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那是一個蜻蜓點水的吻。
她含住面前的人的唇瓣輕吮一下, 然後又輕輕地咬了一口,仿佛在品嘗某種美味的糕點,齒間觸感柔軟溫暖。
……這家夥臉皮厚如城牆, 但嘴唇還是又軟又薄,體溫也比本體無血的半妖高了一些。
蘇蓁又親了他一口,然後無奈地停止了動作。
蕭郁愣愣地瞧着她, 一動不動。
他整個人已經全然放空,仿佛墜入了夢境裏, 看上去茫然又震驚,似乎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麽。
蘇蓁:“……”
她對這個人的感情十分複雜,在他們相識不久的時候,她就曾經因他的某些言行而悸動,這對她而言前所未有。
等到熟悉了之後,就更不用說了。
故此剛剛那一瞬間, 雖說有一點心血來潮, 但總歸也是她發自內心地、願意與對方親熱。
但是這家夥的反應?
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下都不會有太多興致了。
蘇蓁默默後退, “前輩,你若是不喜歡,就當沒這回事吧。”
她一開口,蕭郁終于如夢初醒般回神。
他微微低頭,用一種難以描述的眼神望着她,“哪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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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蓁白了他一眼, “……我吻了你?前輩非要明知故問?”
蕭郁神情微妙, 忽然轉了個身,将她放到另一段橫伸的枝條上, 伸開手撐在她身側,擡頭看了過來。
“不, 我只是覺得……”
他若有所思地道:“這好像還算不得真正的吻?”
話音落下,蕭郁猛然湊近,一只大掌攥住了那勁瘦的纖腰,五指陷入了精實有力的肌理中,另一只手牢牢壓着她的後腦。
那如流雲水瀉般的黑發,絲質般的觸感,在他掌心裏淌滑。
他忍不住按得更緊了一些,接着又放松了許多,似乎怕弄疼她,力道變來變去。
但無論輕還是重,這動作卻都很是小心,愣是沒有拽扯到哪怕一根發絲。
蘇蓁自然能一清二楚地感受到,不由有些想笑,“前輩……”
話未出口,已經被人堵住了嘴。
她再次感覺到熱意貼上唇畔,最初還是輕柔的輾轉厮磨,似乎有所顧忌,也像是沉迷于此。
當那溫度滑入口腔,兩人舌齒相貼的時刻,這個吻就變得有點混亂而毫無章法了。
對方好像沉浸在極度的興奮之中,想要探尋每一寸空間,試圖細致舔舐所有的角落。
然而在觸碰到另一條香舌時,又忍不住纏繞上來,拽着她逡游漫舞。
兩人都不需要換氣,這個随性而缱绻的吻持續了很久,直至沼澤地裏的屍骨開始複生,他們才停了下來。
他們呼吸半分沒亂,臉上也并無紅暈,神情卻是截然不同。
蘇蓁正在思索自己對他的想法。
蕭郁則又陷入了呆滞狀态,好像又開始懷疑這一切是不是在做夢。
蘇蓁歪了歪頭,“前輩這是什麽?三分喜悅三分迷茫三分震驚和一分不可置信?”
蕭郁:“?”
時隔多日,遲來的餅狀圖回旋镖打到了自己身上。
蕭郁想了想,“九分九的喜悅,剩下一點不可置信。”
蘇蓁:“……看上去更像倒過來。”
蕭郁淡定地道:“但凡修為差一點都能心髒爆裂當場暴斃的程度罷了。”
蘇蓁不由好笑,忽然又想起方才的話,“前輩從未親吻過什麽人?”
“沒有啊!”
蕭郁頓時露出一種無辜眼神,那雙藍汪汪的眸子變得失落起來,仿佛再次陷入了委屈中,“我不是與你說過?”
蘇蓁不置可否,松開了扯住他頭發的手指,又漫不經心地抹了幾把,拂去他發間被自己抹上的少許污泥。
她又歪了歪頭,“唔,好像把前輩弄得更髒了。”
蕭郁聞言一愣,神情頓時微妙起來,“你能不能別……”
蘇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又目移向別處,揶揄地道:“我以為你喜歡聽呢。”
蕭郁嘆了口氣,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滑落按在了她的頸後,指尖微微用力,讓她看向自己。
然後一字一句地道:“……我從小到大都沒談過戀愛。”
蘇蓁已經明白談戀愛的意思,“我知道,我也記得。”
“所以……”
蕭郁眯起眼睛,“我還需要加一句我從來沒有嫖過嗎?”
