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篇五
篇五
01.
那些你很冒險的夢，我陪你去瘋。
02.
屠小意閉上了眼，耳邊呼嘯過一陣風，忽然間有折紙飛機顫動的聲音由遠及近。
胸口突然一陣悸動，屠小意想看一看那紙飛機的模樣。
嗚——嗚——
屠小意再次睜開眼時，有白色的蒸汽從兩邊噴出，他發現自己正抓着把手，一只腳踏進了綠皮火車的車廂，一只腳仍留在站臺上。
他腦子只空白了片刻，屠小意立刻就反應了過來，這是——
1999年的那個夏天嗎？
屠小意掐了自己胳膊一把，有點痛。
03.
“嗚哇，屠小意你一定要好好的！”
“屠小意你要加油啊！”
身後傳來的兩道聲音，是穿過時光的距離，再一次地砸在了屠小意的心口上。
“……你們！”屠小意猛地回過頭，眼尾早已經紅了，他鼻頭一酸，淚水早已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哲恬。”屠小意喊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字，他收回已經踏進車廂的腳，轉身和他們面對着面，“還有花生。”
——好久不見，我想你們了。
“唔……啊！屠小意你怎麽不上車？”花生努着嘴一邊擦淚，一邊不解地盯着屠小意。
“我就是……”明明有那麽多話要說，此刻卻什麽都說不出來，屠小意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還沒和他告別。”
“你們幫我拿着！”屠小意把行李扔給花生向出站口走去，他走路卷起了白色的蒸汽，腳是越走越快，最後跑了起來。
“屠小意，你去哪兒啊！”
“火車要開了，你還走不走的？”
顧不得姚哲恬和列車員的提醒，屠小意滿心只有那個打算無聲給他告別的齊景軒，那個他忘不掉的青春遺憾。
不管是因為什麽他能回到現在，至少這一次他想要好好告別。
忍着心中的那股激動和不安，屠小意低着頭匆匆往外跑，沒留神一下子撞上了一個人。
“對不起。”屠小意頭也沒擡，想要越過那個人繼續走，卻感覺到袖口一滞。
他被人拽住了，随之而來的是夢到過無數次的聲音：“別走，是我。”
太過于驚訝了，屠小意忘記了走路，忘記了說話，甚至都不知道手腳該怎麽擺。
齊景軒卻沒給屠小意更多的反應時間，他順手把屠小意揉進了懷裏，手緊緊地攬住屠小意的腰。
“屠小意，我來見你了。”齊景軒的語氣欣喜，更多的卻是悲傷。
屠小意張了張嘴，想了很多說的話，他也用手抱住了齊景軒，最後只說道：“這不是夢。”
很明顯能感到齊景軒的身體頓了頓，他下意識地要把屠小意推開，屠小意卻收緊了自己的手沒有放松。
04.
“是齊景軒！”花生欣喜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他看到屠小意和齊景軒緊緊抱着，也馬上扔掉了手中的行李，跑過去抱住了屠小意和齊景軒。
姚哲恬跟在後面，她從剛才遠遠看見屠小意和齊景軒兩人相遇，到他們一系列的反應就恍然大悟了。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
所以在花生要她也來一起做一個離別的擁抱時，她口比心快地拒絕掉了。
姚哲恬淡淡地笑着，她攏了一下有些亂的發，盯着屠小意問道：“你還去深圳嗎？”
“去啊。”屠小意沒有一絲猶豫就回答了。
站在他旁邊的齊景軒也嘴角上揚笑着，姚哲恬瞥了一眼，才發現齊景軒一直以來眸中就只有一個屠小意。
之前如此，現在也是，以後還會這樣嗎？
他們以後都要各奔東西，還能再和高三的日子一樣嗎？
姚哲恬咬了咬唇，心中做了一個決定，她擡起頭眼神堅定地看着屠小意說道：“你要不留一年級，努力沖一下高考，也可以和齊……”
姚哲恬看了眼花生，沒繼續往下說，但她知道屠小意已經懂了。
屠小意聞言一愣，他的眼神溫柔了下去，“因為這是他和我一起的夢，我想要去試試。”
姚哲恬聽到也不再糾結，她笑了笑，這也算是“一笑了之”了吧。
花生在那裏看看屠小意，又瞧瞧齊景軒，最後發現姚哲恬也在那裏笑，就他一個人臉上還挂着淚，他不懂了：“你們都在笑什麽啊？什麽‘他’又什麽‘我’的？”
屠小意搖搖頭說：“沒什麽，你記得我們能還能再見面就好了。”
“那挺好啊！”花生也咧嘴笑了，他看到屠小意又提起行李，這才一拍腦袋說道：“你的火車已經走了，所以你要等明天才能走。”
屠小意一呆，離別的悲傷氛圍頓時被沖散了不少。
05.
