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沐王返京求真相】 (2)
很熱鬧,衛忠和衛珩連袂進了家門,看見兩人,楚棠、楚楓立刻纏上去,章玉芬進廚房整治一桌好菜,大家都在忙着,楚槿也不例外。
經過她的悉心照料,花圃裏的種子發芽率高達八成。
它們陸陸續續發芽抽莖,目前長勢最好的是一品紅、水仙和海棠,而茶花經過疏蕾、修剪分技,眼看冬天将至,她期待能夠結出碩大的花朵。
她還在花圃裏移植了兩棵銀柳,現在綠葉婆娑,潇灑自然,到了冬天,紫紅色的枝頭就會萌發出毛茸茸、毛筆頭似的芽,其色潔白、素雅凊新,怍為花材再恰當不過。
反倒是從衛珩那裏搬回來的猴面蘭,根本沒有任何書冊記錄它的培植法,幸好楚槿的“溝通能力”不差,因此在問過相關訊息後,她試着把樹皮、珍珠岩、泥炭和苔藓混合在盆中培養。
遮蔭、防止暴曬,保持一定的濕度……她為猴面蘭做了不少事,前幾天,她摘心一回,促進分枝,現在已經看見小小的新枝長出來,運氣好的話,冬天時便可以提早開花。
只要衛珩不開口要回去,她打算培養新株,這麽特別的蘭花定能夠助她發家。
“加油啊,好好長,需要什麽別客氣,只管開口。”她對猴面蘭喊話。
來尋人的衛珩見狀,搖頭失笑。
楚槿聽見動靜轉頭望向暖房口,詫異地想小棠怎麽肯放人?
“這是在讨好它嗎?”這事傳出去,恐怕章玉芬要急着找大夫了。
“衛……”
“叫珩哥哥。”他糾正她的稱呼。
“過去您是恩人,依歲論輩,喊一聲珩哥哥不算過分,可如今楚槿是虎贲衛的一員,自然得注意尊卑之分。”她撇撇嘴,滿睑的不樂意。
瞧,這話說得多酸,不過就是讓她加入虎贲衛,有要她的命嗎?
“這麽生氣?”
“不敢。”她悶悶轉身,拿起毛筆刷着花蕊,把花粉帶到另一株菊花的雌蕊上頭。
她曾經在大學園藝系裏聽過課,所學不多,恰恰學到雜交配種法,刷好後,她提筆在冊子上記錄配種過程,動作純熟,從頭到尾都沒看他一眼,擺明不理人。
這副模樣都叫做不敢了,如果她敢,那會擺出什麽姿态?
“這些事要做到什麽時候才能完?”
“下輩子。”這話絕對是在賭氣。
當然要賭氣,想她一個好端端的小姑娘,他竟然逼她加入虎贲衛,她還要不要名聲了?還要不要嫁人了?他根本是把她往火坑裏推嘛,虧她那麽信任他!
他不介意她使小性子,抽出她手中的毛筆,認真說:“跟我進京一趟。”
“進京?”
“調查沐王被追殺一事。”他為她解惑。
“我可幫什麽忙?”
“自有你可以幫忙的地方。先告訴我,京城裏見過你的人多嗎?”
她明白他為何這樣問,倘若她被認出是楚家的人,只會替自己和親弟弟招來災禍。
“家裏管教嚴謹,男兒滿五歲就可以出門,但女孩要到十三歲上下才能出府與宴。”十三歲是準備議親的年齡,在那之前,就是添衣置物也輪不到她們出面,而家裏姊妹衆多,姊妹們就是她最好的朋友,根本不需要往外結交,祖父為官清廉、行事謹慎,就怕女孩兒攀上不該攀的人,有了非分之想,替族人添禍端。
“好,那就不需要易容,直接跟我走便是。”
她要開始為虎贲衛出任務了?這一出,不就落實了她不想要的身份?
“我……可以不要嗎?”她問得猶豫,期待有商量的空間。
“是堅決的不要,還是疑問的不要?”衛珩望着她的俏臉。
“有差別嗎?”
“有。”
“如果是前者呢?”
“我會告訴你,不行,非去不可!”
