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尖晶塔(二十三)
第41章 尖晶塔(二十三)
沒錯。
來人正是謝行的兄長,那位在整個【矽基】位面當中都享有着最高的聲名、同時也是公認的全位面的最強者。因為個人無比出衆的實力的關系,他并沒有被單獨的歸類到軍部的某個部門當中去,而是享有着高度的自由行動的權利——以及可能被任何一個部門借調走的豁免權。
他并非單獨的屬于某一個部門、某一支軍隊。他甚至不屬于家族,也不屬于他自己。
在謝偃臣接過了機甲Mors,并且被尖晶塔賦予了獨一無二的地位之後,他存在的意義就已經發生了變化。
“謝偃臣”是屬于整個【矽基】位面,所共有的財産。就像是每一座分塔一樣。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特殊的身份定位,即便是身為流着相同血脈的弟弟的謝行,其實也很少能夠在家中遇到這個兄長——即便他們擁有着相同的父母,原本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為親密的關系的家人。
但是這并不妨礙謝行在心底悄悄的将謝偃臣這個兄長當做是偶像,崇拜并且信仰。
只是無論如何,他也是沒有想到謝偃臣會出現在這裏的。就連方才機甲Mors出現,也不過只以為是商長殷用了什麽特殊的手段,又或者那其實只是Mors的仿制品。
畢竟誰又想過,天上的星星真的會在毫無準備的時候,卻主動的落在了自己的眼前呢。
“我原本是想要出手的。”謝偃臣沖着他們笑了一下。
他分明生着和謝行近似的眉眼,但無論是誰在第一眼見到他們的時候,都絕對不會将人認錯。
謝偃臣的膚色極白,看上去像是用一整塊上好的羊脂玉所雕琢出來的一樣,甚至讓人懷疑将他放在再暗一些的地方,他會不會直接就散發出瑩潤的光澤來。
白玉的美人像。
這是所有第一次見到謝偃臣的人心頭會生出的感覺。
只是看着這樣的謝偃臣,真的很難讓人想象他會是那個以無數的征戰和殺戮為自己鑄就了威名的、現如今主塔下轄最年輕、但同時也是最強大的統帥。
Advertisement
那一雙像是通透的、淺色的琥珀一樣的眼睛當中帶着絲絲縷縷的并不明顯的笑意,但任是誰都能夠察覺到他身周散發出來的那種并不加以掩飾的好心情。
“但是在你召喚了Mors使用之後,我稍微的改變了一下主意,想要看看你們能做到什麽樣的程度。”
他注視着商長殷。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還是說是外界的霓虹燈的光落到了他的眼底——謝偃臣的眼睛在注視着商長殷的非常非常的亮,像是有人将星星放在了他的瞳孔深處。
商長殷不好說,但是他的确從謝偃臣的目光當中感受到了一種有些詭異的熱切。
後者或許也察覺到了什麽,稍稍收斂了一些自己的情緒,又重新恢複成了那一副溫潤的模樣,只是在看着商長殷的時候,那種絲毫不打算加以掩飾的欣賞和贊揚,幾乎要直接拍到了每個人的臉上了。
“你做的非常好,已經是根本不需要我來畫蛇添足的插手的程度。”謝偃臣道,“從聽說你的名字的時候我就已經開始想了,究竟會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
他面上的笑容又擴大了一些,對于商長殷的那種驚人的好感度已經明顯到了就算是一個瞎子也能夠感受到的程度:“如今一見,卻知我先前的那些猜想都實在是太過于寡淡,不及你本人的風華分毫。”
謝行像是見到了鬼一樣的不停的朝着謝偃臣的方向看過去,一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表情,眼角嘴角跟着一起抽,看上去簡直要讓人懷疑他的五官是不是都跟着抽筋了。
這真的是他的兄長嗎?
