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沐王返京求真相】 (1)

楚槿謹慎地挖出蘭花,把根須細細包裹之後,輕放進竹簍子裏。

她一面挖掘、一面安撫,保證會好好照顧們,會讓它們的美麗在世人眼前盡情展現。她總共帶走十株健壯的蘭花,背起竹蒌,爬上山谷,她朝着家的方向走,沒忘記和背後蘭花對話。

對于新世界,它們有很多的好奇與想法,楚槿耐心地一一回答。

“小心,有血腥味。”墨蘭出聲提醒。

墨蘭的話才說完沒有多久,一陣風迎面吹來,也在她耳畔輕聲低語,“快找棵大樹躲起來。”

楚槿想也不想,立刻找到一棵大樹,小心的把竹蒌放下,身子蜷縮成球,匍匐在大樹根部。“麻煩你們了。”

語落,旁邊的野草歪歪身子,将楚槿和竹簍掩在身後。

不多久,刀劍交擊的铿锵聲越來越近,她屏氣凝神,一心盼望着他們可以越打越遠,遠到自己不會被危險波及。

但她失望了,他們就停在大樹前對打,沒有離開的意思。

那是兩撥黑衣人,他們快閃、快打、出拳、使劍,第一招每一式都欲置對方于死地,外人看不出誰和誰同隊,但他們自有本事分得清楚。

雙方越打招式使得越急,其中一邊有十幾個人,另一方只有五人,原本在人數懸殊的狀态下,肯定是多數勝少數,毫無懸念。

可不知怎麽回事,那十幾個人分明也是身手俐落、武功高強,但五人小組沖進他們之中後,卻像切蘿蔔般有多少剁多少,沒多久功夫,大部分蘿蔔下了鍋。

眼看己方人數越來越少,領頭的那個扯起嗓子太喊,“殺!殺一個賺一個,黃泉路上有人相伴,美事一樁!”

還美事一樁咧……楚槿忍不住在心裏腹诽,要人相伴也得人家樂意才行啊,哪有拿刀子強迫的。

不管如何,這一聲确實起了相當程度的鼓舞作用,身邊的同伴被他喊紅了眼、舉刀不惜奮力一搏,這種沒有章法、不要命的打法,讓對手在短時間內沒機會靠近。

只不過對方的身手太逆天,他們氣勢再強實力還是相差懸殊,如此奮力一拼的結果也不過是多活一刻、少活一刻而已。

果然,要不了多久,蘿蔔收割完成。

得勝的那方并沒有大意,他們彎下身一一檢查,确定對手全數死透之後,領頭人才開囗道:“先分頭找到人後,再回來把屍體埋了。”

聽見這個聲音,楚槿倏地全身塞毛豎起,身子止不住地顫抖,冷汗拚命往下滴,她用力捂住嘴巴,死命憋着。

“是。”衆人領命,開始做事。

呼呼,一陣風迎面吹來,衛珩側耳傾聽,笑意浮上眼底。

天意吶,他本想等她長大一點,心理承受力強一些再将她拉進來,沒想到被她撞上這幕,唉……別怪他不愛護小姑娘,是老天爺作的主。

扯下臉上黑布,他沒有半點猶豫地走到楚槿躲藏的大樹後頭,俯看她小小的、抖得有些厲害的小屁股。

聽見腳步聲越靠越近,楚槿吓得差點暈過去,她整個身子貼緊地面,恨不得夠再縮小一點,卻驚覺腳步聲好像在她身後停住。

她……被發現了

楚槿偷偷地讓額頭離地兩寸,再微微轉動脖子,直到眼角餘光能夠瞧見後方為止。

她先是見到一雙黑色布靴,視線往上調整一點點,是一件黑色長褲,再往上拉一咪咪,是一件黑色棉衫,再往上一分……心一驚,楚槿整個人吓得翻過去,趴姿變成仰躺,視線就這樣對上了衛珩的笑靥,帥到會讓人心跳暫停的那種笑。

請告訴她,這時候應該做些什麽好?微笑?打招呼?揮手?

沒人告訴她,所以她只能繼續以這種滑稽的姿勢和他對視。

嘆口滿含無奈、郁卒、煩悶的氣,她不是電視裏說的諧星,個性還有點小沉悶,為什麽每次站到他面前,她就會變搞笑藝人?

