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會死
我會死
初禾背着梁周亦走了很長一段山路，到山下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胳膊都在無意識顫抖，但一回到酒店，腳還沒好的梁周亦就繃着臉開始收拾行李了，初禾抹了把汗站在原地苦笑: “你這又是在做什麽”
“我現在就要回H市。”梁周亦目光清淡，好像一如往日般冷靜。
初禾白皙的指尖剛落在眉心上，她撫了撫黛眉上凝着的包汗，那張五官立體的臉上出現了一抹很深的倦怠，沉寂片刻她才嘗試出聲勸阻: “周亦，你就聽我一次不行嗎”
“初禾。”梁周亦手上的動作停了停，仿佛覺得這一刻的初禾十分陌生， “聽你的就打算讓我也像你這樣幹等着嗎你就這麽……悲觀嗎，還是說其實你壓根就無所謂離不離開我，所以你才不去争取。”
初禾沒有反駁，她靠在椅子上将腿交疊在一起，眼眸微潤: “你怎麽知道我就沒有呢”
“好啊，那你倒是說說看你都做了什麽。”
“梁周亦，你要知道這世界上有些東西并不是我們努力就能做到的。你現在知道為什麽當初我逃避對你的感情，非要和你做朋友嗎如果結局既定，我們就更應該及時行樂珍惜時間，而不是做無畏的抗争。正是因為我不想看到你像現在這樣我才瞞着你!”
梁周亦眼睫顫抖，初禾的歪理讓她有些被氣到，她就像是在勸說一個絕症病人不去就醫而是應該等死一樣，于是她不再搭理初禾，失望感讓她覺得很疲憊，累到她都不想與初禾再起争執。
初禾咬着唇幾句要咬出血來，她擡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手臂還在微微顫抖，她握緊拳頭虛虛地抓了一下。
梁周亦在拿起自己的相機時想到了什麽一般，她唇邊牽起一個不太明顯的弧度，問初禾: “是不是如果我不撿起這個東西，我還是像以前那樣的話你就會為了幫我而不走”
這話讓初禾冷嗤一聲，她站直身子一把奪過那個相機，聲音很淡: “所以你想說什麽你想說你後悔變成這樣了，覺得之前那副死樣子更好嗎那我告訴你，我根本就不會喜歡那樣的你，我只會看不起你。”
此時的兩人就像兩只刺猬，明明彼此相愛很想互相靠近，卻又無法克制地用自己身上的刺将對方紮得遍體鱗傷。
梁周亦被她說得腦袋熱了起來，她跟着冷笑一聲，開始口不擇言: “是啊，看不起我不是很正常的，你初禾又看得起誰過，就算是現在的我在你眼裏恐怕也不算什麽吧。”
若隐若現的猜忌與懷疑開始浮動，這讓梁周亦無法冷靜思考，她用力将行李箱的拉鏈拉上，重重把箱子砸在地上，相機被她拿回來背在自己身上，她帶了些愠怒抿着慘白的唇冷冷問初禾: “你走不走”
初禾一字一頓道: “走啊!你都走了我在這幹嘛我度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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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周亦快速地瞥了她一眼，整個身體像被拉滿的弓，繃得很緊，聽到初禾的回答她才悄悄松了口氣。
*
再次回到H市時初禾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本來按照原來她的想法，她在徹底離開前都不會回到這了，沒想到短短幾天又重新踏足。
她提着行李箱跟梁周亦打算回到她的住所，就在梁周亦要開門的那瞬間初禾仿佛得到了什麽消息，她身形頓了頓，往前兩步一把按住梁周亦的手臂搖了搖頭: “別進去。”
梁周亦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卻發現她的指紋打不開鎖了，于是她手指顫抖地輸了一遍密碼，顯示密碼錯誤，她慌了一瞬，想到初禾這幾日一直都和她在一起，那還有誰會改動密碼呢某種不願意想到的可能性讓她心髒開始狂跳。
梁周亦眼尾帶着抹紅，她近乎偏執地杵在門前，一遍又一遍地輸入密碼，那串爛熟于心的數字在她腦海中不斷放大，砸的她開始頭暈目眩。
“咔噠”
門開了，梁周亦蒼白的臉上将将露出一個笑，還未來得及完全展開就對上了陳歆洛那張淡然的臉。
“周亦”陳歆洛看清人和她的身邊的行李箱時眼裏劃過一抹明顯的訝然，在探頭察覺到梁周亦身後的初禾也沖她微微颔首。
