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秦翊衡沒有回答章喬的問題, 章喬也沒讓他走。
兩人在房間裏僵持,直到秦翊衡手機響,是他叫的秦家的司機趕到了。
章喬一言不發, 轉身開門,走出房間前腳步一頓,又回頭。
“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 我不信命,我只信堅持。”
秦翊衡一言不發。
章喬看那背影, 滾動喉結将苦澀吞下:“我坐司機的車回去, 你自己開車注意安全。”
章喬離開酒店上了車, 開出一段後,從後視鏡裏看到秦翊衡的車遠遠跟在後頭。他倚着座椅,閉上了眼。
到別墅,章喬沒回房間, 等在客廳。不到一刻鐘,秦翊衡也回來了,繞過他徑直上樓, 很快又拎着一個行李包下來。
章喬只覺得眼前的場景無比搞笑, 仿佛他和秦翊衡是旅途中爆發争吵而冷戰的情侶, 但他卻一點笑不出來, 抱臂攔在秦翊衡身前。
“要走?”
秦翊衡沒有看他, 對着空氣生硬地回答:“公司有事。”
“所以你這包裏裝的什麽?”章喬問,“衣服?打算住公司不回來了?”
秦翊衡抿唇沉默。
“為什麽不回答我問題,你就這樣避着我, 連看也不敢看我?”章喬氣他頑固, 恨他怯懦, 卻更心疼他的過往, “你到底是不敢看我,還是不敢面對你自己的心。”
秦翊衡的面頰肉眼可見地一繃,終于往章喬看去,目光冰冷沒有半分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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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喬叫他眼神刺痛,咬緊了嘴唇。
秦翊衡走了。
秦小滿和方姨還有幾天才回來,諾大的別墅只剩章喬一人,不過第二天醫生就拎着藥箱上門,要為他查看傷口。
章喬拒絕了,對醫生說:“這點小傷對我根本不算什麽,我不需要看。”
醫生前腳剛走,每天送菜的師傅又到了,除了新鮮瓜果,還有一份做好的午餐,從保溫袋裏拿出來還是熱的。
章喬表面平靜,內心情緒翻湧幾乎快要爆炸,但他不能對無辜人發洩,笑着收下後,轉身就給秦翊衡打電話。
打了兩次才接通,卻是江南的聲音。
“那個……翊衡總在開會,你有什麽事嗎?”
“別用這一套糊弄我。”章喬說,“讓秦翊衡聽電話。”
江南一噎,不敢再吭聲,聽筒裏半天沒有聲音,章喬耐着性子等。
兩分鐘後,手機被另一人拿去。
那人沒出聲。
章喬卻知道是秦翊衡。
“我還以為你不會接。”
“什麽事?”
秦翊衡的聲音聽起來陌生又冷硬,章喬握着手機,另一只手死死摳着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千萬保持冷靜。
“既然你打定主意,覺得我受傷是因為你,那麻煩你離我遠一點,不要一邊冷落我一邊對我好,我難以承受。”
聽筒那頭,秦翊衡的呼吸陡然沉重。
章喬一瞬間心軟,閉了閉眼,語氣也跟着放輕:“你知不知道,我昨天一夜沒睡,就坐在沙發上,難過到幾乎要死了。”
“我對你的感覺我不信你不知道,我的态度很明确,我不信那些。小滿的爺爺也說了,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人要向前看,所有事都是意外,是沒人願意發生的意外,并不是你的錯,我的傷也是意外,跟你沒有關系。”
“秦翊衡,我的心是肉長的,我會難過我也會疼,你別這樣行不行?如果你對我沒那個意思,就別再給我錯覺。”
章喬說完屏住呼吸。許久,等到了秦翊衡的回答。
“以後不會了。”
通話被切斷,章喬閉上眼,徹底死心。
方姨和秦小滿在三天後回來了,一同回來的還有那只章喬在視頻裏看到的白鳳頭鹦鹉。
鹦鹉到了陌生環境似乎有些不安,在籠子裏縱上跳下。
秦小滿手指點着它,命令道:“呆瓜,安靜。”
鹦鹉回罵,嘴皮賊溜:“你才是呆瓜,你全家都是呆瓜!”