謝行和謝偃臣平日裏的相處并不能夠算是很多,但既然是親兄弟,自然多少也還是有一些接觸和了解的。至少在謝行的印象當中,謝偃臣根本不像是能說出這種話的人設。
說真的,這也就是在【矽基】這種非常賽博朋克的純科技側位面當中了。
如果換成是其他任何一個帶了點魔法側的世界裏面,那麽謝行現在就已經可以開始懷疑他得哥是不是已經被其他的什麽人給奪舍了。
謝偃臣的出現似乎是在象征着一切事情都已經到此結束,從他站在這裏的那一刻開始,所有的危險也好,陰謀也好,全部都已經如同潮水一般退去了。他即為人間之神,足以鎮壓和撫平一切。
——至少對于【矽基】位面的原住民們來說,是這樣。
商長殷還坐在機甲的駕駛艙裏面,因此謝偃臣一直都是保持着仰起頭來的姿态和他說話,兩個人之間倒是形成了一個非常有趣的姿勢與高度差。
坐在機甲駕駛艙當中的少年人在他說話的時候全程都沒有吭聲,只是垂着眼睫,和那一只不知怎的居然被他一并帶進去了駕駛艙當中的烏鴉一起,淡淡的注視着他。
只是這樣看上去的話,很難推斷他的心中究竟都在想什麽。或許是因為身周那些冰冷的金屬的反襯的緣故,他看起來幾乎要和那些鋼鐵造物一樣的冷漠而又難以接近。
然而謝偃臣看起來似乎并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也不為他的這一種漠然而感到恐慌和想要逃離。在謝偃臣的面上露出一抹極為柔和的笑來,他望着商長殷,非常輕松的眨了眨眼睛。
“已經安全了。”謝偃臣的聲音就像是在安撫一只受到了驚吓的小動物,“現在可以把這個孩子還給我了嗎?”
他所指的是這一架機甲。
商長殷的眼睫輕微的顫動了一下,随後勾了一下唇角。
“當然。”他說。
駕駛艙當中原本用于固定他的行動、同時也是用來捕捉商長殷身上所傳遞來的生物信號,以便能夠更好的通感機甲并且操作控制的那些柔軟的束縛全部都解開,商長殷從駕駛座上站起身來,稍微的活動了一下肢體,随後踏着機甲一側所衍生出來的階梯下到了地面上。
當他完全的離開了Mors之後,謝偃臣朝着那一尊足有幾十米高的機甲擲出去了空間紐。只見原本會因為形體而帶來某種可怖的壓迫感的機甲不過是閃了閃,便像是被擦除掉的投影那樣原地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自高高的空中落下,正被謝偃臣所接住的、落在他攤開的掌心當中的指甲大小的空間紐。
作為謝偃臣的弟弟、同時也是在場唯一同謝偃臣相識的人,謝行自然是當仁不讓的接過了這個交涉的重任。
“哥。”謝行上前去喊了一聲,顯得有些局促的樣子,是會讓人不禁感嘆怎麽親兄弟之間還如此疏離的關系的那種程度,“你怎麽會在這裏啊?”
別誤會,這絕對不是謝行對謝偃臣有什麽意見——事實上,能夠看見謝偃臣,對于謝行來說簡直就像是在路上好好的走着,結果天降了一張當期5000萬的彩票糊在臉上那樣的驚喜。
只是謝偃臣平日裏很忙,非常忙,行程爆滿,即便是家人都顯少能夠見他幾面;眼下卻像是這樣出現在這裏,而且他們的方才的處境又實在是危急,實在是讓人的心頭難免生出許多的深思來。
然而謝偃臣的回答卻顯然和謝行原本所以為的有不少的出入。
只見這位在整個【矽基】位面當中不知道是多少人心中的偶像與男神的最強者聞言,面上露出了一個頗有些無奈的笑意,随後伸出手來,不輕不重的在謝行的額頭上彈了一下。
“你瞧瞧自己都問了些什麽問題?”謝偃臣搖了搖頭,“總不能只是這樣的陣仗,都把你給吓的當場失憶忘事吧。”
謝偃臣并攏了自己的食指與中指,順勢又點了點謝行:“不是你給我發的消息,尋求幫助嗎?”
“正好我也在C塔附近,所以接到你求助的訊息之後就立馬趕過來了。”
“不過現在看來……我這來的,似乎反倒是有些多餘了。”
有商長殷在,別說是區區一架并非易戰鬥見長的拼湊出來的機甲,以及一些戰鬥用機器人罷了——想來即便是一整支訓練有素的精良的機甲大軍來了,後續也很難從商長殷的面前讨到好。
當戰鬥力已經進行到這一步的時候,數量便成為了最無用的東西在洶湧的海潮面前,即便是平日裏看着姑且也還算是大物的礁石,所能夠迎接來的唯一的結局也不過是被吞噬和淹沒罷了。
“啊?我?”
謝行用手指了指自己,像是對此感到了十足的疑惑;但當他低下頭來,去擺弄自己的智腦的時候,卻又的确在“已發送”的信息當中,看到了方才或許是在慌亂之間,被他群發出去的消息。
“坐标C塔X7Y6Z543,發現反抗軍蹤跡。C塔疑似落入反抗軍之手,請求支援!請求支援!”
