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拒絕
第5章 拒絕
白一寧已經緩過來了,身後的領班關心着:“一寧,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
白一寧點頭:“謝謝岑哥。”
道完這句謝,他看了秦峥一眼,秦峥也在看他,和剛才的眼神不一樣,白一寧又恢複了那種疏離的感覺,兩人都沒說話。
白一寧收拾好背包,秦峥幾次想和他道別離開,卻像被釘在原地,一動不動地注視着白一寧的舉動。
對方知道他沒走,卻也沒打招呼,脫掉工作服之後,背起背包朝酒吧的門走去。
秦峥頓時瞪大眼睛,心裏罵道,靠!就,就這樣走了?我算什麽杵在這兒?
白一寧其實是想吐,他走出酒吧,快走幾步找到排水蓋板處,彎着腰劇烈地嘔吐起來,晚上沒吃飯,只喝了杯蜂蜜水,但胃裏還是翻江倒海地難受。
吐得有些昏沉,胃裏有把火在燒,喉嚨已經被充血,他想抓握着什麽來站穩,四周卻空蕩蕩的。
白一寧只得靠自己殘餘不多的力氣站起來,下一秒,手腕被人握着,他吓了一跳,秦峥替他順了順後背,還是帶着不耐煩地語氣問:“還吐嗎?”
白一寧擺擺手,秦峥扶着他站了起來。他比他略高幾公分,白一寧身上無力,只得靠着他站穩,淡淡地說:“謝謝。”
“沒事,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秦峥覺得自己一定是鬼迷心竅了,一晚上因為這個人還不嫌麻煩,居然鬼使神差地說出這種話。
“幫我叫個車,我自己回去吧!”
“你虛成這樣,我怕你找錯家門,走吧!”秦峥扶着他,站在路邊随手擺停一輛出租車,這個假期第一天就過得這麽痛苦,秦峥看着車窗外的夜景,眉頭不展。
“想什麽呢?”白一寧問他。
秦峥扭頭,見他的臉色恢複了一些:“想你剛剛為什麽要接受那個畜生的要求,去用舌,去舔什麽杯沿的。”
“那你為什麽要救我?”白一寧靠着座椅問他。
“我……,”秦峥答不上來,只得說,“我不是為了救你,任何一個熟人遇到這種事,我都會救。”
“我們熟嗎?”白一寧的聲音很輕,也很漠然。
秦峥有些啞口無言,諷刺道:“那你現在追着人家去舔杯沿也還來得及。”
白一寧見他生氣,溫柔地笑了笑,碰了碰他的手背:“對不起。”
秦峥瞪大眼睛,手背被碰過的地方有種忽生的灼燒感。他不自在地收回手,白一寧看到後,也把手收了回來。
“臉還疼嗎?”白一寧看着他的側臉,已經開始腫了。
“沒多疼,那男的一看就腎虛,拳頭也跟棉花圈似的,沒力氣。”
白一寧輕笑了一下,沒再說話。車內沉默下來,過一會兒,秦峥問:“那些人還會找你麻煩嗎?”
“或許會,或許不會。管他呢!”白一寧毫不在意地說。
“應該,應該不會了,”秦峥偷看了他一眼,“要是再找你麻煩,你可以喊我,畢竟今天是我動的手,說不定他們咽不下這口氣會報複你。”
秦峥低着聲音,看着車窗外,見白一寧不回答又說:“這裏離學校不遠,我,我應該能趕過來,你別和他們動手,但也別什麽都聽他們的,這些人喝點酒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今天能讓你舔杯沿,明天說不定還讓你做更過分的事,你,你總不能都,都應吧!”
白一寧第一次聽他說這麽多話,他詫異地側首看秦峥,對方有些緊張地摳着手指,依然在自言自語:“我猜,你應該是有你的難處,不然不會那樣委曲求全,但我沒事,我就算打架進去了,我爹也不會不管我,我,應該比你有更多可以拒絕的自由。”
白一寧聽着這些話,心底翻湧着情緒,仿佛下一秒就會從眼裏跑出來,他急忙轉過身看車窗外,飛快地說了聲“謝謝”,窗外的霓虹瞬間模糊了雙眼。
到了小區樓下,秦峥好像有些明白,為什麽這位學長在富二代雲集的同大表演系,卻還需要出來打工,秦峥還從來沒見過這麽破舊的小區居然可以住人。
白一寧有些尴尬地說:“我家到了,你要上去坐會兒,還是直接走?”