“是後者?”
“我會告訴你,這一趟你不會白走,倘若事情辦得好……”他從懷裏掏出一個荷包向她抛去。
楚槿直覺上前兩步,接過後打開一看,裏頭有十二張千兩銀票。
“這是……”酬勞嗎?
“賣人參的錢。”
竟然有這麽多?!她知道百年人參不好找,卻沒想到有這麽大的價值,如果她能把山裏的人參移植一些回來……楚槿雙眼大放精光。
衛珩見狀又想捧腹了,不懂這丫頭怎會把銀錢看得那麽重,大家閨秀不是應該痛恨銅臭味兒,清高的才華才是重點?
“如果把事情辦好,我可以在百花村裏再給你騰一塊田,還給你一輛馬車和車夫。”衛珩加碼開出優渥條件。
這是她無法拒絕的誘惑,百花村地狹人稠,人人以種花為業,身為農夫,對于祖上留下來的産業只有死守的分,又不是日子過不下去,誰肯賣田?
所以一塊能夠種植人參的田該是多大的誘惑啊!更別說還能免費擁有一輛馬車,以後的行動就能方便許多。
她已經收到嚴令,絕不可以從百花村上山、不可以破除詛咒之說,在這種情況,她只能花上大半天的時間先繞到寨子裏,從那裏進山才能采參、移花……心動吶!
她看着衛珩,眼裏閃閃發光,猶豫片刻,又問:“那座詛咒之山是在誰的名下?”
“我的。”
“那衛大人可不可以允諾裏頭的植物權歸我?”至于野豬、鹿、獐子等動物,她沒本事抓,就留給寨子裏的人加菜了。
衛珩揚眉,好樣的,長進了啊,開始懂得讨價還價了?無妨,給她馬車,就是要讓她三不五時到寨子裏幫自己辦事。
只不過要是每回出任務他都要允諾好處……瞧她這副賊精樣兒,他不曉得要失血多少。
“衛大人不會允諾,但珩哥哥可以。”說完,他笑眼望她。
誰說不為五鬥米折腰是良好品行?賺錢養飽肚子才是負責任的好态度,折個腰算什麽?去瞧瞧現代那些瑜珈大師,折腰折腿折膀子,折得越多、折得越好,等級越高!
因此她立刻得燦爛,“珩哥哥,可以給點允諾嗎?”
“可以。所以去還是不去?”
“當然去,能服務天下衆生是多麽崇高的事情,什麽時候出發?”她迫不及待的想把馬車和田地要到手。
狗腿子,這丫頭的尊嚴很廉價。“吃過飯後跟我回京,明天出門辦事。”
“沒問題。”
楚槿轉身,壓抑胸口的興奮,加快速度把手邊的工作完成,她提醒自己出門前別忘記叮咛她娘,請她幫忙照顧暖房和花圃。
看着她的背影,衛珩明白,雖然她刻意表現得雀躍,內心肯定糾結不已。
他明白她的忐忑,畢竟虎贲衛惡名昭彰,但是想到那些好處,恐怕又恨不得早早行動,這種感覺……簡直筆墨難以形容。
衛珩倚在門邊,想了想,摘下一片吐子,輕輕地吹起樂音,音樂溫柔幽遠,像只溫暖的大掌心,輕輕地順過楚槿不安的心。
楚槿不知不覺地停下手邊工作,她聽得仔細、入神,直到一曲既畢,吐了口長氣,連回胸口那股抑郁一起吐出。
衛楮離開敬國公府後,府裏很快亂成一鍋粥。
如今主事的是大姜氏的親生兒子衛德,衛德四十來歲,卻保養得宜,和幾個兒子站在一塊兒不像父子,反倒更像兄弟,光看他那張臉就會讓許多女子春心萌動。
除正妻小姜氏之外,他有三個姨娘、五個通房,膝下的兒子有十幾名,女兒就更多了,這麽多的人口,光靠衛楮的俸祿絕對不夠,幸好衛楮在外頭還有些營生。
相較之下,楚家為官雖然也很清廉,但在朝堂上當官的不少,百年家族留下的産業更多,兩家人的生活水準還是有些差別。
衛楮離開後,将鋪子田莊交給管事扛理,可衛德再荒唐差勁,終究是主子,他一聲令下,逼着管事把東西交出來,身為下人能夠不交嗎?