在那個時候,謝行哪裏還顧得上去精細的挑選自己的求助對象,就連這一條消息都是他飛快的盲打出來的,随後一股腦的全部都發了出去。
他甚至并非是真的有想過可以通過這樣的方式搬到什麽有用的救兵,而是為了至少能夠将C塔當中已經被反抗軍占據了的消息傳遞出去——那樣便是身隕于此,至少這犧牲也不算是白費,多少也對外界做出了有效的預警。
至于在那之後所發生的諸多事情——無論是Mors的神兵天降,還是商長殷的碾壓式的作戰能力,所有的事情都被堆在一起并非飛快的上演,讓人都生出了些眼花缭亂的意味來。
在高度的緊張以及集中注意力之下,謝行哪裏還記得自己曾經群發過這麽一條消息。
而與之相對的,則是由那一條群發的消息所引起的軒然大波——他的智腦不斷的閃爍,消息框幾乎都要被塞滿了,是不斷的有人在向着他發出詢問,在C塔究竟都發生了什麽。
“好了。”謝偃臣說,“在此之前對于反抗軍近乎占據了C塔這件事情毫無察覺,以至于不得不讓你們獨自面對這樣的事情并且展開戰鬥,這已經是我們這些成年人的無能了。”
“如果之後的事情還需要你們來參與收尾的話,那豈不是顯得大人都太沒用了一些?”
他笑了一下:“你們已經做的非常非常好了,現在回去休息吧。”
“之後的所有事情,都交給我處理便好。”
至于他們的這一次任務,那自然是超額完成。如果不是任務打分最多只能夠打100限制了他們的上限的話,那麽四人小隊這一次,無論打上多少分都是足夠資格的。
這一個有些過于夢幻和動蕩了的夜晚終于是結束了。
有了方才的那一遭共同出生入死的經歷,他們之間的關系比起最開始來要親近了不少,是以幾個人巴氏奶勾肩搭背的一起走了。
謝偃臣當然不可能和他們一起離去,需要他處理的事情還有很多,接下來估計将會是很多天不休不眠的連軸轉,畢竟這件事情實在是牽扯甚廣,并且影響極大,整個【矽基】位面都将會因此而動蕩起來。
說不得最後,連本該是高高在上、除了日常的運轉的維系之外幾乎不怎麽插手人類的自治的尖晶塔,都有可能破例垂下目光來。
但即便事态如此的危急,而被留下來的時間也并沒有多麽的富裕,可謝偃臣卻并沒有要立刻去處理事情,反而是站在原地,注視着他們離去的背影。
那目光有如實質一般的落在背後,是讓人想要将其忽略都有些太難了的程度。于是,在這整件事情當中都沒有表露出自己的任何特殊之處的、都快要同一尊毛絨玩偶沒有多少區別的渡鴉終于還是因為受不了那樣的目光而抖了抖自己全身的羽毛,随後回過頭來看了一眼。
——可就是這一眼,卻幾乎要讓渡鴉炸起自己渾身上下的羽毛來。
無他,只是因為謝偃臣的目光實在是太過于奇怪了。
那是一種詭異的讓人覺得後脊生涼的眼神,即便渡鴉身為死之君的一抹分魂,曾經見證過諸天當中的萬界,也沒有見過比這還要來的更為複雜的目光。
渡鴉認為自己絕對不會看錯,謝偃臣的目光根本沒有注意過其他的任何人,唯一被他看在眼中的只有商長殷。
他看着商長殷漸行漸遠的背影,像是溺水之人在看着能夠救命的浮木,是絕望當中的希望,殉道者的理想,黑夜當中劃開天際的微光——是這世間一切能夠被冠以“拯救”之名的存在。
即便是渡鴉,也會覺得那樣的目光實在是含着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詭異的熱切。
他們之間分明已經隔着相當之遠的距離,但是也不知道謝偃臣的眼睛究竟是怎麽長的,他的視線稍稍挪動了一下,随後同渡鴉對上了。
謝偃臣并不知道渡鴉身上的殊異之處,對于一只小鳥,正常人都不會抱以多少的僞裝與戒備。
因此,渡鴉便看到謝偃臣露出來一個無比危險的笑,随後豎起食指來,抵在自己的唇邊,朝着他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來。
噓。
要乖乖的啊,小烏鴉。
渡鴉的腦子裏面已經開始高聲的拉響了警報。
他開始瘋狂的在和商長殷的契約鏈接當中同商長殷吱哇亂叫:“那個人有問題啊,他絕對有問題!”