“你怎麽會在這”梁周亦大腦空白了一瞬，随後想到陳歆洛對她的稱呼心頭開始有些古怪感，陳歆洛對她的态度一向來都是不冷不熱的，她一個離職員工，這聲周亦似乎有些過分親昵了。
陳歆洛懶洋洋地雙手環胸，面對梁周亦的質問也只是輕輕皺了皺眉: “這是我家，我不在這兒應該在哪”
梁周亦感覺眼皮子随着這句話重重跳了兩下，她不由自主重複道: “你家你說這是你家”
怎麽會
“是啊，周亦，你在說什麽呢。我家你不也來過的”陳歆洛被她那疑問語氣說得一臉莫名其妙，她這句話出口後明顯感受到梁周亦情緒有些不對，于是她安撫道， “先進來吧，有什麽事情我們慢慢說。”
陳歆洛不由得有些擔憂，她偏了偏身子将位置讓給梁周亦進來。
梁周亦沒有客氣，她白着臉，腿還沒有好利索，但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肆無忌憚地望向室內，不一樣了，這裏的格局都與幾天前見到的完全不一樣了!不管是軟裝還是整體格局都大不相同，她似乎有些承受不了這些信息，茫然和恐懼讓她瞳孔渙散了一瞬間。
人為的力量不至于将這邊改變得如此迅速和徹底，這個地方現在充斥着另一個人生活的痕跡，那原本應該屬于初禾的那部分痕跡呢
“你今天怎麽有空來找我”陳歆洛雖然奇怪但語氣裏帶着些不容忽視的熟稔。
梁周亦被荒巨大謬之感籠罩着，心裏有無數的疑問想說卻又不知該怎麽表達，最後她只注視着陳歆洛淡淡問: “你什麽時候開始住在這的”
“有幾個月吧。”
陳歆洛似乎沒想到梁周亦的關注點在這，她掃視了一圈， “還不錯吧這個裝修。這可是我專門請團隊做的方案。”
原以為梁周亦是對這房子感興趣，但她主動講起時她又是一副神游天外木愣愣的樣子，于是陳歆洛又将話題扯到初禾身上: “這位是”
梁周亦似乎才聽清這話，這話裏的信息讓她更是心生絕望，她手指顫動正要說什麽，初禾快速按住她的手背搶先回答: “你好，我叫初禾，是周亦的女朋友。”
“你好，陳歆洛。”陳歆洛有些促狹地看了眼梁周亦， “果然啊，有這麽漂亮的女朋友，是得好好藏起來，你可是一點都沒透露。不過這個姓氏倒是和我男朋友一樣，這姓應該算是稀罕。”
“是麽。”初禾笑了笑， “那倒是有緣。”
梁周亦突然反應過來她說得好像是初澤，她冷不丁問: “你男朋友……有妹妹嗎”
“啊”陳歆洛挑了挑眉，總覺得梁周亦此刻的狀态就像拽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分外可憐，她搖搖頭， “據我所知，應當是沒有的。”明面上是沒有，至于那些家族辛秘她就不得而知了。
“這樣啊……”梁周亦眸色瞬間暗淡下去，她問， “那可以給我一個他的聯系方式嗎”
初禾忍不住咳嗽一聲，她看陳歆洛的神色已經開始變得奇怪起來了，貿然跑到人家裏要她男朋友的聯系方式确實有些出格了。
“可以啊。”陳歆洛不愧是陳歆洛，不管心裏有多少彎彎繞繞，她還是很爽快地答應了，她這個人很少當面給人不痛快，雖然她此刻對梁周亦的舉動感到一頭霧水，但說到底這也就是舉手之勞而已。
“多謝。”梁周亦記下那串數字，終于沖陳歆洛笑了笑。
“不客氣。”陳歆洛猶豫了下還是拍了拍梁周亦的肩膀， “雖然我不知道周亦你遇到什麽困難了，但是有什麽事情都可以找我，公司也歡迎你再回來。”
梁周亦有些敷衍地點點頭，她不懂陳歆洛對她莫名其妙的友善是從何而來，她并不對此感到受寵若驚，只是覺得格外諷刺，因為這些東西她根本就不需要。
陳歆洛關上門時直直對上了梁周亦漆黑的眼睛，梁周亦的視線穿過她整個人往後望去，她莫名從裏面看出了一種眷戀，吓得她下意識回頭望了望身後，什麽都沒有。總不能是對她這個人産生的感覺吧雖然梁周亦确實是個很優秀的女人，但她可是直得很。
梁周亦不僅沒找到她想要的答案，甚至事情開始朝着最壞的方向發展，如果說向淺淺只是忘一些事情，陳歆洛已經是完全不記得人了，就連初禾的家也以一種奇怪的方式消失了。
梁周亦有些呼吸不過來了，她明明是在尋找初禾存在的證據，卻仿佛變相的一步步見證她的消失。
“所以呢，你還要再去找初澤”初禾聲音很空， “你還不明白嗎很快所有人都會不記得我，我的痕跡也會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梁周亦捏緊拳頭，她刻意想假裝沒聽見，但是初禾還在繼續說話。