方姨笑個不停:“小滿爺爺給買的,說養個小動物陪小滿,能更好地讓小滿練說話。”
秦小滿和鹦鹉你一言我一語,章喬心道秦小滿再這麽發展下去,其他的話不一定順溜,但罵人的水平絕對一流。
秦小滿新鮮勁兒過了,丢下鹦鹉,跑過來抱住章喬,在他懷裏蹭了蹭,又仰頭問:“舅呢?”
方姨也問:“小滿舅舅呢?”
章喬表情不變,甚至笑了笑:“好像去公司了。”
秦小滿失望地哦了一聲,興奮的勁頭頓時蔫了一截,方姨則端詳章喬的臉色,又繼續收拾帶回來的東西。
秦小滿的爺爺奶奶有心,給秦翊衡和章喬準備了禮物。二老支教的那個鄉村盛産瓷器,送的就是當地學生做的陶瓷擺件,章喬和秦翊衡一人一個。
章喬端詳那明顯是一對的陶瓷小人,有點糟心。
還有三周就到除夕,方姨開始備年貨,包包子炸丸子灌香腸。她原話是,雖然這些東西打個電話就有人送上門,但哪有自己做的香,有年味兒。
章喬也幫着搭把手,餘下時間要麽陪秦小滿逗鳥要麽看書,再或者擺弄他那一盆仙人掌,總之不讓自己閑下來。
閑下來,難免胡思亂想。
連着兩日陰天,終于等到一個晴天,章喬一早把仙人掌擺到花園沐浴陽光,又搭架子預備幫方姨曬臘腸,等将那幾根竹竿支好,他熱出一身汗。
如果秦翊衡在,區區幾根竹竿也就兩三分鐘的事兒。
章喬手一頓,牽起嘴角露出苦笑,心道想他幹嘛,果然還是不夠忙。
溫暖的陽光自天空潑灑下來,無風,是難得靜谧的冬日上午。門廊下的鳥籠裏,那只鳳頭鹦鹉忽然撲棱翅膀,尖聲叫喊:“壞人壞人!”
章喬又使勁兒把竹竿往下壓,确保穩固不會倒,沒回頭,只揚聲喊道:“秦小滿,管管你的鹦鹉,再叫我可就要拔毛了!”
話音剛落,秦小滿便噔噔噔從別墅跑出來,大喊一句“呆瓜!”,而後忽地沒了聲。
章喬正納悶,緊接着就聽到秦小滿驚喜的聲音——“舅!”
章喬一怔,僵硬地回身。
陽光太盛,他閉上眼又睜開,終于看清花園前站着的人,一時竟有些恍惚。
秦小滿已經小炮彈似的沖了過去,到跟前卻被秦翊衡擡手擋了一下,令章喬想起當初在警局第一次見到秦翊衡時的場景。
門廊下傳來“你才是呆瓜,你全家都是呆瓜”的夾子音,秦小滿怔怔地站在秦翊衡跟前,仰着一張白淨小臉,委屈又不解。
章喬一顆心慢慢地沉了下去,面上卻勾唇一笑,主動打招呼:“回來了?”
秦翊衡這才朝他看去,漠然地點了點頭。
章喬笑笑,沒再說什麽,轉身的瞬間笑容便落了下來,彎腰撿起臘腸往架子上挂。那臘腸肥瘦相間,晶瑩剔透,一看就很美味,他琢磨能不能中午就讓方姨做臘腸飯吃。
腦子裏閃過亂七八糟的念頭,直到腳步聲自背後響起,餘光瞥見秦翊衡進了別墅,章喬才松口氣。
等把臘腸挂完,章喬又在外頭消磨十分鐘,這才回別墅裏,卻發現秦翊衡沒去書房,而是站在落地窗邊往外看,陽光在地板投下他長長的影子。
秦小滿跑到廚房,拽着方姨的圍裙不知道說了什麽,方姨探頭出來看一眼,見章喬在,又把頭縮了回去。
章喬很快收回視線,穿過客廳正要上樓,就聽秦翊衡說:“等等。”
章喬回身:“怎麽了?”