商長殷對此倒是表現的非常的淡然:“這個位面當中的每個人對我來說,都很有問題。”
他将渡鴉抱了下來,放在懷裏,用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爬梳着他的羽毛進行安撫。
“沒關系。”商長殷說,“無論他們有多少的準備在等着我,我都會好好的接下來的。”
“對我再多有一些信心吧。”
***
既然謝偃臣都已經說了這件事情的後續都将由他來接受,便代表着四人小隊此次的任務已經圓滿完成。
不過,因為C塔在昨晚的戰鬥當中半數都被破壞掉了的緣故,所以導致了今天整個工業區都幾乎停擺。這讓他們縱然是已經完成了任務,也沒有辦法立刻從工業區離開,還需要等相關的交通系統恢複了之後才可以。
一時之間,四個人都被困在了工業區當中,倒是有些無所事事的模樣了。
商長殷尋思了片刻,便和其他三個人打了一聲招呼,随後揣着渡鴉上街去了。
畢竟這工業區,他也還是第一次來。若是就這樣直接離開未免有些太過于可惜,多看看、多了解一些,總是好的。
畢竟這以後——都是要歸入他們南國統治當中的領土。現在殺死你更常用提前了解了,便可以寫個冊子交給太子,倒也可以幫他的大兄多少減緩一些治理上的負擔。
至于能否成功将【矽基】收歸入南國位面當中……商長殷倒是從來都不懷疑這一點。
因為昨晚的巨大的動靜的關系,所以今天的街道上非常的熱鬧。仿佛是整個工業區當中所有的人都從自己的家中走了出來,想要知道究竟都發生了什麽。
畢竟,無論是昨夜那震天的巨響也好,還是全工業區當中都在一瞬間崩毀的邏輯也好,以及眼下能夠觀察到的、半邊都坍塌了的C塔也好——無論是哪一個都是非常嚴重的事情,更不要提眼下還三合一來了個大的。
哪怕是再遲鈍的人都知道,這絕對是有不得了的事情發生了。
為了之後考慮,他們當然竭盡所能的想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如此才好在之後避開可能的禍端。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街上的行人俱都往來匆匆,面色凝肅;于是和他們比起來,面容上表現的有些過于的安逸和閑适了的商長殷,未免就顯得和所有人都有些過于的格格不入了。
商長殷左看看,右看看,似乎什麽東西在他的眼中都顯得新奇又熱鬧。
只是在某一個瞬間,他的腳步猛的停頓了下來。
“怎麽了?”
渡鴉有些疑惑的探了探腦袋。
随後在渡鴉的耳邊便傳來了少年人的一聲輕笑。那笑聲當中飽含了許多的驚喜,與打算看好戲的惡趣味,只是這樣聽着都能夠讓人察覺到聲音的主人的好心情。
“阿闌,你看那邊。”
商長殷的心情大概的确是超乎尋常的好,因為他甚至叫了渡鴉的名字:“你看那邊。”
渡鴉被一雙手給托舉了起來,朝着某個方向捧去。他于是睜大了眼睛搜搜,很快在看到某一處的時候目光一凝。
“等等,那個,那個不是你的兄長嗎?!”渡鴉幾乎要尖叫出聲,還好商長殷早有準備,眼疾手快的一把将他的嘴給捂住,才沒有引起更多的人關注。
“對,我也看見了。”商長殷說,“這卻是我沒有想過的。”
在他和渡鴉的視線的落點,赫然是當日也一并流落在了【矽基】位面當中幾位皇子之一。
只不過,三皇子如今穿着非常【矽基】位面本土風格的服飾,身周氣質也同以往大為不同。如果不是因為商長殷實在是太過于熟悉他的話,換其他的什麽人來,幾乎都會以為他就是【矽基】位面的土著居民,而絕對想不到他其實來自于外面的南國位面,甚至還是南國的皇子。
眼下,三皇子正在和街邊的某個人争論着一些什麽——至于皇家的禮儀啦,君子的氣度啦,都已經完全的被抛到了腦後去。
“有意思。”商長殷自言自語。
因為那正在和三皇子做交易的人,商長殷居然也并不覺得陌生。
那居然是阿廖莎。
少女的模樣比起當初從垃圾區分別的時候,顯然有了不少的變化。她的一頭金色的卷發都變成了銀白色,那一張臉呈現出不大正常的、過分的白。
會産生這樣的變化,或許是因為基因病的緣故?
這是太有意思的組合,于是商長殷并沒有要立刻的就上前去和自己的便宜兄長認親,反倒是依舊停在一旁觀看。
這一場交談很快便已經到了尾聲。只見三皇子朝着阿廖莎遞出了一袋什麽東西,而阿廖莎也同樣将一只小皮箱遞給了他。
雙方之間的交易順利完成,俱都非常的滿意,當然也從始至終都沒有察覺到暗中那一直幽幽注視着的目光。
眼看着他們已經要分別離去,商長殷想了想,将手中的渡鴉放飛。
“你跟着阿廖莎,我去追我三皇兄。”商長殷說,“不管是他們當中哪一方的事情,我都還挺感興趣的。”
小孩子才做選擇。
反正手邊有渡鴉,商長殷選擇全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