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可能是有的。

蘇蓁才回到自己院落前, 甚至連門都沒進,就感應到了師父的召喚。

她二話不說暗運靈力,試圖将那神念傳音隔絕在外。

雖然境界差了一些, 但憑着精神異術的絕佳造詣,愣是硬生生使出了尋常地仙境修士才能施展的咒印,拒絕了一切外界靈力侵入元神。

“……”

玉塵仙尊的神念徹底失去了氣息。

蘇蓁松了口氣。

若是他執意要與她聯絡, 她那咒印未必擋得住,但她這麽做只是擺出态度, 表示自己暫時不想聽。

他也就沒再繼續了。

蘇蓁腳步一頓,身形晃了晃,不由停在了臺階上。

“怎麽?”

蕭郁從後面走過來,不着痕跡收回試圖攙扶的手,指尖在她的腰後一頓,虛虛劃過空氣, 才落了下去。

“前輩還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蘇蓁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站在下面兩級石階上, 兩人勉強能平視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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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蓁一看到他, 就免不了想起之前離譜荒唐的對話,只覺得頭大如鬥。

她應付過各種人各種事,但這還真是頭一遭。

……不過這感覺倒是非常熟悉,大約是從第一次見他時就開始了。

“還有。”

蘇蓁抱起手臂,“前輩跟過來作甚?”

蕭郁眨眨眼,“咱倆還沒告別, 說不定你還有事呢?”

“我沒事了。”

蘇蓁随口道, “還有,你之前說的不對, 我不急着折騰劍了,我要先研究複活球。”

聽到那三個字, 蕭郁不由彎起嘴角,“要不要一起參詳?”

“不要。”

蘇蓁搖頭,“我習慣一個人幹這種事。”

蕭郁也幹脆利落點頭,“那我回去了?”

蘇蓁沉吟一聲,“前輩……在淩霄峰有住處?你平素都歇在洞府裏?”

蕭郁眼中笑意更甚,“也就是我入門後分來的院子,往日在裏面閉關,如今也不怎麽歇了,最多看看書,你想過去?”

蘇蓁不由扭頭,“我只是忽然想到,前輩來我這裏好幾回了,我卻不曾去過你那邊?”

“你想去瞧瞧?”

蕭郁一愣,幾乎是喜上眉梢,“那是我的過錯,我給你賠個不是,且看你何時得空,下回邀請你過去?”

蘇蓁其實只是随口一說。

畢竟高手們的屋子也幾乎都是那樣。

左不過是滿地靈植,每株皆價值連城,欄檻牆柱,一磚一瓦,皆是珍稀靈礦,放在外面都是人家咬牙買來打法寶的材料。

不過想想蕭郁的性子,說不定住處還真會有些不同。

瞧這家夥一本正經道歉的姿态,蘇蓁又有些想笑,“我先閉關一陣子再說。”