這不,才多久時間,衛德已經賣掉了三、四個鋪面,依照這種速度,府裏很快就捉襟見肘,入不敷出。
因此當衛珩領着楚槿回府時,就發現他院子裏值錢的東西已經被全數搬空,剩下床架桌子,且都是從外頭拿來的便宜貨。
堂堂國公府大少爺,住的地方竟如此寒酸簡陋?楚槿裏裏外外逛過兩圈後,算是開了眼界。
怪的是,他住的地方普通,但服侍的人卻不少,還一個個争妍鬥豔,美得很不普通。
聽見大少爺回府,通房丫頭們一個個梳妝打扮迎到院子門口,那閃亮的眼神……楚槿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狐貍遇到甜葡萄?還是老虎撞見大肥羊?
“珩哥哥,她們好像很想撲上來,我要不要讓讓?”楚槿壓低聲音問。
“身為部下,不是該護着主子嗎?”他握住她的手,不讓她逃。
“惡狼環伺,雙拳難敵,這時候明哲保身才是。”
“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拿多少好處就得做多少事。”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交頭接耳的親密模樣看得衆美們牙酸。
大少爺性子溫和,待誰都溫柔和氣,從不因為她們身份低賤而惡聲惡氣,光是這一點,她們就無法不心生愛慕。
是的,衛珩對她們相當有耐心,演戲嘛,入戲點才能得人心,若不是他太無害,大小姜氏的手段何止這一點。
他懶得把精神花在應付她們身上,因此選擇演好人。
他笑吟昑地看着衆美們,個個打招呼、問候兩聲,被點名的丫頭瞬間亮了小臉、彎了小蠻腰,一個個往他身上貼。
衛珩正想再開口,突然發覺楚槿擰着眉,一臉的不以為然,好像他慣常用的笑臉是某種……罪惡?
不知為什麽,他有些悶,這股悶氣促使他的腦袋轉三圈,驟然做出一個沖動反應——
“誰讓你們圍在這裏的,都沒規矩了?”
衆美訝異,看着衛珩的眼裏寫滿不可思議。
大少爺在罵她們?!不可能啊,她們的大少爺最是親切和氣,待誰都好。
遇到問題尋找答案是生物本能,于是大家紛紛把視線轉到和大少爺一起回來,兩人很親昵的楚槿身上。
被數道目光合力攻擊,楚槿被吓到了,啥都不敢說,只能擡起什麽都還沒有長出來的小胸脯,跟着衛珩進屋。
“因為她嗎?”
“模樣長得不差,可還是個孩子啊。”
“難不成大少爺有戀童癖?”
“咱們沒有侍寝過,是因為大少爺嫌我們太老?”
衆美議論紛紛,楚槿走得慢,聽到幾句,一臉的無語問蒼天,這關她什麽事啊?
衛珩也聽見了,挑挑眉,他有戀童癖嗎?應該沒有,但有的話……他看看楚槿,笑了,也沒關系啊。
“蓮香。”衛珩坐下後,喊道。
一個十七、八歲的丫頭進屋,她長相普通,皮膚略黑,但一雙眼睛透着精明,讓楚槿确定她不是通房丫頭那一挂。
“奴婢在。”
“你帶槿姑娘下去休息。”
蓮香還沒應聲,楚槿先緊張了。“今天要住在敬國公府?”
“對。“
“可是珩哥哥在外頭不是有宅子,為什麽要住在這裏?”她怕半夜被那群女人烹了。
“誰告訴你我在外頭有宅子的?”衛珩好笑問。
“爹說過……”話說到一半,她反應過來。“你不可以罰爹,也不可以罵他。”
這丫頭越發沒規矩了,但衛珩不生氣,他認為這是楚槿把他當成自己人的證明,而他非常喜歡當她的自己人。
“這次回來,有一些事需要處理。”他承諾過祖父不會弄死二房的人,不過弄垮的話……應該還好。
“哦。”楚槿點點頭,乖乖跟着蓮香往外走。
臨走前,她抱起窗邊那盆花,她需要“警衛”,在關鍵時刻提醒自己危機将至,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躲。
衛珩笑搖頭,不懂她在怕什麽,他豈能讓她在敬國公府裏遭遇危險?
