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他們就着這奇怪的姿勢, 從淺嘗辄止的輕吻開始,再到缱绻纏綿的深吻結束。
荒漠裏風聲呼嘯,暗雲中鳴雷爍爍, 整個位面都在動蕩搖晃,卻沒能影響到親密相擁的兩人。
發絲糾纏,睫羽相觸, 牙齒劃過唇瓣,舌尖掃舐龈間, 又抵入咽喉,侵吞着對方的吐息。
沙暴咆哮而來,被護體靈力隔絕在外,周遭一片天昏地暗。
他們依然在親吻彼此,不曾分神給外界。
蘇蓁能感受到其中傳來的諸多情緒,從愛意到珍稀再到憂慮, 仿佛恐懼着沒有下次——
她知道他必然還在擔心着別的什麽事, 之前礙于規則無法說出口的一些話, 她都記得。
縱然有所猜測,她也無法确定,所以也無法給出承諾。
有一瞬間,她覺得對方畏懼自己的糟糕結局,甚至比自己更甚。
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
兩人慢慢分開。
蕭郁仍然保持着窩在她懷裏的姿勢,盡管他只能勉勉強強靠着她的肩膀, 大半個身體還在外面。
他伸手擦去她唇角的水跡, 然後另一手依然扣着她的後頸,仰頭在她眉心處烙下一吻。
“我還沒來得及問……裏頭的情形驚險麽?”
“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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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蓁默默将人放下, “或許第一關确實簡單些?對了,你知道徽山派嗎?”
蕭郁愣了一下, “第一個字怎麽寫?我知道好幾個同樣讀音的門派。”
蘇蓁回想着沉入的記憶,用手在空中大致寫了寫。
蕭郁思索片刻,微微搖頭,“我從來沒聽說過。”
蘇蓁點頭,“那估計早就滅門了,我再問問別人。”
說完掏出玉簡,翻了翻上面的名單,發現一個人的名字還赫然亮着。
……周子恒。
蘇蓁想了想,這東西多半是在姚晚手裏,應當他滅門周家時順便撿走了。
伸手點了一下,琢磨着如何寫開場白時,手指無意間勾出幾段淩亂線條,她幹脆順勢畫了個烏龜。
她沒再寫別的字,就将這烏龜圖案發了過去。
對方很快回複了。
玉簡上顯示出熟悉的狂草字跡。
“你的自畫像?”
蘇蓁:“…………”
她果然還是想将姚晚這家夥殺了。
周子恒的玉簡,能聯絡到許多正道修士,被保留着倒也不奇怪。
不過姚晚竟親自拿着,還能這麽快回複?
她本來以為他多半交給哪個徒弟下屬,剛剛也只是試探一下。
“他回得好快。”
蕭郁在旁邊看着,神情也變得微妙,“你倆還是這麽……”
蘇蓁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蕭郁面色肅然,“仇深似海,勢不兩立,水火難容,不共戴天。”
蘇蓁被逗笑了,低頭端詳着玉簡上的字跡。
姚晚的父親是被逐出世族的落魄少爺,母親是孤兒,小時候家境貧寒,只勉強讀了幾本書,字寫得亂七八糟。
據他說還是入教之後,有時間才抽空練了練,只勉強搭了個架子。
他一開始還偶爾寫個文書,那時在教中職位低,一筆一劃正經寫字,後來境界高了,成了祭司大人,便胡亂劃拉幾筆了事。
她寫了徽山派三個字,詢問姚晚,有沒有哪位同僚是出自這個門派。
姚晚沒多說廢話,只回了一句:“五千年前就滅門了。”
蘇蓁并不驚訝。
噬魂教魔修反手将師門滅了這種事——雖然數量不多,但絕非個例,而且是這麽久遠的事,蕭郁不知道就說得過去了。
那會兒他師父可能都沒出生呢。
等等。
五千年?