“你打算在地上躺多久?”衛珩問。

她低聲回答,“如果你願意離開的話:我可以馬上起來。”

“我站在這裏妨礙你起身了?”

認真想想後搖頭,她實話實說,“不妨礙。”

“既然不妨礙……”

她等着他講出刻薄話,可衛珩竟然沒有,反而伸出手來,她愣愣地握着他的手,借力起身。

聽到聲響的忠孝仁愛回過頭,見到大樹後面竟有個小丫頭都吓了一大跳,他們居然沒發現?

楚槿看看四人,畏畏縮縮地走到衛忠跟前,嬌嬌軟軟地喊了一聲,“爹。”

“你娘不是跟你說過,千萬不可進到這座山裏?要是讓你娘知道,肯定會念上大半天。”衛忠一臉無奈。

“爹,求求你別跟娘說,我挖到人參和稀有蘭花了。”她勾住衛忠的手臂,試着用撒嬌蒙混過關。

看着兩人的互動,孝仁愛的眼珠子差點兒掉下來,她就是爺護得死緊的小丫頭?衛忠接下這任務時不是滿肚子不樂意嗎?怎麽,現在真把人家當親生女兒啦?

衛仁忍不住插話,“野豬早被弟兄們吃光了。”

“那也不行,這裏太危險,以後不準再來,懂不?”衛忠逼着楚槿點頭。

她噘起嘴,搖搖頭。不行啊,不能言而無信,她還要來好多趟,她答應過其他人參和蘭花,要再來帶走它們。

衛愛笑歪了嘴巴,樂道:“不是親生的,幹麽聽你的話?”

“別嫉妒,她就是我女兒,我就是她爹。”衛忠當爹當上瘾了,誰都不準和他搶。

眼看着就要擡杠起來,衛珩走到楚槿身邊,冷聲問:“很閑嗎?沒事幹?”

主子發話了,衆人立刻正起神色,筆直站好。

“我們立刻分頭尋人!”

“不必。”衛珩拉起楚槿,“你們把屍體處理好後,回寨子裏等我。”

“人不找了嗎?”

“這事兒交給我。”

交給爺?這座山多大啊,光靠爺一人要找到什麽時候?大家都有此疑問,卻沒人敢多話,一聲應和,忠孝仁愛分頭行事。

“走。”衛珩對槿說。

“去哪裏?”

他沒回答,接過竹蒌,拉着她離開。

走了将近一刻鐘,衛珩停下腳步,指指路邊那塊明顯被摧殘過的草地,說:“從這裏開始,我再也查探不到蹤跡。”

風來來去去,能夠提供的消息不多,他已經問過好幾陣風,都得不到答案。

話說完,他轉頭凝睇她。

意思是要她幫忙找?他怎會認為她找得到?

楚槿皺皺眉頭,問:“所以……”

“幫我找到。”

這是在開玩笑嗎?找誰?什麽的人?幾人?他半句話都不說也不讓部下幫忙,卻要她一個不明就理的人來找,未免太奇怪了吧。

“我沒辦法。”她直接拒絕。

“你有辦法的。”他篤定回答。

“我哪來的辦法,我既沒有武功,更沒有千裏眼和順風耳,我只是一個弱女……”她急急說着,話沒說完,就在他了然的視線中猜出某些訊息。

天!他知道?!

衛珩臉上笑容更加燦爛,他不知道小丫頭恍然大悟的表情可以這麽有趣,太可愛、太美麗、太讓人移不開眼睛。

衛珩沖着她點點頭:是的,我知道。

楚槿回他一個用力搖頭:不可能,你不會知道。

他又點頭,再次确定她接收到的訊息無誤。

她又搖頭,用眼底的驚疑不定否認他。

衛珩笑得更耀眼,他勾勾眉、點點頭,笑得歡樂無比,一雙桃花目緊盯她不放。

然後楚槿想起來了,那次她在救治花兒時,他就站在孫婆婆暖房前,所以……他看見了、聽見了?

猛地倒抽口氣,她連忙解釋,“我不會跟花草溝通,真的不會,那天你看到的只是我的喃喃自語,我經常……”

她越講越小聲,因為發現自己這種行為叫做越描越黑、此地無銀三百兩,他半句都沒說,她卻親自把跟花草溝通的事兒告訴他。

垂下頭,嘆了口氣,楚槿問:“你要我怎麽做?”

