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故人見，不相識
故人見，不相識
“閣下可是醫死人肉白骨的李神醫？”
低沉的聲音讓李蓮花從沉思中回神，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臉色憔悴但仍顯俊俏的三十多歲的公子。他的服裝粗糙簡樸，樣式普通，似乎出身貧困，頭上戴的精致銀簪格格不入，十分顯眼。
“不過是江湖傳言，不知您是？”李蓮花擺出“神醫專用微笑”，簡單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公子。
“在下醉無眠，患有失眠之症。希望李神醫能幫我看看這病可有緩解的可能。”
原來是近些年來江湖上有名的不扶公子。不扶，意思是別扶，傳聞醉無眠患有失眠的古怪症狀，常年尋醫卻不得治，在極困的狀态下難免腳步無力。而醉無眠又不喜外人觸碰，聽說曾将一位心懷不軌者的左手折斷，清醒後不扶公子親自上門為其醫治。由此，不扶公子才算真正出名。當然不僅如此，不扶公子的酒莊同樣有名，其中最受歡迎的當屬可以疏通脈絡、潤澤肌膚的桃花釀。
李蓮花一直以為醉無眠的失眠症只是傳聞，畢竟醉無眠雖然神色疲倦，臉色蒼白，但并沒有失眠産生的怨氣與痛苦。
把過脈之後，李蓮花臉色開始嚴肅，先是敘述因為失眠引起的多種症狀，然後繼續問：“不扶公子，不知您最近多久沒睡了？”
“已有兩月有餘。”
“那便好，這毒下得極為陰險。如果您入睡，極有可能在睡夢中失去意識，輕則昏迷不醒，重則失去生命。”李蓮花看見醉無眠勾起嘴角，笑了笑。
“李神醫所說與實際情況一字不差。不過神醫不必過于擔心，在下略懂醫術，同時也有好友在旁，偶爾也能安心睡一覺。”
李蓮花幾乎從沒見過看淡生死之人，縱然他自己對死亡早有心理準備，可依舊忍不住勸解這個第一眼看上去就覺得十分熟悉的陌生人。
一個月後，關河夢莊。
好不容易睡了一覺，醉無眠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摸到枕邊的銀簪，将它戴在頭上。随後，他起身用茶水滅掉屋中的迷香。茶色的眼睛掃過坐在椅子上的那人。
“感覺如何？”關河夢将新茶水遞給醉無眠，醉無眠接過，抿了一口。
“睡得不錯。關神醫的新莊子果然不錯，這光線啊都好看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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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想着轉移話題。要不是我聯系你，你是不是準備直接去見閻王爺？你這得有三月不睡了吧？”關河夢見他不想說，只是無奈地嘆氣，“你怕不是想砸了我招牌。這輩子遇見你這麽個人，絕對是我上輩子幹了傷天害理的事（此處省略幾百字的絮叨）小慵不知跑到哪兒去了。你若見到她，記得傳信告知我，我好讓蘇老爺子安心。”
“放心吧。蘇小姐古靈精怪，又會些醫術，一定會顧好自己周全，或許她的信過幾日就到了。若我見到她，一定聯系你。嗯……你對李蓮花有什麽了解嗎？”醉無眠無意識摩挲了幾下茶杯，還是将這句話問出口。
“李蓮花？我只聽說他醫術過人，外加似乎破了幾樁案子，但事實如何，誰也不知道。你準備找他幫你看病？”關河夢語氣裏滿滿都是不贊同，顯然對李蓮花這個江湖名人頗有成見。
“我找你之前去見過他一次，醫術還是可以的，當然比不上關神醫是肯定的。這次問你，只是想知道除了傳聞之外對他可還有別的什麽了解。畢竟，十年來，江湖上也沒什麽這人的消息。”醉無眠安撫地拍了拍關河夢的肩膀。
他找過李蓮花一次，這沒什麽新奇的，這些年來他經常找名醫治病。但奇怪的是，一見到那人，醉無眠的手心就開始不自覺地出汗。而且，李蓮花遞給他的藥包的系法十分眼熟。
“旁的消息，除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也沒什麽了。可要我在暗中幫你查查？”
“不必了。江湖這麽小，以後遇不到，就當是有緣無分。反正歷來都是這樣，指不定過不了一段時間，這人就沒了，就像我……”醉無眠的身體僵硬了幾秒，嘴巴張了張又閉了起來，眼睛裏不知名的東西閃了閃。
關河夢沒聽見他後面的低語，細細講述醉無眠的注意事項：你這段時間，就在我這莊子裏好好調養。尤其是酒，千萬別碰！我可聽說，你最近又訂了一大批酒。你要明白你這病，是萬萬不可醉酒的。要是真睡過去，又無人在旁看護……”
