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秦小滿的體能訓練還在繼續。
秦翊衡以“拳擊館人多眼雜, 秦小滿安全難以保障”為由，拒絕讓章喬再帶秦小滿去，而是請了私教在家。
章喬同意了, 但堅持帶秦小滿去登山。
用章喬的話說，這片山頭雖然在秦家莊園外，但平時都是秦家差人養護, 也有保安巡邏，安全不是問題。
秦翊衡妥協了。
中秋後層林盡染, 整片山林疊翠流金, 秦小滿背着水壺爬到頂, 站在高處朝遠方興奮地大喊：
“——啊！”
“——啊！”
章喬也沖遠方高喊。
一時間，稚嫩的童聲同青年清冽的聲音在山谷回響，相互交織地傳向遠方。
秦小滿喊了個痛快，擡手抹掉鼻頭的汗珠, 小臉紅撲撲。太陽逐漸西沉，山頂起了風，章喬擔心他這樣容易感冒, 稍作停留便往山下走。
走到半山腰, 兩人遇上負責養護山林的一個老伯, 之前打過幾次照面, 章喬都笑眯眯主動打招呼。老伯也熱情地招呼章喬, 還撐開手裏的塑料袋給他看。
章喬低頭看去，袋子裏裝着各種蘑菇，小傘似的鮮嫩水靈, 根部還沾着泥。
“蘑菇？”章喬問, “您摘的？”
老伯一指旁邊山坡：“那上頭有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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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山上還有蘑菇？”章喬拒絕老伯想把蘑菇送給他的好意, “您留着吧, 但這個會不會有毒啊。”
“沒毒沒毒，我都在這片山上十幾年了。”老伯連連搖頭，“年年都摘，可是好東西。”
章喬點點頭，瞥見秦小滿目不轉睛地盯着袋子，兩眼放光，滿臉“好想要好想要”，便問老伯讨了一個，抹掉根部的泥塞進了秦小滿手裏。
秦小滿捧着蘑菇心滿意足，愛不釋手，回別墅後還打算找個花盆種上，誰料轉身找盆的功夫，那朵蘑菇就被方姨洗幹淨拿上菜板給剁了。
看着被切片的小蘑菇，秦小滿繃着臉，小嘴抿得死緊，眼淚在眼眶要掉不掉地打轉，誰看了不說可憐。
方姨手忙腳亂地哄，事後還跟章喬抱怨：“我還以為是今天送的菜呢，心想怎麽就送了一個，誰知道是他的寶貝。”
晚上秦翊衡回家，章喬把這事當成段子講給他聽，秦翊衡正坐在餐廳喝糖水，問：“之後呢？”
章喬彎彎眼，沖窗外的花園一擡下巴：“後來他挖了個坑把蘑菇埋了，還插了根木棍當墓碑。”
秦翊衡沒忍住，一口糖水差點噴出來。
等秦翊衡吃完，章喬才起身伸個懶腰，聲音含着困意：“今天彙報完畢，我先睡覺了，晚安。”
秦翊衡沒有回應，低頭繼續喝糖水，過了幾秒才擡起頭。
客廳沒亮燈，借着餐廳的燈，章喬穿着拖鞋慢慢往前走，走得很慢，到樓梯，踏上第一級臺階時，那一串夜燈便亮了。
章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樓梯轉彎處。
秦翊衡這才低下頭，握着勺子慢慢攪弄碗底的番薯，心底也滋生出異樣的感覺。
這幾日回來，章喬都沒睡，抱着本書在餐廳看，等他回來喝糖水時就跟他講秦小滿當天的情況。
