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第1章 楔子

今天是暑假放假前的返校日,蕭海生開着車帶着八歲的兒子蕭銘返校。

蕭海生從後視鏡看着蕭銘說:“銘銘,爸爸先去停車,一會到校門口等你,你拿好成績單和暑假作業在門口和我碰頭哦。”

蕭銘微微擡了擡眼皮,懶洋洋的回答道:“知道了知道了。”然後又埋頭玩着手中的游戲機。

十分鐘後,車到了校門口,蕭銘獨自下了車,徑直朝校內走去。

蕭海生喊:“一會見!兒砸,接住爸爸的飛吻!”

蕭銘一臉沒睡夠的表情,假裝在空氣裏抓住了什麽,“嗯嗯,抓住了抓住了。”然後往臉上一抹。

蕭海生目送着兒子的背影,嘴角不自覺的上揚,幸福洋溢在臉上。

雖然跟前妻李蘭離了婚,兒子跟了媽,小妹跟了蕭海生,但是他倆對待兩孩子從來沒有變過。

李蘭是某初級中學的數學老師,今天校裏剛好有事,一早就出門了。她拜托蕭海生送兒子返校,小妹在家有保姆看着,蕭海生很爽快的答應了,能和兒子待在一起的時間,他每分每秒都很珍惜。

後面的車子不停的按喇叭催促他離開,他不好意思的跟後面打了個招呼,馬上把車開走了。

停好車,他站在校門口等蕭銘,從校內出來的學生陸陸續續的都被站在校外的家長接走了,蕭海生看了看表,已經過兩個多小時了,這老師要交代的東西也太多了吧。

又過了半小時,終于看到了蕭銘的身影,蕭海生開心的向蕭銘用力招了招手說:“兒砸我在這!”

蕭銘跟其他同學走在一起,看到老爸在向他揮手,動作有點誇張,其他同學都看笑了,他有點不好意思,想假裝沒看到也不可能,其他同學都看到了,他硬着頭皮也朝蕭海生揮了揮手,然後迅速跟同學告別,背着書包一路小跑到蕭海生跟前。

蕭銘臉紅紅的說:“爸,你揮手的樣子讓我很為難。”

蕭海生問:“咋啦兒砸?為難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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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銘搖搖頭:“哎,算了……”

蕭海生繼續問:“怎麽樣兒砸?期末考試成績如何?”

蕭銘什麽也沒說,直接把成績單遞給蕭海生,蕭海生接過成績單翻開看。

蕭銘大喜道:“行啊!全科滿分,你太牛B了!不愧是我兒,将來考建安那都不是個事。”

建安高中是長寧市的第一重點高中,是人人都擠破頭想進的學校。

蕭銘提醒說:“爸,我現在還是小學。”

蕭海生閃着堅定的眼神說:“我兒子這麽聰明,肯定沒問題的!”看蕭海生一臉驕傲的樣子,蕭銘扭臉偷笑。

炎炎夏日,日頭正猛,大汗淋漓的蕭海生又看了看表,已經十一點半了。

蕭海生看着蕭銘說:“這天熱的……餓了沒?爸爸今天請你吃大餐,獎勵獎勵你。”

蕭銘說:“我現在只想吃冰淇淋。”

蕭海生有點為難的說:“現在吃冰淇淋,成啊,但你向我保證中飯得吃。”

蕭銘點點頭說:“我保證,我要吃香草和巧克力味的雙球。”

蕭海生說:“好,那你在這等我,我去買。”

冰淇淋店開在馬路對面,馬路并不寬,車流也不算多,蕭海生一路小跑穿過車流跑到對面,一會功夫,他舉着雙球冰淇淋從店裏出來,開心的又朝蕭銘揮了揮手,還用手指了指手中的冰淇淋。

蕭銘很開心,飛給爸爸一個飛吻。

蕭海生又是一路小跑,可能跑的有點急,快到路中間,手中的冰淇淋不小心掉了一個巧克力球在地上,蕭海生很是懊惱,看到蕭銘失望的眼神,他示意蕭銘,自己再回頭去重新買一個。