魔神們并非天地開辟之初就存在,祂們的年齡或者說現世時長也各不相同,雖然與真正的生靈不同,但魔神确實也有生有死。
噬魂教創立至今,也還不到五千年。
血祭之魔神出現的時間,也就是堪堪五千年罷了。
玉簡忽然又變得滾燙。
一條新消息發來。
姚晚問她:“從哪看到的這個門派?”
蘇蓁反問道:“你呢?”
姚晚回得很幹脆:“我年少時曾整理教中卷宗。”
上輩子蘇蓁聽見這句話時,第一反應是怼他,因為噬魂教的作派,讓人很難想象他們竟還有書卷貯存,而不是一切殺幹淨悉數獻祭就了事。
蘇蓁:“所以上面有沒有記載過,究竟是誰将徽山派滅門?滅門目的是什麽?”
姚晚回得很快:“奇怪,我還以為仙君多少會嘲諷幾句,或是不相信我教內亦存有典籍的。”
蘇蓁:“……”
蘇蓁理直氣壯:“血神信徒最喜歡用刻板印象推測旁人。”
姚晚問她這個詞什麽意思,得到解釋後反問:“仙君這句話本身就是一種刻板印象吧?”
蘇蓁懶得和他辯論,“我得到了某個徽山派修士的遺物。”
記憶也算是吧。
姚晚果然不問那東西究竟是何物,“你如今什麽境界了?”
蘇蓁不想回答這麽直白的問題,“多謝祭司大人解惑,旁的事下次見面你就知道了。”
說完趕緊将玉簡裝起來,扭頭指着蕭郁,“不許說我倆很……別說關于姚晚的任何話。”
後者默默在嘴邊一劃,比了個拉上拉鏈般的手勢。
蘇蓁陷入了沉思。
柳雲遙在記憶裏飽受折磨的時間更久,前前後後寫了好幾章。
因為那是魔界裏面的經歷,故此她挨打的過程更為血腥,骨斷筋裂不說,部分肢體都被撕了下來。
最終她清醒了,是因為她打輸了,在戰鬥中被人殺死了。
和自己正好相反。
蘇蓁琢磨着,自己在記憶裏醒悟了身份,爆發出屬于自己的力量,打贏了那些人。
所以,是否能推斷出,只要試煉者做出了某些與記憶裏相悖的事,改變記憶主人應有的遭遇,就能醒來?就能通關?
無論是哪一種改變。
當然,能做到這一點,首先要将自己與記憶的主人區分,否則也無法影響記憶裏事情的發展。
仔細想想書裏的描述——
柳雲遙之所以打輸,也是因為她的“自我”覺醒了。
她沒能完全與記憶同化,她在激戰中感到痛苦感到絕望,也覺得自己會輸。
或許記憶的主人并沒有這麽想,記憶的主人比她更能忍受這些,不将傷痛當回事,也不畏懼死亡的威脅。
柳雲遙卻是相反。
這種分歧導致兩人撕裂開。
蘇蓁眨了眨眼,“我要再進去一次,有些想法要再驗證一下,前輩還能等得了嗎,不會下回我出來發現你在外頭痛哭流涕吧?”
蕭郁攤開手,“所以為我考慮,你就快點通關,省得我哭瞎了眼。”
蘇蓁:“……”
這個人真的是!
蘇蓁摸出長弓又進去了。
再站到水潭旁邊時,她并沒有任何不詳的預感,也無法想象柳雲遙究竟感覺到什麽才直接逃跑。
蘇蓁實在好奇水潭裏還埋藏了什麽記憶。
上一個是五千年前的人,下一個呢?
