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蘇蓁眯起眼, “某種我們以後再也不會做的事。”

蕭郁:“?”

蕭郁愣住了,接着手上輕輕一提,将她抱了起來。

然後埋首在她肩頸間, 委委屈屈地低聲道:“說得好像我們做過一樣。”

蘇蓁歪頭瞧着他,“我們沒有麽?上次你手都到哪去了?”

蕭郁也擡眼看着她,長睫一顫一顫, 眸中寫滿了控訴,“……你先開始的, 而且你比我摸的地方多吧?”

蘇蓁理直氣壯,“那不是因為你體積比我大麽?”

蕭郁欲言又止,然後放棄了辯論,“…………靠,我竟然無法反駁。”

蘇蓁不由有些好笑,面上仍然擺出了無辜的表情, 稍稍側過身, 再次擡手勾住他的衣襟, 向外扯了一下。

“再說。”

她的手順着縫隙鑽進去,撫上強健精壯的胸膛,指尖按壓着豐滿彈性的肌塊,“我以為你挺喜歡的?”

蕭郁輕輕吸了口氣,掐在她腰上的手頓時蠢蠢欲動,“那我也确實不能否認……”

蘇蓁忽然收回手, 身形一閃, 如煙霧般散去,又出現在兩丈開外, 揮手将地上的三尖兩刃刀丢了過來。

蕭郁随身帶了不少法寶,大多數都是戰利品, 這只是其中一把而已。

“……其實這東西和衛竭那把其實不太像,但謝長風沒見過他真人,所以糊弄一下綽綽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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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剛剛無事發生一般,她随手理了理頭發,擡眼一瞧。

蕭郁随手接住收起,若有所思地瞧着她。

蘇蓁揚眉,“你發現我連他徒弟的兵刃都記得那麽清楚,大約又要不高興了?”

“那倒不是。”

蕭郁笑了,“你那麽聰明,看一眼就記得清楚,并不意味着他們對你多麽特殊。”

蘇蓁勉強收下這恭維,才要開口,對方抛來一個小小的光球。

光球落在掌中,迅速變化拉長、顯露出流暢曲線,正是一張半人多高的長弓。

弓身通體漆黑,蜿蜒着金紅雕紋,在紋路彙聚交錯處,又嵌入了純白晶石,弦的質地極為奇特,半透明狀,泛着絲絲縷縷的青芒,光滑強韌,還透着一種古老深沉的氣息。

“這是什麽材料?”

蘇蓁撫摸着那弓弦,“你打造的?”

“嗯,我做的,那是龍筋。”

蘇蓁:“……哪條龍的?”

妖界的三禦神便是龍、鳳與麒麟,分辨象征着海洋、天空與土地之力,這三族的後嗣在妖界數量極多,而且絕大多數妖王都是妖神血脈乃至直系親眷。

龍族當中出了數位妖王,身具龍血的領主更是數不勝數。

雖然不知道這弓是何時制造,但蕭郁這家夥,恐怕也不會選什麽籍籍無名之輩,更何況這裏面蘊藏的力量,也絕非尋常龍嗣。

蕭郁看了她一眼,風輕雲淡地道:“你還記得我和三妖神都幹過一架嗎?”

蘇蓁下意識點頭,接着就愣住,“不是吧?”

蕭郁好笑地道:“是啊,這就是龍神的筋。”

蘇蓁:“……”

拿弓的手,微微顫抖。

但也只抖了一下就停住。

蕭郁無奈地瞧着她:“怕什麽,你又不是祂的後代。”

對于妖神而言,少一段筋骨,自然不是什麽重傷,過會兒就長出來了,但拿妖神當煉器材料打造法寶的人,仿佛還從有過。

當然可能有也沒宣揚出來。

“我不是怕,只是有些意外,祂的子裔我也打過。”

蘇蓁看了看手裏的長弓,“這東西想來也能登上神器圖鑒?”

蕭郁不置可否,“這是無屬性的法寶,裏面嵌了幾斤虛髓晶,換句話說……”

“随使用者轉化屬性。”

蘇蓁接口道,然後震驚地低頭,“這應當算是聖器了?!我聽說聖劍滅世就是這樣!”

“也不是,滅世有一些特殊之處,其他法寶比不了的。”

蕭郁有些苦惱地道:“等你再升升級,我們再讨論這個,現在不好說,這個就送你吧,你別推辭,這東西對我來說沒用了。”

蘇蓁聞言放出了一點神識,稍稍試探一下,“沒有器靈?”