可就在這時,蕭海生眼角出現了一輛黑色轎車,緊接着就聽“咚!”的一聲巨響。

冰淇淋在空中翻滾了許久落到了地上,和他一起落到地上的還有蕭海生,血液片刻間染紅了地面。

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蕭銘整個人吓得楞在原地,他怎麽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爸爸剛剛還是好好的,爸爸剛剛還在跟自己打招呼……可看着眼前的一切,耳邊一片吵雜,什麽也聽不清,什麽也看不清了,即便被人撞到在地,也沒有絲毫疼痛的感覺。

後來是怎麽被帶到警局的,是怎麽回家的,他都不記得了。

當他真正意識到爸爸不在的時候,是在靈堂看到爸爸永遠開心笑着的照片。

他看着媽媽默默擦着眼淚,跟來悼念的人交談道別,妹妹坐在角落裏嚎啕哭泣。

“真可憐啊,這麽小就沒了爸爸。”

“李蘭啊,以後如果遇到什麽困難,要記得找我們。”

“孩子還這麽小,你一個人帶兩個孩子,難為你了。”

蕭銘一語不發跪在靈前,不跟任何人交流,沒有一滴眼淚。

葬禮在三天後舉行,那天下着蒙蒙細雨,李蘭捧着蕭海生的骨灰盒輕輕的放進了墓穴裏,蕭銘牽着小他四歲的妹妹蕭绾绾的手,舉着傘站在旁邊,妹妹乖巧的把手中的白玫瑰放在爸爸的骨灰盒上。

葬禮結束後,人們紛紛離開,李蘭帶着蕭绾绾先回了家,只剩下蕭銘站在爸爸的墓前久久不肯離去,手中的傘也不知怎的滑落在地,雨越下越大,蕭銘絲毫沒有想撿起傘的念頭,任憑雨水把全身淋的透濕。

蕭銘閉着眼仰頭朝天喃喃自語:“雨水能洗刷罪孽嗎?”

直到現在,蕭銘仍然一滴眼淚都沒有流。

因為心中有一個聲音對自己怒吼:“都是你的錯,你沒有資格哭!”

就這樣,蕭銘變了,變的沉默寡言,變的易怒愛打架,原本全班第一的成績,變成了全班倒數第一,蕭銘突然的轉變,李蘭都看在眼裏,她不得不讓蕭銘接受心理醫生的治療。

醫生給出的結論是,蕭銘患上了創傷後應激障礙,需要長期的服藥和心理治療。

李蘭并沒有把結果告訴蕭銘,只是安慰他說:“沒事的孩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蕭銘從此過得渾渾噩噩,每天逃課打架,這打架還打出了名,因為他打起架來除了狠就是不要命,從此被他揍過的人看到他都繞道走,大家還送了他一個霸氣外漏的外號,叫“冥王”,由于打架,好幾次都差點被校方開除。

蕭銘初三最後一個學期的某天,李蘭又被校務處電話通知了。

她邁着沉重的步伐,敲響了張校長的門。

推門進去,便看見蕭銘的頭被繃帶裹了好幾圈,嘴角和眼角都有淤青,仍然一臉不服的坐在沙發上,老同學張校長一臉愠色,就知道蕭銘又闖禍了。

見李蘭推門進來,張校長合上茶杯蓋說:“李蘭,你來了。”起身跟李蘭握手,李蘭表情有點尴尬。

李蘭忙說:“老張,不好意思,我們家銘銘又給你添麻煩了。”

李蘭一進門就連忙道歉,态度誠懇。

張校長面露難色的對李蘭說:“小李啊,說實話我也知道你們家的情況,海生的追悼會我也去參加了,銘銘這麽小就失去了爸爸,你一個女人帶着兩個孩子也不容易。雖然話是這麽說,但是你也知道你家蕭銘的情況,抽煙、喝酒、逃學、打架早就把校規犯了個遍,每次寫的保證書跟白紙一樣,上次已經告誡過,如果再犯就做開除處理,可你看看現在!”