對此章喬給出的理由是，文字彙報不夠生動，所以要等秦翊衡回來當面說給他聽。
但秦翊衡總有種感覺，章喬就是在等他。
等回過神，糖水已經涼了。為不浪費，秦翊衡還是一口喝光。
之後幾天連續陰天，雖然沒下雨但陰雲蔽日，等放晴後，章喬才又帶秦小滿去爬山。
從山上下來往回走，經過一處山坡，秦小滿忽然拉住章喬的衣服，停下不肯走了。
“怎麽了？”章喬也停下來。
秦小滿張張嘴，蹦出一個字：“菇。”
章喬開始沒明白，等秦小滿轉頭往旁邊的山坡看去，他才反應過來。
“蘑菇？”
秦小滿點頭，仰起臉又拉章喬的衣服，很執着：“菇。”
章喬擡眼看去，這裏恰好是他們前幾天碰到老伯的地方，不由感嘆秦小滿記性可真好。
“你想摘蘑菇？”
秦小滿用力點頭。
看着小孩期盼的眼神，章喬說不出拒絕，何況只要不是原則問題，他一貫由着秦小滿。
他們上山的路實際是行車的公路，一側靠山，另一側則是護欄，只是這片區域幾乎沒有車上來。
章喬走到山坡那一側看了看，琢磨老伯是怎麽上去的，很快發現一條隐蔽小道。
那小道上不生寸草，兩旁的草木被分開，很明顯是人走出來的，不算陡，但連日陰天難免濕滑，章喬猶豫了一下，架不住秦小滿用央求的眼神看他，便讓他走在前頭，自己跟在後面。
秦小滿從前都是走平坦的馬路，還是第一次爬土坡，他身子小又靈活，蹭蹭地往上爬，章喬跟得有些吃力。
沒多久便看到老伯說的那一大片蘑菇，秦小滿看呆了，捧着臉“哇”了一聲。
沖着這一字，章喬就覺得沒白來，趁秦小滿采蘑菇的時候偷偷拍張照片，在現在發給秦翊衡還是等晚上人回來當面給他看之間猶豫着，還是決定先發給秦翊衡，吊吊對方胃口。
于是他點開微信，找到秦翊衡頭像發了過去。
這會兒功夫，秦小滿已經摘了三四朵，各個都比他拳頭還大，拿不下只能捧在懷裏。
章喬尋一圈，沒有能裝蘑菇的容器，便脫下外衣鋪在地上，讓秦小滿摘了蘑菇擱上去，自己也蹲下身，從泥裏拔出一個研究起來。
碰見老伯的當天章喬便在網上查了資料，這東西叫牛肝菌，傘蓋光滑油亮，根莖手腕粗細，聞起來有股淡淡的草藥味。
“你舅舅應該喜歡吃這個。”
秦小滿聞言眼睛一亮，摘得更起勁兒了，外套上很快堆出座小山。章喬這才阻止他：“差不多了，剩下的讓它們再長長。”
秦小滿眨眨眼，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章喬把外衣紮起來拎在手裏，一擡頭，發現秦小滿又往林子深處走去。
“小滿。”
章喬趕緊跟上，秦小滿忽然站住腳步，一動不動地望着樹梢上停着的一只小鳥。那鳥的羽毛黃綠相間，十分漂亮。
那只鳥在樹上跳了兩下後就飛走了，秦小滿想也沒想就跟着跑，章喬連忙後頭追。
秦小滿心急沒看路，被腳下藤蔓絆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的時候被章喬一把拉住。
章喬把秦小滿拉在懷裏，自己卻重心不穩，後仰摔倒在地上。
這一下叫章喬摔得有些懵，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先看秦小滿，上上下下檢查一遍确認他沒受傷才放心，剛想從地上站起來，腳腕忽然傳來鑽心的疼。
秦小滿就見章喬的臉刷一下白了，剛站起來又跌坐在地上。
章喬咬牙忍着不發出聲音，撩起褲腳，果然是扭到腳，只片刻便腫了起來。