蕭郁搖頭,“……沒有,那東西麻煩,我在裏面設了個咒印,阻止任何靈智誕生。”

蘇蓁不禁側目,“你不會是為了我吧?”

蕭郁不假思索地道:“那肯定是為了你啊,我知道你對器靈有心理陰影,你也就能接受驚蟄那種有點情緒但不能說話的,你不是說過‘物器盡其用,何須開智’,你師妹反駁你,你還反問她是否希望桌椅板凳鍋碗瓢盆都有神智,否則怎的武器就不同呢,那章我初看還覺得挺好笑,笑完了又心疼,你只是怕被拒絕,都是冷香的錯。”

蘇蓁最初也想笑,聽到後面又愣住了。

蕭郁垂眸望了過來,眼神溫柔,忽然展臂攬住她的腰。

兩道身影直沖天際。

他們伫立在高空中,罡風肆虐,暗流湧動,漆黑閃電在陰雲裏咆哮,将空間撕出一道道裂痕。

蕭郁指向其中一道閃電,“你用靈力聚箭,射那裏。”

蘇蓁歪了歪頭,架起了那柄神彩輝煌的長弓,食指指尖扯了扯,感受了一下力度。

然後三指勾了上去,輕輕松松将其全然拉開,弓弦曲張如滿月。

蕭郁撫掌:“好!”

蘇蓁無奈地瞥了他一眼,指間泛起剔透的水藍光輝,那光芒迅速流向弓弦,凝聚成一道長長的箭矢般的光刃。

她并不急着松手,“射完就進到那個小世界了對麽?”

“一次未必成功。”

蕭郁轉到她後面,俯身握住了她執弓的手,稍稍向旁邊推了寸許,“瞄錯了,這邊才對。”

蘇蓁被他全然圈在懷裏,後者說話時吐息噴灑下來,熱意在發間彌漫。

她微微仰頭,額角蹭到了男人的下颌。

“所以那是吞靈裂隙?只要在一定範圍內發動靈力,就有概率被卷入?”

“是。”

“……所以即使是一把尋常的靈器弓,也能做到?”

“能。”

蘇蓁默然片刻,“前輩做這把弓的時候,已經是擊敗龍神之後,那我猜它對你其實沒什麽用。”

“沒有,”蕭郁坦然道:“那時候我已經找到這地方,試出了幾種進入方法,我幻想了一下,有朝一日帶你過來。”

“嗯?”

“然後,我知道你随身不帶法寶弓箭,所以我給你準備一個。”

蕭郁擡起另一只手,指尖輕柔拂過,将她耳畔淩亂的發絲梳理齊整,“你就該用最好的。”

蘇蓁輕嘆一聲,雖說已經了解身後這家夥,故此對這答案沒有太過震驚,但內心仍然觸動不已。

然而尚未來得及開口,背後的人又低聲問道:“你先射一箭試試?”

她手上弓弦緊繃,靈力聚成的箭矢流光熠熠,聞言心念一動,光刃激射而出。

空中還殘留着水光暈影,光箭已如隕星般墜下,沒入了不斷閃耀的黑色雷電間。

那裏面的裂隙将靈力吞噬,周遭空間泛起圈圈漣漪狀波動。

蘇蓁再次凝聚出第二箭,“看來要多試幾回,我的運氣向來不怎麽好。”

蕭郁哼笑一聲,“除了主角之外,誰的運氣好過?”

蘇蓁射出了第二箭。

那裂隙反應和第一回完全相同。

她聚起第三道光刃,“謝謝。”

若是沒有這把弓,以她的修為,要維持這距離撼動那裂隙,雖說麻煩但也能做到,只是消耗會有些大,進去之後未必能很快恢複。

蕭郁說了聲不客氣,“還記得柳雲遙在裏面的經歷麽?”

蘇蓁颔首,“記憶溯回是吧。”

蕭郁搖頭,“不是。”

蘇蓁一愣。

她記得書中情節就是,柳雲遙意外卷入那位面,又陷進其中的水潭秘境裏,接着就是一段在魔界辛苦戰鬥的經歷。

柳雲遙陷入在記憶中,忘記自己的處境,只以為自己當真在魔界奮戰,但記憶裏的她并沒有金仙境實力,故此十分狼狽。

她艱難地撐了一段時間,就死在了一場戰鬥中,從記憶裏脫身而出,接着就拿到了獎勵。

“……對,但那段記憶,不是她的,是另一個人的。”

“嗯?我記得那個小世界一次只能進一個人?當時她身邊也沒有旁人……”

又如何将旁人的記憶與她對接起來?