蘇蓁哭笑不得,“我也并非此意,若是你情我願的尋歡作樂,既未必是彼此相許,也未必就是要去那花錢的地方。”
蕭郁微微搖頭,“沒有。”
蘇蓁不再多問,“前輩穿越前大約也有二十多歲了?你還說你那世界并無修士……”
蕭郁插嘴道:“有在山上修道的,但沒有能徒手毀掉一條街一座城的人,也沒有能活幾百歲的人,不過,話不說死,若是真的有,人家藏在什麽深山老林,我不知道,大部分人也不知道,不像這邊的老百姓還時不時能看到有仙人從天上飛過去。”
蘇蓁了然點頭,“故此多數人生活與這邊的凡人無異,只是那邊消遣更多些,前輩的家人不曾催你成家麽?還是那邊的人都不在意這個?”
雖說她自己出身仙府世族,但也了解一些尋常百姓的生活,畢竟她認識許多普通人出身的同門。
凡人十幾歲成家的很多,父母親戚還皆會催着成婚的兒女再添子嗣,并且将此事看得極為重要。
許多人不願讓孩子去修行,也有這方面緣故。
當然事情都不絕對,二三十才當父母或是一輩子獨身的,都大有人在。
“……我那裏和這邊差不多。”
蕭郁思索道:“當家長的,有的特別在乎,有的一般在乎,有的無所謂,當孩子的,有的很聽父母的話,有的我行我素。”
蘇蓁好奇地瞧着他,“我猜前輩是後者。”
蕭郁笑了,“我是,我父母也恰好是無所謂的那種,他們對我的期待就是別違法亂紀,保持身體健康,其他的也沒什麽,随我喜歡就好……”
他這麽說着,看見蘇蓁眼裏閃過一抹羨慕,嘴邊的話忽然止住。
“抱歉。”
蕭郁低聲道。
蘇蓁擡起頭,“前輩道什麽歉?”
蕭郁面露愧疚,“……書裏有段關于你的心理描寫,我知道你學劍有各種緣故,但書裏寫你當劍修的重要原因之一,是你母親的願望,從你年幼時她就對你抱有這樣的期待,若是你一開始就走法修的路子,或許就不會找徐淩當師父,還有,你母親不太希望你去妖界修煉……”
蘇蓁輕嘆一聲。
雖說母親從未逼迫她做什麽,但終究沒有問過你想怎樣,也不曾說過随你喜歡,她對她是有些期待的。
“……娘确實是為我好,若是走正經的法修路子,我必然會越來越像真正的妖族。”
精神異術那些倒是無關緊要,但五行法術的天賦來自血緣,用的越多,自然而然的,血脈裏的妖力激活越快。
境界高了倒是好說,境界若是不夠,那就無法控制身上的妖氛氣息。
修真界對妖族倒不像是魔族那般喊打喊殺,但确實有部分人與妖族有仇,還有很多人不願和妖族長久相處,厭惡他們的氣息。
也就是那些妖血不曾完全覺醒的半妖,趨近于人族,唯有極少數強者才能察覺。
“她不願我去妖界,也是因為那邊危險。”
不算幼年被魔修咒傷,在她年輕時,所經歷的最危險的時刻,也就是那兩個被周子恒雇傭的噬魂教魔修。
在修真界裏,這種事數年也遇不到一回,若是換到妖界,同樣兇險的情況,可能三天兩頭就要來一遭。
“……我羨慕的不僅是前輩父母這樣對你,也是你那個世界,可以讓人這樣活着。”
蘇蓁輕聲道,“我并沒有那麽多選擇,或者說,每一個皆有代價風險,有些無能之輩自己是廢物,偏對孩子百般要求,不過是盼望着孩子争臉罷了,我娘又不需要這個,她只是真心為我好。”
那時的蘇家家主已是金仙境,才堪堪六百歲,絕對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天才,整個浣花州仙府皆匍匐于她手下,是當之無愧的一方大能,何等意氣風發。
一旦強到那份上,自然不用旁人再為她掙得什麽。
“其實也不是。”
蕭郁想了想,“我父母出身都不算差,他們倆又特別能卷……很能打拼,我小時候常常連着數日見不到他們,家長會都是其他親戚來參加,我父母賺了不少錢,雖然絕不是大富大貴的豪門,也遠遠比不上你,但是,嗯,總歸比大多數人好吧。”
蘇蓁頓時了然。
“你明白了對吧,要是沒錢的話,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有很多事都會有壓力,因為學習或者工作緊張猝死的自殺的大有人在……”
蘇蓁點點頭,“家長會是什麽?”
蕭郁簡單解釋了一下,“其實他們也說過對不起,說沒能多陪我,大約是有點愧疚,就不太約束我,基本上只要不犯法,我做什麽都行。”
蘇蓁忽然笑了,“那書裏有沒有寫過,我娘為何要孩子?”
蕭郁微愣,“……不是因為她當了家主所以要繼承人?”
