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蘇蓁忽然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真是有趣。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迷茫、興奮、期待——

像是野莓漿果的汁液淌過舌尖, 唇齒和牙床都在酸澀中戰栗,同一時間又有甜味綻放開來,整個人都因此雀躍歡欣。

她的心仿佛忽然收緊了。

“前輩說謊。”

蘇蓁輕聲道, “我根本不曾用力。”

蕭郁擡眼看着她,睫羽微顫,“心疼, 因為你都不心疼我。”

又開始了是吧。

“哦。”

蘇蓁放過了他的臉,“那你繼續疼吧, 還有,松手。”

蕭郁還攥着她的腕子,聞言立刻放開,條件反射般說道:“……抱歉。”

蘇蓁好笑地看着他,“為什麽?”

“不知道,你的語氣稍一嚴肅, 我就緊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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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郁扶額道, “怕你真生氣, 雖然我知道你應該沒有,但是,就是怕,你懂吧?”

蘇蓁其實并不想懂,偏偏她還真就明白對方的意思,不由輕嘆一聲。

無非就是太在意了。

蕭郁若有所思地瞧着她, 雖然沒有說話, 眼中笑意卻是一直不曾褪去。

蘇蓁剛剛心亂得緊,這會子也沒能平複。

旁邊這家夥還一眨不眨地盯着, 仍然是那種全神貫注的眼神,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

“蘇蓁。”

他忽然笑着開口, 聲音低沉地道:“要不我分享幾個如何控制肉身……壓制臉紅心跳的法子?”

這人真是可惡。

蘇蓁忍住一巴掌呼到他腦袋上的沖動,“前輩看來很是擅長此道?”

“對啊。”

蕭郁十分誠懇地道:“不然我在你面前這些日子,恐怕已經心髒爆裂無數次了。”

蘇蓁不由扶額。

他這一副坦然态度,反倒是弄得她不知道如何接話。

“我會。”

蘇蓁白了他一眼,“只是在你面前用了又怎樣?縱然心跳平複了,你也能瞧出是我用過法術的,不過是欲蓋彌彰。”

想了想又玩笑道:“或者幹脆把心掏出來,就沒有心跳了。”

蕭郁:“?”

蕭郁看上去十分不贊同,“那多疼?不如我自絕五感,我聽不見就算沒了。”

蘇蓁滿臉懷疑,“縱然你自己封印自己,你神識也還在……”

“都封了,反正你別自殘,要殘也是我先殘。”

“……那還是都不要殘了。”

蘇蓁投去敬佩的目光,“罷了,不過随口一說,我去繼續受苦了。”

蕭郁剛剛放了一下靈壓,沼澤裏的異獸都縮進地底,她在下面亂晃着轉了一圈,它們很快又支棱起來。

雙方再次打成一團。

蘇蓁一邊吃花一邊琢磨着聖劍的事,“……若是要拿劍,讓他們倆活着也有益,就當是工具人,等他們找齊了,再把他倆宰了就好。”

“我同意,不過他倆效率太低,讓我一直覺得作者是故意水文。”

蕭郁思索道:“我覺得在他倆找齊之前,你應該已經能晉入聖境。”

若是之前,蘇蓁多半覺得他只是盲目相信她,但如今這事還真不好說了。

“……那就提前殺了,我們接着找便是。”

蘇蓁随口道。

蕭郁顯然也是這麽想的,“嗯,但你在那之前還有旁的事要解決,與那相比,殺掉他們就稱得上是毫無難度了。”

“所謂旁的事大約就是晉入聖境吧。”

絕大多數準聖境,在進階時都折戟沉沙,這句話換成金仙境晉準聖境也是一樣,總歸是境界越高越容易死罷了。

“不止如此。”

蕭郁卻是點頭又搖頭,“等你到了金仙境,還有別的麻煩,屆時你就知道了,我已經琢磨了幾個辦法,到時候看你如何抉擇,亦或者你能想出更好的呢。”