亦或是那秘境本為人造,裏面填入制作者的記憶,無論誰進去,都會經歷同樣的考驗?

“确實是只能單刷。”

蕭郁正色道:“我現在不好給你劇透,一來我自己沒試過,二來無論我說了什麽,你在裏面都會忘得幹淨,就像柳雲遙一樣,以為自己就是記憶的主人。”

他停了停,“我不确定你會看到什麽,重要的是,你要想起自己是誰,然後醒來,嗯,我現在說這話也沒用,你在裏面都不會記得,所以場外提醒無用,還是靠你自己。”

蘇蓁默然點頭。

“另外,這是一個試煉,柳雲遙通過了第一關,所以拿到了三滴始元玉露。”

“嗯?她只通過了第一關?”

就有這樣的獎勵?

蘇蓁好奇地道:“後面的關卡呢?”

蕭郁搖了搖頭,“……那你得自己體會了,我只知道你全部通關的獎勵是什麽。”

蘇蓁扭頭盯着他。

兩人大眼對大眼互相看了片刻。

蘇蓁:“哈?又不能說?”

蕭郁攤開手,“說了你會頭痛然後忘掉。”

蘇蓁心中已經浮現出諸多猜測,“她為何沒有繼續闖關?”

“……這個後面寫了,她心裏忽然湧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于是她就火速離開了。”

蘇蓁聽得滿頭問號,“啊?”

柳雲遙這家夥,真不知道該說她沒膽子,還是說她也算果斷,這種機會都能放棄。

換成一般人,但見第一關的獎勵都如此驚人,多半也會往後試一試的吧?

蘇蓁想了想:“所以就如同你之前說的游戲副本一樣,這試煉由多個關卡組成,過一關就能出來一次,再選擇是否繼續?”

“不錯。”

“柳雲遙在記憶裏戰敗了,卻依然被判定通關?”

“是。”

蘇蓁饒有興趣地道:“那怎樣才算是不通關?失敗的後果是什麽?”

看到蕭郁有些糾結,她立刻擺手道:“算了,我自己進去體驗,最糟糕的後果不過是死罷了。”

對于高境界修士而言,這實在不是什麽罕見的事,嘗試晉境,嘗試深奧法術,都無法擺脫“一旦失敗會身亡”的威脅。

蕭郁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方才的問題,等你出來之後我們再讨論吧,因為我沒試過,我有答案,但都是推測。”

他停了一下,“第一關應該是最簡單的,即使如此,如果你有任何忌憚——”

蘇蓁打斷了他,“如果我真死在裏面,也不是前輩的錯,縱然你不帶我來這,我也會去其他地方,進行各種同樣危險的嘗試去提升境界。”

蕭郁微微颔首,“而你确定要盡管恢複到金仙境實力?不計後果?”

蘇蓁才要點頭,忽然看了他一眼,“倘若這所謂的後果,只影響我自己,是的。”

他輕嘆一聲,“……好。”

蘇蓁射出了第五箭,接着感到一股詭異的拉力。

那力量來自前方,且直接作用于元神。

她只覺得自己的精神被攫取,腦海中萬念皆空,甚至連反抗掙紮的意思都沒有,就直接被拖了過去。

黑色閃電群不斷震顫,裂隙扭曲着擴開,将她最後的意識吞沒。

再次睜開眼,她已置身于一座幽暗潮濕的洞窟裏。

腳下是青苔綠草,土地松軟,前方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水潭,周邊山石堆疊嶙峋,幾乎完全遮蔽了天空,只露出一線窄縫,隐隐透出暗紫光線。

她已經感覺到異常。

周身的靈力被封鎖了大半,乍一邁步就胸悶氣短,接着就是頭痛欲裂,元神幾欲離體。

蘇蓁一點也不慌,書裏柳雲遙剛進來反應也不好,只是後者境界高些,還沒那麽難受罷了。

她咬着牙,将元神從肉身中抽離出來。

血肉之軀萎然倒地,宛如屍體。

那一團人形金光緩緩前行,飄至水潭上方,然後猛地紮入水中,任由四面八方湧來的寒流将自己吞沒。

意識陷入混沌,理智悉數瓦解,一切認知都在破碎重組。

那混亂只持續了一瞬,黑暗陡然散去。

她站在一片高坡上,兩側峭壁林立,前方空曠開闊,長天蔚藍如洗,坡下樹海蔥茏如浪,山澗潺湲。

“自己”正在空地修煉,精瘦身軀套着粗布短打,腕上挂着一串黑鐵環。

這黑鐵晶石,一枚便是百斤之重。

一個境界尚淺的體修,帶着這樣的重量,可見也是很能吃苦的。

她在山坡上練拳,一遍又一遍,重複着那套粗淺的拳法,不厭其煩或快或慢,哪怕那些招式早都爛熟于心。

直至幾個時辰過去,天光漸暗,暮色染上雲際,林間小路裏轉出幾道身影,他們高聲呼喝着。

為首的人大步走過來,“你的靈石呢?”