他有說要把她千刀萬剮、活活烤死嗎,幹麽這副表情?而且明明是放棄掙紮、要死不活的無助臉,卻引得他大笑不止。

衛珩發現,仿佛有她在身邊,他就會想笑。

“你問問它們這附近有沒有受了傷的人?都是男人,若沒猜錯的話,應該還有五個幸存者。”

上官沐尚未上山,通知有人進山的哨聲已經傳進寨子,他領着忠孝仁愛過來,無意間救下被人追殺的上官沐,更令他意外的是,上官謙竟用這麽大的陣仗來迎接上官沐。

上官沐是先帝遺诏中提到的八皇子,也是先帝真正屬意的皇位繼承人,只不過他年紀太小,心性未定,而身邊虎視眈眈的人又太多,就算把帝位傳給他也坐不穩,經過再三斟酌,為求得朝堂的暫時穩定,只好退而求其次,讓上官謙登基。

先帝從來都不看好上官謙,他個性刻薄暴戾,行事張揚自私,這祥的人當皇帝将會是國家災難,所以先帝肯蠢着上官謙承諾,五年後将帝位禪讓給上官沐,而上官謙應該也答應了,否則他拿不到傳國玉玺。

但先帝熟知上官謙的性情,為求保障,他做了兩手準備,一方面把五千精兵交給虎贲衛,一方面将遺诏交給楚玉,裏頭便提到禪讓一事。

楚玉不負先帝所托,在上官沐身邊安排不少治國能臣,也在朝堂上聯絡百官,待日後舉事,上官沐将會有足夠的人支持他上位。

楚家滅門後,衛珩接下楚王的工作,暗中積極為上官沐布局,耐心等待大錦王朝迎來新帝,也等着為楚家翻案。

但上官沐畢竟太年輕,閱歷不足,被人稍微撩撥便心急火燎的回京,他此行打亂了衛珩的布局,也打亂了先帝的計劃,日後麻煩只會多不會少。

在衛珩思考的期間,楚槿彎下腰,低聲問:“你們有沒有看見受傷的人?”

“有啊。”

“他們往哪兒走?”

“好像往老樟樹那個方走。”

“老樟樹在哪兒?”

小草伸伸葉緣朝她左手邊指去,在正常人眼裏,肯定不會發覺這是一個動作,但夢槿看在眼裏,清楚明白。

“謝謝。”她起身,轉頭對衛珩說:“往這邊走。”

令着衛珩快步往前走去,片刻後,他們在路旁看見一具屍體,楚槿又彎身問問路邊的野姜花,緊接着繼賣往前,這回他們走了兩刻鐘,才在樟樹底下找到衛珩想找的人。

此時已經筋疲力竭的上官沐看見遠方又有人過來,他不顧傷口疼痛,抓起地上的劍指向衛珩,身邊侍衛也搖搖晃晃跟着主子站起身。

“不要過來。”上官沐怒目望着衛珩,恨不得用目光就可以擊退敵人。

他沒想到自己一條性命竟要結束在這裏,只差一點點他就可以進京,只要再撐一口氣就可看見皇兄,為什麽他就是走不到?

楚槿慢悠悠地跟着衛珩走到上官沐面前,一雙明亮清麗的大眼睛望着他,眼底帶着審視。

衛珩找他是為了趕盡殺絕?不,衛珩并非心狠之人,應該是另有目的。

上官沐愣了愣,明明衛珩的氣勢比較強,是他需要防備的人物,明明在他眼前的只是個小丫頭,但他的視線就是離不開她。

他不是好色之人,卻因為她的美麗恍惚了心神,她有雙飽藏智慧的眼睛,雖然沒說話,卻在她眼裏看見千言萬語。

只是一雙眼睛、一個表情,他便喜歡上她了,很奇怪吧,在這種生死交關的危險時刻,腦袋裏想的卻是他喜歡上了初見面的小姑娘。

上官沐嘲諷的笑了,他肯定是快死了,所以才會出現這種既陌生又奇怪的感覺。

發現上官沐的眼神,衛珩上前一步擋住楚槿,“不知沐王為何要離開封地?”

視線與衛珩對上,上官沐不語。

“沐王不說适,衛珩如何幫?”

上官沐身上有着不符合年紀的成熟。“衛大人是想幫我一把,還是诓我一把?”