“好好好，關大神醫。你放心，我呢，肯定乖乖地在這兒等你回來。你也知道我最珍惜小命了。不論拿什麽開玩笑，也不可能拿命不是？再說，我要是真……”醉無眠笑嘻嘻地迎着關河夢瞪過來的眼神，隐去後面的不吉利的話，“我還有要緊事做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尋不着他，就是老天爺讓我死，我也硬是要拼一下。”見關河夢消氣，醉無眠把一枚銀子放在桌上。
“哎！我們好歹也算朋友，你這每次都給錢。更何況你本就不富裕，雖然酒館經營好，可除去工錢，前月你為救鄭州水災捐了一批銀子，上上月，你又為城中的慈幼居捐了一批銀子。頭發花白的魯管家三次來請我勸你多替你自己想想，你看你穿的吃的！每次我送你禮物，你都要雙倍奉還。你究竟還認不認我這個朋友？”關河夢氣急，想要還給醉無眠。
“自然是朋友。可親兄弟還明算賬。更何況你這幾年為我處處找藥方，找大夫，每幾個月還抽出幾天看護我。說是親兄弟也不為過。可你要是不拿這銀子，我以後也不會安心啊！親兄弟還明算賬呢，你說是不是？”醉無眠見他停下，将銀子遞過去。
這回，關河夢才收下。他哼了一聲，轉身來，直視醉無眠的眼睛，鄭重說：“你一定記着，好好活着。”
醉無眠讨好地笑了笑，趕緊給關河夢倒杯茶：“去域外之前，記得去趟酒莊，把桃花釀取走。你去了域外之後，怕是就嘗不到這酒了。”
“誰人不知不扶公子的桃花釀天下一絕，關某肯定不會忘的。但說這不扶公子一笑傾城千金難換，我看是謠言。算了，多餘的話說多了也沒用，你啊好自為之吧。”關河夢皺眉接過茶，一飲而下。
來到元寶山莊的大廳，一襲青衣的醉無眠見到了幾位熟人——有藥無門的公羊無門，鬼愁醫手簡淩潇，神醫李蓮花，天機堂少主方多病和金陵蘇家蘇小慵。醉無眠這幾年拜訪過這幾為名醫，朝他們一一點頭打過招呼。至于……蘇小慵此刻一副男子打扮，看見醉無眠來了，可憐巴巴地望着他。醉無眠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淺笑。
與方多病互相擺過手後，醉無眠意外地迎上李蓮花停滞的目光。他的眼睛似乎停留在……醉無眠低頭，看向別在身上的長劍。
醉無眠擡頭再看，李蓮花已經收回目光，腰間的香囊還在晃動。
和衆人打過招呼後，蘇小慵也不關注李蓮花和方多病了，而是匆忙來到醉無眠身邊坐下，手虛扶在醉無眠身側：“不扶公子，您不是和義兄一起去域外了嗎？”
“我身體不适，關兄認為我靜心調養更有幫助。酒莊無事，最近又聽說有人求醫，我想不如換個地方，換換心情。”
“義兄知道這件事嗎？”蘇小慵古怪地盯着醉無眠輕松的神色，嚴重懷疑病人他不遵醫囑，并且有證據，想舉報。
“小慵放心。若是關兄不知道，他鐵定會安排層層護衛，我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啊。對了，你記得有時間與蘇老前輩聯系，他很擔心你。”
蘇小慵讪讪一笑，點點頭。她其實也挺想蘇文才的，但每次跑出去都會被他唠叨。
元寶山莊金滿堂和監察指揮使宗政明珠一一到來。宗政明珠與李蓮花、方多病兩人龃龉不合，并且與江湖上近來發生的案子有關。醉無眠耐心斟茶，沒準備搭話，心中稱贊李蓮花借金滿堂怕死心理與方多病懂機甲之術，三言兩語化解被趕走的尴尬局面。
下午，醉無眠偶然經過李蓮花與方多病的房間。剛到門外，聽見方多病與李蓮花在吵架。醉無眠摸了摸銀簪，停下腳步，聽見李蓮花說：“不扶公子在門外為何不進？”
醉無眠走了進來，先是朝兩人點了點頭，說：“李神醫叫我無眠即可。無眠本來想着李神醫先前無償為我治病，無論如何也該過來拜訪一下。在門外聽見李神醫與方少俠似乎在商議要事，無眠覺得或許是打擾了，本想離去下次再拜訪。”言語間，醉無眠的手隐隐發痛，雙眼再次掃過李蓮花的香囊。
“這樣說，我本來也不是神醫。先前不扶公子的失眠之症也沒幫上忙。不過現在看公子的臉色好轉，不知可是治好了？”李蓮花用眼神描摹銀簪的模樣，眼神又落在那藍色的佩劍，最後才回到醉無眠的眼睛。
到底是怎麽回事？
方多病左看看李蓮花，右看看醉無眠。這兩人之間似乎有一堵無形的牆将自己隔開來。想要開口，方多病卻發不出聲音。
“方少俠這是怎麽了？”醉無眠上前想要為其把脈，被李蓮花攔住。
“因為說話太多，體內的罡氣封住了啞穴。不過無眠不用擔心。方公子學會的功法可以抑制。既然此時方公子有事要做，不如我們去另一個房間聊。”
方多病被李蓮花整懵了，他在醉無眠看不見的地方狠狠對李蓮花打了一套組合拳，目送兩人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