而且上一個人——
她壓下心中的猜測,元神墜入深潭中。
黑暗散去時,她腰酸背疼地醒來,一時間頭痛欲裂,脖頸酸澀,渾身都像是被巨石碾壓過。
“自己”置身于一間破敗的卧房裏,放眼望去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桌子櫃子皆是破木條拼湊起來,桌上放着一些零七碎八的工具,竹梭、木片、藤草、捆繞成一團的麻繩,支窗半敞着,鹹濕海風吹面而來。
她艱難地坐起身,掀開被子,低頭看着完整瘦削的左腿,以及皮肉幹癟、膚色灰黑的右腿,細得像是一條枯枝,幾乎不能受力。
蘇蓁一瘸一拐地走到窗邊,看着遠方人來人往的碼頭。
“自己”住在沿岸,一座破船改成的房屋內,每天要麽編漁網要麽出海打魚,也時不時去海灣上,在沙灘和岩礁間打撈各種蝦蟹貝類。
雖然收獲很少,但也能維持生計,漸漸也存了一點錢。
蘇蓁無端感到煩躁,只覺得事情仿佛不應該這樣。
……究竟哪裏不對?
她記得自己的腿也不是這樣。
蘇蓁一邊收拾屋子,一邊抓起漁網和叉子,準備出去撈魚。
外面停泊着一艘破破爛爛的小船,她用魚叉當拐棍,将自己挪到了船上,升完帆就已經累得氣喘籲籲。
但“自己”從小身體孱弱,合該如此。
或許是因為父母皆體虛多病,哥哥姐姐都沒活過三歲,自己已經算是幸運的。
如今父母皆已亡故,親戚們早早搶走了他們的積蓄,只剩了那廢船改成的房屋和一艘小漁船。
但“自己”對此從未有怨言,甚至每天都快快樂樂的。
蘇蓁坐在船上探出身,看到海面上倒映出一張蒼白面孔。
他五官秀美,皮膚粗糙,臉頰瘦得凹陷,唇色淺淡缺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卻是亮如星子,閃耀着活力與希望。
折騰了兩個時辰,只撈了幾條瘦小的鲻魚,蘇蓁已經疲憊不堪,只覺得手臂已經廢掉,渾身都在疼,還忍不住咳嗽起來。
咳着咳着又吐了血。
蘇蓁長嘆一聲。
自己身子虛弱,又有頑疾,若是托生在富貴人家也罷了,如今莫要說富貴,若是兩天不幹活就可能會餓死。
她隐隐有預感,自己可能活不了幾年。
然而“自己”對此從無怨言,每天仍然高興過活,喝着野菜煮的魚湯,閑暇時分就在海灣停船,仰望黃昏暮色,觀賞旭日東升,亦或是遠眺暴風驟雨,鎮上也有人見自己天生殘疾就欺負他,自己也悶聲受着,而附近鄰裏但凡有事,自己還竭盡所能去幫助他們,因此總是很難存下錢。
……不對。
這是我嗎?
蘇蓁有些茫然地想着,她總覺得自己不是這種性格的人,她從來不會受氣,也只偶爾會幫助別人,但也全看心情,絕非有求必應。
不過那些人縱然欺負自己,也不過是言語諷刺,推搡幾把,打壞自己的背簍,并不會像那些徽山派修士一樣,動辄将人按在地上揍。
……等等,徽山派是什麽東西?她為何要做出這樣的比較?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
直至某個狂風大作的雨夜,門外響起重物墜地聲。
她打開門,發現淺灘上躺着一個人。
那人身上穿着绫羅錦衣,胸前血跡斑斑,背後有一對傷痕累累的金綠色羽翼。