秦小滿急地去摸，小孩下手沒輕重，剛一碰到章喬差點沒喊出來，趕緊按住他的手腕。
秦小滿意識到章喬扭了腳，眼睛立刻紅了，章喬咬牙扯出一個笑：“沒事啊。”
秦小滿扁扁嘴，眼淚啪嗒說掉就掉：“對……”
“真沒事。”章喬知道秦小滿想說什麽，想摸摸他的頭，手伸到一半才發現掌心全是泥土和枯葉。他不甚在意地在身上擦了擦，按了按秦小滿的肩，“男子漢，不能動不動掉眼淚。”
秦小滿鼻頭紅紅，一抽一抽地又把眼淚忍了回去。
方才他們下山時太陽還高高挂着，這會兒天色漸晚，再加上光線被頭頂密密實實的樹枝遮擋，顯得有些昏暗。章喬努力睜了睜眼，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好在手機沒摔壞，但卻沒有信號。
他撐着手想站起來，剛一動腳腕便鑽心地疼，疼到脊背都在發抖，只能高高舉着手機轉一圈，依舊沒有信號。
章喬不死心，給方姨打電話，根本無法撥出，打給秦翊衡也是同樣結果。
章喬嘆了口氣，收回手。秦小滿緊挨着他也坐了下來。他把秦小滿摟在懷裏，迅速盤算對策。他這種狀态，動一步都扯着心肺地疼，更別提下山，只能等人來救。
他第一個想到秦翊衡，又想起給秦翊衡發的照片，滿懷希望地拿出手機一看——
照片旁一個鮮紅的圓圈，沒發出去。
章喬動動嘴唇，無聲地罵了一句。
秦小滿察覺到，不安地在他懷裏動了一下。
“沒事啊。”章喬笑着說，那只鳥又飛了回來，停在他們頭頂的樹枝上，叽叽喳喳地叫。
章喬眯了眯眼，在心裏拔毛架火，把這只惹禍的鳥給烤了。方姨知道他們上山，到時間還不回去，肯定會給他打電話，打不通就會打給秦翊衡，秦翊衡應該會來找他們吧。
心裏想着，他安慰秦小滿：“你舅舅會來找我們的。”
秦小滿重重點頭，對秦翊衡充滿信心。
“他會找到我們的……吧。”章喬不确定道，“如果他夠聰明的話。”
秦小滿轉頭，幽怨地看了章喬一眼。
章喬忍着掐他小臉的沖動，把秦小滿往懷裏摟了摟，心裏想着這麽大片山林，秦翊衡要怎麽找他們。
他四處觀察，眼睛一亮，讓秦小滿把剛才那兜蘑菇拿過來，拾起一顆在手裏掂了掂，忽然以近乎平行山坡的角度，往下用力一抛——
那朵蘑菇在半空劃出一道抛物線，掉在地上後又借慣性繼續往下滾。
章喬看不清也不好動，問秦小滿：“掉哪兒了？”
秦小滿不敢離章喬太遠，往下走兩步，伸着脖子看了眼又立刻縮回來，大喊道：“路！”
章喬笑起來，他們的位置離山下其實不遠，蘑菇掉在路上，如果秦翊衡開車經過看到，應該能聯想到吧。
他又撿起一顆，在手裏掂兩下後如法炮制，秦小滿就見那蘑菇跟飛镖似的“咻”地從眼前飛過，落地後又咕嚕咕嚕地一直往下滾。
他也學章喬的樣子撿起一顆，力氣小再加上角度不對，那顆蘑菇飛出一段，落地後滾兩下就不動了。
章喬問他：“打水漂玩過沒？”
秦小滿搖頭。
章喬心道秦小滿還真是沒童年，手把手教他：“這樣，手腕發力，斜着扔出去。”
秦小滿學着扔了一個，果然比之前要遠，又扔出第二個。章喬垂手坐在旁邊看，問：“好玩嗎？”
兩人把這次遇險生生搞成了玩游戲，等蘑菇扔完，秦小滿也終于累了，偎在章喬懷裏，上下眼皮一搭想睡覺。
章喬抖掉外套上的泥，往秦小滿身上一裹，擡頭望了眼愈發暗沉的天，嘗試動了下腿，還是站不起來，只能放棄，摟着秦小滿幽幽道：“這樣你舅舅再找不到我們，那他就是個笨蛋了。”