“對不起老張,是我教導無方,是我沒好好管教好他,他犯事我也有責任,這次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育教育他。”

張校長繼續說:“你每次都說回去會好好教育,但每次蕭銘都會犯事。你知道嗎?你們家蕭銘今天可厲害了,一個人打高中部三年級的五個男同學,五個啊!還個個被他打的住院!這五個孩子的家長已經揚言要告到市教育局去了,如果我再沒有個妥善的處理辦法,我想我也可以提早退休了。”

張校長說的很激動,臉漲的通紅,半禿的腦袋上,稀疏的頭發似乎又掉了不少。

其實平日裏李蘭沒少給他送好處,只要逢年過節都會以老同學的身份發發微信紅包,送個禮啥的,未雨綢缪是做到位了,平時蕭銘的小打小鬧,張校長也就幫忙壓了壓,可這一次似乎壓不下來了。

因為這次被打住院的其中一位學生的家長很有來頭,蕭銘的事跡他早有耳聞,可沒想到居然打到自己兒子頭上,這種事他哪裏肯善罷甘休,一個電話就打到了教育局,緊接着張校長被教育局領導一頓批,還被告誡要嚴肅處理此事,不得有半點纰漏。

李蘭含淚問,聲音哽咽的說:“已經是初三下學期了,再過幾個月就要中考了,如果你這個時候開除銘銘,那不是要毀孩子一生嗎?”

張校長為難的說:“這……我也有難處啊。”

李蘭抓住張校長的手臂哭着問:“老張,我求求你,我跪下來求求你,幫幫我,你問問那位家長要我如何賠償?我都會盡力去賠,只要,只要不開除銘銘。”

張校長急忙扶起跪在地上的李蘭,讓他坐到沙發上說:“诶诶!別!……哎……沒用的李蘭,他們不要賠償,只要求我校開除蕭銘。”

李蘭此刻哭成了淚人,蕭銘看着媽媽的淚,整個人都傻了,他沒想到媽媽居然會哭,更沒想到自己會惹媽媽哭,心裏一陣絞痛。

李蘭絕望的說:“銘銘不能,不能這麽就毀了,他其實是個好孩子,是個好孩子……”

“好孩子。”這三個字已經許久沒有形容在蕭銘身上了,他萬萬沒有想到,在媽媽眼裏他居然還是個好孩子。

他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嘴巴張了張卻始終沒有喊出“媽媽”兩字。

張校長站在李蘭旁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遞給李蘭一包紙巾說:“蕭銘開除的事是校領導和教育局領導共同決定的,我也沒有辦法啊,其實今天叫你來,一方面是通知你,另方面我也想想辦法幫你,想跟你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幫銘銘轉校。”

李蘭搖頭,“這個時候轉校,你讓銘銘怎麽參加中考?學習環境的改變會給孩子造成很大的影響。”

張校長坐回位置輕聲嘀咕說:“蕭銘就算沒開除,我看也考不上高中吧。”

張校長雖然說的很輕,但是李蘭還是每個字都聽的一清二楚,她沉默了,然後擦幹了眼淚,拉着坐在身邊的蕭銘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回到家,李蘭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蕭銘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低頭沉默,妹妹前些日子被送到了外婆家,家裏就他跟媽媽兩人,有點冷清。平日裏跟媽媽也很少交流,李蘭跟他說話,他也不太搭理。

今天算是徹底沒話說,整個房子裏的空氣跟凝固了一般,靜悄悄的,只有從李蘭房間裏傳來輕輕的抽泣聲。

已經是晚上八點半,李蘭從房間走出來,眼睛紅紅的,聲音有些沙啞的問:“銘銘,肚子餓了吧?媽媽給你下碗面吧。”

要是平時,蕭銘肯定是躺在沙發上刷着朋友圈愛理不理,但是今天,蕭銘立刻起身,走到媽媽身邊說:“媽,我,不餓。”

李蘭說:“傻孩子,怎麽可能不餓,我等我一會,一會就好啊。”

蕭銘還想說什麽,李蘭已經轉身戴上圍裙進了廚房,二十分鐘後,李蘭端了一碗青菜肉絲面出來:“銘銘,過來吃面。”

聽見媽媽喊自己,蕭銘立刻來到桌邊坐下,一碗香噴噴熱騰騰的面擺在自己面前。

蕭銘問:“媽,你怎麽不吃?”

李蘭說:“媽媽不餓。”

蕭銘慢慢拿起筷子,挑了挑面條,濃郁的香味勾起他的食欲,媽媽的手藝永遠都這麽好,蕭銘卷起一筷子面放進嘴裏。

剛吃一口,蕭銘差點噴出來,“咳咳咳!”這碗面巨鹹無比。

李蘭一臉倦容緊張問道:“怎麽了?不好吃嗎?”