來到深圳，屠小意按照已經走過一遍的軌跡，又來到了那個漫畫工作室應聘。
當初只會随心畫畫的他，工作時才發現塗鴉和畫漫畫完全不是一個概念。因為他也沒有上過有關繪畫的課程，一開始也只能做一些邊邊角角的工作。
屠小意還記得，那時候剛離開校園的他經常難以入眠，每每深夜來臨，他聽着出租屋周圍的吵鬧聲，再大的喧嘩，他也只有更多的孤獨。每次這個時候他就會拿出那張照片，背後是齊景軒寫的話。
“Try your best。”
這是他得以支撐下去的稻草，也是他曾經要努力的方向。
他一開始也和花生還有姚哲恬保持着書信往來，但終究是敵不過時間的厲害，他們之間能聊的話越來越少，信的頻率自然也就減少了許多。
至于齊景軒，仍依舊像淙淙溪水沖刷鵝卵石一樣，齊景軒也在慢慢地打磨着他的回憶。他一切有關于齊景軒的記憶，都被磨刻成了溫柔和懷念。
06.
重生的屠小意已經不再是沒有任何經驗的毛頭小子了，他早已經學會了待人接物，也學會了如何在社會上游刃有餘的生活下去。
屠小意也知道，再來一次的他不僅僅是一個人在努力。他每次累了，都會望向窗外看一看北方的天空，那裏是齊景軒夢想的起始點。
“哎，齊景軒你又在看飛機了嗎？”一群男生坐在操場邊，一邊扒弄着亂生的雜草，一邊打趣不遠處站着遠望的齊景軒。
齊景軒已經不止一次看遠處的天空了，準确的來說是他已經看過兩世。
盡管重生之前的他早早地就知道自己喜歡屠小意，但他從來就沒想過去打擾，更不用說表明心意了，那樣一定會讓屠小意為難和不知所措。
在火車站告別的那天齊景軒就想，屠小意去追尋自己想要的生活，他也要去了，那麽就此別過吧。
在那群男生的眼裏，齊景軒學習是最努力的，也是最不喜歡言笑的。除了在翻看幾張相片時，也就這個時候齊景軒會嘴角揚起，露出淡淡地笑回道：“我在看他。”
看她？
大家都不知道齊景軒口中的“她”是誰，但總之一定是非常喜歡的人。
07.
屠小意畫過那麽多年的畫了，剛進工作室他還是藏了一部分實力，但是很快他的隐不住的閃光點就被老大發掘了，老大也讓他開始接手更多的活兒，最後甚至讓屠小意用工作室的名號開始在雜志上連載漫畫。
雖然是重來一次，但屠小意還是對老大抱着很深的感激之情，每當屠小意道謝的時候老大總會扶一下自己的眼鏡，擺擺手說道：“你要是真感謝我，就努力地畫，早早地能獨當一面。”
屠小意心想，他怎麽會不努力呢？
還有比他更好的齊景軒也在努力啊，喜歡不是仰望，而是要并肩而行。
秋天第一場雨來臨的時候，屠小意收到了一封信，裏面除了信紙，還塞着一顆葵花籽。
屠小意不明所以地展開信紙，入眼是齊景軒那熟悉的字，洋洋灑灑寫了半張紙。
“致小意：
天氣逐漸冷了，記得多穿衣。我相信你會過得很好，我也很好。信封裏面還有一顆葵花籽，我想送給你。更多的話我想見面後再說，冬天見。”
“連署名都沒有。”
屠小意夾着鉛筆的手指敲了敲頭，咕哝了一句，又捏起那顆葵花籽上下左右地打量。
看着圓潤飽滿的種子，屠小意不自覺地笑出了聲，原來是在說那天他把烏龜改成向日葵的事啊。
那他該回送個什麽？一架飛機嗎？
屠小意伏在桌上聳着肩膀笑了好一會兒，笑着笑着他鼻子有些發酸。
真好啊，這不是個夢。
08.