秦小滿閉着眼，小豬似的哼哼，似乎在為他舅抗議。
“別睡啊。”章喬晃晃他，“睡着了容易感冒，來跟我聊天。”
秦小滿努力睜開眼，憋出一個字：“啥？”
他帶了點方姨家鄉的口音，章喬聽着想笑：“随便聊啥。”
“哦。”
四周光線轉暗，入秋後天涼，溫度也降低，吸進鼻端的空氣越發潮濕陰冷，章喬沒有外套，手腳發涼，好在秦小滿像一團小火爐似的烘着他的心口。
他又拿出手機看了眼，信號那裏依然空白，怕費電又趕緊鎖屏。眼看最後一絲光亮也即将消失，章喬不免擔憂，他和秦小滿該不會真要在山上呆一晚吧。
就在這時，汽車引擎聲由遠及近傳來，一個急剎停在了山坡下。
章喬一個激靈，趕緊推醒秦小滿，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往山下晃，同時高喊秦翊衡的名字。
“秦翊衡——”
心裏某個聲音告訴他，來人一定是秦翊衡。
秦小滿也清醒了，就見一個人影撥開縱橫交錯的樹枝往上走，趕緊骨碌起來，沖來人大喊：
“舅——”
這麽多天過去，秦小滿字說了不少，還是第一次叫舅，那人影明顯一頓，緊接着以更快地速度往上走。
等走到面前，章喬借着手電的光看清是秦翊衡，終于松了口氣。
光線雖然暗但秦翊衡還能勉強看清，秦小滿活碰亂跳顯然沒事，他放下心來，轉眼去看章喬，問：“你怎麽了？”
章喬坐在地上，仰頭沖他露出一個笑：“腳崴了。”
秦翊衡立刻蹲下，撩起章喬的褲腿看了眼，當看到腫得跟饅頭似的腳踝時，臉色明顯沉了下去。
“怎麽回事？”
秦小滿急了，以為他舅要發火，連忙去扯秦翊衡衣服：“舅……”
“就不小心摔了。”章喬輕描淡寫，“你扶我一把。”
秦翊衡握着章喬的手腕，章喬借力站起，咬着牙才勉強單腿站立。
秦翊衡問：“能走嗎？”
章喬眉心一蹙又飛快松開，點了下頭：“能走。”
他聲音明顯在發顫，秦翊衡擡眼看去，章喬臉色發白，剛走一步又差點跌回地上。
秦翊衡一把扶住他，等章喬坐下後，把外套脫下披在他身上，不容置疑道：“等着，我先把小滿送下去。”
章喬來不及說話，秦翊衡已經帶秦小滿往下走，逐漸消失在他視野裏。
太陽落山似乎被按下快進，眨眼間周圍漆黑一片，章喬握着手機，手電筒在眼前照出一束錐光，除此之外什麽也看不見。
視覺被剝奪，章喬索性閉上眼，聽到鳥雀鳴叫，聽到樹葉簌簌，也聽到了山下重新發動的車聲。
他猛然睜開眼。
秦翊衡帶秦小滿走了？
章喬扯了扯嘴角，又覺得情理之中，秦翊衡首先要确保的是秦小滿的安全，大概送秦小滿回去再讓人來找自己。
手電筒開着也是費電，章喬幹脆關了，挪到一旁的樹上靠了過去，還故意往樹皮蹭兩下，心想反正是秦翊衡的外套。
他重又閉上眼，鼻端的空氣越發地冷，四周樹枝也晃得厲害，沙沙沙沙，怎麽還離他越來越近？
眼前晃過一道光，章喬終于察覺不對，猛地睜開眼，秦翊衡不知何時又回來了，方才那束晃眼的光是他打的手電。
“你……”
剛吐出一個字，章喬就說不出話了，秦翊衡把手電塞他手裏，而後轉身蹲在他面前，回頭沖他道：“上來，我背你。”
作者有話說：
一更，還有二更，感謝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