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師徒相認,兩次回憶

師徒相認,兩次回憶

李蓮花在前,醉無眠在後。

醉無眠無意識地追随面前鶴骨松姿的身影,從前如是,現在亦然。

落座時,醉無眠的身體微微晃動,左手扶住桌角才剛好穩住。

意識到李蓮花伸出手,醉無眠眉頭微挑,開口:“在下無事,李神醫不必憂心。不知李神醫是否有什麽想問的?”

李蓮花收回手,輕敲桌面,随後眉頭上揚,柔聲詢問:“敢問無眠失眠之症可是毒嗎?”語氣和緩平穩,但李蓮花放在桌下的手卻團成拳,緊握到發顫。

“是的。确實是毒。”醉無眠的眼神滑過一絲驚訝,抿唇斟酌良久,波瀾不驚地說:“一開始,只是偶爾失眠。等意識到很久沒睡後,我才發現自己可能是中毒了。這些年,我也有四處尋醫,私下也時常自己研究,然而最終也沒什麽結果。不過好在下毒之人并不想要我的性命,因而這些年最多不過是困倦、意識不清,記性不太清楚。”

醉無眠言語間平靜淡然,一邊倒茶,一邊觀察李蓮花的神情。

“我先前覺得無眠的佩劍有些眼熟,不知是從何處買的?”

“佩劍?”醉無眠重複了兩遍,并沒有回答李蓮花的問題,而是意味深長地看向李蓮花。

“不知李神醫是以什麽身份問我這個問題?”從藥包系法,香囊,不知名的熟悉感就萦繞在李蓮花四周,更何況李蓮花頻頻注意到他與過去相聯系的物品。

須臾,醉無眠用廿十劍挑走李蓮花的香囊,卻被李蓮花徒手攔住。兩人打了幾個來回,都沒用上內力,最後以醉無眠險勝。

醉無眠眼疾手快地點了李蓮花身上的幾個穴位,如願以償地為李蓮花把脈。然後,茶色的瞳孔中滿是冷意與諷刺,他嘴唇翕動,吐出一聲冷哼,說:“原來毒已經深入肺腑了啊?我看你還是嫌自己活得不夠長,覺得十年都太多了。你說是吧,師父?”

李蓮花原本不打算與醉無眠相認,但沒想到醉無眠是有備而來的。先前的那杯茶裏放的東西能很快使他喪失力氣;而後在打鬥間用招數迷惑他,以拖延時間;又故意近身,不讓他使用內力,趁機點穴。點穴的方式也十分獨特,李蓮花現在是真的動彈不得,短時間內還不能使用內力。

“弗元這十年來武功長進不少,都快超過我了。這點穴的方法,也格外獨特……”李蓮花知道醉無眠一定認出他了,現在只想着轉移話題,準備一恢複內力,就趕緊離開。

“師父又想逃是嗎?好啊,您盡管走,最好走得遠遠的!別管這天下的死活,也別管我的死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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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蓮花沒再顧而言他,表情凜然。現在兩個人的身份好像掉了個個兒。

“師父不會是想法子幫我治病吧?那我要是和師父說,我這毒無藥可解呢?就像是師父的碧茶之毒,不也同樣沒-法-治嗎?”最後幾個字醉無眠說得極為緩慢,語氣中反諷之意幾乎要漫出來。

碧/茶/之毒,雖然是天下至毒,但哪會真的沒有辦法解毒呢?不過是李蓮花根本就不打算活罷了。

眼看李蓮花又要開口,醉無眠比了個停止的手勢,問:“您有什麽資格勸我?這麽多年,我時時刻刻都在尋訪名醫。今天在場的,不論是神醫或是名醫,有哪一個我不曾去拜訪過,六百卷醫書我卷卷都翻過,可有什麽意義?該死的人,到頭來都是要死的……這十年的苦功夫,不過是一場空。”

心中酸澀湧起,醉無眠咬牙朝門外走去,丢下一句“您要走盡快,誰知道我會不會改主意”。

關上房門後,醉無眠跨步來到桌前,寫了幾封信,分別寄給了三個人。

窗外的明月一如既往,記憶中的人卻回不來了。醉無眠突然想起了六年前的一件事。

六年前,那時的李弗元在師公漆木山的忌日來到了雲隐山,在路上見到了一位戴面紗的人。雖然她與李相夷已有四年未見,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師父。

“李相夷!”她使用婆娑步企圖追上那個教她婆娑步的人,但那人的身影卻漸漸消失。

“李相夷,你真好樣的!”李弗元洩氣似的狠狠捶了一下樹,“不是中毒了嗎?還敢用婆娑步……”她已經找了李相夷四年,現在好歹她知道李相夷還活着。可李弗元真不知道下次再見李相夷時他是否還活着。

李弗元苦思冥想,總算有了法子,她決定派人盯着師公的墓。據她猜想,李相夷肯定會去找單孤刀的屍體,而找到屍體之後,李相夷肯定會回來。要不是單孤刀的屍體被偷,李相夷指不定還真死了。

盡管知道李相夷肯定不會這麽輕易死掉,但李弗元還是控制不了自己,紅了眼眶:“為了個死人忙前忙後,就不能為我們這些活着的人想一想嗎?你要是……李相夷,你最好別那麽容易死。再等我一會兒吧,我會找到解藥的,混蛋師父。”

四年了。

李弗元凝望着李相夷離開的方向。

李相夷,你究竟何時才打算回來?或者,你是不想回來了嗎?

