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周子恒渾身劇痛,幾乎連手指都動不了,強撐着才沒昏厥過去。

聽到那句話,他臉上浮現出震驚與恐懼之色,“你、你在說什麽?!”

蘇蓁皺起眉。

這家夥身上必然有能抵禦精神異術的寶物,或者用了這類符。

“唔,師弟喜歡怎麽死呢?”

蘇蓁一邊說一邊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你……”

周子恒已然奄奄一息,“你不是蘇蓁……”

他痛苦地呻|吟道,“你怎麽可能瞬息間打破……我身上有三重……護體秘咒……”

更重要的是,她竟然一瞬間将他徹底擊敗了?!

同出一門的劍修,只差一個大境界,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化神打元嬰,贏肯定能贏,但至少也需要過上三五招,那可能就會毀掉小半個城鎮了。

但她居然無聲無息地将他打敗,甚至連這條街的一塊磚一片瓦都沒有破壞!

蘇蓁搖了搖頭。

上輩子的她是肯定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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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今她對靈力的掌控,以及她所掌握的劍招法術,是這姓周的遠遠無法想象的。

周子恒恨恨地盯着她,“師尊會知道……”

蘇蓁笑了,“知道就知道吧,他本來也不喜歡你。”

周子恒吐出一口血,“你胡說!”

“不是因為天賦,你總比小師妹好多了,你還記得你之前在街頭誤傷了路人,卻連療傷的銀錢都不願出麽,最後還是大師兄給的丹藥,你只說了一句區區凡人早死晚死都一樣。”

蘇蓁說着說着就笑了,“你沒看到當時師父的眼神,啧,我敢說我就算告訴他我将你殺了,他都不會很生氣。”

周子恒急促地喘息起來,“不,不可能——”

“再說。”

蘇蓁扯了扯嘴角,“你猜為何我完全沒将你的金丹擊碎,只是把它打裂了?”

若是完全打碎,那他的肉身就瀕臨消解,雖然人不會死,但那對于一個元嬰境修士而言已是重傷。

周家那邊會有所感知,師父也會被驚動。

當然,她還需要周子恒保留肉身,去做一些別的事。

蘇蓁俯身抓住了他的臉。

四目相對。

蘇蓁眼中白光越發明亮,絲絲縷縷的光芒從瞳孔中擴散,很快布滿了雙眸。

“你身上有一個能讓人死而複生的寶物,拿出來。”

周子恒渾身一震,神情變得呆滞又茫然。

他顫顫巍巍地擡起胳膊,手掌一翻,空中出現了淡綠色光霧。

那光霧十分溫暖,其中懸浮着一枚氤氲着淺香、瑩潤如碧玉的木雕圓球,上面纏繞着藤條與卷葉,刻镂精致,栩栩如生。

蘇蓁放開神識感知了一下,确定并無危險,就伸手拿了過來。

木球很輕,觸感溫潤細膩,只是上面籠罩的光霧變得黯淡,很快就完全熄滅了。

蘇蓁明白這是因為自己并非法寶主人,“與它解契。”

周子恒異常抗拒這道命令,更甚于讓他将法寶拿出來,聞言不斷顫抖,口鼻皆噴血。

然而他沒能抵抗太久,就又陷入了麻木癡呆的狀态,擡手結了幾個法印。

木球上倏地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咒文,無數細小的金色字符一閃而逝,然後重新煥發出光亮。

蘇蓁又問了他如何讓法寶認主,周子恒這回沒怎麽抗拒地回答了。

她将木球裝了起來,又問了幾句法寶的事,才好奇道:“這是甘木?”

周子恒眼神空洞,“是。”

蘇蓁皺起眉,“昆墟神樹的一片葉子都有市無價,你們如何弄到這麽大一塊?”

她之前就覺得奇怪。

以周家的實力,竟能做出使人複生的法寶,除了對準聖境和聖境的仙尊們無用,其他情況幾乎都能重塑元神魂魄。

雖說此物還有些限制,譬如好像只能用一次,譬如它本身并不算堅固,但這已經是極為難得了。

周子恒痛苦地搖頭,“我不知道。”

他仍然受到她的法術影響,要麽不說,要麽就說真話,故此這應當不是謊言。

以周子恒的這點修為,知道多了并無好處,蘇蓁倒也能理解。

至于懷璧其罪,周子恒帶着一個這樣的寶物,會不會惹來殺身之禍,周家那邊大概也不擔心。

因為外人根本無從知曉,蘇蓁都是死前才知道的,那還是他自己說的。

而且周子恒敢說出來,也是因為寶物用一次就廢了。

蘇蓁直覺此事背後有更多牽連。

中域有着九界第一仙城天都,荟聚仙門三千,昆墟便是天都外圍的仙山,乃是九界靈氣最濃郁、地脈最豐富的福地之一。

然而無論外界有多少觊觎的目光——

天都的兩位仙尊,也是中域第一仙門上極宗的宗主與副宗主。

他們皆是聖境,麾下高手如雲,另有三位準聖境和十數位金仙境,這樣強硬的實力,足以令那些心懷不軌者望而卻步。

當然,也并非每個人都會畏懼。

因此這千多年來,已有無數挑戰者葬身中域,屍身化為昆墟山林的養料。

天都勢力極大,各方仙府世家有求者甚多,周家與他們有聯系不奇怪,只是周家付出了什麽,才得到了這樣的好處?