楚槿離開後,衛愛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爺。”
衛珩問:“衛德賣掉的鋪子……”
“衛孝已經買回來了,二老爺最近還放出風聲,說想賣掉卧佛山的莊子。”
衛德總算要賣掉那裏了?衛珩眼睛一亮,他等老半天等的就是這個。
卧佛山的莊子有個溫泉眼,是所有莊子裏最有價值的一個,若非先帝賞賜,依祖父這樣的出身哪買得起,而卧佛山則是連回莊子一起賞下來的。
當年先帝把那處莊子賞給祖父,是因為祖父大戰歸來後腳傷難愈,禦醫說得要經常泡溫泉,腳傷才能好得快。
先帝為嘉獎祖父,便想賞下一座溫泉莊子,可京城附近的溫泉莊子都被占了,就是先帝手上也只有一處,當時還是皇後的元禧太後每年都要服侍那時的太後娘娘到莊子上住兩、三個月,若是賞給祖父,豈非不孝?
幸好,有人指出卧佛山上有處溫泉眼,離京城有段路,京城權貴沒幾個人肯走一趟遠路、花大把功夫跑到那裏泡溫泉,于是先帝命人買下卧佛山、蓋上莊子,賜給祖父。
過去,衛珩并沒有把那處莊子看在眼裏,但先帝駕崩前給了他一支五千人的軍隊,軍隊必須隐密安置,他到處找尋合适的地方,最後找到兩座山中間那塊地,蓋房、安家、墾田,一年下來,初具規模。
士兵們閑來無事,常跑到兩座山上挖陷阱、逮獵物,這一挖,竟意外挖出了金礦!
衛珩想大量開采,問題是溫泉莊子那兒有敬國公府的人看守,若有所動作定會被發現,因此過去的大半年裏,他曾試圖向祖父要這處莊子。
但祖父說先帝的賞賜不能賣,只能傳,倘若他将莊子傳給衛珩,那麽便是表明态度,要讓衛珩襲爵。
既然祖父不敢松口,他只好讓衛德松手。
這當然得感激大小姜氏的愚蠢手段,讓他有足夠的籌碼來說服祖父,祖父相信了他的話辭官離京,也才有接下來衛德逼迫管事、強收家業一事。
“衛德放出風聲,是等着讓人喊價吧?”
“是,李家、金家和張家都有這個意思,最近頻頻和二老爺接觸。”
總算還有點腦子,曉得要喊價,價高者得,要不衛德花錢如流水,賣鋪子的那點小錢怎麽夠他花用。
“爺,要讓衛孝去喊價嗎?”
“衛德從小在京城混大,沒有本事,但哪家富、哪家貧、哪家有權又有勢他倒是一凊二楚,派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去喊價,他定會起疑心。”
衛德把小聰明全用在這些地方了,文不成武不就,卻是人脈廣闊、朋友滿天下,走到哪裏就算沒有祖父的面子,人家也願意賞臉。
“那要怎∠把卧佛山拿到手?”衛愛問。
衛珩不答,笑得和煦無比,目光卻轉為犀利。
衛愛心頭一緊,曉得有人要倒大黴了。
把事情交代妄,衛珩讓衛愛先退下,剛好這時一名女子進了屋。
“大少爺,二夫人請你過去用晚膳。”紫衣婉聲道。她是通房之一,也是大姜氏最得用的眼線。
衛珩回府參加科考時,紫衣就被開臉,送到他屋裏,衛珩的僞裝透過她的嘴,成功在大姜氏眼裏塑造出溫良恭儉的良善形象。
大小姜氏敢用一堆蠢手段來對仗他,便是因為他的戲演得太好。
“時辰還早,紫衣先坐下來聊聊。”
紫衣紅了臉龐,羞澀地坐到衛珩身邊,她身上有着淡淡的脂粉香,刻意朝衛珩身邊靠去,衛珩注意到了,卻沒有拒絕。
“一些日子沒回來,院子裏好像少了不少東西?”
