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尖晶塔(二十四)
第42章 尖晶塔(二十四)
三皇子并不知道自己被跟蹤了。
又或者說,他如果能夠察覺到來自商長殷的跟蹤的話,那才當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真那樣的話,商長殷會覺得他三皇兄出息了,而且是徹底出息了的那一種!
只可惜,這顯然只能夠使一種美好的臆想罷了。
三皇子從頭到尾都并沒有對自己身後悄悄綴上的、這個名為“商長殷”的尾巴。不過,後續是回因為某種直覺的使然,在這一條分明已經走的非常熟的、回家的路上,不知怎麽的,三皇子卻總覺得今天自己渾身上下都格外的不對勁。
難道是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嗎……
直覺的預警越來越強烈,然而三皇子幾次假裝有事要做停,實則是借此這樣悄然的觀察四周,都沒有能夠窺見半分的不對之處來。
他無法,最後只能夠将此歸結于或許是因為昨晚C塔上發生的意外,才會讓自己潛意識裏面覺得不安全,疑神疑鬼。
三皇子好好的給自己走了一番的心理建設,強迫自己無視掉了那些總是在他的神經上跳舞的不妙的預警,定了定心神之後,繼續前進。
只不過這一次,他在行動的時候要謹慎了許多,時不時的會注意周遭的情況,也會有意識的進行一些反追蹤的行為……
當然。
以上所有的操作,對于商長殷來說全部都沒用。
三皇子在前面走的一驚一乍、懷疑人生,就差沒有五步一哨十步一崗的程度了;而在他的身後,造成了這一切的主要罪魁禍首商長殷卻是有些過于閑庭信步了,甚至還能夠抽空去看一看街邊的商鋪當中售賣的一些有趣的小東西。
這一條路其實算不得長,但是于三皇子來說,卻只覺得自己耗費了更勝百倍的精力與心力。等到他最後終于回到了暫時的能夠停留的居所的時候,三皇子才發現自己的後背上已經濡濕一片,額角也有汗在緩緩的滴落而下。
三皇子的面上露出一個苦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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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皇子,母親也是四妃之一,身居高位。母族的勢力雖然并不是那等能夠蓋絕一世、乃至于是隐隐和皇族叫板的世家,但是也同樣并非是白身,擁有着不低的聲望與錢權。
有這樣的出身、這樣的母族,即便是在幾位皇子當中,三皇子也是除開太子和商長殷這一對中宮嫡子之外,身份最為尊貴的皇子。
……換句話來說便是,在三皇子此先的二十多年的人生裏面,什麽不是順風順水,哪裏有過需要這般戰戰兢兢、疑神疑鬼的時候。
三皇子頗有些自嘲的想,莫不都說親身的經歷是最能夠鍛煉人的。經此一番,三皇子覺得自己無論是心性也好,還是為人處世的方式态度也好,比起以往只在皇宮與京城當中,定然是要提升了不止一星半點。
想到這裏,三皇子不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只是不知道,是否還能夠有機會回到南國。
他最終的目的地是非常靠近工業區邊緣的一棟公寓。公寓樓從外表看起來略顯破舊,自然不能那些處于工業區的中心、無限接近于C塔的建築相比,但是作為日常的居所來說,倒是也已經足夠。
讓曾經一人便據有一整座宮殿的皇子們現在的不委委屈屈的住進這種狹小的鴿子籠裏面,只能說如果作為艱苦教育的話,那麽這個絕對是合格了。
三皇子熟門熟路的使用了電梯,來到了27層,用手腕上的智腦刷開了其中一間房門。
門後的房間面積并不算很大,但要說用的話倒也勉強足夠。只是在這裏面卻是硬生生的要擠下足足五名的成年男子,因此難免就顯得狹小了許多。
沒錯。并未同太子他們一行三人落在一處、而是另外流落到不知何方的四位皇子,以及欽定保姆林伯安,全部都在這裏。
“老三,你回來了?”
四皇子和三皇子之間的年齡極為接近,前後沒差上幾個月,是以這兩個人之間的關系比起其他皇子之間來說也要更為的“親近”一些——比如眼下四皇子直接就這樣喊三皇子,而沒有用什麽敬語和敬稱。
“外面的事情打探的怎麽樣?可有知道究竟都發生了什麽嗎?”