蘇蓁跑過去,試圖喚醒那人,誰知那人猛地睜開眼,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眸中精光一閃,“……好,你是好人。”
說完就從懷裏掏出一疊銀票和一把碎銀金錠。
“這些錢給你,幫我養活他們,只要、只要兩三年時間,他們就能飛了,屆時将他們送去界門,讓他們回到妖界,是生是死就看他們造化,那界門就在此去向東一百裏的汨露山南側,你只要告訴他們,他們自己能找到。”
說完當場氣絕身亡。
蘇蓁茫然地看着她,尚未來得及說話,那妖族的衣袖裏探出幾個小小的腦袋。
那是三只毛茸茸的灰綠色幼鳥,有鮮紅的尖喙和腳爪,似乎出生沒多久,走路都走不穩當,一搖三晃,在沙灘上沒幾步就摔倒了,羽毛也被雨水打濕。
他們靠在母親身邊,似乎想叫醒死去的人,然而終究白費功夫。
小鳥們發出無助的啾鳴聲。
蘇蓁将他們抱到屋裏,又将屍體拖走埋了起來,做完這些已經累得半死,靠在墳頭不斷咳嗽。
“……這位大仙你放心,咳,咳,我定然養活他們,你的錢我都留着,等他們要走的時候,讓他們帶走便是。”
她在墳前低聲發誓,彎腰鞠了一躬,一瘸一拐地穿過風雨,回到了家中。
蘇蓁給三只幼鳥做了一個簡陋的窩,然後将它放在床頭,試着用作魚餌的泥鳅喂他們,然而大約是因為思念母親,三只小鳥很是萎靡,每天悶悶不樂,也沒心情吃東西,她又去外面買了二兩豬油,給他們炸了各色蚯蚓螞蚱,他們終于有了一點精神,叽叽喳喳地叫了起來,偶爾還會撲扇翅膀,用鮮妍的紅喙給彼此梳理羽毛。
他們非常聰明,幾乎能聽懂每句話,沒幾天就學會了點頭搖頭,成長得也很快,羽毛逐漸變得豐滿閃亮,像是三只圓滾滾的毛團。
每天她回家推開門,毛團們就擠在一起啾啾地叫着,她将食物遞給他們,看着他們歡快地吃蟲子,發出稚嫩的啾鳴聲,很快,幼鳥們漸漸開始喜歡從彼此口中搶蟲子吃,有時候會打成一片,羽毛亂飛,打完又親親熱熱靠在一處,重新變回乖巧的毛團們。
過了一年,毛團們已經能口吐人言,只是勉強說幾個字,能喊她的名字。
……那不是我的名字。
蘇蓁模模糊糊地想着。
但她并沒有過多掙紮。
她的身體越發虛弱,渾身疼痛,白天經常犯困,好幾次都掉進了海裏,險些沒淹死。
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她心中沒有絲毫的恐懼悲傷。
她每天最快樂的事,就是教小鳥們說話,聽着他們吐出的聲音從鳴叫變成稚嫩的人言,看他們的羽毛越發靓麗,喙與腳爪越發尖銳。
蘇蓁暈暈乎乎地低下頭,看到海面上的倒影。
少年的面色慘白,整個人瘦得形銷骨立,然而那雙眼睛卻依然明亮,充滿了希望。
第二年過去,小鳥們開始嘗試飛翔,他們站在她的肩上,撲騰着翅膀沖向天空,又摔倒在沙灘上。
她坐在房前看着他們,忽然發現他們已經長大了很多,最初是雙手能攏住三只的幼崽,如今一只就能完全塞滿自己的懷抱了。
“您就像我們的父親一樣。”
三只小鳥中的老大這樣說道,她的聲音溫柔清亮,“他也是人族,不過他是修士。”
蘇蓁問他們父親在何處,他們說父親已經亡故,因為有人想要殺死他們的母親,父親以命相護,給了她逃跑的機會,只是最終仍然喪命于惡咒。
“……為何要殺她?只因為她是妖族?”