紫衣聞言,面色一凜,輕咬唇,眼底無限委屈。
“是三少爺,聽說他在外頭賭博輸掉不少銀子,卻不敢同老夫人要,只好一次兩次往咱們院子裏拿東西去賣。大少爺,您要是能夠常常回來就好了。”她輕聲抱怨。
三少爺衛玥是二房庶子,向來不得小姜氏喜愛,只因他與小姜氏所出的衛瑜出生不過相差半個時辰,差一點點就要越過衛瑜成為二房長子。
這些年,衛玥已經幫衛瑜背下不少黑鍋,現在連這事兒也要賴在衛玥身上?
衛珩輕嘆,“無妨,三弟也是辛苦人,不追究。”
紫衣淺淺笑開,大少爺還是一貫的爛好人,哪有變啊?是她們小題大作。
“這次大少回來會待很久嗎?”
“皇上那裏有差事要給我,許要住上幾天。”
“大少爺帶回來的那位姑娘是?”
“是皇上要的人。”
皇上?紫衣眉眼一轉,再說上幾句後便藉故離開。
不久,衛愛來報,說紫衣往大姜氏院裏去了。
聽到這個消息,衛珩莞爾,扯出皇上這面擋箭牌,會讓她們婆媳消停幾天吧。
為了上官謙吩咐的事,衛珩決定先從被封為榮王的三皇子上官榮開始查起,因此昨日剛遞過拜帖,今晨衛珩便帶着女扮男裝的楚槿進了榮王府。
照理說,野心勃勃的是上官健,設計讓上官沐不管不顧沖進京城的人有極大的可能性是他,但衛珩卻不這麽認為。
他早已在上官健後宅埋下幾個眼線,如果是上官健所為,他不會沒收到半點消息。而之所以會帶着楚槿,是因為上官榮喜歡花草樹木,王府一年四季花團錦簇,方便楚槿打探消息。
門房客氣地把衛珩迎進府裏,滿京城上下誰不曉得,因為沐王那事兒讓衛珩變成皇上眼中的大紅人,人長得俊俏,前途又是一片光明,這會兒許多高門大戶想與衛珩結親,便是自家王爺也想攀上這門親事。
機會難得,衛珩親自上門,誰敢不恭敬客氣?
走進大廳,楚槿四下張望,上官榮果然如處頭所言對花草特別喜愛,園子裏花團錦簇,都已經過了中秋,滿院子的菊花依舊盛開,沒猜錯的話,榮王府裏肯定有自己的暖房。在馬車上,衛珩已經知會過楚槿,大廳前方有一棵老茄冬,是府裏最高的樹
為啥衛珩要提點這個?當然是因為宅站得高、看得遠,王府裏若有什麽特別的事兒,老茄冬一定最為清楚。
等了一盞茶功夫,上官榮進了廳。
上官榮個子不高,身材略微富态,但皮膚白?,兩頰上還帶着淡淡的紅暈。他五官可用明媚來形容,笑起來的時候,鳳眼帶上幾分勾引意味。
他穿着一襲淺紫長衫,身上玉佩、手钏、戒指戴了不少,三十幾歲的人沒有成熟男子的穩重,看起來反倒有幾分女相。
“榮王爺。”
“衛大人。”
兩人拱手為禮後入座,上官榮客氣道:“衛大人今兒個怎麽有空上門?”
“王爺明白的……”話說一半,他掃了眼站在屋裏伺候的人,上官榮會意,讓屋裏頭伺候的人全都下去。
待下人離開後,衛珩對楚槿說:“小槿,你不是喜歡植物?榮王府裏旁的沒有,花草樹木多得很,出去看看呗。”
楚槿面有難色,猶豫着不肯出去。
衛珩皺起眉,口氣卻是異常溫和。“錯過這個機會,往後可沒這等好事了。”
楚槿看看榮王,再看看衛珩,最後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大廳。
上官榮看着兩人互動,再多瞄楚槿幾眼,心中忖度,此人面白無須、喉間無結,莫非是宮裏的太監?