上官沐的話激怒了楚槿,她走出衛珩身後,不滿地說:“你們都已經這個樣子,衛珩若要害你們,刀起刀落、直接殺了便是,何必浪費精神诓騙你們,這年頭大家都忙得很。”

這丫頭在替自己說話?衛珩瞬間心情飛揚。

因為心情不錯,他願意寬宏一些對待這個年幼無知、被人設計了還不曉得的上官沐。

他拱手對上官沐說:“沒猜錯的話,沐王手中應該有塊翡翠虎令吧?虎贲衛首領衛珩,參見新主。”

這話讓上官沐吓到,楚槿吓得更兇。

他這麽好看斯文的男人,竟是虎贲衛首領,那個會止小兒夜啼、令百官膽顫心驚的邪惡組織?!

陽光自窗外斜射入屋,照射着窗邊那盆不知名的蘭花,那是衛珩特地尋來的。

這裏是衛珩在寨子裏的居處,靠牆璧的大床上頭躺着上官沐,大夫剛為他治好傷,正在外頭熬藥,藥味傳進屋裏,讓人眉心微蹙。

衛珩坐在床邊,靜靜觀察看,他對上官沐不熟,多數的看法均來自先帝。

“王爺回京,所圖為何?”

“我要父皇駕崩的真相。”上官沐嚴肅回答。

他是父皇最寵愛的兒子,從小被父皇帶在身邊養大,有人說父皇不打算賦子他重任,只想拿他當孫子呵護,他不在乎這些流言,也根本沒想過要登上那個位置,比起皇位,他更在乎親情。

“先帝年邁,身子支持不住了。”

“不,父皇是被三皇兄害死的,三皇兄野心大,下毒害死父皇,我必須告訴大皇兄,讓他替父皇讨回公道。”

衛珩目光微凜,凝聲問:“此話是誰告訴王爺的?”

先帝有八個兒子,至今仍然存活的有老大、老三、老四、老五和老八。

老大上官謙的母妃出身不高,多年前已經過世,在上官謙登基之後被追封為太後,如今坐鎮慈晖宮的元禧太後是先帝皇後,育有二皇子與四皇子,其中二皇子不幸早夭。

老三上官榮是個諸事不管的閑散王爺,生母雖身份顯榮,他卻因才能平庸,行事糊塗,不受先帝待見。

老四上官靖從小就能力出衆,才智品行皆屬上乘,頗受先帝重視,孰料上官謙買通龍安寨的頭頭,在他出皇差返京的路上攔劫圍困,重傷了他的脊梁骨,從此癱瘓在床,只能靠輪椅代步,幸而上官靖天性開朗堅強,傷殘并沒有毀了他的心志,雖然蟄伏起來,卻不曾放縱自己。

老五上官健跟上官謙一樣母妃不顯,能力也與上官謙不分上下,在上官靖退出皇位争奪戰後,他漸成氣候,有不少官員願意支持他。

老八上官沐是先帝最小的兒子,也最得聖寵,他與幾個哥哥年紀相差甚遠,先帝駕崩時才十二歲。

他從小便展露出令人贊嘆的天賦資質,倘若先帝再多活幾年,即便上官靖未癱瘓,龍椅或許也輪不到他。可惜沒有如果,上官靖就是癱瘓,先帝就是病得太重,尚未有任何後盾的上官沐根本不是上官謙、上官健的對手。

先帝為保全上官沐,賜予他沐王封號,讓他早早帶着母妃淑太妃到封地,臨行前還下旨命他未滿十六之前不得回京,此舉是要他在有自保能力之前遠離危險,沒想到他卻擅作主張返京。

先帝早看出上官謙是個心胸狹窄、性情苛刻、毫無遠見之人,把國家交到他手上,不出幾年必會民怨四起,若上官謙不肯遵守禪位的承諾,屆時上官沐便能高舉起義的大旗,一舉将上官謙趕下王座。

只是上官沐怎會想要上官謙為先帝讨回公道?莫非他不知道禪讓之事?