秦翊衡頓了頓:“有時間嗎?有件事跟你說。”
他語氣客套疏離,像兩人剛認識那會兒。章喬沒走過去,就站在原地,淡淡一笑:“有啊,你說。”
秦翊衡卻沒說話,似乎斟酌措辭,許久才開口:“你母親那邊有消息了。”
昨天半夜秦翊衡收到章木之助理的郵件,表示章木之同意見面,談恒禮集團資助她研究項目的事。章教授行程繁忙,最近會在倫敦停留,但只有兩個時間可供選擇,
要麽一周後,要麽等過完農歷春節。
外頭的辦公區已經關了燈,秦翊衡坐在辦公室裏,又将郵件內容仔仔細細看一遍,而後摘下眼鏡,曲起食指抵住了眉心。
他坐了一夜,也想了一夜,直到晨光微熹,江南開門進來想給辦公室通風,發現老板就坐在辦公桌後頭,吓了一跳。
“翊衡總,這麽早啊。”
秦翊衡起身,拿上車鑰匙,繞過江南時說:“我出去一趟。”
“——所以要麽是一周後,要麽就要等農歷新年之後?”章喬問。
秦翊衡點頭:“是這樣。”
章喬并沒有思考很久,說:“那就一周後吧,我怕夜長夢多。”
找了幾年的人終于能見面,按章喬的性格,一定會選一周後,秦翊衡料想到了。
“好,我給對方回郵件确定時間。”秦翊衡說,“到時候你就說是我助理,代表我去談合作。”
“好。”章喬應着,低頭看腳邊地毯的花紋,隔了一會兒才又道,“那我先回房間了。”
他依舊是尋常表情,但聲音卻明顯沙啞,秦翊衡知道章喬需要時間來消化這個突然的消息,他目送章喬上樓,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
隔天一早,章喬下山,先去市裏的圖書館還書,又回出租屋喂貓,直到天黑才返回。
別墅燈火通明,玄關換鞋時,章喬就聞到了臘腸的香味,他摘掉圍巾和外套,邊往餐廳走邊笑道:“今晚吃臘腸飯啊?”
餐桌旁站着一個高大身影,章喬臉色僵了一瞬,很快調整好,笑容甚至更深了:“秦總也在啊。”
秦翊衡正擺碗筷,聽到這稱呼,動作一僵,淡淡地嗯了一聲。
秦翊衡久沒回來,好不容易人齊吃頓晚飯,方姨高興,不僅焖了臘腸飯,還做了七八道旁的菜,海陸空齊備,式樣相當豐盛。
章喬進進出出端了幾三趟才端完,洗手坐下,同秦翊衡隔一個桌角。
餐桌上氣氛沉悶,秦翊衡習慣沉默,秦小滿是好吃到顧不上說,章喬一向話多卻也不出聲。
方姨琢磨不對,看看秦翊衡又看看章喬,主動問:“小喬,今天下山去哪兒玩了?”
章喬停下筷子:“去圖書館了。”
“我發現你還挺愛看書的,拿本書就能坐一下午。”方姨問,“這次又借什麽書?”
“這次是去還書,沒借。”章喬說,“我把借書卡退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剛說完,旁邊的秦翊衡筷子停了一秒。
方姨“哦哦”兩聲,似乎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只能給章喬夾菜:“吃啊,多吃點,你看你瘦的,來這麽久也沒養胖。”
章喬的碗裏很快冒尖,他心裏一暖,笑着說:“您做菜好吃,我飯量已經比以前大了,可能就是吃不胖的體質。”
吃完飯章喬就回房間,翻出來時拎着的那個行李包。行李包擱在床尾,拉鏈敞開,章喬卻提不起精神收拾,坐在地板上面對窗外的月色發呆,直到手機叮一聲響才回神。
屏幕彈出一條信息,來自江南,提醒他簽證已經辦好,隔天會讓人送來給他。
簽證材料前一天剛提交,這麽快辦好,不用想也知道秦翊衡出了力。
章喬回複【謝謝】,打開訂票軟件,很快确定飛倫敦的航班,等擱下手機已經晚上10點。
他快速洗漱,端起水杯下了樓。餐廳亮着燈,秦翊衡坐在餐桌旁,正喝糖水。
聽到動靜,秦翊衡擡起頭,臉上慣常沒有表情。四目相對,章喬徑直走過去,進廚房喝了杯水,又倒滿一杯,經過秦翊衡身後時忽然停了下來。