“C塔給塌了至少一半,所以才如此的人心惶惶。”三皇子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和盤托出,“至于怎麽塌的,衆說紛纭,目前并沒有一個确定的說法,但是最靠譜的一種推測是說——同反抗軍有關。”
他們在這【矽基】位面當中已經停留數月,都是全胳膊全腿的青壯年男性,并且一個兩個全都受到過悉心的教育和培養。就算這裏是完全陌生的環境和土地,但是只要腦子還在,那麽想要飛快的适應并非是什麽難事。
無論是分塔的存在也好,還是關于反抗軍的隐約的傳言也好,全部都不是秘密,有心之下,想要打聽到一些倒也并非是什麽難事。
在大致的給其他人講述了外界發生的事情之後,三皇子思量再三,仍是話題一轉,提到了自己今日在返程的時候隐約察覺到的那一種不對。
“我嘗試了數種方法來反追蹤,回來的時候也已經反複的确認過。案例來收,是沒有發現任何不對的端倪的。”
三皇子皺着眉道:“但我總覺得,事情不會那麽簡單。”
他的确擔憂自己是否被什麽棘手的敵人給暗中盯上了,帶來一些本不必要的麻煩。
只是三皇子卻又實在想不通,他們這一行人,于整個【矽基】位面來說大抵都并無價值,從這些日子以來,即便明知道他們是南國人,邊緣區內的這些居民們卻并不會去刻意避免同他們的交流,似乎便已經可見一斑。
既然沒有價值,那自然也就沒有被特意針對的必要。三皇子都有些自嘲他是否過于的疑神疑鬼,這裏可已經不再是南國,他也不再是位高權重的皇子,需要時時刻刻的提防可能的謀害。
然而林伯安卻并不能夠那麽快的放下心來。他的眉皺起,像是遇到了什麽非常難以自我說服的事情,好半晌後方才道:“三皇子,還請恕我失禮。”
他将手搭在了三皇子的手腕上。
林伯安被賦予的、身為文士的能力,是可以修改某件物品的存在感。
而能夠“修改”,那麽首要的前提自然是得先可以“感知”到。
眼下,林伯安便巧用了這一份感知在三皇子的身上去搜尋,旋即便臉色大變。
因為他分明感知到,在三皇子的身上存在着一道無比陌生的、但同時又極為張揚的存在感,像是某位強大的存在打下了标記。
那一道存在感實在是太過于強烈和熾熱,就像是天上的太陽,無論是誰都不能夠将其忽略掉。
林伯安的心開始不斷的往下沉。
毫無疑問,三皇子的直覺并沒有出現錯誤。的确是有人盯上了他,并且以這樣無比惡劣的、根本不打算加以掩飾的方式在三皇子的身上留下自己的标記,簡直就像是一種刻意的挑釁。
“閣下是誰?所為又是什麽事?”林伯安沉聲道,“如此藏藏掩掩并非沒事,何不出面一敘?”
其他極為皇子的面色也都開始變的不好了起來。
因為林伯安既然這樣說,那就代表着的确是有不知名的強敵尾随三皇子一路至此。
對方的目的是什麽?是否會傷害他們?這些全部都不得而知。
而往往未知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
氣氛一時之間都變的凝固了起來,四位皇子以及林伯安的氣機在不大的房間內無聲無息的散開,力求将每一處角落都完全的包納在其中。
有人輕笑了一聲。
“只是開個玩笑啦。”少年人舒朗的聲音在他們的耳邊響起,随後是“咚咚”的、有節奏的敲門聲,“是我,開門吧。”
這個聲音,在場的無論是誰,都要再熟悉不過了。
“小七?”二皇子有些遲疑的詢問。
商長殷非常耐心的在門外應聲:“對對,是我,開門啊?”
其他人心頭平白無故的生出一種古怪的情緒來。
當然,如果在南國位面當中能夠存在《大灰狼與小紅帽》這部書的話,那麽或許他們就能夠明白自己的古怪感究竟是從何而來了。
商長殷尚且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形象已經在和大尾巴狼無限的靠攏,在林伯安做了半天的思想鬥争、終于還是打開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穿着軍校制服的商長殷沖着他們露出與往常一般無二的、吊兒郎當并且充滿了玩世不恭的意味的笑容。
“喲,好久不見。”
幾位皇子都因為看見來人是友非敵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唯有林伯安仍舊不敢就這樣放松警惕。
“七殿下,冒犯了,但是微臣需要證據。”林伯安堅持。
“我找到大兄他們了。”商長殷問,“這個算證據嗎?”
自然是算的。
他們自從流落到【矽基】位面之後,便沒有同任何人提到過自己的出身與來歷,當然更不可能提到和太子相關的事情。眼前的少年能夠如此自然的提及太子,而不是試圖以別的方法作證自己的身份,那麽的确是他們認識的那位七皇子的概率極高。
林伯安這才稍稍的松了口氣,但是很快面色又重新嚴肅了起來。
“不知道太子殿下現在在哪裏?我有要事需同太子殿下彙報。”
“大兄在教學區呢。”商長殷問,“你有什麽要告知大兄的?由我轉述也是同樣。”
“不……”林伯安面露苦澀,“這是只有太子殿下才能、才有資格去處理的事情。”
“我這些日子,也經營了一些人脈和渠道,是以能夠打探到一些較為隐秘的消息。”林伯安問,“七殿下可知,在這【矽基】位面當中,每一個新生兒都必須通過資質的測試,然後才決定日後的去留與歸屬?”
商長殷應了一聲。
他自然是知道的。
“我近些日子聽聞,南國流落此界者并非只有我等幾人,而是足有數座城池之多。此界之主定于三月之後,對所有南國國民進行資質的測試,未達标準者都要被驅逐去垃圾區。”
林伯安的指甲本是修剪得當的,眼下卻已經因為過于的用力而刺入到了自己掌心的肉粒,指甲縫的邊緣隐約有一抹紅色在悄無聲息的蔓延。
“他們活不下去的。”林伯安喃喃,“我們的百姓根本無法适應垃圾區的環境與生活。”
“七殿下,請你将這則消息帶給太子殿下——”
這位探花郎的眸中是掙紮與痛苦,商長殷挑了挑眉,忽而意識到,林伯安分明才剛到而立之年,但是此次見面,他的頭發已然是黑白駁雜,同幾個月前大相徑庭,足可見是何等的焦慮。
“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