遂與他告別,轉身進了院子。

她掏出那甘木靈球,再次細細端詳,撫摸着上面每一條花紋,将神識滲透其中,試圖感受它的過去。

可惜的是,這并非正常的法寶,不像是留春那般有劍靈,劍靈本身有記憶。

這複活球完完全全就是甘木枝條,那昆墟神樹本身也沒有靈智——應該是沒有吧?否則也早該修成妖身了。

木球上香氣氤氲,淺淡清新,其中透露着一股子強勁生機。

蘇蓁将木球擺在桌上,暗運靈力,眼前倏地盛開金輝,密密麻麻的咒文和微型的法陣浮現于空中。

關于煉器一道,蘇蓁只是略懂一點,上輩子将留春升了一階,也花了她不少精力。

雖然其中過程也頗為麻煩,卻比從頭鍛造要簡單許多。

如今看着那些層疊錯落的秘咒和陣法,不由大為頭疼。

不過,若是能将裏面的學問吃透,她或許也能複刻這種東西,乃至從中偷學一些醫修的手段。

畢竟涉及到修複元神,還是修複完全毀去的元神,等同于起死回生。

蘇蓁轉身去書房,抱出了一堆煉器典籍,悉數攤開在桌上,又拿來了幾塊靈石鑄的基臺,一邊翻書一邊在臺上嘗試着畫陣。

這完全不是她擅長的領域,最初自然是屢試屢敗,幾個時辰過去都毫無成績。

她幹脆起身,在院落外設下了最為複雜的結界,保證連敲門聲也傳不進來,便是擺出了不接受任何打擾的态度。

然後回來埋首書卷之中。

一晃就是幾個月。

她坐在桌邊幾乎都沒動過,徹底解析了最後一個法陣,還使了些手法,影響制作者的追蹤,至少不會再像之前那麽容易了。

或整齊或淩亂的手稿鋪滿桌面,腳邊還散落了一堆卷軸竹簡。

蘇蓁站起來時,腦子裏還塞滿了錯綜複雜的咒文,只覺得今夕何夕,恍恍惚惚。

她吹了會兒風清醒過來,撤掉院外的結界,掏出玉簡掃了一眼,先瞧見表姐表哥發來的問候,連忙擡手回了。

回複沒多久,就有人敲門了。

蘇蓁将石桌周邊收拾幹淨,就轉身去開門了。

“蓁蓁!”

門前站着兩個青年修士,皆高挑瘦削,容貌俊秀明麗,五官輪廓如出一轍,都是一身貴氣的裝束。

左邊那位率先走過來,“你……”

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站在門口的表妹,“你的靈壓有點奇怪。”

蘇蓁眨眨眼,“表姐再仔細瞧瞧?”

裴循看了她半天,“絕不是化神境的靈壓,但究竟如何我也瞧不出來。”

蘇蓁嘆了口氣,“我确實不是化神境了,但我還想再裝一裝化神境,可惜連你倆都瞞不過去,那些長老們豈不是一眼就能看穿?”

他倆都是地仙境,宗門裏天仙境和金仙境的長老還有很多位呢。

裴徉抱着手臂盯着她,“那你是什麽?”

蘇蓁仰起頭,“你猜。”

“大乘境了?”

裴徉懷疑地看着她,“你總不會真仙境了吧?你是不是……”

裴循走過來,伸手勾住表妹的胳膊,将人往院子裏帶,同時傳音道,“又去魔界了?身上可有契印?”

蘇蓁也往表姐身上一靠,反正後者比她高了半個頭,這動作做起來很是便宜,“去了,沒有。”

裴循松了口氣,“旁的你心裏有數,但這事可不要僥幸,若是帶着那個就莫要回來了,尋常人瞧不出來,師尊且不說,在我們那位師叔祖眼皮子底下,定然是藏不住的,也不曉得他是什麽脾性,萬一真是不喜歡魔修的,殺了你都沒處說理。”

裴徉也從後面過來,扯住表妹的另一只手臂,“不過這麽久過去了,我們都沒見着朝華仙尊,他就和人間蒸發了一樣。”

蘇蓁聽得心情複雜。

可不是從人界蒸發了嗎,因為大多數時候一直在魔界。

蘇蓁:“你倆說的話不是很矛盾?你們都見不着他,為啥覺得我就能跑到他眼皮底下?或許他早就不在人界了。”

“他如今在哪裏不好說,但過陣子說不定就會回來了。”

裴徉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小表妹,“你忘了仙盟會試?”

仙盟會試五十年一度,乃是五域的五大門派主辦,修真界所有的正派仙門修士,只要加入了仙盟,年齡在五百歲以下,境界在金仙境以下,都可以參與。

前幾名的獎勵極為豐厚,要麽是極品的丹藥材料,要麽也得是仙器。

縱然拿不到整個大比的名次,下七境的每個境界都有單獨的比試,也分開排名,每個境界的前幾名仍然有巨大的好處。

下一屆仙盟會試是快要到了,而且因為每個門派給的名額有限,在那之前宗門內還要舉行一系列比試,讓弟子們争搶那些名額。

蘇蓁:“……我确實忘了,畢竟我是半點興趣都沒有,我覺得他可能也沒有。”

上輩子她參加過太多次了。

“哈?”