“衛大人,那位是……”上官榮指指楚槿。
衛珩沒等他把話說完,點點頭,默認。
上官榮心中微凜,臉色瞬間慘白,問:“是皇上讓衛大人來的?莫非皇上懷疑本王?冤枉啊,衛大人也知道,本王從不摻和争儲那種破事兒,而且這個事件裏我還是受害者呢,也不知道誰跟本王有仇,潑本王髒水,竟說本王害死父皇!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本王這是招誰惹誰了?”
看他連聲喊冤,衛珩語帶安慰,“王爺想多了。”
“不然呢?旁的人都沒查,第一個就拿本王開鋤,若不是皇上心存懷疑,衛大人怎會親上榮王府。”他口氣裏有幾分抱怨。
“沐王遇伏一事,皇上命下官徹查,既然要查,便不能厚此薄彼,否則讓某人誤以為我手中握有證據,行事更加謹慎小心,那要到何時才能破案?”衛珩意有所指。
這意思是打算從最不可能的人先查起,借此麻痹真兇?上官榮聽到這裏,心情放松,臉上重拾笑容。
上官謙命衛珩限期破案,難怪衛珩要耍這個心眼,此事确實困難重重,何況事發至今已過多日,現在才來找證據未免太遲,就算有也早就被抹去,到最後還不是和楚家慘案一樣只能找人頂罪。
當時衛珩可以找到代罪羔羊,這回肯定也一樣,早就選好對象,只等着張羅出證據,呈上禦案。
那麽誰會是那個代罪羔羊?
上官沐一事出,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上官健身上,畢竟當年他和上官謙勢同水火,而上官謙生性多疑,對上官健也有諸多不滿,恐怕早已磨刀霍霍,等着上官健的頸上頭顱。
至于證據嘛……上官榮暗忖,該滅口的都滅了,現在他還能送上什麽證據讓衛珩早早結束此事?
他在內心暗罵上官沐的運氣怎就這麽好,十幾撥人馬都滅不了他,讓他平平安安回到京城,到上官謙跟前告狀,如今不但可以長留京城建立人脈,還打消了上官謙的疑心,把矛頭對準其他手足,害得他這段時日以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怕被人抓了個首尾。
算了,他還是回頭問問謀士,該怎麽“襄助”衛珩一把。
“說到這個,本王很好奇,衛大人怎會恰好救下八皇弟?”
“哪是我救下的,王爺誤會了……”
大廳裏,兩只狐貍正在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想盡辦法以套話的時候,楚槿裝出滿臉不豫,怒氣沖沖地走進園子裏。
眼看有人遠遠跟着,卻因忌憚她的身份而不敢靠得太近,楚槿微微一笑,低頭捧起盛開的富貴菊,低聲問:“能不能告訴我,榮王是個怎樣的人?”
富貴菊輕哼一聲,口氣不屑地說了句,“虛僞的人?”
“虛僞?怎麽回事,說來聽聽。”
“每回有客人來,他都吹噓自己擅長種花,還說他特別喜歡菊花,才怪,咱們在這裏待上幾個月了,他可從來沒有多看一眼。”
“不虧啦,後院的正妻、小妾通房,一整年都還得不到王爺的一個眼神呢。”旁邊的萬壽菊笑了聲。
“你連這個都知道?”楚槿訝問。
“喏,後面那幾株鶴望蘭就是從後院搬過來的。”
“嘻嘻……”鶴望蘭低低笑着說:“那些姨娘小妾們私底下常說王爺不舉呢。”
不舉?太刺激了,楚槿的小臉紅透。“別胡說,榮王明明育有一子一女”
“那是年輕時生的,有子嗣之後王爺就恣意取樂啦,你轉頭瞧瞧那些高大威猛的侍衛。”
楚槿依言轉頭,嗯,一個個身材魁梧、鶴立雞群。“看見了,怎樣?”
鶴望蘭莫測高深地說:“那些才是他的心上人。”
楚槿倒抽口氣,這個消息更刺激,意思是榮王有斷袖之癖?