過去虎贲衛是皇帝的刀,刀口只向別人不會朝自己,因此衛珩從未在宮裏埋過棋子,但找到遺诏了解先帝心意後,他開始在宮裏培養自己人。

兩個月前,他在宮裏的人告訴他,上官謙收到消息,直指遠在封地的上官沐蠢蠢欲動。上官沐年紀小,封地偏遠,加上先帝臨終遺诏并未對外宣揚,楚家又滿門被滅,上官謙早沒把上官沐當正經對手看待,即便沒找到遺诏讓他有些不安,但等上官沐長大,自己早就把龍椅坐穩,因此便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誰知前幾天宮裏又接到逍息——上官沐已知遺诏一事,正快馬加鞭前往京城。

上官謙大怒,砸壞一方端硯。

但那不過是近幾日的消息,就算上官謙派人劫殺,也就是這三五天的功夫,可上官沐的侍衛卻說打他們一出封地,就不斷有人對他們出手。

重點是,上官沐聽到的消息是上官榮殺先帝,而上官謙得到的消息卻是上官沐知悉遺诏內容,這代表背後必定有人在操縱,那個人是誰?目的為何?

是想要上官沐的性命,還是想借由上官沐之死将遺诏扯出,點出上官謙的帝位名不正、言不順?

若真是如此,最終受益的會是誰?

衛珩擰眉望住上官沐,一字一句緩聲道:“王爺受人愚弄了。”

“你是說……”上官沐皺眉。

“王爺安心在這裏待上一段時間,先把傷養好,下官會把王爺該曉得的事一一告知。”或許他可以利用這件事讓上官沐長留京城,畢竟上官沐的封地實在太過偏遠,他總有顧不到的時候,倒不如讓他待在京城,他好随時保護。

更重要的是,既然有人插手,上官沐就別無選擇,他必須提早長大。

從屋裏退出來的時候,衛珩順手抱走旁邊的蘭花,把它放櫃子上,轉頭,他看見楚槿趴在桌上睡覺。

看來她是真的累了,章玉芬的來信中多次提到她不知道有多沖多拼,就沒見過這麽好勝的女子。

好勝?依他看是倔強吧。衛珩在心中嘆了口氣。

他走到桌邊,推推楚槿,她睡得不深,一下就醒了。

“我可以回去了嗎?”楚槿擡頭,張着惺忪睡眼問。

幫忙找到人之後她就想回去了,可他不讓,說是山路危險。

拜托,她不就是一個人上山的,哪來的危險,尤其在知道詛咒之山根本是子虛烏有的謊言之後。

她終于弄明白了,原來這座山後頭還有另一座山,衛珩在兩山中間建起寨子,藏着一支軍隊,和一個“非常邪惡”的組織——不能怪她有偏見,她小時候不乖,娘都是用虎贲衛吓她的。

在寨子建立、有軍隊駐守之後,衛珩派人化妝成鬼定時巡山,但凡有百姓敢踏進,就把人吓得屁滾尿流,從此詛咒之說便甚嚣塵上。

衛珩做事謹慎,為了把軍隊僞裝成良民,還找來士兵的爹娘妹妹老婆同住,但畢竟人數懸殊,只要心細一點,多少能夠看出破綻。

試問哪個村子裏頭青壯年人口能夠占上九成?還一個個人高馬大,看起來就是混跡江湖的?

見衛珩遲遲不回答,她又補上一句,“再不回去,娘會擔心。”

衛珩噗哧笑出聲,她真把章氏當成娘了?難怪衛愛幾個會揶揄衛忠。

“喊娘喊得這樣順口,怎麽一句珩哥哥就喊得結結巴巴,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嗎?”

撇撇嘴,楚槿低低道:“男女有別。”

“衛忠還沒成過親呢,你不也拽着他的手臂。”好吧,他承認這話說得有些酸。

“哪能一樣,他是爹。”摳着手指,她很感激有衛忠和章玉芬這對爹娘彌補了他們姊弟對家庭的渴望。

她更明白真正該謝的是衛珩,也知道不該繼續麻煩他,但他對她的多方設想、縱容,讓她習慣對他予取予求。

這不是良好品德,可她改不過來,總是在他身上尋求安全感、對他事事依賴,即使她早就分辨得清清楚楚他不是那個衛珩。

他低低地說:“我很羨慕。”

“嗄?”她聽懂。

“我安排的人都成了你的自己人,只有我,還是外人。”

這話真不對味兒,聽起來像深閨怨婦似的,衛珩心中暗暗嘆息,好糟糕,他竟在小丫頭面前失去沉穩。

“誰說你是外人,你不是,你是我最依賴的人!”一急,她把心情脫口而出,等回過神,她害羞地低下頭,想把地上看出一個洞,以便将自己埋進去?