蘇蓁心中頓時又生出各種猜測,只是這會子既然不能明言,也不便讨論。

她就專心投入戰鬥了。

接下來的數月時間,蘇蓁都在一種死去活來的狀态裏掙紮。

像是大多數虛界靈植一樣,煉魂花吃起來沒什麽滋味,然而一旦用到身上,就稱得上十分銷魂了。

最初還只是隐隐難受,過了幾日就越發明顯,元神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

花越吃越多,那火焰仿佛也越燒越旺。

那異狀由內而外擴散,很快蔓延到肉身,轉化成了難以想象的劇痛。

原本已經傷愈複原的軀體,時不時在戰鬥中受創,同時還要忍受着元神波動帶來的糟糕後果。

這又是一種很久沒有的體會了。

蘇蓁麻木地想着。

不過幾天時間,身上已是無處不疼,哪怕是沒有傷口之處,也莫名痛如火燎,血液宛若沸騰,骨骼仿佛也被融化。

有時她都會生出一種錯覺,自己已然化為柴薪,在烈焰裏燒得僅剩灰燼。

泥潭中的異獸一只又一只死去,又因為虛界詭異的法則而複活,它們的身軀在髒污濁水裏重聚,被擊碎的魂魄也重新歸來。

她對這些現象并不陌生,無論前世今生,都已經看過無數次了。

除卻重生的異獸之外,還有更多異獸,都潛伏在這片沼澤裏。

它們原先在遠處,逐漸被這邊的戰鬥驚動,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

這會兒都聚集在地下,蠢蠢欲動地窺伺着上方森林裏的戰況,時不時冒出來偷襲一下。

某種程度上說,她基本是沒有休息時間的。

所以絕大多數時刻,蘇蓁都是在林地間茍延殘喘,四處狼狽逃竄。

或是在勉強恢複一點靈力時丢個幻身出去當誘餌,本體倒在樹上休息一會兒。

蕭郁就坐在對面看書。

她若是盯着他多瞧一陣子,他就會默默将書舉起來遮住臉,假裝自己不存在。

“……你若是再這麽看我,我會忍不住幫你的。”

蘇蓁撿起石頭扔到他手邊,将那堅實寬大的樹枝砸出一個凹陷。

“前輩在說什麽笑話,擋着你就看不見了?你神識不是一直開着!”

蕭郁長嘆一聲,“你就讓我自欺欺人一下不行嗎,整天這麽折騰我已經很痛苦了……”

蘇蓁:“?”

到底是誰在痛苦!

蘇蓁忍不住向上丢了一團泥巴。

蕭郁不閃不避,衣袖被濺了斑斑污痕,面上絲毫沒有惱怒,眼神反而越發閃亮,“你知道你這樣只會讓我覺得你很可愛吧。”

蘇蓁:“……其實我知道。”

蕭郁挑眉。

蘇蓁:“我只是一時忘了!我才不是故意的!”

蕭郁再次舉起那本書,遮住了自己的臉。

蘇蓁随手揮劍,一下斬斷身側襲來的骨刃,“前輩?”

蕭郁還舉着書,“嗯?”

陰影幢幢的密林中,倏然爆發了一陣詭異的靈壓。

蘇蓁将驚蟄插在腳邊的樹根上,周身骨骼噼裏啪啦爆出脆響,臉頰上綠紋浮閃,碧眸裏煥發出耀眼的光芒。

她扔掉身上滿是泥漿的衣衫,露出肌理流暢的精瘦軀體,層層樹皮從體內生發而出。

與此同時,沼澤地裏響起一陣陣嚎叫聲,數十根藤條拔地而起,将泥潭深處的異獸拖卷出來,把它們禁锢在半空,然後硬生生擠碎。

森白骨骼碎末漫天飛揚,紛落如雨。

蘇蓁張開手,指間利爪鋒銳,“賜教幾招?”

蕭郁慢慢合上書,低頭看了過來。

在風中飄落的骨屑粉末裏,兩人遙遙對視一眼。

“……我有很多話想說,但你知道我永遠無法拒絕你。”

蕭郁裝起那本書,也一本正經地褪去外袍,露出了勁裝包裹的精壯身軀。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她,有些苦惱地道:“只是要仿照它們将你往死裏打有點困難。”

蘇蓁抱起手臂,“壓着靈力就好,我又不是想找死。”

蕭郁不置可否,“不是那個困難。”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兩人纏鬥在一處。

目的是用戰鬥消耗靈力,使元神始終處在無法複原的殘損狀态,煉魂花才得以發揮最大功效。

這樣說來,對手是誰似乎也沒那麽重要。

然而一旦開始交手,蘇蓁也無暇去比照異同了。

兩人皆赤手無劍,蕭郁壓着靈力,讓她能承受他的招數,不至于被一拳砸得魂飛魄散,但即使如此——

他也是毫無疑問的、她遇到過的最難纏的對手。

而且她還并非巅峰狀态。

那家夥還很清楚如何讓她難受。

在狂風驟雨般的攻勢間,她幾乎已經沒了喘息的機會,只能一邊維持護體靈力一邊躲閃。

金屬性賦予極強的穿透力,哪怕是同境界互搏,破開護體靈力也并非難事。

在這種前提下,但凡一時沒撐住,哪怕只是被指風掃過,那恐怖的灼熱痛感都會鑽入皮膚,在血脈間炸裂燃燒,仿佛雷火齊爆。

蘇蓁呼吸急促,額發全濕,血與汗水落在頸間,身上的每一塊肌骨都在戰栗,心髒瘋狂地悅動。

蕭郁身影一頓,“要不換我來防守?”