想到天都,蘇蓁的臉色忽然難看起來。

她想起自己死前的經歷,大長老急着将她處刑的原因之一,便是害怕天都向宗門問罪。

那飛鳶城裏枉死的十萬冤魂,絕大多數是平民百姓,但也有幾個倒黴路過的修士,其中有一個便是天都世家的子弟。

蘇蓁被押上懲仙臺時,就聽他們說起過,那人來自天都的上官家,其家主就是天都的準聖境高手之一。

……倘若只是這位準聖境仙尊,或許天元宗也沒那麽畏懼,畢竟玉塵仙尊也還在。

但那群人怕的是天都那兩位聖境仙尊,但凡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出手,對那時的天元宗而言都是滅頂之災。

至于那兩位堂堂聖境的絕世高手,會不會因為一個下屬的親戚被殺,就向天元宗出手,這事就不好說了。

假如他們想吞下天元山的靈脈,這就可能會成為一個借口。

所以大長老也好,其他人也好,有許多人都想趕緊将她殺了頂罪,無論是不是她做的。

可是——

倘若他們真想要吞并天元宗,那她的死活又有什麽關系呢?縱然她死了,他們也未必就沒有理由。

他們甚至也未必需要理由。

雖然,從書中後續來看,天都那邊并未過問此事。

也許是因為,只要她的死能讓他們稍稍安心,他們就樂意如此。

畢竟那對他們來說唯一的損失就是少了個金仙境高手。

而她的魔修身份暴露,他們覺得她已是外人,這點損失也都不存在了。

蘇蓁其實也早知道那些人的嘴臉,想起此事并無太多憤懑,只覺得無比諷刺。

“說起來……”

蘇蓁蹲下來,将手伸出,探進師弟染血的衣袖裏,掏出了幾張符紙。

她看着其中一張黃金流銀的符咒,“攫心秘咒?你倒是舍得下本。”

蘇蓁笑着甩了甩手裏的符紙,“你原先想對我做什麽?控制了我之後,你要我怎樣?”

周子恒嘴唇動了動,幾乎只能發出氣聲,“交出冷香……然後……去魔界自戕。”

“倒也說得過去,畢竟屍體會被啃幹淨,元神碎片也會被噬魂魔吞得渣都不剩,可以。”

蘇蓁一拍手站了起來,“但你已經沒了自戕的力氣,我就給你代勞吧。師弟家裏如何追尋殺死族中子弟的兇手?”

周子恒表情呆滞,“瞑視之術,追血之術。”

蘇蓁點頭,“真是粗糙。”

前面那法術可以傳遞死者最後看到的畫面,也是世家大族用來找尋兇手的方法之一。

後面則是尋蹤之法,通常家族裏都會以特殊手法貯存血液,在需要時用血為媒,尋找血液主人的位置。

哪怕這人已經死了,也可以這樣尋到屍體。

蘇蓁晃了晃手裏的符紙,“這東西怎麽用?”

她會使用尋常符箓,但這種家族秘制的東西,通常也會需要些特殊手法。

于是,在她的強迫之下,周子恒一五一十地交代了符紙的手法,“完成之後,你對我說什麽,我都會照做。”

蘇蓁如法炮制地使了出來,将這攫心秘印用在了周子恒身上,才完全收起自己的法術。

她能用魔門秘法操縱他,但這法術要不斷看對方的眼睛才能延續,一旦兩人分開了,就無法長久保持。

在撤回靈力的那一刻,蘇蓁腦際傳來一陣劇痛,雙目也流下血淚。

沒辦法。

這時候的“自己”尚未正經修煉過精神異術,頭一回使用魔門秘法,還是對着只低一個大境界的人,是會有些損耗的。

蘇蓁平靜地拭去面頰上的血,“你和那魔修如何認識的?”

周子恒呆呆地回答:“我族中有人與噬魂教魔修相識,早年曾借他們之手,為我們家除去幾個世敵。”

在她的控制下,他還将一枚黑色玉簡拿了出來,“我們便是以此物聯絡。”

蘇蓁接過來看了看,上面大多是隐秘暗語,但這東西懂得的人可不少。

她将玉簡扔回去,讓他裝進戒指裏,俯身摸了摸那枚能儲物的戒指,暗自使了個秘法。

确保旁人無法再對這戒指施咒,重現死前場景。

她不想毀了戒指,若是沒有戒指保護,這枚玉簡很可能也要被毀去,那可不行。

畢竟這玉簡是他勾結魔修的證據。

蘇蓁又問了他幾個問題,才命令道:“……你向北走,去血楓山南邊,那裏有界門,你只在周圍和那些魔物戰鬥就行了,哦,記得在自己身上留下血契印記。”