屠小意包好了那顆葵花籽，想着等到明年開春了找個花盆種下。
老大看到屠小意一邊哼着歌，一邊用小布袋子包着葵花籽，一時好奇心起問道：“你哼的什麽調子？還挺好聽的。”
“啊……那個是随便哼的。”屠小意笑了笑，随便糊弄了過去。他哼唱的歌這個時候可還沒出現。
老大一拍腦袋想起了正事來：“哦對了，我準備讓你畫個稿子練練手。”
屠小意道了聲謝，又追問了一下什麽要求。
老大只嘿嘿笑了一聲，他抓着自己已經為數不多的頭發說：“腳本你得自己來寫。”
屠小意愣了一下，腦子裏瞬間閃過無數個他曾經畫過的作品。
他都不滿意，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屠小意對着空白的紙，拿着筆發呆。
畫什麽故事呢？
不如……飛行員和畫家吧。
屠小意的臉紅了，心底唾棄自己怎麽就這麽厚臉皮？
兩天過後，老大來問屠小意的進度：“想好畫什麽故事了嗎？你也不用太急着了。”
說着他去看屠小意的稿紙，最上面的一張只有一個标題和一行小字。
那些你很冒險的夢。
——一個畫家和一個飛行員的故事。
09.
臘八節那天，屠小意收拾好行李，擁簇着人群擠進火車站。
他到了之前和齊景軒在信中約好的地方，屠小意一眼就瞧見了站在梧桐樹下的齊景軒。
“沒忘記什麽東西吧？”齊景軒也看到了屠小意，他從懷裏拿出熱水袋，放到了屠小意的手中，自己提起了屠小意的行李。
“屠小意邊說自己可以拿，一邊去搶自己的行李，但齊景軒偏偏不讓他拿，屠小意只好作罷。
齊景軒又仗着自己的身高，把屠小意護在懷裏，分流開擁擠的人群。
屠小意手中捂着熱水袋，臉上卻有些發燙。
一定是熱水袋的原因，他在心中想。
有了齊景軒在身邊，屠小意什麽都不用操心，齊景軒也不讓他做什麽，自己倒是忙前忙後安頓好了一切。
坐在座位上，車廂裏鬧哄哄的，但屠小意的耳邊只有齊景軒的聲音：“想不想喝水？”
“喂齊景軒！我會照顧自己！”屠小意終于有機會表達出了自己的不滿。
齊景軒聞言只一笑，卻是換了個話題在講：“還叫我‘齊景軒’嗎？”
屠小意眸中全是笑意，說着玩笑話：“那……小軒？”
齊景軒擡眼看了下周圍，還沒幾個人落座，他便飛快地吻了一下屠小意的唇，然後在他耳邊呼着熱氣問道：“現在叫什麽？”
也許是速度太快了，屠小意不敢相信地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唇，那裏還殘留着齊景軒的溫度。
耳垂都被熱氣吹紅了，屠小意哼了一聲別開頭去看窗外，輕聲叫道：“……景軒。”
10.
轉過杭州，火車是在晚上到的蘭汐。
一下火車，一陣冷風呼嘯過來，屠小意縮了縮脖子，入眼是白色的一片。
“下雪了！”屠小意有些驚喜，身後的齊景軒邊提醒他注意安全，一邊也擡頭看着飄雪。
兩人并肩走出站，在不遠處的路燈下有兩道人影，呼出的白氣在他們頭上打着旋兒消失不見。
花生是最先看到屠小意和齊景軒的，他搖着手大着嗓門喊道：“屠小意！齊景軒！我們在這兒呢！”
屠小意和齊景軒相視一笑，迎着風中卷着的雪，向那處暖黃燈光走去。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