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無責任番外

無責任番外

蘇蓁對小徒弟非常滿意。

他聰明又懂事, 不會給她惹麻煩,也不會浪費她的時間,但凡她講解過一遍的法術, 他都能聽得明明白白。

至于劍訣, 有些招式最初還要多演示兩次,因為他對各種劍招不太熟悉, 但過了兩年,他也能觸類旁通舉一反三了。

蘇蓁親自教他的時候确實不多,一年下來,兩人相處加起來也只有幾個時辰, 她對他的修行不多過幹涉,問幾句檢閱一翻, 提點意見, 再等他發問然後答疑,并建議他下一步該做什麽, 前前後後說不了很久, 她也就轉頭去忙自己的事了。

比較起來,在危雲峰這一脈,當了師父的人, 比她對徒弟更用心負責的有很多,相反也有很多。

“但你必是對徒弟最大方的一位,至少也能排在前列。”

盛夏午後, 驟雨初停,樹下陰涼裏坐着一群修士。

他們皆是被邀請而來, 是當年将蕭郁帶回門派的人, 都是峰內長老的弟子。

陳瑾就在其中,她和蘇蓁關系更好, 兩人的師尊也是正經師兄妹關系,說話也随意些。

此時她打量着旁邊乖巧端坐的小少年,笑着說道:“瞧瞧蕭師侄這一身,這不是你們浣花州年産十匹的七霓錦?”

衆人紛紛扭頭。

蕭郁乖巧地坐在旁邊,因為身高略差一點,雙腿還懸在空中,腰背倒是筆直。

他本就生得好模樣,發黑似鴉翼,膚白如新雪,沉密睫羽掩映着那雙澄澈的藍眸,靜坐不語時,倘若只看臉的話,就像一尊漂亮可愛的瓷娃娃。

如今看着不過十歲出頭的樣子,身量略顯纖瘦,那一席錦袍剪裁貼合,布料在陽光下泛着一層迷蒙光霧。

五種靈植加上金銀雙色絲線,經過數十道繁複工序,每年産量微小的天價錦緞,用來做法衣的絕佳材料,稱得上寸縷寸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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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給這小孩做了一整件外袍——這價格都能買一把尋常的上品靈器了。

放眼整個危雲峰,甚至算上淩霄峰那邊,資質與蕭郁相仿的,入門數十年也沒能得上品靈器的,都有好幾位。

更不要說他頭上的玉冠、腕上的镯環還有頸間的項鏈,樣樣皆是附着了防護法術的寶物,尋常下七境修士都無法輕松傷到他。

他們的視線從他身上劃過,隐晦地望向少年頭頂的那對犄角。

像是天元宗這樣的大派,但凡不是魔族混種,其餘血統都算不得什麽,宗門裏各種混血少說有百多個。

但他們到了築基境之後,都會将那些非人特征隐藏起來。

然而這孩子——

他好像已經築基了。

因為他入門時間早,花了六七年時間築基算是極快的,和蘇蓁差不多,修羅族對靈氣本來就敏感些,前期境界提得快也不奇怪。

就像某些半妖一樣。

但他仍然不曾隐去那對犄角,它們此時已經有半尺長短,甚至如樹枝般分叉了。

連着頭骨的底部厚實粗壯,收束向頂端時,則變得鋒銳尖利,橫嵴間隐隐閃耀起青金色光焰。

甚至峰內弟子還偶爾見到他展露翅膀,這會子恐怕是為了穿衣服好看才收斂着。

“陳師妹說得不錯,不過浣花州的靈脈皆在蘇家手中,旁人縱是有錢也尋不到門道。”

另一位修士微笑道:“蘇師妹就不同了,她統共就這一個寶貝徒弟,可不得仔細着些?”

蘇蓁也笑,“于師兄若是喜歡,送你兩匹又如何,只當感謝你們當年将我這徒兒帶回來,還有各位師姐師兄,想要什麽盡管開口罷了。”

陳瑾指着她搖頭,“這人真是,不過順手為之也值得你反複說道?我們都吃了你的好酒,這一回算是過去了,還要再讨你的東西不成?”