衛珩先是一愣,然後笑容在臉上逐漸擴大,原來不對味兒的話可以釣出她的真實心意?那麽就繼續不對味兒吧。

“小丫頭,說謊是不道德的。”

她憋紅了臉,半晌才擠出一句,“我不說謊的。”

“可我想不出來,你到底依賴我什麽。”他故作苦惱。

擡眼看見他的惱,她也跟着苦惱起來,吸氣吐氣好幾回才開口,“我原本想要獨立,不想依靠任何人,但你老是橫插一腳,我的生活裏到處都有你的手筆——孫婆婆讓賀老板跟我買花,是你給曉進哥哥的指示;一只玉镯能賣到三千兩的法子是你告訴爹的;娘到處請托都沒有人願意賣的田地,是你出手的。

“我本以為能夠做出一點點成就、能養家活口,是因為我夠勇敢、夠大膽,後來才發現,不是的,我之所以大膽,之所以不怕把事情做錯、做壞,是我心裏明白,就算做壞也無所謂,因為你會跟在後頭收拾,你是我大膽的理由,是我勇敢的憑借。”

衛珩很想為她這番話喝彩,怎麽辦,他心裏的得意多到快要裝不下了,喜悅像雨後春筍般不斷冒出來。

他終于學會了,原來和小孩子對話就該用小孩子的方法,想要挖出她的心事,不可以用他使慣的爾虞我詐、冷面驚吓法,她的真心不是詐出來的,而是哄出來的。

十五歲考上進士,他沒有這麽高興,進翰林院、虎贲衛,他也沒有這麽得意,他以為自己這輩子很難暢心快意,沒想到成為她勇敢的憑借,讓他覺得自己很有成就、很偉大、很……快樂。

他非常樂意當她的後盾,被她依賴。

“不必害怕章氏罵你,我會陪你回去。”

“好。”

“以後有什麽事,都可以到這裏來找我,我不在的話,會有人給你傳話。”

“好。”

他喜難她一句句應好,喜歡他給的好處她滿心歡喜地收下,這才是“自己人”,沒有客套,不必不好意思。

“我有件事想請你忙。”

“什麽事?”

“幫我把這盆蘭花養好。”他把櫃子上的蘭花搬到桌子上。

這種蘭花她沒見過呢,楚槿好奇地彎下腰問:“嗨,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猴面蘭,你聽過嗎?我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的。”

“你看起來不太好,不舒服嗎?”

“我快熱死了,那個蠢爺兒天天把我放在窗口曬太陽,你能不能給我喝點水?”

蠢爺兒?楚槿一個沒忍住,噗哧笑出聲,她瞄了衛珩一眼,連忙捂住嘴巴,回答道“行。”

拿起桌上的水壺往土裏澆,猴面蘭滿意地喝足水後,笑道:“謝啦。”

她壓低聲音問:“蠢爺兒想讓我把你帶回去養,你願意嗎?”

蠢爺兒?衛珩額頭滑出三道黑線,蘭花是這麽說他的?

“願意願意,跟着他,我肯定活不久。”猴面蘭口氣急切,惹得楚槿又想大笑三聲。輕輕撫摸葉片,楚槿道:“我會好好待你,絕不會把你放在窗口曬太陽。”

幾句話說得衛珩頭上黑雲罩頂。

和蘭花談完,楚槿擡頭對他說:“它願意跟我回去:所以現在我們要回家了嗎?”