秦翊衡還穿着襯衫,昂貴的衣料勾勒出寬闊的脊背,章喬明顯感覺他雙胛收緊,卻沒有回頭。
章喬抿了下唇,腳步一轉走到秦翊衡對面,問:“有時間嗎?有事想跟你說。”
“有。”秦翊衡吝啬字眼,“你說。”
章喬笑了笑:“那你先等我一會兒。”
說罷他便上樓,很快又折返,手裏拿着本書。
章喬沒有把書直接遞給秦翊衡,而是擱在餐桌上,兩指抵住往前一推:“這書給你。”
秦翊衡垂眸,封皮寫着微觀經濟學,是他之前借章喬的那一本。
“收拾房間的時候看到的。”章喬解釋,“趁你在趕緊還你,省的我忘了。”
秦翊衡盯着那書,前半部分有翻動的痕跡,後面卻平整如新,顯然章喬沒看完。
“不看了嗎?”秦翊衡問。
“不看了。”章喬聳聳肩,“我高估了自己,這本書對我來說太難,看不明白。既然不明白也就別強求,你說是吧。”
秦翊衡聽出言外之意,眸光暗了暗。
他垂着頭,落在頂燈投下的陰影裏,英俊的五官顯得越發冷硬。
章喬忍不住繼續說:“我現在才發現,書難懂,人比書更難懂。我雖然相信堅持,但不會在沒必要的努力上浪費時間,所以你放心。”
一碗糖水喝了一小時,早就涼透了。秦翊衡攪動碗底僅剩的那塊紅薯,淡淡道:“我沒什麽不放心。”
章喬握緊水杯,掌心被捂得滾熱,但那溫度卻傳遞不到心裏。
“機票我已經買好了。”
“什麽時候?”
“後天。”
秦翊衡放下勺子,用公事公辦的語氣問:“回來的票呢?新年航班緊,如果需要我可以讓江南幫你預訂。”
章喬卻忽然沉默,盯着秦翊衡看了許久,說:“我不打算回來了。”
一晚上的預感終于成真,秦翊衡垂着手,在餐桌底下悄然握緊。
章喬做了個深呼吸:“小滿現在說話基本沒問題了,我們之前簽的合同就終止吧。”
“其實你當初找我的時候我本來就打算要走,只是為了找人才留下來。現在人找到,我也該走了。”
章喬等了片刻,秦翊衡沒有回應,但他知道他在聽,繼續說:“我記得當初的合同簽了一年,我提前終止,算違約嗎?”
長久沉默後,秦翊衡終于開口,嗓音沙啞仿佛含了把沙:“不算。”
“那就好。”章喬向後靠在椅背上,似乎松了口氣,玩笑道,“要是你向我索要違約金,我還真付不起。”
“行,我想說的就這些。”章喬起身,“還有東西要收拾,我先上樓了。”
他拉開椅子,轉身時卻又停住,心髒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無法呼吸,猛一回頭,對上了秦翊衡來不及收回的視線。
四目相對,章喬一晚上裝出的無所謂全線崩潰,他在每個地方都呆不久,分別早就成了習慣,從不會覺得不舍。
然而這一刻他終于體會到什麽叫不舍。
章喬又坐回椅子。
“我記得很久以前,你說欠我一個人情。”
秦翊衡蹙了下眉,露出疑惑的表情。
“別想了,我說欠就欠了。”章喬不想講道理,只想任性一回,“我馬上就要走了,你是不是該還一下?”
秦翊衡同他對視:“你說。”
“我說了你就能答應嗎?”章喬低聲問。
不出意料,秦翊衡沒有回答。
章喬摳着食指的指肚,指甲幾乎要将皮膚摳破,面上卻雲淡風輕:“你知道我高中畢業就沒再讀書,挺遺憾,上次去大學轉了轉,覺得很有意思,所以離開前想去體驗一天大學的生活。“
“所以——”他做了個深呼吸,視線落在秦翊衡面前的那碗快要見底的糖水上,“你明天能不能空出一天,帶我去?”
“一天,只要一天。”
“我就這一個請求。”章喬擡眼望着對面的人,眸光閃動,聲音也輕,“你能答應嗎?”
作者有話說:
不會酸太久的,下周就是文案劇情了。
感謝寶貝們的評論,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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