“梁周亦，認命吧。我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你留不住我的。”
“那你要我怎麽辦要我眼睜睜看着你消失嗎!難道這就是我的命麽!誰規定的”梁周亦猛然轉頭，眼神有些很沉，她胸口劇烈起伏着咬牙， “如果我硬要留呢 “
“我會死。”
初禾輕飄飄地吐出這三個字，她成功讓梁周亦臉上原有的表情一寸寸龜裂了。
初禾沒有開玩笑，她其實很早之前就問過系統如果她非要留下會怎麽樣。
系統給她的解釋很客觀，它說她和梁周亦的靈魂在本質上是一樣的，就像被打碎的瓶子，如果越靠越近那麽就會逐漸吻合，她們的靈魂是有共性的，如果她想強行留下，在這個梁周亦的世界裏，她會慢慢被影響，就像當初系統說得那樣，一開始只是運勢會被漸漸過渡，再後來就會是她的壽命，直至她完全消失，她的靈魂就像肥料一樣被吸收。
讓她想想她是怎麽回答的呢，哦，她說這聽起來似乎也是個不錯的歸宿呢。
“你現在……是在威脅我嗎”梁周亦語調帶着些諷刺，她看起來很憔悴，比初禾初遇她時那副麻木的狀态還要差得多，整個人都看起來有些搖搖欲墜，她轉過臉不看初禾，聲音裏滿不在乎道， “沒關系，那我也會陪你的。”
“梁周亦!”初禾終于有些失态地發火，她沒憋住眼中的淚，聲音裏甚至帶着哭腔， “我為了你花了這麽多時間這麽多精力不是想讓你作踐自己的，現在你在說什麽你有本事再給我說一遍!”
梁周亦沒敢，因為她知道初禾真的生氣了，她抽了抽鼻子語氣軟了些: “那你教教我，或者說你希望我怎麽做”
“梁周亦。”初禾忽然向前走了一步，她逼近梁周亦，眸色很深，那雙眼睛好像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潭， “那你相信我，學着去接受事實，去忘記我，好嗎”
這一刻，梁周亦似乎從她的口吻中讀到了什麽，初禾的表現太過平靜，她似乎輕而易舉地接受了現實，這樣的狀況其實是有點詭異的，于是察覺到不對勁的梁周亦試探性問: “我應該相信你嗎”
“當然。”初禾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裏還是很自信，她語氣十分篤定，袖中的手捏了捏梁周亦的手，用指尖在她手心畫了個圈。
梁周亦反手捏住她的手，眸中劃過一縷深思，只見她動作停滞了一瞬，随即怒罵: “你有什麽資格去讓我去忘記你，這是屬于我的東西!”
她用力握着初禾的手腕，柔滑的皮膚完全與掌心相貼，初禾腕骨凸起得有些硌手，梁周亦卻加大力道直到初禾手臂上出現明顯的紅痕她才甩開，她唇邊泛起冷意: “初禾，你別讓我恨你。”
初禾仿佛被她甩懵了，一時沒站穩，後退了兩步，她看梁周亦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大概是走到一半看她沒跟上來，又轉頭冷冰冰瞧她她，初禾揉了揉手腕還是加快腳步追上她，這家夥，真是的。
梁周亦看初禾跟上來才照着陳歆洛所給的號碼打給初澤，第一通電話沒打通，過了沒多久，初澤給她回了過來。
“你好，哪位”
“你好，我是梁周亦，陳歆洛的朋友。請問有時間和您見一面聊聊嗎”梁周亦開門見山，絲毫不想浪費時間。
初澤似乎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像是沒明白陳歆洛為什麽将他的私人號碼給了一個陌生女人，于是他沉默了幾秒才禮貌道: “梁小姐，請問有什麽事嗎我似乎并不認識你吧。”
“那你認識初禾嗎”梁周亦還是選擇問出了這個問題。
“你是從哪裏聽到的這個名字”初澤聲音仿佛含了冰碴子，帶着一股濃重的寒意， “我們見一面吧。”
梁周亦: “好。”
她挂斷電話後迅速将地址發了過去，但她的表情卻不見得有多高興，初澤說的是這個名字而不是這個人，可見他也是不認識初禾的。
從她見到向淺淺到見陳歆洛甚至都沒有超過一天，但初禾在她們記憶中的存在卻發生了變化，如果按照這樣的速度發展，那她是不是很快也會忘記初禾
或許她也會在某一刻突然不記得初禾，這種可能讓她不寒而栗，她用力拍了拍腦袋，拼命開始回憶她是不是已經忘記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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