“嗯。”他應聲,轉頭瞪了那蘭花一眼。

猴面蘭似乎也被他吓到,身子抖了抖。

衛珩打開櫃子,從裏頭拿出兩本書塞進懷裏,率先走出去。

衛珩的居處在寨子右後方,一路行來,可以大致看清夢寨子的格局。

寨子隐身在兩座山中間,前面是百花村民口中的詛咒之山,後面是卧佛山,之所以名喚卧佛,是因為山形像斜倚的佛陀。

這裏的房子密密麻麻地蓋了幾十行,每一行有二、三十間宅屋,格局都是三合院。

有一戶人家的屋門敞開,楚槿從外頭望進去,看見院子裏有木人樁、梅花樁,還有一排兵器,以及用來練習射箭的靶子。

這樣的地方,只要爬到樹上往下看,就可以發現不是普通村莊,也或許是因為這樣,寨子裏才沒有種上樹吧。

寨子外頭環繞着一塊塊的田地,秋收将至,田地裏的稻子一片黃澄澄的,蔬菜長勢也極好,外圍靠近田地的地方養了不少雞鴨豬牛等牲畜,若不仔細瞧,還真能唬得了人。

衛珩居處後方有個不小的暖房,聽說剛蓋好不久,可以在裏頭種上菜蔬,冬天餐桌上便不會缺少青菜。

楚槿進寨子之後,衛珩沒讓人拘着她,還允許她到處參觀、到處問,并暗示“村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因此該曉得的事她全明白了。

“我以為先帝過世後,虎贲衛就解散了。”

衛珩淡淡一笑,上官謙倒是想把虎贲衛給挖出來,以利己用,問題是他連頭頭是誰都不曉得,上哪裏找?

最近他突發奇想,想組織起自己的虎贲衛,可惜他識人不明,找了林成泰那個傻瓜來帶領,想也不必想,到最後上官謙的虎贲衛只會淪為一個吃錢、唬人的機構。

“沒有解散,依舊在運作,只是不為皇帝做事,行事必須更隐密些。”

“沒有皇帝的銀子,你們能自給自足嗎?”

“沒看見嗎?我們種田、種菜、養雞鴨,餓不死人。”

“你當我是傻子?虎贲衛是什麽樣的組織啊,只要吃飽喝足就能喝令他們為你效命?”楚槿撇嘴。

衛珩淺笑,看來她比林成泰聰明了不只一點半點。

走到寨子前頭,已經有人拉來馬車,不打算直接穿過詛咒之山回到百花村,衛珩寧願多繞點路,繼續維護詛咒傳說。

衛珩将楚槿扶進馬車,自己再坐上去,安置好後,他接續前面的适題。

“虎贲衛這個組織比你想像的更大,早期确實需要先帝的小金庫來支持,但先帝過世後為了不讓虎贲衛斷糧,我開設不少酒樓飯館、客棧青樓賭坊,連茶行布莊都開。”那些開鋪子的錢都是用他娘的嫁妝換來的,直到現在,他還欠屬下不少月銀,幸好他們夠忠心,沒有人打算轉投他人麾下。“開這些店鋪除了賺錢之外……”

“更重要的是消息傳遞。”楚槿接話。

衛珩微詫,她居然知道?

他的眼神讓楚槿很得意,這都是她從電視裏看來的,天曉得她有多迷戀古裝劇。

“對,有足夠的消息才能做出正确判斷,以利我們接下來的行動。”

“現在虎贲衛不為皇帝做事,那是為誰?”話才剛問出口,她立馬發現不對,急忙捂住耳朵低喊,“別告訴我,我不想聽!”

好奇心會殺死貓,對虎贲衛好奇,說不定她都能殺了。

哈,聰明!可惜已經來不及了,從他決定讓她忙找上官沐的時候,就沒打算讓她置身事外。

握住她的肩膀,他低下頭,看着楚槿快要縮進脖子裏的腦袋,笑容更盛,不管她聽不聽,他都會回答,“現在的虎贲衛是為沐王做事。”

先帝沒把手上的刀交給當今皇上,卻交給沐王,這代表……倒抽口氣,她猛地擡頭。不對啊,她的手還捂在耳上,怎麽能聽得這麽清楚?

松開手,她滿面驚惶地看着自己掌心,微張的小嘴像被塞了包子似的,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笑得像只狐貍,小小聲地為她解惑,“傳音入密。”

楚槿氣急敗壞的又跺腳又捶他的胸,不滿地直嚷嚷。“你怎麽可以這樣,我又不想聽,虎贲衛不關我的事,我只是個弱女……”

她快發瘋了,但他不給她機會瘋,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拉進自己懷裏,這次沒用傳音入密,就在她的頭頂上說話。

“從現在起,你就是虎贲衛的一員了。”

嗄?不、要、啊!她很善良、她很可愛、她很招人愛,她不要當大壞蛋,不要當皇帝的刀啦!