大家推來推去一番,客氣了一圈,蘇蓁大致聽明白他們每個人都瞧上什麽了。

她掏出各種天材地寶挨個送了一遍,最後輪到陳瑾,就塞了幾缸浣花州靈植的佳釀,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而笑。

送走了這群人,蘇蓁轉頭看向徒弟,“我知道你不喜歡這種場面,不過他們畢竟幫過你。”

更何況他們的境界身份也都不差,如今收了她的禮,日後也會照拂她的弟子。

蘇蓁将這意思大略一講,“若是我有個什麽三長兩短……”

蕭郁前一刻還乖乖地靜坐着,這一刻忽然從石凳上彈了起來。

“不會的!”

他很焦急地喊道,“師尊不會出事的!”

蘇蓁愣了一下,“你入門也好幾年了,焉能不知修行一途千難萬險,一着不慎便是道消隕命?”

她是不信那些自己咒自己的說法,問題是你當修士就得有勇氣面對,否則自己也沒有今日的修為。

蕭郁看上去更焦慮了,甚至急得在原地轉了幾圈,有一瞬間,他簡直就像找不到主人而慌張的小狗。

蘇蓁:“……”

蕭郁終于停了下來,鼓着臉低聲說道:“理論上我知道這個,但是師尊這樣的天才,必然不會有事的。”

蘇蓁無奈地瞧着他,暗忖果然還是孩子心性,“我不會為了哄你就說我必然好好的,我自然也希望自己沒事,但是未來的事說不準。”

蕭郁有些沮喪地低頭,“師尊不用哄我啦,我知道的,我只是不願面對。”

蘇蓁看不見他的表情,只當他真的失落,忍不住伸手揉揉小孩的腦袋。

雖然現在已經不算小了。

區區幾年時間,這家夥已經高過她的肩膀,雖然看着顯瘦,但體格已經比她結實了一些。

因為個子竄了起來,所以摸頭的動作也沒那麽順手了。

蘇蓁的動作微微一頓。

“師尊?”

蕭郁擡頭看她。

蘇蓁不由感慨了兩句。

“如果師尊喜歡……”

蕭郁有點不好意思,“那要不我再倒退一下,保持七八歲的樣子?”

蘇蓁:“?”

倒也不必如此。

大多數修士在築基之後,都維持在盛年狀态,也有是少年人中年人模樣的,極少數才是孩童和老人。

但那也是人家自己樂意的。

蘇蓁連連擺手,“這個還是看你喜歡,千萬不要在乎我,再說,我也好奇你長大什麽樣呢。”

蕭郁眼睛一亮,“真的?”

倘若是年紀很小就築基了,若是不加以幹涉,通常還是會長至成年,然後再定格。

蘇蓁再次拍拍他的腦袋,“真的,我徒弟天生一副好姿容——”

小少年仰起頭看着她,面龐上稚氣未脫,但眉目輪廓漸深,可以瞧出日後必然是極英俊的一張臉。

他聞言似乎也很高興,睫簾輕輕顫抖着,雙眸明澈如碧湖,湖面上映出了自己的倒影。

蘇蓁與他對視着,“總不能只給我看一半就算了,對吧?”

蕭郁笑出聲來,“好,日後全都給你看。”

蘇蓁伸手彈了他的腦門,又囑托了他一番,譬如門中歷練任務可做可不做,宗門內的比試想參加就參加,不想去就罷了,若是有哪樣獎勵你真看上了去試試也無妨,到了金丹境再開始實戰也不晚,反正歸根結底咱們有錢。

蕭郁連連點頭。

蘇蓁就喜歡他這一點。

但凡她給的他都願意收,不會誠惶誠恐拒絕,也不會滿心貪婪地想多得好處,但凡她的交待他都聽,而且也會有他自己的想法。

她又閉關了幾年,出來一瞧,蕭郁的院子裏空空蕩蕩,靈壓倒是還殘留着一點。

蘇蓁放了個尋蹤法術,發現這人竟然去了峰頂。

她腦子一熱,想着怕不是那群人找他的麻煩,正要沖上去給徒弟壓場子,院門又被打開了。

一道人影站在臺階上。

少年華服玉帶,襯得身形修長,黑發白膚,五官精致如雕琢,那雙碧藍的眸子層波潋滟,映着驕陽格外明耀。

蘇蓁正要說話,忽然感應到熟悉的靈壓,臉色一變,閃身過去。

她一手扯過門口的年輕人,另一手橫空一比,門外地面上竄出十數道藤蔓,将從天而降的人影捆得結結實實。

“你!”