這句話問得秦峥只能選第一個,直接走無異于把“嫌棄”兩個字挂在臉上了,他指了指樓:“走吧,我扶你進去。”
白一寧慢慢地上樓梯,随後解釋:“家裏有點亂,我平時勤工儉學,懶得收拾,別笑話我。”
“我的家裏如果不是阿姨幫忙打掃,還不如豬圈呢,我笑話什麽。”秦峥說話,總是很刻薄。
“你是不是騙了我?”白一寧沒來由地問。
上樓的時候,聲控燈是壞的。秦峥看不到白一寧的表情,好奇地問:“騙你什麽?”
“你說你不是本地人。”
秦峥頓了一下說:“那時候我不是不知道是你嘛,我找不到買東西的地方,又怕被笑話,才編的,不是有意騙你。韓叔是我爸的朋友,幫我們解圍也不是看我成器,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今晚出手,是因為你之前也幫過我,我不喜歡欠別人,找個機會還給你。”
秦峥刻意把這些描述得像報恩。
白一寧說:“不管怎麽樣,謝謝你。”
屋裏沒有秦峥想象中的髒亂,反而很整潔,屋內飄着淡淡地香,和白一寧身上的味道很像,只是沙發上散落着幾件外套,各個角落都一層不染,窗臺上擺着花瓶,裏面的鮮花已經枯萎了好久,白一寧放下書包,就去解決這些花。
“随便坐,我家平時就我一個人,你先坐着我給你泡杯蜂蜜水,幫你解解酒。”白一寧的聲音從衛生間裏傳來。
秦峥坐在沙發上,繼續打量着這間屋子,平米應該不大,兩間卧室,一個衛生間,客廳正對着廚房,卧室外牆擺放着餐桌,餐桌對面是冰箱,秦峥有些好奇地起身走進那間開着門的卧室,這間卧室不算小,衣櫃,床,還有足夠大的空間擺放書櫃和書桌,白一寧的書桌上依然擺着鮮花,這裏的花沒有枯萎,是桔梗和向日葵。
他看向窗外,幾顆大樹茂密的枝桠快要伸進室內。門口站着白一寧問:“在看什麽?”
秦峥指了指窗外的樹:“我以為這後面還是樓房,沒想到居然是空地,這是什麽品種?”
“海棠樹,我種的。”
“你很喜歡花?”秦峥回頭看他。
白一寧端着杯子,朝他走過來,把蜂蜜水遞給秦峥:“嗯,很喜歡,可惜種了海棠樹,我卻沒見過他開花,感覺可能是我和他犯沖,很難留住春色,不過,只要花會開,來年的春天就值得期待。”
秦峥忽然想為白一寧身上的味道命名,就是海棠花香。
白一寧看向秦峥,再次道謝:“今晚真的謝謝你,只是沒必要為了我出頭,我習慣了那樣的生活,用你話說,我沒有拒絕的自由,但我會以自己的方式解決這些問題,現在已經快淩晨三點了,走夜路不安全,這裏還挺偏僻的,不嫌棄的話在我這兒湊合一晚。”
秦峥連忙搖頭:“不嫌棄,我也是個人,又不是皇帝,哪裏都能睡,我睡沙發就行。”
白一寧從衣櫃裏取出新的枕巾和床單:“救命恩人睡沙發,我也太寡恩了吧!給我個報答的機會,床很軟,你放心睡。”
秦峥不好意思地說:“要不,一起擠一擠,主人睡沙發,我也過意不去。”
白一寧鋪床的間隙擡眼逗他:“你不怕我晚上對你做些什麽?”
秦峥這才想起來,眼前這個人和他說過,喜歡男生,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白一寧笑着催促:“快睡吧,我真沒事,因為一張床讓來讓去的,你看這要是錢,我會不會讓給你?”