裴徉奇怪地瞧着她,“你不就參加了一次麽,這就沒興趣了?上回你被人打得哭爹喊娘,還說下次一定要報複回來……”

“啊?”

蘇蓁莫名其妙,“表哥在說你自己吧?我确實是沒拿到什麽名次,但我何曾鬧過一句?”

“鬧倒是沒鬧。”

裴循忽然道,“你當時只覺得丢人,險些把我衣服哭濕了,完了又想着在你師父面前丢人,沒給他争臉。”

蘇蓁:“?”

那還不如在臺上哭爹喊娘呢。

裴循打量她片刻,“所以如今不惦記他了?”

蘇蓁撇嘴,“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會子我師妹還沒入門,我也還眼瞎,而且可能只是将他當爹罷了,畢竟,嗯,你們懂。”

裴家姐弟倆對視一眼。

裴循嘆了口氣,伸手摸摸她的腦袋,“那就好,以後認識的人多了,若遇到有趣的,不妨與他們玩玩,屆時你就越發不會将過去的人當回事了。”

裴徉十分贊同姐姐的話,“就是,不過還是謹慎些,尤其你還總往魔界跑,那邊很多人都不靠譜,當心有人和你睡完了反手把你獻祭了……”

蘇蓁望天,“就非要是噬魂教的人?而且表哥這話聽上去如同親身體會一般,莫不是也經歷了幾回?”

姐弟倆竟同時露出一種微妙的神情。

蘇蓁:“?”

蘇蓁默默将姚晚的臉從腦海裏抹掉,“……行了,別回味你們早年陰溝裏翻車的經歷了。”

她想着仙盟會試的事,若是自己一直待在山裏,屆時多半還要參加,除非是身受重傷。

或者謊稱修煉到了緊要關頭、不得不潛修閉關也說得過去。

“是不是?”

蘇蓁詢問兩個年紀大的,“還是非要到了即将晉境的時候?”

“這個不好說,主要是你師父親傳弟子太少了,如今死了一個就更少,感覺你們仨都難逃一劫,除非你出師,否則怕是躲不過去。”

裴徉摸着下巴道,“對了,被你扯遠了,你這家夥究竟什麽修為?你小心點,別露什麽馬腳。”

通常來說,境界低的無法對境界高的隐藏靈壓,但許多魔門秘法都能打破這種規則,而這件事許多人也都知道。

故此如果她隐藏得太好,也會惹人懷疑。

“沒事,就當是驚喜吧。”

蘇蓁随口道,“暫且藏着掖着,到時候打臉更爽。”

姐弟倆皆滿面茫然。

裴徉眨了眨眼,“什麽打臉?”

蘇蓁輕咳一聲,心想自己真是被某人帶偏了,說話也開始讓人聽不懂了,“……你們很快就懂了。”

他們皆是平輩,當姐姐哥哥的也不會處處管她,見狀不再多言,三人玩笑了幾句,裴徉忽然一拍手。

“上回你還問我,說有人對你很好。”

裴徉神情古怪,“所以是你在魔界妖界認識的人?”

說着又擺了擺手,“不用告訴我,本是你的事,我只好奇你與那人如今怎樣了?你若是不想說也罷。”

蘇蓁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一時語塞,“還能怎樣?肯定是比以前熟了。”

都要給她當狗了。

蘇蓁一想這個就心情微妙。

裴循一直瞧着她,見狀忽然問道,“你們前些日子也在一處?”

蘇蓁:“……有段時間在一起,但是你倆可以放心,他若是真想獻祭我,也不必等到我們睡了之後,而且他不是血神信徒。”

“我們不過随口一說,我還希望你離噬魂教的人遠些呢,他們一個比一個瘋癫。”

裴徉伸手敲了她的腦袋,“那人底細可清楚?”