蕭銘抹了抹嘴,“沒有,很好吃,我不小心嗆到了。”

李蘭坐在桌對面,“慢慢吃,不着急。”她溫柔的看着蕭銘。

蕭銘咬了咬牙,硬着頭皮把那碗巨鹹無比的面和湯全部吃完,李蘭扶着額頭一臉倦容,微微笑了笑,起身便要收拾碗筷。

蕭銘立刻搶過碗筷說:“媽你坐着,我自己洗。”然後快步走進廚房。

等蕭銘從廚房出來,左右都沒看見李蘭的身影。

他輕輕喊道:“媽?”

一陣風從陽臺吹了進來,李蘭背對着他靠在陽臺上,蕭銘不由心裏一抽問道:“媽,你在幹什麽?”

李蘭沒有回頭,蕭銘快步走到李蘭身邊,他驚訝的發現李蘭此刻淚流滿面。

蕭銘小心的問:“媽,你怎麽了?”

李蘭哽咽,“對不起,孩子,對不起,媽媽沒用,是媽媽讓你變成這樣的,是媽媽毀了你的前途,都是媽媽的錯!”

蕭銘終于抑制不住淚水哽咽道:“媽!你別說了,都不怪您,都是我自己的錯,所有後果都是我自己造成的,媽,你沒有錯。”

李蘭搖頭,“不,不是的,是媽媽的錯。”“媽媽不應該跟你爸爸離婚,不應該瞞着你的病情,更不應該縱容你一錯再錯,都是媽媽的錯。”李蘭抹着止不住的淚水,“如果當初媽媽沒跟你爸爸離婚,那你爸爸也不會死,你也不會變成這樣。”李蘭淚眼朦胧,望眼欲穿般望着遠處星星點點的萬家燈火,閉上雙眼,任憑微涼的夜風撕裂着自己。

爾後,李蘭慢慢睜開雙眼,嘴角微微含笑:“想當初你爸爸很自豪的跟我打包票,說我們的兒子将來一定能上建安高中,說因為兒子像我,我上過的高中我們的兒子也能上。”李蘭輕笑一聲,輕嘆一聲。

就聽“撲通”一聲,李蘭驚訝發現蕭銘居然跪在她的面前。

李蘭連忙要去扶起蕭銘,“你幹什麽?”可是蕭銘不肯起來。

蕭銘說:“媽,我錯了,我答應你,我一定考上建安高中!”

李蘭說:“傻孩子,建安高中哪裏是你想考就能考上的,你學業已經荒廢這麽多年,離中考只有四個多月,來不及了。”

蕭銘擡起頭看着李蘭:“相信我!”

李蘭還想說什麽,這時候家裏電話響起,李蘭趕緊去接電話。

李蘭說:“你好,我是李蘭。”

電話那頭是張校長:“李蘭啊,我是老張啊,銘銘的新學校我搞定了,下周一我陪你帶銘銘一起過去,具體地址聯系人我一會發你微信。”

“啊?……哦,好的。”李蘭默默挂上電話,回頭看陽臺,蕭銘已經不在了,她悄悄來到蕭銘房間門口,門微掩,房裏透出淡淡的燈光,此刻的蕭銘正埋頭看書,李蘭眼眸微微垂下,悲傷喜悅齊上心頭,她轉頭悄悄離開。

換了新學校,一切重新開始,蕭銘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看書做題,安分守己,再也沒有惹過事打過架,整整四個月,人瘦了十幾斤。

中考當日,媽媽和妹妹都來送蕭銘進考場,看着蕭銘帥氣自信的笑容,李蘭眼淚在眼中打轉,為兒子祈禱一切順利。

發布建安中學錄取榜單的那天,蕭銘和李蘭還有妹妹蕭绾绾緊張的盯着榜單上的錄取名單尋找蕭銘的名字。

妹妹眼睛一閃:“在這裏!!”

找到了!!妹妹高興的跳的比誰都高,蕭銘總算松了口氣。

皇天不負有心人!蕭銘居然真的踩着最低錄取分數線考入了市重點高中——建安中學。

李蘭雙手捂着嘴,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蕭銘回頭不小心看到媽媽的表情,笑容凝結在臉上,然後給媽媽一個大大的擁抱,妹妹也跟他們抱在了一起,三人就這麽緊緊抱着,久久不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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