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流言蜚語
流言蜚語
梁周亦終究克制住了自己所有的失态。
她雙手撐着椅背勉強站起身走向初禾，蒼白的臉上帶着點不可置信，她抓起拿起那個相機，眸中全是暗沉沉看不懂的東西。
指尖輕撫過它黑色的機身，冰冷光滑的觸感讓梁周亦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相機表面有些磨損，但或許是因為使用次數少，整體還是很新，她的目光仔仔細細看過它的每一寸，恍惚好像回到了拿到它的那天。
那是一個夏天的午後，蟬鳴聲透過宿舍的窗戶，吵得寝室午睡的幾人翻身不停，梁周亦刷着快遞信息激動地睡不着覺，她蹑手蹑腳地從床上爬下，頂着着烈日橫跨整個校區去快遞站拿了快遞，她近乎虔誠地捧着這臺屬于自己相機，就仿佛抱着一個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裏的夢。
梁周亦的大學上課時其實是有提供一些老舊設備的，但是他們認真搞這一行的人多多少少有點莫名的藝術潔癖，她幫聞曉櫻拍攝那條視頻火了以後，聞曉櫻的賬號開始逐漸運營起來，從一開始使用的手機到二手相機和鏡頭再到聞曉櫻主動開始構建團隊，采購新設備，但她從來沒有擁有過屬于自己的相機和鏡頭。
價值幾萬的東西對那時的梁周亦，甚至是對現在梁周亦來說都過于昂貴了，她不記得她為了攢下這筆錢高考畢業那個夏天到大一的夏天這大半年做了多少兼職，再算上聞曉櫻那邊的才勉強讓她攢夠錢。
梁周亦捧着東西走在林蔭道時，路過同學院兩個女生，她們挽着手用一種帶着惡意的眼神打量着她。
“做小三還大搖大擺地在學校裏走着，真是世風日下啊!”
這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夠梁周亦聽清，她的臉色瞬間冰寒下來，抱着快遞向她們走來，倆人不約而同露出尴尬驚恐的神色。
梁周亦擋在她們身前，眯眼笑: “說誰小三呢，嗯”
她的目光太過冷清透亮，仿佛映照的她們像嚼舌根的惡人，其中一個女生努力壓下心裏的那點羞愧和恐懼，硬着頭皮道: “誰應聲就是誰咯!”
“哈。”梁周亦噗嗤笑出聲，眼尾帶着點懶洋洋的不屑，她輕飄飄地從二人臉上劃過， “你現在當着我的面說一遍，誰是小三”
陽光透過樹葉的空隙形成斑駁的亮塊，梁周亦站在樹蔭下，那張清秀冰寒的臉上帶着明晃晃的冷厲，被她望着的女生只覺腳底生了根，明明是五六月的天氣，愣是感受到了遍體生寒。
“呵。”梁周亦抱着快遞重重撞開她的肩膀留下一個不屑的眼神徑直走開了。
有膽子當着她的面說那就正面硬剛呗，怎麽還退縮了，真是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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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等到梁周亦有所察覺時她的風評已經差到無可挽回了。
她頂着一頭驕陽汗津津回到宿舍門口時騰不出手正想拿身子去撞，門卻聽見了屋內倆人嘻嘻哈哈的笑聲，梁周亦表情淡了下去，她在宿舍時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好的氛圍了，她撞了撞門，屋內陡然寂靜下來。
好半晌，梁周亦面前的門才被打開，她側着臉去看，發現是一臉冷漠的安若。
梁周亦進門後用腳推上了門，将東西放在桌上，汗水打濕了她額際的碎發，披散的中長發貼着她優美的肩線，襯得皮膚更白了。
“哼。”許君盈看着似乎心情很好的梁周亦忍不住朝她冷嘲熱諷， “曉櫻搬出去了，你應該滿意了”
“她搬出去是她的事，我沒有什麽滿不滿意的。”梁周亦頭也不擡地說。
“要不是你纏着她，非要插足她和她男朋友，她能搬出去嗎”徐君盈意嘲諷道。
梁周亦拆快遞的手頓了頓，鋒利的小刀差點劃傷自己的手，她笑: “我可沒有本事幹這個，你別給我扣黑鍋。”
徐君盈看着一臉無謂的梁周亦翻了個白眼，這家夥的心理素質可真好，她做第三者還是個女同的事在學校鬧得沸沸揚揚，而梁周亦除了一開始澄清過以外就一直是一副四平八穩改該幹什麽就幹什麽的樣子，好像完全沒有受到流言蜚語的影響。
事實上梁周亦覺得挺可笑的，聞曉櫻逐漸在網上火了以後就認識了一個富二代網紅男友，兩人曾經是一個高中的，這個男人給她砸了不少錢，甚至還花錢去包裝她，聞曉櫻開始營銷她和男友之間的美好感情，大概是聞曉櫻覺得她沒用了便想一腳踢開。
說實話，梁周亦其實不是很介意這種事，雖然聞曉櫻一直以來對自己表述過朦朦胧胧的愛意，她也不讨厭聞曉櫻，但始終覺得差點意思，兩個人一直處于一種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狀态。
至于說她插足他們倆的感情，無非是之前有一天聞曉櫻想親她的時候被梁周亦制止時按住了頭，這張照片被人拍到傳到學校論壇，就演變變成梁周亦想強吻聞曉櫻。
可不是嘛，聞曉櫻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完美女神，而她梁周亦一直就是個桀骜不馴的混子，她能幹出強吻別人這種離經叛道的事情非常符合她的人設。