“因為她是鳳神後裔,身上皮毛骨血皆價值連城。”
三只小鳥中的老二這樣說道,他的聲音低沉沙啞,“這些事刻在我們的記憶裏,我們一直知道。”
漁村少年不知道妖神血脈意味着什麽,不知道妖界裏具有這血統的鳥妖衆多,卻依然有無數修士窺伺他們身上的每一樣東西。
聞言只是虛弱地微笑,伸手撫摸他的腦袋,“你們一定會好好的。”
老三不喜歡說話,只是撲騰着翅膀飛過來,埋進父親的懷抱裏。
不久之後,鎮上的財主來到海邊的破屋裏,趾高氣揚地說要買那三只鳥,孱弱的房主被推倒在地,打手們沖了上來。
三只鳥憤怒地尖嘯着,雙翼上燃起火焰,振翅撲向那些人,将他們逼退了。
……這是蘇蓁昏厥之前看到的最後一幕。
等到她再次蘇醒,發現自己置身荒郊野外。
夜間山林黝黑,前方有一堆篝火,火旁邊坐着一群青年人,皆錦衣華服,腰懸長劍,此時正笑着說話。
蘇蓁顫抖着爬了起來,眼中模糊的世界漸漸清晰。
前方空地上,堆疊着一大把羽毛,每根皆是漸變的金綠色,映着火光折射出水波般的亮彩。
她非常非常熟悉這顏色。
數百個夜晚,在明滅的燭光裏,在窗外呼嘯的風聲中,在黯淡破舊的卧房內,三只擠在一起的毛團,身上就流淌着這樣的色澤。
那羽毛在他們身上的時候,還要更為明亮瑰麗,如同朝霞映在春日新葉間,充滿了勃勃生機。
一個青年攥着幾根羽毛,啧啧稱奇:“這碧羽天鹎當真是美麗……”
他一邊說一邊扭過頭,看着那坐倒在地的少年漁夫,又看向火堆旁邊散落的屍體,“……只可惜性子太桀骜了些。”
蘇蓁轉過臉去,看到三具被扒光羽毛、剖開胸腹的屍體,僵硬地躺倒在草地上,腳爪被砍去,眼珠被剜走,只剩下恐怖的空洞。
旁邊是血肉模糊的髒器,土地上暈染了大片的紅。
那一瞬間,她只覺得渾身冰冷,血流仿佛都停止了。
另一個人撿起其中一具屍體,用一根長長的鐵簽将其貫穿,“烤來吃了應該味道不錯。”
蘇蓁尖叫着撲了過去。
寒光一閃,利刃毫不留情地斬斷了她的手腳。
“……留你一命只為了讓你找出那大妖的屍身。”
那人冷笑着看向血泊裏慘叫的少年,“我們可不是那些裝模作樣的正道修士,如今便是将你削成人棍,也照樣能得到答案。”
痛苦。
難以想象的痛苦。
哪怕是用這病弱身軀茍活了那麽久,蘇蓁仍然無法形容這種痛苦。
肉身和精神的悲恸交疊在一起——
她看向那些寒光熠熠的利刃,在上面找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雙眼睛裏映着熊熊燃燒的火焰,卻是一片晦暗絕望,曾經的光芒完全熄滅,變成了無盡空洞的深淵。
“別廢話了。”
有人一邊說一邊将屍體架在火上,“趕緊找出來。”
兩個修士走過來,袖中湧出滾滾黑紫霧氣,他們手背上浮現出魔神契印,同時惡瘴彌漫了方圓數十丈,将所有人都包圍在內。
蘇蓁痛苦地顫抖着,惡瘴不斷貫入鼻腔口中,她覺得自己整個人已經開始腐爛。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她的腦海一片空白,唯有這一個念頭不斷回蕩着,強烈的殺意在胸中燃起,如同野火般燒灼全身。
她忘了所有詭異的違和感,也忘了可憐的漁村少年和三只小鳥。
她只記得一件事。
惡瘴中陡然破碎,張牙舞爪的藤蔓伸展而出,貫穿了那些修士的軀體,将他們的頭顱四肢悉數扯掉,髒器灑落一地。
鮮血在林中潑濺,彙聚成溪流,向四面八方淌出,徹底染紅了草地,還有那些豔麗金羽。
“……”
蘇蓁猛地睜開眼睛。
她的元神回歸肉身,此時人正坐在水潭旁邊,茫然地看着波瀾不興的水面。
契印。
那些魔修身上的契印!
她上輩子曾在秘庫裏見過那圖案,印記屬于餮食之魔神的信徒。
而這位魔神,早在四千年前,就被流明之魔神吞噬,其信徒們也大多因此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