“……不用。”

蘇蓁拭去唇邊的污泥,“前輩繼續就好,我能找到機會。”

蕭郁盯着她看了片刻,默默扭過頭去,“好吧。”

下一刻,蘇蓁的肋間脊上黑影蠕動,伸出數十根藤條,宛如嘶鳴的群蛇,在林間招搖翻轉,從無數刁鑽的角度襲向對手。

蕭郁身形一動,避過襲向背後要穴的藤條,手腕一轉,掌風橫掃,瞬息間切掉數根樹藤。

“你确定?”

“……嗯,地仙境體修應該是能砍斷的。”

蘇蓁沒再去争論你是不是體修的問題。

被斬斷的樹藤墜落于泥潭,煥發出青翠光芒。

它們迅速吸收着周遭的靈力,眨眼間扶搖而起,一分二二分四,不斷增生分裂,化作一大團擺動的樹叢。

那些新生藤條上,都隐隐閃爍起微光,光絲交疊繪成金綠色的咒文,密密麻麻遍布了方圓百丈的昏暗森林。

在這期間,兩人再次打成一團。

蘇蓁嘗試着反擊,幾次都沒找準時機,看似窺得破綻,其實皆是對方有意為之。

戰鬥持續了不到一刻鐘,她的骨頭就斷了好幾根。

盡管愈合得極快,而且在妖化狀态下不怎麽疼,但都在消耗靈力。

然而——

傷與損耗,也點燃了更多戰意。

他們不斷地糾纏追逐,在黯淡昏沉的林地間,在白骨浮動的泥沼上,雷鳴與焰光齊響,水影與樹藤閃動。

蘇蓁被攥着後頸按進泥地裏,同一時間,背後的人身形也僵住。

“嗯……”

蕭郁低低地沉吟一聲,“倘若我是地仙境修士,我這會子已經不能動了。”

蘇蓁全身劇痛,從他手裏掙脫,恢複了人身,先用最後一點靈力洗了個臉,以免睜不開眼睛。

然後拉着他的胳膊當成扶手一般,試圖将自己拽起來。

蕭郁無奈地看着她,“我又不是真的不能動。”

說完就俯身,一臂攬住她的腰,将她整個提起,然後橫抱在懷裏,“你贏了,你那些樹藤幻身上的惡咒很厲害。”

“嗯。”

蘇蓁疲憊地看着他,“……我挺高興的,但是沒力氣笑了。”

蕭郁神情複雜,“我剛剛就想說,你這樣透支靈力,過會子必然極其難受,所以這算是完了?”

蘇蓁閉了閉眼,“完了,除非你還想打?”

蕭郁微微垂眸,“完了我就解除催眠。”

“什麽催眠?”

兩人對視一眼。

蘇蓁:“……你催眠了自己因為你怕你下不了手?”

蕭郁望天:“如果單純過招友好切磋,沒問題,但是往死裏打,有大問題。”

蘇蓁疑惑地仰起臉,“你方才看我的眼神,可不像是被催眠了的。”

蕭郁低頭,“什麽眼神?”

蘇蓁目露戲谑,“看見樹妖會興奮的特殊癖好者的眼神?”

蕭郁如遭雷擊,“什麽?”

他整個人僵了一下,“不,不是,我見過的樹妖多了,我還殺過好幾個,這只因為是你——”

蘇蓁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前輩你還是這麽——”

還沒笑完,忽然一陣天旋地轉。

蘇蓁被按在了旁邊的樹幹上。

面前的青年俯低身形,英挺俊美的面容倏然逼近,那雙藍眼睛裏寫滿了委屈,“你就知道欺負我。”

蘇蓁微微揚眉,“是嗎?”

蕭郁一手撐在她身後,按住了那些交錯的藤蘿,将之與她光裸的後背隔開,她的脊骨已經觸到他的指節。

另一手又将她抱了起來,蘇蓁坐在他另一條胳膊上,臀下壓着的小臂精壯健碩,每一道肌理皆線條完美,堅韌厚實、充滿爆發力。

蘇蓁歪了歪頭,“那前輩要怎麽辦?欺負回來?”

兩人已經近在咫尺,耳鬓厮磨,呼吸相聞。

蘇蓁微微後仰靠着樹,擡手戳了戳他的臉,指尖又留下一串泥印,“前輩傻了嗎。”

蕭郁聚精會神地盯着她,放在她背後的手慢慢向上,手指穿過沾着泥水的濃密黑發,輕輕攥住了她的後頸。

他手上向前壓了一下。

兩人最後一點距離也即将消弭,鼻尖已然相抵。

蕭郁眨了眨眼,纖長睫羽微微戰栗,幽邃的藍眸陰晴不定,最終又覆上了無奈。

“……我果然做不出這種事來。”

他嘆了口氣,“在你面前我好像還是會慫,而且我總覺得……”

話音未落,蘇蓁伸手攥住他的頭發,終止了他後退的趨勢,然後湊過去吻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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