“确定?”
“确定,我們可都是在暖房裏待過的,榮王府的暖房蓋得多富麗堂皇啊,裏頭的楠木大床雕刻得多繁複啊,不是我說大話,滿京城要找出第二張可不容易。”
“暖房裏放楠木大床?我沒聽錯吧?”楚槿掏掏耳朵,誰會把床擺在暖房裏?
“沒聽錯,榮王府的暖房不是用來養花的,而是王爺怡情養‘性’的地方。”萬壽菊們咯咯咯笑得歡,恨不得再往精彩裏說。
太勁爆了,她怎麽也沒想到會挖出這等秘事。
“偷偷告訴你哦,王爺最近的新歡是個深目高鼻的俊俏男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大錦人。”蛇鞭菊不甘寂寞,加入八卦行列。
“什麽新歡,明明是舊愛,他們兩人來往至少有十年之久。”這次的重點溝通對像——老茄冬搖搖枝桠說道。
“是府裏的是異國奴才?!”楚槿問。
“不是奴才,人家氣勢非凡、相貌堂堂,身份肯定不比榮王低。”鶴望蘭插話。
蛇鞭菊接着說:“那人每年都會來一兩回,總會住上一、兩個月。”
氣勢非凡、相貌堂堂?這話引起楚槿注意。“現在……他還在府裏?”
鶴望蘭回答,“不曉得,我們已經離開暖房很久了。”
老茄冬輕咳兩聲,占着身高優勢,滿王府就它看得最遠最清楚,它道:“在的,這回已經待了将近兩個月,昨兒個說要離開,王爺硬留對方多待幾天。”
“他住在暖房裏?”
“不,後院的園林裏有座高聳的假山,假山裏頭有間房,他就住在那裏。”
楚槿很激動,她不确定這是不是正确線索,但肯定是個能引起衛珩關注的大八卦,日後有需要的話,說不定還能拿來利用。
走到老茄冬跟前,楚槿背着窺探的人,低聲問:“王爺經常和外面的人往來嗎?”
“對,經常設宴邀請朝中大臣,百官們對王爺多有好感,但兩個多月前突然停了。”
兩個多月前?那不就是上官沐從封地出發之前嗎?楚槿擰眉。
這時有人尋來,說衛珩要離開了,請她回去。
楚槿點點頭,裝出一副郁悶的表情回到大廳,向上官榮告辭。
回去後,她立刻将打探來的消息告訴衛珩。
于是這夜,衛珩帶人闖入榮王府,活捉了大金國的二皇子赫連紀揚,又搜出多年來他與上官榮往來的信件,以此為證,呈到上官謙面前。
這回他抓的不是代罪羔羊,而是貨真價實的真兇。
此事衛珩做得極其隐密迅速,榮王府上下根本來不及反抗便被迷昏,衛忠等人如入無人之境,順利在假山裏逮到正颠鸾倒鳳的兩人。
誰都沒想到,上官榮身為皇子,竟然為了愛情,欲把祖先一手創立的大錦王朝雙手奉上,更沒想到大金國會讓堂堂皇子來行色誘之事。
這麽荒唐荒謬的事倘若傳揚出去,皇家顏面何在?
上官謙震怒,秘密處決上官榮和赫連紀揚,讓兩人到閻王殿裏繼當交頸鴛鴦,又命人再走一趟,把榮王府裏的謀士殺盡,杜絕後患。
隔天,榮王府裏的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沒人曉得半夜裏發生什麽事,只知道住在山洞裏的貴客和王爺失蹤了。
就算兩人行事再隐密,那點龌龊事怎瞞得過近身伺候的人,更遑論榮王妃。多年來,榮王妃早就死了心,再沒妄想着能将歪苗子給扳正,只一心守着一雙兒女。
兩人的同時失蹤讓榮王妃心裏有了若幹猜測,果然數日後,榮王妃收到上官榮的密信,說他與愛之人比翼雙飛,再不回王府了。
于是早就對上官榮心意冷的榮王妃開始着手準備,她先将榮王生病的消息往外傳,請禦醫進出王府,兩個月後榮王病逝,此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