白一寧逗笑完,又拿出一件睡衣:“你先換我的,這是新買的,我只穿了一次,有些大,你穿應該正好。”
又囑咐了幾句,白一寧帶上了卧房的門離開了。秦峥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等他換好睡衣出來,白一寧已經躺到了沙發上,蓋上了薄毯,他的身高也有一米八,蜷縮在兩米不到的沙發上,顯得格外憋足。
秦峥又想開口邀請,白一寧卻先道:“衛生間有新的洗漱用品,洗完就能睡覺了,現在太晚了沒有熱水,想洗澡的話,我明天給你熱,晚安,秦峥。”
這是白一寧第四次喊他的名字,的确,他們算不上熟悉,連認識都勉強,秦峥這個名字被無數人叫過,可似乎只要眼前這個人喊的時候,有種惜字如金的感覺。
因為喊得少,所以秦峥覺得格外好聽。
他站在衛生間門口,渾身一激靈,覺得這種想法太可怕了。
白一寧一直聽着卧室裏的動靜停下,估摸着秦峥睡着,才扶着沙發沿緩緩起身,他的腰應該淤青了,疼得厲害,根本無法躺着入睡。他只得坐起來,抱着膝蓋,把頭埋進手臂裏,身子側靠着沙發睡。
離天亮還剩下兩個小時,白一寧卻覺得這一晚比一天還要漫長,回想着今晚的驚魂時刻,慢慢地陷入了夢裏。
客廳常年不見陽光,淩晨五點有些冷,白一寧被冷醒了,他往上攏了攏薄毯,動了動身子,忽然察覺到後背靠着什麽,猛地一驚,徹底醒了過來。
白一寧一起身,身後的人被閃身,後仰倒下,秦峥也立刻醒了過來。白一寧詫異地問:“你不是在屋裏睡嗎?”
秦峥揉了揉眼睛,重新坐起來:“起夜看到你坐着睡,不停地換姿勢,估計是你腰疼睡不着,讓你靠着我的背睡,應該沒那麽難受了。”
白一寧心猛烈的一抖,他把薄毯放在一邊,主動道:“我去做早飯,你再休息會兒。”
“你回屋睡吧,想吃什麽,我去買。”秦峥跟了一句。
白一寧沒理他,自顧自地走去廚房,他不是要做早飯,他是要逃避,秦峥說任何話的時候,都帶着一種不忍直視的赤誠,白一寧有些受不了他這樣的真實。
站在廚房,白一寧看了一場日出,不知不覺天亮了,他靠着門框打起了盹兒。竈火上的鍋裏水蒸氣蒸騰着鍋蓋,咔噠咔噠的聲音驚醒了白一寧,他連忙關掉火,把鍋裏的雞蛋撈出來,放在冷水池裏降溫。
不一會兒,六個雞蛋已經被剝好。
白一寧端着碗放到餐桌上,打算去喊秦峥起床,走到沙發沒見到人,他推門進了卧室,依然沒人,床邊疊着整齊的睡衣,床單和被子都被鋪展,他走了,白一寧想。昨晚的一切就像是夢,果然日出之後,什麽泡影都得消散。
他一個人坐在餐桌前,開始喝早餐粥,吃雞蛋,白一寧這樣的生活已經過了三年。
剛想到秦峥,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白一寧正好奇是誰,走過去開了門,秦峥提着大大小小一堆塑料袋,從門外擠了進來。
“我給你買了早餐,還有些亂七八糟的食材,哦還有藥,你腰疼,我看了看你家裏也沒有活血化瘀的藥。”秦峥把東西放在茶幾上,“總共三種藥,兩個內服,一個外用,外用這個是膏藥,你貼在傷處就行了,內服這兩種看說明書,藥盒上也有劑量和時間。”
“秦峥,”白一寧打斷他的話,“你該回家了。”
秦峥翻找藥品的手一頓,怔怔地站直身體。
白一寧從鍋裏拿出一個煮雞蛋,遞給秦峥:“消腫的,拿着。這些東西你也都拿走,我已經吃過早飯了,你趕快回去吧,昨晚一晚上在我這兒,你家人應該擔心了。”
他把他當成一個未成年的孩子,秦峥聽得出來,他冷笑了一下,接過雞蛋,低着頭說:“謝了。”說完,直接一口把蛋塞進嘴裏,提着桌上的早餐,和白一寧擦肩而過的時候,故意用肩膀撞了他個趔趄。
白一寧聽着那重重地摔門聲,閉了下眼睛。
秦峥跑下樓,直接把早餐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他打開手機叫了出租車,徑直離開了。
白一寧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着桌上的藥,心裏說不出的酸楚,秦峥說要報答上次幫他解圍,昨晚就夠了。他甚至提醒過他,自己喜歡男生,想像第一次那樣吓跑他,可他居然又回來了。
他害怕這種“好”,這是打擾,他拒絕任何人踏足他沼澤般的生活,不管那個人是懷着怎麽的誠意和情感。
收拾好心情,白一寧騎上自行車去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