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北鎮撫司。

盡頭的值房內,徐階和陸炳對坐着,兩人的面前各放着一杯濃茶。

“依陸指揮使看,嚴世蕃在宮變案從中作梗讓蕭詩晴造假證的可能性,有幾成?”

徐階并不去管面前冒着香氣的熱茶,單刀直入地問。

一刻前,禮部右侍郎徐階以報案的名義來到北鎮撫司,并且要求與指揮使陸炳親自對話,說是有關于皇上的要事禀報。

北鎮撫司專理诏獄,陸炳聽此,也不能不見。

陸炳打量着徐階,平時在朝堂上,他也沒怎麽注意過這個禮部侍郎,更何況這人平時低調得也難以引人注目,如此看來,此人似乎……居心不良啊。

“我并不清楚。”陸炳慢條斯理地道,“整個審案過程我都沒有參與,恕我對此事一無所知。”

徐階心中暗道好一個滑頭的陸炳,挑眉望着他:“陸指揮使,這是又打算隔岸觀火?”

陸炳笑了笑:“我可以告訴徐大人,內閣曾經把那宮女證人的畫像交到我北鎮撫司,那個宮女名叫岳鈴,并不叫蕭詩晴。”

徐階眸光閃爍:“姓名可以更改,樣貌畢竟不能變更。不知指揮使能否把那岳鈴的畫像借給在下過目一番?”

陸炳搖了搖頭:“這是錦衣衛的私密,恕我不能壞了規矩。”

徐階沉默半晌,長嘆了口氣:“不管怎麽說,人我是給您送來了,就看指揮使願不願意把握機會。”

陸炳還是那樣的眼神看着徐階,不點頭,也不搖頭。

“來人,送客。”

陸炳高聲說道,沈鏈便從值房外進來,将徐階送了出去。

陸炳站在原地,望着徐階背影的眼瞳中一片死寂漆黑。

朝廷人皆以為陸炳和嚴世蕃是一條戰線上的兄弟,甚至于在公共場合,二人也是這麽做樣子的,然而卻還是沒能瞞得過徐階。

朝廷中只有徐階等少數人知道,陸炳并非嚴家的真實黨羽。按着一般人的理解,陸炳定會把徐階來找過他的事情告訴嚴世蕃,然後再二人合夥對付徐階,可是徐階清楚他不會,因此敢大搖大擺地進入北鎮撫司找他,告訴他嚴世蕃的破綻。

送走徐階後,沈鏈返回了陸炳的值房。

方才徐階進入值房,陸炳并沒有讓沈鏈在一旁聽着,他明白,有些事情,還是不宜牽涉過廣。

因此,沈鏈并不完全清楚其中利害,此時疑惑着道:“指揮使,那個蕭姑娘……”

陸炳語速很快:“讓蕭詩晴待在你家,把她看住,無論發生什麽事,不得讓她離開。”

沈鏈雖是有些疑惑,卻一向是服從陸炳命令的。

“是。”

“你去把岳鈴的畫像給我拿來,然後把蕭詩晴帶來,吓一下她。”

沈宅裏,徐璠正陪蕭詩晴坐着。

徐璠畢竟是朝中清流徐階大人的公子,沈鏈的家人見來了這樣的客人,忙給二人準備茶水,蕭詩晴卻無心飲茶。她知道自己在逃避追殺時恰巧遇上徐階父子,也真的是誤打誤撞,說不定也是又給自己也是給嚴世蕃惹麻煩。

徐璠到底勸道:“蕭姑娘,用點茶吧。”

心急之下的蕭詩晴直盯着徐璠:“徐公子,你們到底要做什麽?”

“姑娘,這……”

徐璠溫文知禮遵規守矩過了将近二十年,對這個突然闖進來捂住他嘴的陌生少女,他不但不讨厭,倒覺得很新奇,即使她看上去不像自己身邊那些大家閨秀般溫柔敦厚,他對她也絲毫沒有惡意。

但他知道,這個蕭姑娘或許是陷入到了什麽朝政鬥争之中,連自己的父親也必須争取她,而這些事,卻非他所能為。

徐璠心理也是一揪,眼神有些躲閃,卻也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幸好這時沈鏈已回來了。

“沈大人。”

徐璠向沈鏈拱了拱手:“情況如何了?”

“蕭姑娘,請跟我去一趟北鎮撫司衙門,我們陸指揮使有事要見你。”沈鏈對徐璠點了點頭,然後對蕭詩晴道。

蕭詩晴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自她來到大明,唯一的目标就是拿到玉佩找到穿越回去的方法。她本想着幫嚴世蕃作證拿到玉佩後就能穿回去,誰知玉佩卻到了嘉靖手裏,她不僅沒能回去,還惹出一系列甩也甩不掉的尾巴。這些朝中各派的人各懷鬼胎,并且嗅覺敏銳得驚人,她明白,自己或許已逃脫不出這場争鬥的羅網了。

她孤身來到大明,無依無靠,唯一認識的張居正也回了湖廣,而嚴世蕃、陸炳這些人無不是權傾朝野耳目遍布天下,她就是逃又能逃到哪兒去?