周子恒在藤蔓中掙紮,奈何他越是扭動,越是用靈力沖擊這束縛,那些藤蔓就勒得越緊,如今已經深深嵌進皮肉裏。

樹藤上的尖刺輕而易舉穿透護體靈力,鮮血汩汩流淌而下。

“蘇蓁!你敢在危雲峰傷我?!”

周子恒怒道,“你徒弟打了我徒弟——”

他才晉入真仙境不久,若是沒有這位師姐的對比,也勉強稱得上一句年少英才,然而如今他的光芒卻是完全被掩蓋了。

蘇蓁瞥了他一眼。

那些藤蔓霎時間瘋漲,有幾根直接橫過他的面前,深深勒進了他的口中,愣是讓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然後才看向自己的徒弟。

黑發藍眼的美少年微微聳肩,“那家夥和別人打架,收招不及朝着我來了,我用了師尊之前教的那個法術。”

他擡起胳膊,袖口滑落,露出筋骨分明的白皙手指,随便比了個法訣。

蘇蓁頓時明白了,“你練成了?”

“師尊教得好。”

蕭郁有點不好意思地垂首,“算是成了,總之就給他反震回去了。”

話說到這裏,蘇蓁已經完全明白,遂望向滿臉憤怒屈辱的周子恒。

他們師姐弟關系極差,但她鮮少這樣對他,通常也是一招半式将他逼退就算了。

剛剛她怕他傷到自己徒弟,區區築基境可經不得真仙境的一擊,故此出手也稍微狠了一點。

蘇蓁冷笑一聲,“姓周的,你給我聽着,小輩的恩怨讓他們自己解決,你再敢對我徒弟出手……你就會發現,你之前的每一次包括此時此刻見到的我,其實都是克己複禮的我。”

周子恒:“…………”

蘇蓁彎起嘴角,綠眸裏一片冰冷森然,“你不會想知道我發癫的時候是什麽樣的。”

唔。

糟糕。

居然被徒弟影響了說話的方式。

她視線一掃,發現蕭郁正低着頭,鑒于這小子已經比自己高了,所以她看得出他正在憋笑。

蘇蓁深吸一口氣,“滾。”

藤蔓消隐無蹤,周子恒恢複自由,身上的衣衫卻是被血染紅,他掐了個除垢法訣,将自己清理幹淨。

然後迅速走了。

但是,在離開之前,他很隐晦地看向蕭郁,投去了一種怨毒憎惡的眼神。

蘇蓁微微皺眉。

周子恒的身影徹底消失後,她一巴掌拍在徒弟的肩膀上,“幹得不錯。”

蕭郁比她高了大半個頭,此時微微垂眸,眉梢眼角全是笑意,“多謝師尊,但是,那個,我剛剛不是在笑你。”

“啊?”

“我只是覺得很幸福。”

少年抿了抿薄唇,面上出現幾分羞赧之意,眼神也變得夢幻起來,“師尊對我這麽好。”

蘇蓁:“……”

好吧。

蘇蓁看了看周子恒離去的方向,“你知道他想殺你吧?”

蕭郁看上去全無危機感,“我不知道,但師尊這麽說了,我也大概能理解?他可能也希望你死,但他沒這個本事,三百年的怨氣憋了一肚子,所以就沖着我來了。”

其他人可能不會希望徒弟這麽說話,但他若是假模假樣地矯情,蘇蓁反而會覺得厭惡,這樣倒是真好。

她聞言颔首贊同,狀似無意地問道:“或者下次設個陷阱,給他一個殺你的機會,将他引出去,我将他宰了如何?”

蘇蓁其實有幾分試探的意思,想看看小徒弟心性如何。

不過,她也只是想知道他怎麽回答,無論他怎麽說,她或許都不會不滿意。

“?!”

對方卻再一次給出了讓她意外的反應。

蕭郁瞳孔地震,“師尊說真的?!”

他看上去十分感動,簡直要當場痛哭流涕了,“師尊願意為了我去殺他,殺一個你忍了三百年的人?”

