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空曠的街道,徐徐涼風略過樹梢,投在路燈下的樹影婆娑微晃,枝葉摩擦的簌簌響動,為漆黑的夜裏平添一絲詭異。

路燈以外一片黑,李卿卿不敢走出路燈投射的範圍。唯有在暖黃燈光的籠罩之下,她的心中才能尋到一絲慰藉。

“噠噠噠——”高跟鞋的聲音自腳下響起,聲音打在兩旁牆壁上,駁得一陣細碎回響。

除此之外,一切安靜得可怕。

如果不是單位領導抽風,突然讓所有人臨時加班,李卿卿也不至于回得這麽晚,連車也打不到。想到這,心裏不禁對那位寬頭大耳,一肚子肥水流油的領導感到忿忿。

好在臨時租的公寓離公司只有二十分鐘路程,公寓離自己不遠,穿過這片舊街就到了。

據說前段時間,旁邊這片老小區發生過碎屍案,案子到現在也沒破……

李卿卿猛地甩了甩腦袋,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從大衣兜裏掏出手機,想要看看時間,可屏幕始終一片漆黑,打不開。

走之前忘了給手機充電,導致手機只剩下三格電,打完電話後就只剩一格了,因此李卿卿一直沒去看它,沒想到還是關機了。

李卿卿心中暗嘆一口氣,想着:要命。

突然,前面一盞路燈開始閃爍,忽明忽暗,就快要熄滅。

李卿卿不由得加快了步子,想要在它熄滅之前穿過去,結果她剛踏進路燈照射範圍之下,視線陡然一黑,一直茍延殘喘的路燈終于滅了。

被黑暗席卷進去,李卿卿背後吓出了一身冷汗,這時,她的腕被人擒住。

“啊——”

“李卿卿!”

面前豁然一亮,一張生氣的面孔映入眼簾,面孔主人說:“你吼鬼啊!吓死我了!”

李卿卿一怔,“晚晚?”

季晚一手支着手機電筒,翻白眼說:“廢話。”她搖搖手機,“給你打電話怎麽關機了?知不知道很吓人啊。”

下班時李卿卿給季晚打了個電話,季晚見這麽久了人都還沒回來,又打了電話回去,結果顯示對面手機關機,她不放心,這才沿着李卿卿上班的路去找她。

李卿卿挽上她手,心中一暖,“忘給你說了,手機沒電了,對不起嘛。”

季晚帶着她向前走,“怕黑還同意加班,佩服。”

“富貴險中求,不加班,哪兒來的加班費。”李卿卿說。

“這話好像也不是你這樣用的。”

“差不多,差不多。”

回到二人合租的屋子,季晚抵不過困意,很快回房睡覺去了。

李卿卿同樣一身疲弊,拖着沉重的步子勉強卸妝,洗澡,最後回歸大床時,眼皮已經死死黏在一起。

“咯吱,咯吱——”

燈軸轉動的聲音貼近耳朵,止不住的往裏鑽。

李卿卿猛地睜眼,坐起身,發現放在床頭櫃的走馬燈正無火自轉。

這是她前幾天在一家古董鋪子淘到的。店鋪老板手上提着走馬燈,最裏燃着一根紅燭,燭火明明晃晃,帶着中間燈軸一直轉動。

燈軸表面貼着紅紙剪的兩只動物,兩個人,随着軸身飛速旋轉。李卿卿莫名被它勾走了注意力,等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付完錢,提着走馬燈走在路上。

還沒來得及害怕,微風拂過耳畔,将目光放遠,李卿卿這才發現窗戶忘關了,而走馬燈正是被風吹轉的。

她無奈下床,趿着拖鞋走過去,将窗戶掩上,下一刻,嘎吱嘎吱的聲音果真消失,走馬燈也不再轉。

耳畔清淨下來,李卿卿重新回到床上,床旁留了盞燈,暖黃的燈光不刺眼,撫平了她內心對于黑暗的害怕與慌張。

枕着暖和的床,眼皮子有千斤重,腦袋卻是無比清醒,還隐隐幹疼,李卿卿知道,她這是又失眠了。

無奈她只能睜眼,側過身對着臺燈方向。那盞走馬燈被放在臺燈跟旁,燈身是鵝黃色,六角吊着素綠的流蘇。

燈軸上,紅紙剪的動物栩栩如生,有兔子,有馬,還有一個男子,一個女子,隔着燈軸,搖搖相望。

臺燈的暖黃越發明亮,閃爍輕晃,哦,原來不是臺燈的亮,是走馬燈。

嘎吱嘎吱的聲音重複響起,走馬燈內裏紅燭無火自燃,燈軸開始緩緩轉悠,耳畔傳來一道男聲,他在念詩?不,內容算不得詩,更像是歌。

男聲溫和,聲色如銜玉雕花,讓人浮想聯翩,不禁去想,聲音的主人應該是個如玉君子。

歌詞唱道:

吾妻卿卿,态濃意遠。

孤渾冷月,岑寂清圓。

暖帷翩翩,秋目含波。

共引紅燭,喜結同心。

李卿卿的視線若隔水觀岸,開始模糊不清。走馬燈轉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轉得她頭暈目眩。

