擋。
陸知讓無奈。
只能先等待,再随時尋找機會抓它出來。
阿姨給他拿了拖鞋,兩人先進客廳,分別坐在沙發的兩端。
陸明禮分手後就一直獨居,陸知讓來他這的次數不多,一年不超過三次,且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兩人沒什麽話題可聊,雙雙沉默一會兒,陸明禮張口:“跟家裏介紹的相親對象結婚,感覺怎麽樣?”
“那當然是…”
陸知讓看向他,似是在思考的樣子,兩秒後緩慢繼續,“情投意合,如膠似漆,伉俪情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
陸明禮靜了片刻,聽笑了。
“你在家的時候也這麽說話麽?”
那當然不是。
畢竟他跟溫書瑜還沒那麽熟。
但陸知讓懶得跟他說這些私事,反問道:“有什麽問題嗎?”
陸明禮:“你在家裏也這樣,如果我是你老婆,我肯定會把你趕出家門。”
陸知讓挑了下眉:“所以就算你是女的,我也不可能找你這樣的當老婆,活找罪受。”
陸明禮:“如果我真是女的,我也是你親姐姐,你想找也沒機會。”
“哦,那你就是小禮姐姐。”
陸知讓拖腔帶調,幽幽道:“或者,禮禮姐姐?”
“…陸知讓你閉嘴吧。”
陸明禮吵得過他,也打得過他,但臉皮沒他厚,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還記得他上小學的時候,暑假期間,父母委托他在家照顧弟弟。
陸知讓當時才一歲多,趁他午睡時爬到他臉上,抓他的頭發。
陸明禮氣得不行,把他薅下來教育一通。
結果陸知讓人小鬼大、惡人先告狀,等父母回來後一邊哭一邊用小手指他,一副受盡欺負的樣子,害他被陸父爆揍一頓。
類似的事件還有很多。
……
往事不堪回首,陸明禮靠在沙發上,頭痛地揉揉眉心。
兩人拌嘴的功夫,別別已經從沙發下面探了個腦袋出來看熱鬧。
陸知讓注意到,徐徐靠近,然後趁其不備,抓住它的胳膊一舉拿下,成功塞進航空箱。
吵歸吵,陸明禮還是到門口送他。
陸知讓騰不出手,拎着兩個箱子,牽着狗繩出門:“這半個月謝謝了。你進去吧。”
“公司有什麽幫忙的就叫我。”
陸明禮:“嗯,知道。”
-
溫書瑜在圖書館一直待到了下午,一本書認真讀完,還找到一間空的朗讀室,進去跟着練習。
朗讀室有錄音錄像功能,她臨時背了書裏的一篇講稿,聲情并茂地念出來。
可是,結束後查看錄像時,總覺得自己還是傻乎乎的,有點像小學生朗讀自己的作文。
溫書瑜對來年的課程教學工作更加焦慮,重新制定了計劃,準備利用假期的兩個月每天練習。
農業大學名義上有寒暑假,可他們大概率不能像學生一樣休息那麽久。
溫書瑜剛入職,自己沒有項目,但新校區的實驗室也已經建起來,她可能會加入趙院長的項目組,帶他的學生一起做實驗。
……
陸知讓在晚飯前給她發了消息,說今晚有應酬。
于是,溫書瑜在食堂吃過飯,又在圖書館待到閉館才回家。
她一進門,一只雪白色毛茸茸的狗狗就站在門口,薩摩耶天生長了張笑臉,汪汪叫着朝她搖尾巴。
因為毛發過于旺盛,乍一看像是堆在地上的大雪人。
原來陸知讓已經把小動物們接回來了。
溫書瑜又忘了貓和狗誰叫特特,誰叫別別。
她低着頭沉思一會兒,試探着叫:“特特?”
