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他們仿佛是戀愛了,彼此沉浸在戀愛的甜蜜中,即使泰坦尼克號已漸漸開始沉沒,他們臉上也絲毫望不見擔憂的神色,微微帶着笑的臉,轉過頭看對方一眼,他們是比戀人還要更深一層的關系,他們的靈魂是接近的,是依戀的,他們是靈魂相愛了。

他們的靈魂正在戀愛時,入口處又走進來一個人,一個男人筆直地望着他們,羅剎般的臉,雙目完全能夠射殺他們,他穩健地向他們行進,他們的笑臉慌張之中收了回去,簡直是在另一個世界裏偷情被發現了,他們瞬間回歸了現實裏,都撇過臉去不敢看彼此。那個男人走到半路轉了方向穿進整齊的座椅裏,他們心中搖撼起來,疑惑自己竟如此投入,連那人何時出去的都沒有發覺,一陣面紅耳赤,都正經地看起電影來。

承宵望着屏幕上字幕的分身,才意識到自己沒有戴3D眼鏡。電影裏樂隊仍在演奏,是薩拉·亞當斯的《更近我主》,船長斯密斯緊握着船舵、造船師安德魯斯校準好宴會廳裏的鐘表、頭等船艙的老夫妻擁卧在床上、三等船艙裏的媽媽為兩個孩子講晚安故事……他們都在安然赴死。承宵擡手為自己戴上3D眼鏡,錯位的字都歸位了。他冷靜下來,婚外情是最蠢的,沒有什麽比男人搞婚外情更蠢的事情了,調情罷了,何必陷進去,無知無畏反而忘記自己多年的經驗了,這跟毛頭小子有什麽區別,她們愛成熟的男人,可她們不知道真正成熟的男人是不會輕易上鈎的。因為他們才是釣魚的,但他們通常是釣到了魚兒還會放生的,自然不舍得惹自己一身腥。

一涵也扭過身子端坐在座位上,她紅着臉,是羞愧的,她怎麽了,她那麽努力地往上爬,好不容易才走出家門到了這裏,她如今卻要去玩一場杠杆游戲,太笨了。她斷不能去做一個有妻子的男人的情人,她有那樣好的學歷、學識,何至于淪落到要去做情婦,父母知道了也不會高興的,縱使他有錢有地位。不該,不該!

泰坦尼克號斷成了兩半,可中間的筋骨始終連接着,一半拉扯了另一半,徹底沉沒了……jack死了,rose吹響了口哨,她活下來了……電影裏那又濕又冷的光流動在影廳裏,滾在他們身上,好像要把他們纏繞到一塊,但不可能了,他們已被這光裏的棱刺紮得清醒,完全不能靠近了。最後的最後,rose的夢裏,她回到了八十年前的泰坦尼克號上,jack站在臺階上,rose朝他走去,他伸出手,她牽住他,他們擁吻在一起,所有人都在為他們鼓掌,為他們的愛情鼓掌……

一涵呆着,她原以為這是一部愛情片,可如今看了才知道,這根本就是一部災難片!

承宵站起身又一次望向她,他露出紳士的一笑,一涵仰着頭直視他的眼,有種剛剛夢醒的錯覺,她不住地顫抖一下,抱了抱身上的西裝外套,觸到了才想起,她低頭看一眼,連忙脫下,朝他抱歉地笑了笑,将外套遞還與他,他接過又朝她微微颔首,轉身朝那出口的光亮處走去,電影屏幕上滾動着演員表,黑色的底子上滿是衣蛾的幼蟲,一排一排,一列兩列,緩緩爬滿了整個屏幕,密密麻麻,密密麻麻,全是英文的,像她的專業的世界一樣,全是需要在心中默念過後再譯成中文的,最終還是歸屬于他的專業的世界了。他走了,影子跟着也轉了個彎,折了一個角,角度一點點變大,長度一點點縮短,消失了,屏幕上的字也盡了,卷簾門一樣卷收起來了,看不見了,燈亮了,全世界都亮了,好像做了一場三小時的游輪夢,好累好累,好困好困。夢醒了,又是新的一天了,和往常沒什麽兩樣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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