暖光幽幽,紅燭芯一抹光越發明亮,刺眼。

到最後,暖光變成刺眼的白光,鋪天蓋地朝着視野席卷而來,耳邊出現短暫的鳴聲,很快這道鳴聲成了別的聲音。

金烏西沉,鑼鼓喧天,街道上人聲沸騰。

放眼望去一片紅,人人臉上都挂了笑,大紅衣裳的人們,簇擁着最裏的花鼓軟轎。

轎中女子緩緩睜眼,不知朝夕,不辨處地。

李卿卿頭脹欲裂,入目一片紅,她想要揉揉犯疼的腦袋,卻發現雙手被麻繩死死捆住,麻繩勒得手腕生疼。

頭上帶了沉重的鳳冠步搖,她的腦袋漲疼,眼前明晃晃的紅也刺得人眼生疼,李卿卿頓時來了氣,賭氣似的一把扯下頭頂紅蓋頭。

視野倏的開闊,她這才發現自己位于一個四四方方的空間,內裏逼仄,像是古代的轎子。

只是這轎子通紅,加之手上攥着的紅蓋頭,更像是古代成親用的轎子。

她不是在睡覺嗎,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李卿卿滿肚子疑水,做夢的念頭剛閃過,轎子前方車幔就被人一把掀開。

一個着桃紅古裝的婆子半個身子鑽進來,李卿卿猝不及防與一雙腫泡眼對視,片刻過後,婆子面皮挂了驚吓,“哎呦”一聲。

忙朝身後招手道:“醒了,醒了!快拿迷藥來!可不能讓她在婚禮上鬧騰!”

聽見迷藥二字,顧不得現在身處何方,李卿卿連忙說:“不用迷藥!我聽話!我保證不鬧騰!”

婆子臉一愣,似是沒料到她會突然這麽聽話,将信将疑道:“真的?姑娘保證?”

李卿卿:“我拿我家人起誓!保證不鬧。”古人對于發誓極為看中,尤其是拿家人做擔保,可信度應該會高那麽一兩分吧?

聽到李卿卿這麽說,婆子神色總算松懈下來,“姑娘可算不鬧了,宋家是什麽地方,那可是金銀窩吶!只要嫁過去,可是一輩子吃穿不愁,多少人都羨慕不來的,您就別再想着跑了!”

“畢竟,宋家可是花了五十兩紋銀從你父母手上将你買過來的。”

說完這些,見李卿卿低眉垂眼,安安分分,懸着的心徹底放下,自她手中抽過蓋頭,重新蓋到她頭頂,“宋家馬上就到了,姑娘再忍忍,這蓋頭也別掀了。”

說完,兀自退出去,車幔重新合上。

自己這是要,嫁人?

李卿卿伸出一只手指,狠狠咬了下去,潑天的疼痛襲來,她嘶地松開牙,指上留了一圈紅紫色牙印,足以見得這一口下去有多狠。

疼痛是真的,閉眼睜眼也沒有從熟悉的床上醒來,李卿卿心底一寸涼下去,自己好像,貌似,真的穿越了。

而且穿過來就要嫁人,只知道對方很有錢,不知道男方年齡多大,樣貌如何。

據這婆子透露,娘家人收錢把“原身”給買了,所以娘家人也靠不住。

如果新郎是個年過半百,肥頭豬耳的老地主,李卿卿覺得,不如一頭撞死,或找把刀自殺,興許能回去。

既來之,則安之,靜觀其變吧。

閉眼靠在轎壁,李卿卿內心僥幸地想:或許這只是一場比較逼真的夢,天亮了,夢也就醒了。

不知過了多久,搖搖晃晃的轎子終于停下,一陣噼裏啪啦的爆竹聲過後,車幔被掀開,婆子高聲道:“新娘子,出來吧!”

婆子牽着李卿卿的手,将她帶出轎子,“姑娘注意腳下。”

“嗯。”

李卿卿被人帶着跨了火盆,跨過門檻,直直走向最裏間,地上有許多雙腳,可見人不少。

腳下踏進軟毯。李卿卿手上麻繩還是比較醒目,可周圍并沒有出現異聲,說明這些人對于麻繩的存在是默許的,又或者說,是他們特意吩咐的。

李卿卿被人摁到地上跪着,她皺眉,不喜給人下跪,正想起身,卻突然跟觸電似的,渾身微不可查地一顫。然後,李卿卿發現,她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

李卿卿的身體“被迫”同他人拜了堂,在拜高堂時,她聽見一聲冷哼,像是誰對她的不滿。

拜完後,她一步一步随人走向新房,坐在床榻,手腕的麻繩被人解開,婆子道:“姑娘——”她一頓,拍了拍自己嘴,“瞧我這笨嘴,大少奶奶!您就乖乖坐好,等大少爺來吧!”

大少爺?

屋內一片紅,處處貼有囍字。紅燭垂淚,氛圍安靜。

婆子說完話就退了出去,李卿卿到現在依舊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此時的她就像是一個過客,寄宿在這具身體裏,旁觀外頭發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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