蘇蓁發現這問題依然不好回答,“差不多吧,表哥不用擔心,那不是魔修,而且這會子我認識的魔修,要麽被我殺了,要麽也是我想殺只是一時殺不掉的。”

裴徉又拉着她叮囑了幾句,全都是些不靠譜的猜測。

蘇蓁只能聽着胡亂應是,左耳進右耳出。

等到姐弟倆一走,她站在院門處,又掏出了玉簡,回了幾個消息,接着就陸續有人找上門來。

大多是危雲峰修士,和她關系不錯的,問候一番又走了,蘇蓁再去了山腰,查看自己欠了多少輪值。

夕陽西下時,坊市間仍然喧鬧異常,滿街人頭攢動,大抵是一節法術講藝剛剛結束,數十個抱着書簡的修士迎面走來。

蘇蓁和他們擦肩而過,一群人紛紛行禮,她只颔首致意。

衆人擡起頭來,有人扭過臉瞧着她的背影。

“……感覺有一陣沒見她了?”

“閉關了吧。”

“我還想聽她的課呢……”

“感覺她不太高興的樣子?”

“你們不知道?她和她師兄關系不好,如今都傳遍了,姜師叔晉了真仙境……”

“哦,之前他倆仿佛還打起來了,據說是她占了上風?”

“上回這樣,下回可就不好說了,畢竟上七境和下七境,那是天壤之別!”

“噗,好像你個築基境很懂一樣。”

“這話是師父說的!大乘境和真仙境的區別,可比化神境和大乘境要大得多,更何況蘇師叔應當還是化神境吧?”

蘇蓁走入司事廳的五層塔樓,在第一層找到了熟悉的面孔。

她俯身将人從一堆卷軸竹簡裏扒拉出來,“趙師妹,我來還債了。”

那修士再次俯身,抽出卷軸,展開一瞧,“嗯,蘇師姐今晚再去北邊巡山吧,我通知我師兄不去了。”

蘇蓁道了聲謝轉身離開。

日落之後,她按照慣例從山腳開始,一邊展放神識一邊掏出玉簡,用手寫了幾個字。

此時夜色淡薄,一輪弦月高挂雲間,石路上樹蔭幢幢,地面上倏然多了一道長長的黑影。

那一大片陰影從後方投來,将她的倒影全然掩蓋。

蘇蓁歪了歪頭,轉過臉去,“前輩這是什麽意思?”

蕭郁站在幾級臺階下面,微微仰起頭,“什麽‘什麽意思’?”

蘇蓁晃了晃手裏玉簡,“‘戳一戳’?”

“就是字面意思。”

蕭郁攤開手,“你就假設我真的戳了你一下,表示希望得到你的注意?”

“……好吧。”

兩人在山間道路上漫步,周圍不乏有修士往來,卻沒幾個人注意蕭郁,都只向蘇蓁行禮。

偏偏從他們的各種表現來看,他們也都是知道她旁邊有個人的。

一群年輕人嘻嘻哈哈地走過去後,蘇蓁想起仙盟會試,幹脆問了一句,“前輩參加麽?”

蕭郁自然沒誤會這話的意思,“我才懶得給那些人當評委,金仙境打架我都沒興趣,他們還都是金仙境以下,一個比一個爛,看他們扯頭花有什麽意思?當然除了你,你要想去,我肯定看,嗯,除非你不想讓我看。”

蘇蓁聽得好笑,“我也不太想參加,我已琢磨着出師,反正也不預備一直在這待着,如果他不放我,我就去找宗主鬧。”

蕭郁也失笑,“不會的,姓徐的若是不放你……”

蘇蓁以為這家夥要說去威脅他,或是幹脆控制他。

蕭郁淡定地道:“我去宰了他,你自己當首座,就不用看別人臉色了。”

“啊?”

蘇蓁差點把白眼翻到天上去,“哪裏輪得到我,那些金仙境長老們難道都死了?”

蕭郁滿臉無所謂,“那我把比你強的都宰了。”

好家夥。

蘇蓁十分敬佩地看着他,“原先我還覺得前輩很像個魔修,如今我改想法了。”

蕭郁微微揚眉,“嗯?”

蘇蓁:“……你其實是第五位魔神吧,披着人皮行走九界罷了。”

蕭郁笑了起來,“哎呀,被你看穿了,其實我是……”

蘇蓁:“?”

蕭郁豎起食指,“給我一點時間,讓我編一個高大上的魔神名號。”

蘇蓁:“…………”

他還挺樂在其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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