狗子朝她叫了兩聲,很像是在答應。
溫書瑜望屋裏張望,又叫了聲“別別”。
狗沒出聲,某只金黃色的貓出現在客廳拐角,探着腦袋,睜着大眼睛瞅她,站姿非常優雅,身體與地面成大約45度角。
溫書瑜的小心髒快要融化了,白天因為要講課積攢的壓力幾乎全部被緩解,第一次覺得家裏養小動物是件很正确的事。
她彎下腰,嘗試去摸特特的腦袋。
毛又順又軟,比她晚上睡覺時抱得那只毛絨玩具還要舒服。
溫書瑜沒顧得上脫外套,先在門口跟特特玩了一會兒。
別別也正邁着小短腿接近時,門外傳來“嘟嘟嘟”密碼鎖的聲音。
陸知讓回來了。
十二月末,外面天寒地凍,他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絨服,進門時挾了一身的寒氣。
他沒想到溫書瑜就在門口,看她一眼,漫不經心的語氣:“你也剛進來?”
“嗯。”溫書瑜笑着說:“特特和別別都好可愛,怎麽沒看見那只小橘貓?”
陸知讓換鞋進屋,應道:“可能在裏面,它膽子小,一開門就藏起來。”
溫書瑜也往裏走,特特一直黏在她腳邊,別別也終于向她靠近。
陸知讓想到一件事,突然停住腳步轉身。
“對了,貓沒剪指甲,你…”
溫書瑜一直在低頭看貓和狗,沒反應過來,一頭撞在他胸口。
兩人愣了半秒,同時後退。
陸知讓退了一小步,溫書瑜退了兩大步,迅速拉開距離。
溫書瑜皺起眉,擡手揉鼻子:“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
陸知讓注意到他們之間的距離,垂眼看她,“…沒事。”
溫書瑜怕鼻子撞塌,又伸出兩根手指往上捏了捏,“你剛才說什麽?”
“哦。”陸知讓淡聲說:“我說貓還沒剪指甲,你小心別被打。”
話音剛落,別別就停在溫書瑜腳邊,用腦袋蹭了蹭她腳踝,很友好的姿态。
溫書瑜放下手,小心翼翼地摸了它一下。
陸知讓看着眼前的畫面,稍有些詫異。
這還是別別第一次見到陌生人就讓摸。之前陸明禮也想摸它,手剛靠近就被它的小爪子抓了好長一道傷口。
陸知讓得出結論:“好吧,它好像挺喜歡你的。”
說着,另一只橘貓也從房間出來,拖着臃腫的身體,慢吞吞挪到這邊。
溫書瑜遠遠看到,驚訝住:“這…是我撿的那只貓嗎?居然這麽胖了?”
陸知讓:“橘貓本來就容易吃胖,這半個月估計被我哥完全放開了喂。”
他也瞧了一眼,宣布:“它該減肥了。”
溫書瑜問:“它叫什麽啊?”
“還沒有名字。”陸知讓頓了下,輕飄飄地說:“等着你來取。”
溫書瑜很謙讓:“還是你取吧。”
室內暖氣太熱,陸知讓脫掉羽絨服外套,思考了一會兒,提議:“叫蹲蹲,或者碰碰?”
溫書瑜眨了眨眼:“為什麽?”
陸知讓語氣随意:“因為它在你家門口蹲着碰瓷。”
他又想了下,“不然就叫水桶,因為它現在胖得像個水桶。”
溫書瑜擡頭看他,又想到特特和別別的名字,忍不住笑了起來。
陸知讓揚了下眉,“怎麽了?”
溫書瑜抿住笑:“以後我們如果有孩子,名字還是不能讓你來取。”
“……”
陸知讓聽出了嘲諷的意思,沉默幾許,無數句回怼的話在胸口打了個轉,又咽回去。
最終,他扯出一個禮貌的微笑,很有風度地說:“嗯,我取名确實沒什麽水平。那就你取吧。”
……
他回屋換衣服的路上,回頭看了眼還在客廳跟貓貓狗狗玩的女孩兒,思緒逐漸飄向另一個方向。
結婚到現在,溫書瑜平時跟他講話也還客客氣氣的。甚至她剛才不小心撞他一下,都要往後彈那麽遠。
除了婚禮和拍照,他們連手都沒有牽過。
但是,原來她連給孩子取名的事都已經想好了。
陸知讓屏息凝神,陷入沉思。
他似乎,有必要重新審視他們目前婚姻的狀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