蘇蓁莫名其妙,“我為何要給你靈石?”

那人大怒,喊了一個陌生的名字,“你還敢裝傻?”

那是誰?

蘇蓁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遲了一刻才意識到,那好像是自己的名字。

……她的父母皆是目不識丁的農人,這名字還是他們花了錢請鎮上教書先生起的。

等等。

她的母親才高八鬥、詩賦成集,她的父親雖說不是人族,但亦是博覽群書、學富五車之輩,怎會是……

這些念頭皆一閃而逝。

蘇蓁再次與記憶的主人融合,确定自己就是那個農人之女,徽山派裏一個不起眼的外門弟子,一個天賦不佳、但是勤學不綴的體修。

她的悟性根骨都只是平平,卻很是堅韌刻苦,數十年如一日地修煉,哪怕被師父漠視、被同門欺負,也絲毫不影響道心。

原因無他,因為她喜歡修煉,千百遍練習這些粗淺的功法招數,對她而言也是樂趣,沒有半點不耐煩。

至于旁人的找茬,她也能忍。

徽山派總歸是正經仙府,別說弄不出人命,便是打架也就是留點輕傷。

或許對于凡人來說要數月才養好,對于修士來說過幾天就沒事了。

故此這也不影響她修煉。

至于反抗?那自然是因為反抗不了,才只能挨打。

“臭丫頭好了傷疤忘了疼,便是你那幾位師兄師姐,也不敢如此……”

那群人圍了上來。

蘇蓁茫然地看着他們。

有人拔了劍。

那是一把銀器短劍,黯淡灰沉,鋒刃上卻是亮起一點寒芒,隐隐泛起冰霜。

那人捏了個劍訣,手腕一轉,劍刃橫削,接着就是一道凜冽劍風撲來。

蘇蓁:“……”

這是什麽垃圾?!

她心中滿是輕蔑鄙夷,接着發現自己居然躲閃不及,被劍風割破了臉頰。

那人已經撲到近前,劍尖直指她胸前要穴,蘇蓁火冒三丈,側身一閃,出手如電,截其執劍手腕,靈力灌注五指,反向一絞。

按照她的想法,這一擊足以毀去對方整條臂膀。

然而,她不僅沒傷到對方關節經脈,甚至連對方的護體靈力都沒破掉,被反震回來倒退幾步,險些摔倒在地。

蘇蓁:“????”

對方不過區區一個築基境!

“哈哈哈哈……”

那些人悉數大笑起來,又喊她的名字,“……你入門三十年了,如今也不過練氣九重,還敢對我們出手?”

什麽?

蘇蓁難以置信地想道,我六歲鍛體,七歲練氣,十二歲就晉入築基境,不到三十歲就結丹了,他們在說什麽鬼話?!

不對。

她明明是十五歲入門,修煉數十年,還卡在練氣境停滞不前——

我到底是誰?!

蘇蓁思索着這個問題,卻得不到答案,或者說兩個截然不同的答案,同時浮現在腦海中,将她的理智攪得支離破碎。

她被人抓着頭發,将腦袋撞在了地上,前額将土地砸出裂痕,這一下七葷八素,險些沒暈過去。

那些人圍上來揍她,拳腳齊下,很快就全然破掉護體靈力,她就像砧板上的魚,毫無反抗之力,任人宰割。

一群築基境打一個練氣境,後者絕對沒有任何反抗機會。

而且這種事也不是頭一回發生了。

……等等。

這當然是頭一次。

她修行五百年,多少次九死一生,多少次身陷絕境,卻從未有無法還手的時候!哪怕是對上境界更高的人,也沒狼狽到這種程度!

她總能想辦法還擊,哪怕傷敵一千自損八千,也總好過只能挨打!

這不是我。

——這絕對不是我!