這個事情鬧大後，梁周亦也被迫在學校出櫃，但索性只是小範圍波及，還沒到影響她生活的狀态，她也不是沒有澄清過，但是大衆只往往願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至于那些閑言碎語，她還真就不是很在乎。
但這件事的風向如此一面倒說沒有聞曉櫻的手筆她是不信的，甚至聞曉櫻還因為這件事私底下還來找過她。
“周亦，現在事情鬧大了對我們倆都不好，要不你退學吧。我可以給你一筆錢，讓你去複讀，憑你的實力完全可以考上更好的大學，又何必限制在這呢。”聞曉櫻苦口婆心地規勸，全然是一副為她着想的樣子。
梁周亦淡漠的臉浮現出笑意: “曉櫻，你不會不知道我現在退學就是将這黑鍋背得死死的。你倒也不用大費周章地封我口，我們之間本就沒有什麽情，不用擔心你男朋友說你腳踏兩條船昂。”
那時的梁周亦很天真，以為這一切都能由她掌控，她以為只要自己不放在心上，時間能讓這個事慢慢風平浪靜，但事實證明她低估了聞曉櫻的狠也低估了群衆的惡意。
事情愈演愈烈後輔導員給她家裏打電話要求她家長來學校一趟，這通梁周亦并不知情的電話是她繼父接到的，梁周亦的家裏人對她的性向一無所知，她繼父雖對她冷漠但對自己的妻子卻是真心疼愛的，于是便決定獨自來學校找梁周亦。
後來，那一天成了梁周亦這一生中最不願回憶的噩夢。
那天傍晚，她抱着自己的相機出門準備兼職，被兩個男人在學校門口攔住了去路，梁周亦認出這兩人是聞曉櫻在學校的忠實粉絲，壓了壓帽檐，唇邊泛起一絲冷意。
“賤人，你真惡心，借朋友之名去接近曉櫻，也令人太作嘔了，你但凡還有點良心就不該出現在她面前，趕緊退學!你知道她承受了多大的傷害嗎”
梁周亦挑眉，心中好笑，她怎麽不知道聞曉櫻有被傷害到這個地步，百口莫辯的人難道不是她嗎但這個世界上感情糾紛往往都是是最難與外人說清的。
梁周亦鋒利的目光落在兩人身上，她将相機往身後挂了挂嘴角顯現一抹弧度: “啧，還真是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你們女神知道粉她的都是什麽下流貨色嗎”
“艹，臭婊子。”污言穢語吵得梁周亦神情變得莫測起來，她拳頭漸漸攥緊，眼裏劃過一抹狠意，勉強壓下心中的火氣她從側面想繞開二人，卻被其中一人狠狠推了一把肩膀，她原本懶散的臉上出現了利刃般的冷冽。
她将相機從身上取下，輕輕放在地上，伸手扭了扭肩膀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在發癢，梁周亦聲音裏帶着點興奮: “想打架啊”
那兩人徹底被她激怒，那人舉起沙包大的拳頭就想砸向她的臉，梁周亦身上的血液開始沸騰起來，臉上帶着肆意的笑容，但這卻是她最後一次這麽笑。
劇烈的撞擊聲，輪胎摩擦地面的尖銳聲音和路人的驚呼聲讓幾人的動作驟停，梁周亦下意識和轉身和衆人一齊望向那個被撞飛滾了幾圈倒在血泊裏的男人。
腦袋一片空白，梁周亦覺得視線模糊，周圍所有的聲音都遠去了，她像是沒有看清般搖了搖頭，機械地擺動四肢扒開人群走到那個男人面前。
中年人那張原本總是嚴肅的臉此時帶着茫然，他張了張嘴血液從嘴角流出，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麽，意識模糊間似乎看清了梁周亦，腦內的暈眩感讓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蜷縮了下手指想說什麽卻被滿口的血液堵的無法發出聲音。
梁周亦憑着僅剩的一點意識撥打了120，她跪在滾燙的柏油馬路上，完全察覺不到膝蓋傳來的熱辣痛意，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男人。
那天的事情梁周亦其實記不太清了，救護車的鳴笛聲，她母親的巴掌聲，歇斯底裏的打罵，那雙帶着恨意的眼睛，尖銳的哭聲都好像離她很遠很遠了，她的靈魂飄蕩在空中，只留下一具空殼在承受一切。
思緒回攏梁周亦甚至還能笑着看向初禾: “這是你從哪裏找到的”她明明記得已經把它賣了。
初禾手臂摟着相機去握住梁周亦冰涼的手: “梁周亦，我現在給你選擇，你要不要重新拿起它，這話我只會問你一遍。”
“哈哈哈……”梁周亦先是輕笑出聲，然後開始大笑直到眼淚留下，她有些怨怼地看着初禾， “你給我選擇我不需要什麽選擇，我現在的人生就是我的選擇，我為什麽要拿起它初禾，你自以為你很了解我嗎”
“我就是解你。”初禾死死握着她想抽走的雙手，眼眸中燃着兩簇火焰， “我就是知道你想拿起它，梁周亦!”
“但是我拿不起來了!”梁周亦眼角的淚珠滑落，她沖初禾大喊，尾音帶着顫。
初禾緊緊抓着她的手腕篤定道: “我說你可以你就一定可以!我不知道你這些年經歷了什麽，但我所認識的梁周亦從來就不會摔倒以後站不起來。我能從你眼睛裏看到不甘心，你不是個甘于平庸的人。”
梁周亦一邊笑一邊又哭: “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攝影，這都是我多少年前的夢想了。你不知道柴米油鹽的生活壓力有多大嗎攝影，多燒錢的愛好啊。”
“時間和錢絕對不是理由。”初禾反駁。
“那如果橫亘在中間的是一條人命呢!”梁周亦歇斯底裏地喊出這句話時才發現她親手将已經愈合的傷口劃扒開，看清原來那道傷口從未愈合，反而已經開始化膿潰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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