第八童 跟着衛珩辦案去

楚家慘案發生那段期間,大理寺的長官介把事情全推到衛珩頭上,那時睜大眼睛盯着衛珩如何辦案的,除了大理寺那堆不負責任的老大人之外,還有坐在龍椅上那位——衛珩身邊随時随地有暗衛跟着,他的所作所為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進行。

之後衛珩如期“破案”,也入了上官謙的眼,跟在他身邊的暗衛盡數撤去,衛珩明白,在上官謙眼裏他已經是半個自己人了。

這是衛珩第一件讓上官謙滿意的事,至于第二件……衛珩直接将重傷未愈的上官沐送到了上官謙面前。

入宮那日,上官沐抱着上官謙的腿放聲大哭,哭訴他接到密報,密報中提及先帝駕崩的真相,他心急難當,想返回京城,求皇上為先帝作主,沒想到卻一路遭到追殺。

上官謙越聽越是奇怪,他也接到密報,但內容卻和上官沐說的完全搭不上,而且他派出殺手也不過是前幾日的事,為什麽兩個月前上官沐一離開封地就被追殺?

上官沐哭得情真意切,十三歲的小男孩,眼底對他這皇兄有着滿滿的信賴,那樣的目光、那樣的表情,再再顯示上官沐對父皇臨終前的遺诏并不知情。

上官謙性格本就多疑,衛珩想得到的,他自然能想到。

是不是有人企圖殺死上官沐,再嫁禍給自己?

誅殺手足是何等大事,穩坐朝堂的皇帝為何要殺死未及弱冠的小皇弟?待疑問開始發酵,那幕後之人便會出手,而最有可能的就是利用父皇的遺诏。

莫非他誤解了,父皇并非将遺诏交給楚玉,而是給了別人?

越是推敲,上官謙越是心神不寧。

他絕不能讓那人得逞,這時候,上官沐的性命分外重要。

于是短短數日,上官謙連下數道旨意,其一是命衛珩密查此事,将暗中操控此事之人逮捕歸案;其二是命人再次前往楚府,掘地三尺徹底搜查,他抱持着最後一絲希望,盼能找到遺诏;其三,上官謙下旨讓上官沐留在京城,決定親自教導這位年幼的弟弟,至于是監視還是教導?他說了算;其四,他讓跟随上官沐到封地的淑太妃一同回京,這個旨意自然不是因為心胸開闊,欲讓上官沐享受天倫之樂,而是為着牽制。

在這件事上,上官謙覺得自己做得很正确,加上衛珩在背地裏操作輿論,使得臣民對于上官謙讓上官沐留京此舉一片贊聲。

誰都喜歡聽好話,于是上官謙龍心大悅,大加封賞,救下上官沐的衛珩忠心可嘉,官位再升兩級,成為正三品大理寺卿。

其實,他原本沒打算讓衛珩升官,畢竟他和敬國公府的恩怨擺在那,不治罪就不錯了,哪可能給啥封賞。

但姜彩貝那事在衛楮的放任下傳得滿京城皆知,等消息傳進宮裏,上官謙大樂,說道:“不需朕動手,敬國公府早晚要倒。”

此話,衛珩透過他人之口傳到衛楮耳裏,衛楮松了口氣,但想想還是不太妥,幹脆辭官,在衛珩的勸說下趁着腿腳還方便,帶着一票人游山玩水去了。

衛楮離開京城,敬國公府瞬間變成一灘爛泥,誰都可以掐幾下,上官謙更加瞧不上眼,對衛家那口氣也就消了,再看衛珩,便覺得怎麽看都是好的,此人不重用,要留給誰去重用?于是才有了衛珩官升兩級之事。

衛楮接到孫子升官的消息,認為自已的決定再正确不過,未來衛家的擔子只能落在衛珩身上。

相反的,衛珩的升官讓大小姜氏倍感威脅,總覺得頭上懸着一把刀,寝食難安。

官場得意、行事順遂,再加上有個願意依賴自己的小姑娘,讓衛珩心情愉悅、春風得意。

沒人知道衛珩是怎麽辦到的,楚棠那樣清冷的孩子竟會對他崇拜至此。

每次衛珩出現,楚棠就會抓着他問個不停,問朝堂、問學問……完美诠釋了“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這句俗語的真谛。

楚楓倒是和衛忠處得很好,這些天,為了練衛忠教的一套拳法,他每天都逼自己提早半個時辰起床。

這兩項對楚槿來說都是好事,男孩子需要一個偶像來提升上進力,她很高興爹不在之後,小棠、小還有人可以崇拜。

這天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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