無邊的憤怒席卷而來,這一瞬間她忽然記起了一切,這分明就是旁人的記憶,自己只是來接受考驗的。

她猛地一側身,靈力灌注雙腿,一腳踹在就近那人的足踝上,護體靈力霎時被破掉,骨骼碎裂之聲頓時響起。

衆人震驚地拔劍,然而還沒等他們捏起劍訣,蘇蓁已經跳起來。

她迅速後退,利刃從四面八方襲來,卻被地上升起的藤蔓卷住,那些人的四肢也被禁锢,悉數動彈不得。

蘇蓁眼神冷漠,看着樹藤漸漸圍攏,将他們身上的骨頭擠碎。

哀嚎聲不絕于耳,藤蔓囚牢的縫隙裏溢出鮮血,汩汩流淌如紅河。

眼前的畫面漸漸變得模糊,她也不再有任何感覺,從親身經歷變成了置身事外,如同觀衆般看着閃現的一幕幕。

皆是那記憶的原主經歷。

……她一次次被這些世家子弟毆打欺淩,他們阻止她向門派裏的前輩讨教,奪走她的月例靈石,搶走她在外面辛苦除魔得到的報酬,還時常打擾她修煉。

徽山派裏被欺負的不止她一個,但那些人都屈服了,都心甘情願低頭,對這些出身世家的修士搖尾乞憐。

唯有她依舊如故,從不去他們面前讨好,也從不為他們做事,得閑了就自己修煉,被打一頓養好傷繼續修煉。

他們越發厭惡她。

他們覺得她刻苦修煉是惺惺作态,是弱者無謂的掙紮。

他們覺得她出身卑微、資質平庸,就該心甘情願做個下賤之人,而不是試圖向上爬,妄想改變這一切。

“我不是為了……”