說完,蘇蓁在他身上留了一個同視之術。

她能共享他的視野,确保她能一直看到他死去。

面前的少年神情麻木地起身,神情茫然地禦劍而起,迅速向北飛走了。

蘇蓁捏了個法訣,将地面的血與各種痕跡清理幹淨,期間仍然維持着幻術,不讓周圍來往的路人窺見端倪。

縱然風中有些許腥氣,但街口對面就是一家肉鋪,倒也不會令人生疑。

在成為魔修的前後,蘇蓁曾在魔界混過,被人盯上的次數多了,做這種事已是駕輕就熟。

她撤去幻術,在那噬魂教魔修抵達之前,先行離開了。

在回山的路上,蘇蓁放慢了速度,直至劇烈消耗的靈力完全回複,輕微受損的元神也被徹底修補。

作為水木土草四系天靈根,體質又有些特殊,哪怕沒走醫修的路子,不擅長治療別人——

她自己傷愈速度和回複靈力的速度,可謂是遠遠超過同境界的修士。

旁人需要三五天回複的傷勢,她只要一兩個時辰,故此也有恃無恐。

在正午之前,她就回到了宗門,全然是巅峰狀态,半點看不出有過巨大消耗。

蘇蓁穿過護山結界時,就感應到了師父的召喚。

結界附近值守弟子們紛紛問安,她略作回應,徑直去了危雲峰山巅。

同時,通過同視之術的視野共享,她看到周子恒抵達了血楓山。

漫山紅楓被淹沒在黑紫瘴氣中,樹身枝條幹癟枯敗,落葉都染上了層層黑灰。

尋常修士看到這種場景,都會明白這意味着什麽,但凡修為稍差一點,都會趕快回頭逃命。

周子恒直挺挺地沖了進去,沒有半點猶豫。

“……”

蘇蓁眨了眨眼,将視野切換回來,走入危雲峰首座的院落中,穿過繁花似錦的庭院,步入正廳。

玉塵仙尊坐在廳裏,柳雲遙坐在他對面,兩人正在下棋。

“師姐救我!”

柳雲遙回過頭,“我又要輸了。”

蘇蓁瞥了一眼黑白糾纏的棋局,黑子步步緊逼,白子如同困獸,四面八方皆已無路可走,一派地窮井枯之境。

蘇蓁搖頭,“救不了。”

柳雲遙頹然嘆息,“好吧,我輸了。”

說完就靠在椅子上。

玉塵仙尊神情平靜地收拾棋子,同時側頭看了過來,眼神略有些驚訝,“你這回閉關……”

他自然瞧出徒弟已經化神境二重。

這速度确實太快了些。

蘇蓁歪頭,“師尊有事找我?”

怕不是又想和她說冷香的事。

蘇蓁瞥見柳雲遙眼神微動,越發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玉塵仙尊收起了棋子,“蓁兒——”

那一瞬間,蘇蓁又看到了周子恒眼前的畫面。

在紅楓遍布、惡瘴翻騰的山谷間,一群齧骨魔撲閃着幹癟的雙翼,從濃稠的瘴氣霧海中沖躍而出。

周子恒被團團圍住。

那些魔物的軀幹是黑紅肉球,兩側生出多個或粗或細的手臂,利爪尖銳如刀。

最先撲來的一群被劍氣稍稍逼退,但更多魔物湧了過來,它們撕扯着周子恒的身體,手爪切開皮肉、擰斷骨頭。

倘若周子恒是全盛狀态,至少也能多撐一個時辰。

但他如今深受重傷,又一路奔波抵達血楓山,本來就是強弩之末。

不過眨眼間,周子恒身首分離。

他眼中看到最後的畫面,便是屬于他自己的、被四分五裂的身體,在漫天噴濺的血霧中,變得模糊又破碎。

僅剩的元神如風中燭火,魔物們蜂擁而上,很快将其分食殆盡。

蘇蓁話音未落,就失去了師弟的視野。

她眸中那屠宰場般的血腥場景散去,重新變成了布置典雅的廳堂,以及眉目含憂、俊美清冷的男人。

蘇蓁面不改色,笑盈盈地道,“師尊要說什麽?”

玉塵仙尊的話音戛然而止。

他猛地站起身來。

“師尊?!”

柳雲遙驚訝地擡起頭,“怎麽了?”

顯然他感應到周子恒出事了。

蘇蓁悠然地坐到一邊。

這人不是那種時時刻刻監管徒弟位置狀态的師父,否則他的二徒弟三徒弟也不會死了。

不過在那兩位去世之後,他倒是對徒弟們更上心了些,一旦他們真正有了危險,他都能有所感知。

但凡周子恒不是被控制,哪怕有一點逃生的想法,及時用出那些保命手段,都能拖延一下,能堅持到師父去救他。

而不是直接就死了。

或者說,如果師父再多喜歡他一點,他可能也不會死。

玉塵仙尊回過頭看向蘇蓁,“你從外面回來?”

蘇蓁點頭,“是。”

她原以為他要問有關周子恒的事。

玉塵仙尊沉默了一會兒,“你又去見我的那位師叔了?”

蘇蓁:“…………”

蘇蓁:“???”

他在說什麽?

蘇蓁茫然地想着。

你徒弟都死了,你居然還擱這耽誤時間,只問我是不是去見了你的師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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