蘇蓁:“……”

說實話後來她和周子恒很少見面,說忍他三百年其實也不至于。

通常來說她不願殺同門,畢竟容易惹麻煩,但這不代表她願意拿徒弟的命去開玩笑。

否則她就得經常守着徒弟,甚至在閉關裏還得分神照顧他,這可不行。

蘇蓁才解釋了兩句,蕭郁就更感動了,“師尊也可以不管我死活,但師尊你管了,你太好了!”

少年激動不已,那雙美麗的藍眼睛水光晶亮,仿佛下一刻就要淚如泉湧了。

蘇蓁吓到了,“好好好,我很好,你別真的哭啊!”

她還真不知道怎麽應對哭鼻子的小孩。

雖然說,這家夥看着已經和小孩兩個字沒有關系了。

蕭郁輕咳一聲,“沒有,我不會哭啦,怎麽能讓師尊為難……”

蘇蓁:“?”

你不哭的理由就是這個?

蕭郁有些無奈地扶額,“那個,師尊……”

他擡起手時,寬大的衣袖滑落下去,露出線條精健的小臂,手背上筋絡隐現。

蘇蓁若有所思地瞧着他。

那一身廣袖錦袍,勾勒出少年寬肩細腰的身段,胸膛也厚實了許多。

兩人面對面站着的時候,他已經能完完全全遮住她了。

“……我們之前在你師父的院子裏吵架。”

他大致講述了一下,在那人被自己震傷後,大家吵到了首座面前,玉塵仙尊本來也不怎麽喜歡周子恒,自然懶得管他們,只讓他們自己商量解決。

于是一群年輕人又鬧了起來。

“……後來周子恒推了我一下。”

蕭郁有些委屈地說道,“你送我的項鏈,就是那條有護體靈力氣罩的,碎了。”

蘇蓁回過神來,“哦,那也算物盡其用了,否則你身上骨頭得斷掉一半,我再給你一條就是了。”

說着又掏出一大把項鏈,皆是類似的防護法器,“挑一個?碎了下次再來拿新的,或者我幹脆都給你?”

蕭郁表示有一個就好,然後帶着那種幸福陶醉的微笑,默默選了其中一條綴着碧綠翡翠玉珏的。

蘇蓁收起另外幾條,看着他動作笨拙地試圖戴上,伸手拍了他一把,“轉身,我來。”

蕭郁愣了一下,接着有些僵硬地轉過去,歪過頭撩起垂落的黑發,露出了潔白漂亮的後頸。

蘇蓁拾起落在後領間的鏈條,熟練地将暗扣擰上,指節稍稍摩擦到少年的脖子,那一小片皮膚熾熱滾燙。

然後她聽見了相當激烈的心跳聲,一下一下仿佛要撞開胸腔。

蘇蓁:“……你至于這麽緊張嗎,我又不會從背後給你一錘子。”

蕭郁笑了,“你要給我一錘子又不用等我背過去,我只是,咳,我還在感動呢。”

蘇蓁将信将疑,“那為何比方才跳得還快了那麽多?因為越來越感動?”

蕭郁瘋狂點頭,“對!”

蘇蓁拍了他腦袋一下,“行了,別感動了!”

接下來應該是熟悉的答疑時間,然而小院的門又被拍響了,外面傳來一道略顯粗粝的年輕男聲。

“蕭郁,你他娘的……”

後面的話都不怎麽好聽。

蘇蓁根本不知道這是哪根蔥,但這院子有結界,還是她設下的,所以外頭的人進不來,也聽不到裏面的動靜。

蕭郁望天,“這是周子恒的徒弟,就是被我彈反的那個。”

蘇蓁了然,心想周子恒看來是挺上頭的,竟然都沒來得及警告徒弟自己就在蕭郁這裏。

這種小輩之間的事,除非是修為差的太多,否則她就用不着出頭了,用眼神示意徒弟自己解決。

外面那位忽然怒吼起來,“你這雜種不過是狗仗人勢……”

蕭郁才要說話,聞言忽然呆住了,接着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微微別過臉去。

蘇蓁:“……你又怎麽了?”

面前的少年神情很微妙。

他遲疑了一下,有些扭捏地垂下腦袋,長睫毛一閃一閃,還伸手摸了摸頸邊的鏈條,“他說我是你的狗,是這個意思嗎?”

蘇蓁:“…………我覺得他不完全是這個意思。”

而且你到底在臉紅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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