她試圖辯解,然而沒人聽她的。

因為曾與記憶主人共識,故此蘇蓁很清晰地知道,此人确實不為名聲地位,不為權勢財富,只是單純喜歡修煉。

多年過去,她無數次被打得遍體鱗傷,修為卻是一點點增加,開始能夠還手了。

從偶爾還擊一兩招,到和他們打得旗鼓相當,甚至隐隐占了上風,她開始喜歡上戰鬥的感覺。

那些人憎恨她,也開始畏懼她,又商量着除掉她。

在某次出門歷練時,徽山派修士聚在一處魔窟中。

山間惡瘴彌漫,黑霧翻騰,魔物源源不斷湧出,他們被圍困在山洞裏,先是吵了幾句,接着開始動手了。

她将他們悉數重創,在打鬥中殺心漸起。

瘴氣湧入山洞裏,她伫立在黑紫霧海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歡愉中。

她愛上了鮮血潑濺的色澤、骨骼破裂的聲響,她開始喜歡看他們痛苦掙紮、絕望嚎叫的模樣。

或許是因為她恨他們,或許是因為她變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

但她并不想去探究。

她折斷他們的四肢,剖開他們的胸腹,碾碎他們的腦袋,毀去他們的肉身,将所有人全部殺死。

死者大多數都出身世家,皆有背景,族中還有高手,很快就循着蹤跡找來,要殺死她報仇。

她看着那些尋仇者。

他們滿眼憎惡,滿臉痛苦,他們想将她撕碎,想讓她償還血債——

但他們做不到了。

她将他們一個接一個殺死,看着他們不甘而怨憤的眼神,看着那些驚恐和痛苦而死不瞑目的臉,忽然感到無比的喜悅。

她站在滿地血泊中,緩緩擦拭着手上的血跡,腳邊橫七豎八鋪滿了屍體,頭顱破損,肢體扭曲斷裂。

她從血中撈起一柄利劍。

劍刃白亮如鏡,倒映出一張陌生的青年面孔,眉目娟秀,眼含戾氣。

血液在臉上流淌凝涸,宛如巧合一般,繪出一副詭谲奇異的圖案。

鮮血染就,繪成人骨。

——那是血祭之魔神的契印。

所有的畫面轟然破碎。

那一瞬間,蘇蓁也有所感應,知道自己通過了第一道試煉,

她從水裏跳了出來,元神的金光一閃,沒入倒地的肉身之中。

蘇蓁迅速睜開眼站起身,低頭看着熟悉的軀體,又擡頭看向水潭上方。

那裏聚簇着一團溫潤明亮的光芒,光芒中靜靜懸浮着三滴水露,澄澈剔透,散發着七彩的光暈。

蘇蓁慢慢伸手。

指尖觸碰到其中一滴玉露。

那似水非水、彩輝朦胧的液體,霎時融化在手上。

一股磅礴靈力席卷而來,她的肉身立刻粉碎,如同飓風駭浪中摧折的孤帆,元神也在風暴中搖搖欲墜。

那種恐怖力量吞噬了理智。

蘇蓁的意識變得微弱,随波逐流沉沉浮浮,很多次近乎泯滅。

她不斷去回憶那些糟糕或美好的事,甚至回憶剛剛那個徽山派的修士,關于那人的身份她有一個很離譜的猜想。

但無論如何,比起那人,或者無數那樣的人,自己總是幸運的。

就算是各種遇人不淑,最後被人坑死了——

死得不明不白的修士又何止一個兩個?比她師門裏那些更惡毒卑劣的也大有人在。

而且她還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

這一次或許能如願以償,探尋天道破碎虛空,縱是力有不逮而身隕,總歸也經歷了一遭,還遇到了那家夥。

蘇蓁混亂地想着這些,漸漸又開始清醒了,元神也開始緩慢變化,仿佛上輩子的力量悉數回來了。

四面八方湧來的靈力,不斷錘煉着元神。

這感覺并不好受,但很是熟悉。

在痛苦漸漸消失之際,她又觸碰了第二滴玉露,于是那浪潮再次洶湧而來,将她淹沒。

這過程重複了三回,她就徹底進入了金仙境,不僅達到了前世的境界,還隐隐更勝一籌。

蘇蓁其實還有心繼續闖一闖第二關,又琢磨着反正地方還能進來,就幹脆先出去了。

一望無際的荒漠上,天穹暗沉,雷雲動蕩,風沙漫卷着淹沒殘骸,有道身影坐在山坡上發呆。

她遙遙出現在高空中,恰巧在那人視線落點。

蘇蓁:“……”

蘇蓁閃身到他面前,“前輩不會就一直這樣盯着我吧?”

蕭郁仍然坐在地上,眼神發直地注視着她,好像生怕面前的人是一道幻影,随時會在風中破碎散去。

蘇蓁心情複雜地看着他,忽然就猜到他在想什麽了。

“在我進去的這段時間裏,你是不是已經想過我的各種死狀了?”

“嗯?”

蕭郁終于從泥塑木雕的狀态裏漸漸複活,“我不是瞧不起你,我只是習慣遇事往最糟糕的……”

正常來說,她可能會有點生氣。

畢竟那是柳雲遙都闖過去的第一關,這家夥還吓成這樣子。

但是,蘇蓁發現自己完全沒有不高興,只是無奈和無語,因為哪怕對方不解釋,她也知道他并非小觑自己。

“……而且萬一有什麽意外呢,畢竟那是主角,輪到咱們指不定出什麽事。”

蕭郁長長松了口氣,向後仰倒在沙地上,“我都想好各種殉情的姿勢了。”

蘇蓁心裏同時湧起揍他罵他和吻他的沖動,幾個念頭來來回回輪換了半天,幹脆慢慢走到他身邊。

她低頭瞧着躺在地上的男人,“你打算一直這樣和我說話麽?”

蕭郁眨了眨眼,看着上方滿臉無奈的少女,随口道:“要親親抱抱才能起來。”

蘇蓁長嘆一聲,搖了搖頭。

蕭郁正準備起身,旁邊的人忽然俯身,一手抄住他的腿彎,一手扶在他的腰後,直接将他橫抱了起來。

“……”

重量自然無所謂,對他們來說千斤萬斤都不算什麽。

只是以兩人的身高體型差,這動作完成得十分別扭,原本應該撐在背上的胳膊,也往下挪了許多。

蘇蓁低頭瞧着懷裏的人,“既然我答應過……我猜你是更想要我用人形抱你吧?”

蕭郁震驚地看着她,半晌都說不出話來,猛地吸了口氣,直接歪頭靠在了她的肩上。

蘇蓁:“你他……”

還真暈啊!

說好的下咒也不能暈呢!

蘇蓁險些破口大罵,閉了閉眼,“算了,既然如此,親親就沒了。”

然後醫學奇跡發生了。

蕭郁迅速醒來,“什麽?我聽到還有人要親我?”

蘇蓁斜睨着他,“沒有這個人,而且以現狀來看,我得把脖子變長幾倍才能碰到你,我是不介意,但那個畫面可能不太美好……”

蕭郁忍俊不禁,擡起一臂放在她肩上,手掌撐在她的頸後,起身湊近過來,吻住了她。

“……那我親你就好了,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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