蘇蓁挑眉,“看來是沒寫,那個不是主要原因,她不在意,反正族中還有的是人,如果她真的不想要孩子……”
修士不能如凡人般生育,而且相較之下,大多數修士都不會去煉胎,因為費時費事,還沒多少好處。
尋常修士連煉胎的法門都弄不到,但凡實力差點還容易失敗,實力強的也未必就能成功。
世家子弟這麽做的多一些,但也只是相對來說,世族修士未必個個如此,有煉胎生了一堆孩子的,也有一個都不想要的。
蘇蓁輕嘆一聲,“她只是單純好奇煉胎法術,她死了兩任丈夫,那會子還是獨身一人,恰巧在妖界認識了我父親,他倆之間具體怎麽回事我知道的不多,反正他們之間有過商量,我娘就帶着他的一段骨枝和精血離開了。”
所謂精血便是用靈力提煉的血,樹妖的骨頭本質是就是樹枝而已,雖然和普通的植物枝幹肯定不同。
煉胎的法陣多種多樣,需求也各有不同,她知道母親必然選了一種比較麻煩的。
越是複雜的法陣,耗費精力越多,但是胎兒容易成活,相反就容易死,當然還有很多其他的影響因素。
“哦。”
蕭郁神情微妙,“他倆的故事書裏也沒怎麽寫,這麽說,令堂也是出于學術研究的心态,你們這一家都是标準法神信徒。”
蘇蓁笑了,“哈哈哈,确實如此,不過若說那些偏門法術,我喜歡的類型和她不太一樣。”
雖說但凡是一個未知法術,都對她們這種人有吸引力,但不會的法術總比會的多,時間又有限,總要分個主次前後。
母親留下的手記裏,也記載了不少秘術,但讓蘇蓁有興趣的并不多。
“等等。”
蘇蓁扭過頭,“……書裏寫過我娘加入千乘教?”
“沒有。”
蕭郁搖頭,“你忘記我見過她?她身上有契印,而且我猜她沒入教。”
千乘教教徒一定是法神信徒,但反過來說,并非所有的法神信徒,都會加入千乘教。
就像千乘教秘庫裏有許多大魔的祭壇,那些魔族皆是法神眷屬,但也有些大魔并不樂意和千乘教的人接觸,哪怕它們也是法神眷屬。
其他的魔神的信徒也一樣,反正魔神們不會去幹涉這些小事。
故此也只能說,大多數人在接受魔神感召且皈依後,會選擇入教。
因為和魔神交流的機會終究是少,而入教後可能會有前輩帶着,或者幹脆能找到師父,自然好處更多。
少數人不這麽做,這種人自身修為通常已經很高,而且還有其他事要做——多數都是在正道有頭有臉的人。
“法神冕下不要祭品,也不會指使我們去做事,也就那些正道僞君子裝模作樣,看到契印就仿佛我們殺了他們全家一般。”
蘇蓁冷笑道:“真正屠村屠城的,如同沈度那種人,偏能藏住身份,而我就橫屍懲仙臺。”
蕭郁神情複雜,“其實你屍骨無存。”
蘇蓁白了他一眼,“我知道。”
“不過沈度後來也死了。”
“嗯?怎麽死的?”
蕭郁嘆了口氣,“秦頌殺的。”
蘇蓁也不意外,“怪不得,他那個樣子,吟風仙尊早晚發現他身份,這麽說來我還該謝謝她。”
“……這周目你都親手報仇了,謝她作甚。”
“又不會真的去找她說這話,不過說一句。”
蘇蓁扭頭看向下方的沼澤地,感受着異獸們的複活進度,再一回首發現蕭郁盯着自己。
“前輩又瞧什麽?”
“唔……只是覺得你這個人真好。”
蕭郁一本正經地道:“說起你家裏那些事也很坦然,沒有怨天尤人,沒有覺得全世界都欠你的。”
蘇蓁啼笑皆非,“論條件,我比大多數人都要好得多,雖說對我而言母親去得早,但世上有多少人連親生父母都沒見過呢,前輩不就是一睜眼就只看到屍體?”
蕭郁彎起嘴角,“你說得對,但很多人處境和你差不多,想法卻截然不同,只看到自己沒有的。”
蘇蓁皺眉,“我也沒那麽灑脫,我剛剛還抱怨我沒了沈度卻活着呢,哪怕我知道比我死得早死得冤的也有很多。”
“你看!”
蕭郁一拍手,“你自我認知也很到位,你真是太完美了!”
蘇蓁:“…………”
蕭郁忽然湊了過來,一手撐在她身側的樹枝上,又将她圈在了懷裏,用那雙動人心魄的藍眼睛凝望着她。
“所以,我還能有幸再親一次這麽完美的人麽?”
蘇蓁:“?”
圖窮匕見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