第二天,金滿堂被發現死在密室中,與金羚劍董羚一塊兒。

醉無眠昨晚沒睡,正靠在椅子上假寐,迷糊之際好像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回過神來,醉無眠發現衆人似乎都在看自己,說:“我來元寶山莊是為了求一株草藥,而且我與金員外在交流中沒有任何沖突,當時金管家也在場,你們可以向他求證。”

李蓮花與方多病完全壓制沒有腦子的宗政明珠,兩人配合非常默契。雖然宗政明珠表現古怪,但醉無眠覺得神奇的是李蓮花雖然一副死人樣,但分明還是有一顆江湖心,看他這鮮活樣,誰能想到快死了呢?

和朋友一起走江湖的師父,和人吵架的師父,重新閃耀光芒的師父,真是好久不見了。

醉無眠無意識嘆了口氣,皺着的眉頭總算松了幾分,偷瞄一眼李蓮花的表情,心裏也有幾分愉悅,如同一只茶色眼眸的冷酷貓在不停搖曳尾巴。

他沒發現的是,李蓮花偶爾也會瞟一眼他的方向,見他偷看後轉頭假寐,不由想起過去喊李弗元起床練功時,她也是這樣假裝生病又裝得不像,然後就被打手板。

“臭師父,壞師父,爛師父!混蛋李相夷!我都生病了還打我!你等我,等我練完就去和喬姐姐告狀!”十四歲的李弗元張牙舞爪地威脅李相夷。

“你這聲如洪鐘的樣子還敢說自己生病了?你師父我小時候可是一次都沒賴過床。對了,你是不是又扔了我的糖?”李相夷可不怕她撒潑,畢竟他的情商一直很低,尤其是在面對徒弟李弗元的時候。兩人的争吵是四顧門的一出景色,與早上四五點的雞鳴交相輝映。

“我不-知-道!就算是我扔了,怎麽着!天天吃糖,你知不知道你每月在這上面花了多少?”被打了十五下手板,還全都落在左手上,現在拿起劍就疼,李弗元正憋着一肚子火呢。

“還說我!你那個畫紙光是一張就要一兩銀子,還有狼毫筆,顏料哪個不要錢。”18歲的李相夷也不是吃素的,聽說自己好不容易買的糖被扔了,運用一招素月分輝避開李弗元的劍鋒,然後閃到李弗元身後準備偷襲。

“我畫畫怎麽了?而且我畫畫還不是要賣來給你買糖吃!李相夷不是我說,你馬上都要行弱冠禮了還吃糖,你可真不知羞!要是讓外面那些崇拜你的人知道了,還不得笑掉大牙!”李弗元及時回身,正好躲過李相夷的攻擊。

最後,李弗元的劍落地為敗。李弗元撿起木劍,仔細檢查了一番,抱起木劍,白了李相夷一眼,轉身跑去吃早飯了。

喬婉娩從遠處款款而來,柔聲說:“相夷,你這樣不留情,別把弗元真惹生氣了。”

李相夷摸了摸鼻子:“我也不是故意和她吵,而且我已經很手下留情了。偏偏這小鬼性子就是這樣,喜歡背着我練功,就上個月就被我撞見五六次。每次我還要想法子不知道,真不知道她在幹嘛。”

喬婉娩溫婉一笑:“是啊,弗元她明面上表現出來的和暗地裏完全不一樣。上次我當衆給她買了顏料,她表面上推拒我還以為她不喜歡,結果第二天弗元她送來了青楚軒的首飾。這麽乖的孩子,也不知她的父母怎麽養大的?弗元這麽用功,近來又快到她的生辰了,你可想好送她的生辰禮了?”

李相夷對禮物十分自信:“放心吧,阿娩。我早就想好了。我送的禮物,我徒弟肯定滿意。”

李弗元的生辰正好在元宵節。李相夷好不容易給她放了一天假,李弗元當然不會錯過這個好機會,拿上小金庫,在外面瘋玩了一天,帶着戰利品——燈會上贏到的兔子花燈,回到了四顧門。

天色昏暗,李弗元的房間卻是亮着的,李弗元知道這肯定是喬姐姐留的燈。

房間裏沒人在,只有桌上擺的禮物。李弗元走上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了句“謝謝”,期待滿滿地察看禮物。

這個是喬姐姐送的,這個是佛彼師叔送的,這肯定是白石師叔送的……

唔,好沉。

李弗元雙手晃了晃那個長盒子,盒子上寫着“師父贈”。

李相夷送的,會是好東西嗎?

抱着六分懷疑三分期待的心情,李弗元打開了大紅的盒子。盒子裏躺着一把長約三尺、劍身泛青色、鋒利無比的寶劍。

這劍……得值多少錢啊?

等等,既然送我了,那這劍就是我的了。至于混蛋師父可能吃不到糖應該不是什麽大事。而且明明糖也不能多吃……算了算了,拿人手短,大不了讓喬姐姐多給他些銀錢買糖就是。

李弗元想通後,握住長劍練起招式。長劍在她手中仿佛有了靈性,與她的動作一齊舞動,格外順利。連先前一直困擾李弗元的頭發經常纏住劍的問題也沒出現。

李弗元試完劍後,高興地直哼哼,在準備蓋盒子時發現一張寫了“名字你取”的紙條。

李弗元向來不喜歡看書,取名這種事情自然也敬謝不敏。但可能是因為今天特別幸運,她靈光一閃,就決定了長劍的名字——廿十。

廿,即二十。現在李弗元的畫已經可以賣到二十兩一張了,希望明年能賣到三十兩一張,所以是廿十。

或許有一天能賣到一千兩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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