一個大明內閣首輔的兒子,一個錦衣衛指揮使……黨派間本就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她既已上了嚴黨的船,又如何能輕易脫身?

蕭詩晴再一次踏進了北鎮撫司大門。

這次她來到的地方遠遠不比上次去的審案大廳,大廳裏至少有人聲和光亮,而這間走廊卻是燈光昏暗,四周彌漫着若有若無的寒氣,走廊兩側是一間間監獄,走到盡頭時,沈鏈站住了腳步。

眼前是一間刑房。從刑房裏傳來一聲聲慘叫以及行刑之聲——皮鞭子抽在人肉上的聲音。

蕭詩晴猛地打了個哆嗦。

一個修長的身影逆光站在不遠處,抱着臂,斜對着蕭詩晴。

是陸炳。

“民女見過陸指揮使。”

蕭詩晴盡力按捺着聲音的顫抖,道。

“你就是蕭詩晴?”陸炳不動聲色地瞧着她,幾乎不給蕭詩晴反應的時間,便單刀直入地發問,

“岳鈴和你是什麽關系?”

蕭詩晴暗暗攥緊了手指:“民女……不知道陸指揮使在說什麽……”

陸炳嗤笑一聲。

這嚴世蕃也是真敢做,這天大的事,居然就這麽瞞過去了,也不枉他曾說過“嘗謂天下才,惟己與陸炳、楊博為三”這般狂傲而膽大包天的話。

他打量着蕭詩晴,見少女眉清目秀,凝脂般的肌膚在暗淡的走廊裏也隐約透着白嫩的顏色,纖細的身子俏生生站在那裏,瞅着就不免讓人覺得耳清目明、眼前一亮。嚴世蕃也真有意思,居然偏偏選了這麽個小姑娘,做他同船的幫兇。

陸炳勾起了唇角,示意蕭詩晴看旁邊的牢獄:“蕭姑娘,你可知裏面關着的是何人?”

蕭詩晴搖頭。

“裏面的是無視錦衣衛家規、擅自聽從北鎮撫司之外的人命令的畜牲。錦衣衛的規矩蕭姑娘也許不知道,裏面的人受刑之後,至少三年下不來床,還要被我逐出北鎮撫司。”

陸炳緩緩撫摸着手中的繡春刀。“若再有人無視錦衣衛的職責和家規,吃裏扒外,我便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聽話的狗,錦衣衛從來不要。”

蕭詩晴呆住。她記得嚴世蕃就曾經派過錦衣衛的人去辦什麽事,那麽……陸炳這一出是做給她看的?為的是警告她和嚴世蕃?

“蕭姑娘,要不要進去看看?”

陸炳挑眉望她。

蕭詩晴已明白了陸炳的警告,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陸炳淡淡笑了笑,随即和沈鏈走進刑房,只剩蕭詩晴留在外面的原地。

刑房裏的隔音效果很好,是以蕭詩晴絕對聽不見陸炳與沈鏈的對話。

陸炳面前的牢獄,赫然關押着方才追蹤蕭詩晴那兩個錦衣衛。

那兩人已被打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連求饒的力氣都沒有了。

陸炳冷眼看着二人,輕輕啓唇:

“徐階的直覺當真敏銳。壬寅宮變……呵,好一個驚天大案。這其中紛繁複雜,波谲雲詭,牽涉的人只怕你我都數不清啊。”

他對沈鏈嘆着,手裏握着岳鈴那副畫像,

“畫像我看了,岳鈴和這個蕭詩晴在樣貌上确實相差不大,或許可以斷定為同一個人。”

“只不過有一點可以确定。宮變的案子是嚴世蕃負責調查的,據蕭詩晴招供,楊金英一幹人刺殺皇上是受了楊廷和餘黨的指使,但如果真相真的如此,嚴世蕃為什麽又要追殺她呢?”說到此,陸炳悠然地淺笑了。至少這一點,徐階抓住了,他也抓住了。

“指揮使的意思是,嚴黨定是既想讓蕭詩晴幫助他們,又信任不過她,所以才想殺她滅口。”沈鏈道。

陸炳點了點頭,對沈鏈道:“現在你收留了蕭詩晴,便等于讓她和錦衣衛站在了同一戰線。以徐階提供的情報來看,嚴世蕃似乎對蕭詩晴頗為忌憚,但他不敢殺你,因為殺你就相當于動我。”

不過麽……以他對嚴世蕃的了解,他雖然不一定敢動沈鏈與他,但這小姑娘,多半會小命不保啊……

陸炳修長的手指漸漸握緊,聲音愈加陰沉:

“蕭詩晴絕不能死,我要她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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